和尚要的不僅僅是口頭上宣揚的生死之序和善惡有報,而是真真實實徹徹底底地證明,這世上真的有著這樣一套法則在運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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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神佑最近焦頭爛額,奔忙於堇州各郡縣,賑濟災民、防護江堤、調集錢糧、協調上下,每一件事都是費心費力。
讓溫神佑忙得不可開交,瘦了不少。
眼看著情況一日日好轉,局勢漸漸穩定了下來,江堤除了最開始決口的那兩處,其他的雖然曆經波瀾,也都還算安穩,溫神佑也終於能夠鬆口氣。
騎著馬走在路上,溫神佑揚起馬鞭。
“這次回去,定要好好歇息歇息。”
隻是,還沒有來得及說出那句我忙活了這麼久,就不能享受享受麼。
而此時此刻,一匹馬從遠方而來,馬上之人翻身下馬,跪在路旁高喊。
“不好,司馬。”
“西門郡承漢縣,反了。”
溫神佑立刻一個激靈,眼睛都瞪圓了。
他立刻拉住韁繩:“什麼,承漢反了,其他縣呢?”
來人:“不知,聽聞也是蠢蠢欲動。”
溫神佑又問:“趕緊說來,情況到底如何,為何要反?”
來人說:“因承漢縣縣令上下勾結,貪了本應用來賑濟災民的糧食,用賑災糧反過來收購災民的田地,故而激起了災民怨憤。”
“承漢縣的十幾個鄉的災民突然連夜起事殺了當地的幾家豪強大戶,然後乘著縣裡不備打入城中,現如今已經拿下了承漢縣城。”
溫神佑聽完,氣得七竅生煙。
“這些狗東西,什麼錢都敢貪。”
“那是我家的錢。”
“我家的糧,我家好不容易借來神巫的人情臉麵,從胤州運來的糧。”
“他們貪了一些就算了,還反過來用發放下來的賑濟糧買百姓的田,這些狗東西我看才是反了天了。”
溫神佑發完火之後,又感覺不太對勁:“一群災民,有這等本事?”
“那當地豪強手中大多可是有著不少家僮、壯奴,宅中還藏有兵器,豈能是一群手無寸鐵的災民能夠一夜之間拿下的。”
對方說:“聽聞是一本地李姓氏族領頭,那李姓氏族此次受災嚴重,其他幾家當地氏族準備趁機聯手瓜分了李家,還殺了李家的家主。”
“於是,李氏族人糾集了一批人,鼓動起了受欺壓的災民,突然起事將其他幾家豪強殺了,後來攻入了縣城。”
溫神佑又說:“縣城被攻破了,縣裡的官吏呢?”
對方說:“目前還相安無事,攻入城中的災民拿下了他們,說是要見刺史和都督。”
溫神佑聽完,一鞭子抽在來人身上。
“你這廝,瞎說什麼。”
“什麼反了?”
“不過是起了些糾紛,我堇州哪來的這麼多反民。”
隨後,反而鬆了口氣。
“沒殺官就好,沒殺官就還有餘地。”
溫神佑剛剛聽完也慌張,殺了官和沒殺官的意義完全不一樣,殺了官那就是真的造反了,到時候溫神佑也壓不下去。
按照朝廷律令就必須調兵鎮壓了,殺官作亂之人皆死,甚至還要株連,那個時候誰知道會出現什麼情況。
而且堇州是重地,這裡一旦出現什麼亂子,誰知道北朝會不會趁勢而下。
本來就因為災情鬨得人心惶惶,這個時候又出了這等事,溫神佑再也不想什麼歇息歇息了。
“去,趕緊去承漢縣。”
溫神佑連夜便趕到了承漢縣,同時就近征調了一營兵馬,人數不多隻有數百人,但是對於一縣災民來說擁有足夠的震懾力了。
其趕到的時候,整個承漢縣的縣城大門緊閉。
溫神佑立刻派人上前通傳,說鹿城郡王以及征北將軍的使者來了,讓城中之人派人出來說話。
正當溫神佑焦急地等待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從城牆上被吊了下來,然後走到了他麵前。
溫神佑看著那大和尚,目瞪口呆。
“拈僧大師?”
“你為何在此處?”
拈僧:“貧僧等候司馬已久了。”
溫神佑狐疑地看著和尚,心下猜測。
“莫非,是這和尚在搞鬼。”
然而,和尚開口說的第一句話卻是。
“溫司馬,吾觀司馬離下地獄不遠矣,特來此救司馬。”
溫神佑頓時一驚:“什麼?”
和尚說:“溫司馬可聽說,陰世輪回已開,有功德之人下蒿裡之事。”
溫神佑點頭:“當然聽說過,江邊天工族眾還有一眾河工跳江堵住決口,活人無數因此而攜大功德入黃泉之鄉蒿裡,如今堇州遍地皆知。”
隨後,拱手向天。
“雲中君之威靈如天高,神巫之德如海深。”
和尚又說:“那溫司馬也應當知曉,既有人入黃泉之鄉蒿裡,自然也當有人下幽冥地獄。”
溫神佑:“這話怎說?”
和尚說:“城中百姓讓貧僧來告知司馬的條件,便是要求將城中的那些貪官汙吏全殺了,然後發放賑災糧。”
“隻有溫司馬同意將那些貪官汙吏在城下明正典刑,並且做法看著他們被打入地獄受那惡報,他們才肯開城門。”
溫神佑:“此等貪官汙吏當然得懲治,但是要現在就殺了,這怕是難了。”
“雖然隻是個縣官,但這可是朝廷命官,若沒有朝廷的命令,如何能輕易殺得。”
“要殺了他們,必須得有朝廷的旨意。”
“就連殺不殺得,也不是我說的算的。”
溫神佑這一次來堇州賑災搶修,也算是見識了不少。
期間,和這些堇州上下的官吏豪強暗地裡明槍暗箭、陽奉陰違的事情可沒少發生。
這些人可不因為溫神佑的身份就不貪了,舍下自己的那份利益。
對於他們來說,賺得少了,那就是虧了,過路的螞蟻那都得扯下兩條後腿來。
而且此次賑災搶修江堤能有這樣的情況,已然是溫神佑的身份在發力了,換了其他人,這些地方豪強官吏怕是絲毫臉麵不給。
你一個外來人,想來咱們堇州賑災發糧。
經過批準了麼?
誰準你發糧了?
和尚說道:“鹿城郡王乃是使持節督二州,可調動堇州、胤州兵馬,也有監察兩州不法之事的權責,可無須上報朝廷便可將這些貪官汙吏明正典刑。”
“溫司馬此次前來,應當帶來了節杖了吧!”
溫神佑:“這,的確是帶來了。”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這東西若不是關鍵時刻,怎麼能輕易動用。
溫神佑顧左右而言他:“隻是,這做法打入地獄之事情,這如何能做到?”
和尚:“此次堇州之事,天工神匠、社廟地神、江眾諸龍都是奉雲中君法旨而來,那糧食雖然是胤州出的,卻是龍運來了。”
“這些人不知死活,連這些糧食都敢動,可以說是罪業深重,打入地獄是必然之事。”
“隻要司馬將這些人當著眾人明正典刑,貧僧便能夠做法,向所有人證明,這些人都被打入了地獄之中。”
說完,和尚還說。
“如今,雲中君在天上看著人間,神巫在胤州看著爾等。”
“若是這些人得不到報應,溫司馬,你說他們所犯下的業障會落在誰的頭上。”
溫神佑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什麼。
“你是說,落在我的頭上?”
和尚說:“掌管此事的,不正是司馬你嗎?”
溫神佑急了,這幫家夥陽奉陰違地給自己使絆子,自家從胤州調來的錢糧,大半就被這些人層層搜刮,最後不知道有幾分落了下去。
他們賺了。
最後,他們的罪業還要自己來分攤?
此時此刻,他錢糧也了,跑得瘦了幾圈。
反過來,還要他下地獄。
和尚立刻又趁熱打鐵說道:“司馬,爾今生能投入王侯之家,是前世積了多大的功德,怕是十世百世之功才能得此報。”
“莫要一朝喪儘,到時候悔之晚矣。”
溫神佑急道:“這些人犯的罪業,如何要我來擔?”
“結果他們沒下地獄,要我下地獄?”
隨後,溫神佑口氣軟了一些。
“這些人都是當地豪強,而且互相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可以說堇州大半就是握在他們手上。”
“若是我用節杖就這般將這些人一股腦殺了,我怕震動了其他人,以為我阿爺要對他們動手。”
“到時候,怕不是承漢縣一地出亂子,若是其他地方一同作亂,這可怎麼得了?”
和尚卻笑了:“何人敢作亂?”
溫神佑:“拈僧大師啊!”
“你莫要小看了這些人,我阿爺雖然在這堇、胤二州有些威勢,但是若是讓他們覺得我阿爺要動他們,他們是不會坐以待斃的。”
和尚說:“那就請他們一起來看,看看看這等貪官汙吏,死後是何等下場,是如何被打入冥府地獄的。”
“讓他們知道,要動他們的不是你和鹿城郡王。”
和尚說完,眼神變了。
“是這煌煌天意。”
“是這鬼神刑罰。”
說到這裡,和尚又說。
“到那時,你溫司馬便是代天行罰。”
“隻要你所做之事是順應天意,彆說是處置這一縣之官,就算是拿了那一郡甚至一州的貪官汙吏,又有幾個能翻天的?”
溫神佑聽完,頓時意動了起來。
出身不同的他立刻敏銳地察覺到,這不僅僅是處置了幾個貪官汙吏的事情,而是一個徹底地掌握堇州的機會。
“這?”
他還是說:“我得稟告都督。”
和尚點頭:“還望溫司馬儘快,城中人心躁動,遲則生變。”
和尚轉身離去,雖然還沒有塵埃落定,但是和尚知道,這事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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