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章這話還真就不是無的放矢。
農耕文明的症結從本質來講,其實就是對於土地的爭奪。
畢竟土地在農耕文明實際上就是財富的本質,而劉章如今所開展的新學本質上就是在加速工業革命的進程。
其標誌就是蒸汽機的出現和應用。
至此,大幅度提升的生產力取代了效率低下的人力。
這便使得固有傳統中占有大量土地的貴族階層失去了對於財富的絕對掌控。
畢竟隨著科技的發展,生產力大幅度解放便意味著手工業者們在同樣的時間內所創造的財富將遠遠超過農民,隨即帶來的便是資本家們開始大量掌控財富,而傳統貴族們的階級地位便會自然而然的遭到挑戰。
實際上這不是解決了矛盾本身,而是將矛盾轉移了。
畢竟人類社會從古至今,可以說自從出現了階級之後,還從未有過徹底解決階級矛盾的時候,能做的,不過是將矛盾轉移和淡化。
不過這樣的結果卻可以使社會結構變得更加穩定。
畢竟這些新興的財富掌控者們不像傳統貴族那樣通過土地和糧食直接控製人力,財富想要轉化成戰力是需要通過製造武器——雇傭士兵——武力奪取政權,以這樣的方式才能夠直接對國家和政權造成威脅。
而在這些過程中,國家便可以通過控製各個關鍵環節來限製資本的濫用,從而將資本的使用導向對國家有益的方向。
甚至於,這樣的改變在吸引了固有貴族們的注意力,讓其將目標轉向這些新興方向之時,還可以通過利益交換重新將土地取回國家手中。
當土地和糧食都被掌控了,可想而知,當科技還不足以支撐那些能夠顛覆國家政權的武力出現之前,誰掌握了人力,誰才會是國家真正的掌控者。
屆時對於世家來說,那才是真正的兩難局麵,要麼放棄土地和人口,獲取財富,要麼放棄財富,眼睜睜看著自己被其他世家甩到身後。
這才是劉章真正為世家準備的正餐,之前的,不過是為了擾亂世家而準備的餐前小點心罷了。
這難度自然是有的,不過比起西方社會來講,大漢的改造要相對的簡單的多了,雖然同樣有著複雜的神話體係,但大漢卻並沒有西方那樣的頑固的一元神學思想作祟,不然除了解放生產力,劉章還得著手去把達爾文的《進化論》搞出來去嘗試搞定宗教問題。
至於現在為何在飯桌上與劉協等人提及此事,隻是不希望將來劉協給自己的計劃帶來什麼麻煩罷了……
………………
“種子?”
劉協皺眉,不太明白劉章所說的是什麼。
劉章點了點頭,道。
“具體的我不會多言,陛下隻需要明白的是,這新學若是發展起來,世家這般如蛀蟲靠吸取大漢養分壯大自身從而威脅國家本身的情況將得到最直觀的改善。”
劉協聞言看著劉章露出一抹諷刺的笑容。
劉章挑了挑眉,問道。
“怎麼,難道陛下不信?”
劉協表情不變的搖了搖頭,道。
“不,能讓許昌侯這樣的奇才冒天下之大不韙來向朕索要皇宮,朕是相信許昌侯絕非是無的放矢的,不過……你如今告訴朕這一切是什麼意思?是讓朕不要影響到你的計劃?”
劉章聞言先是一愣,隨後起身抱拳躬身施禮道。
“臣多謝陛下成全?”
劉協就那樣麵色不變的看著劉章,任由其保持著躬身施禮的姿勢,良久之後,麵色才出現了變化緩緩起身,隨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狂笑聲自劉協揚起的頭顱上響起,雖然是笑聲,卻讓人感到淒然而冷冽……
劉章此刻已然收起了雙手,挺直了身軀,一言不發的看著劉協發瘋,目光冷漠而決絕……
而同席的曹純與劉艾二人此刻也是親切將雙手握在了一起,看兩人的樣子,似乎頗有些情投意合的味道……
不過這個時間並未持續太久,畢竟笑也是需要花費氣力的……
很快,劉協便咳嗽著坐了下來,又緩了一陣之後,這才看向劉章,冷聲道。
“好一個許昌侯,好一個劉念祖,好一個數典忘宗之輩!虧爾之前還要大言不慚的言及忠奸,索要皇氏宮殿卻要助他人長治久安,如今還要讓朕配合汝!汝捫心自問之,可對得起我劉家列祖列宗!可對得起汝父為你取的表字乎!”
說到激動之處,劉協狠狠一巴掌摑在了飯桌之上!
“砰!嘩啦啦……”
……
劉章看著劉協那裡有些狼藉的桌麵,冷哼一聲,道。
“陛下這是想要掀桌子了?”
劉協先是一愣,隨後莫名的就明白了劉章的意思,不過劉協卻是不屑道。
“朕與汝翻臉又如何?你劉念祖還敢刺殺朕不成?”
隨著劉協的話音落下,曹純與劉艾也不知不覺間放下了緊握著彼此的雙手,目光齊齊落在劉章身上。
隻見劉章這時反而平靜了下來,仿佛之前那如寒霜籠罩般的顏色隻是個幻覺一般。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抬手,將身前桌上的靠近自己的幾個盤杯略微整理了一番,空出一個相對寬敞的空間,隨後劉章又從腰間摸出一個葫蘆,連同之前的酒葫蘆一並放在了桌上,隨後劉章這才抬頭看向劉協道。
“我這人呐,一般不會記仇,因為有仇當場就報了,而且從不隔夜,陛下恐怕還不太清楚吧,大漢近些年來解決了數種不治之症,名義上都時醫學館兩位老神醫的功勞,實際上那都是敝人的手筆,陛下覺得,一個造詣遠在兩位老神醫之上的醫者,若是想要施毒,可有人能夠察覺的出來嗎?”
說著,劉章擺了擺手,笑道。
“陛下若是不相信,大可以事後去找兩位老神醫取證,恰好此時,兩位老神醫就在許都城內。”
“你在威脅朕?”
“不不不……陛下或許不了解本侯,這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最多算是一個忠告……”
劉章輕輕搖頭,語氣平淡。
“而且……”
劉章抬手摸了摸麵前的葫蘆,麵色蓧的一冷,道。
“陛下與我言忠義?漢桓帝劉誌,任用宦官為禍,黨錮之始由之,後又公開賣官鬻爵,身為帝王不理政事卻沉迷於西方佛事,荒淫無度後宮妃嬪女官逾六千餘!”
“漢靈帝劉宏,也就是你那位父皇,沿用劉誌之策,致使宦官外戚橫行,黨錮之禍繼之,搜刮錢財之行比之前者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那西園便是鐵證,甚至這位皇帝荒淫之行尤勝於前者,都言紂王荒淫無道,曆代皆不恥其行,偏生得我大漢這位漢靈帝承襲其衣缽,甚至更近一步,漢宮之內女官皆赤身隨侍,莫說帝王之尊,便是山中野人尚知取樹葉毛皮遮體!”
“漢室兩代帝王,皇城之外百姓易子而食,高牆之內酒贏池,肉為林,如此漢室可得天下乎?”
“我泱泱華夏,自炎黃二帝始,夏而商,商而周,秦奮六世而天下一統,武帝舉全國之力北抗匈奴,如此方才有我大漢如今之疆域,祖輩之功焉,豈容不肖子孫喪儘!”
“既然劉氏無德,不如早早讓了出去,免得壞了祖輩聲名!”
說到這裡,劉章看了看滿臉通紅的劉協,雖然不知道對方是氣憤還是羞愧,抓起一枚葫蘆晃了晃,繼續道。
“上古炎黃傳姓氏有八,繁衍至今,據應劭前陣子統計結果而論,便逾五百之數,所謂漢家天下,是為炎黃族裔之天下,劉氏不過為其中一支爾,若論忠,何以就其一支而忘百家之本?”
“實話跟你說吧,這一次讓你南巡,就是為了配合本侯新學造勢的,不單單是這一次,將來曹氏有意需要你禪位的時候同樣需要你配合,若順則罷,若逆……”
咚!
劉章一把將葫蘆用力貫在桌麵上,冷聲道。
“本侯可以讓你與你的子嗣皆損於奇毒之下,不但如此,如之前兩位漢帝的惡行,本侯也不會多加掩飾,也好讓天下人看一看,這大漢的天下是如何爛掉的!”
“你……你……”
劉協顫抖的指著劉章,想要出言指責,卻是找不到反駁的理由,麵孔扭曲而猙獰。
就在這時,劉艾歎了口氣抱拳道。
“侯爺,您這話可就有點兒過了,誠然先帝有過,但人死為大,如何可以事後論其罪責,甚至還要拿出去與天下人言?”
劉章聞言掃了眼劉艾,道。
“武帝連年伐匈,致使民間困苦,尚知下詔罪己,劉誌、劉宏者有何功績在身?卻要人處處維護?”
不等劉艾開口,劉章擺手道。
“無非是此舉會打擊漢室威望,我泱泱大漢王朝,何時需要靠著粉飾行徑來維持皇室威嚴了?君王天子,乃一國之表率,若上行其事,則勢必使下者效其行,況且……後人就不會評價了嗎?天子粉飾己過,則下官便可粉飾太平,自上而下逐級而亂其國,此不智之舉也……”
劉艾聞言沉默了一陣,隨後又開口道。
“陛下雖為先帝之子,然並無失德之事,況且之前侯爺也曾說過,陛下身具仁德之品質,若逢盛世,未嘗不為一位賢明之君,侯爺未斷陛下之過便先欲取陛下之性命,法理何在?天理何在?”
劉章搖了搖頭,道。
“此恰恰是大漢典律所著,所謂父債子償,這麼多年了,抄家滅族之事我大漢四百年史上寡乎?更何況……”
劉章掃視了一眼桌前三人,冷笑道。
“諸如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之說,更有甚者,宗室、官員等世家子弟犯罪竟然還有先請免罪之事,祖輩餘蔭是給爾等這般用的?”
劉章說著,起身指了指桌案,又道。
“眼前這膏腴之宴爾等受之無愧乎?本侯布道天下,單單是改善民生之法便傳下數種,至少使得大漢子民不受冬日嚴寒之苦,百姓不困於掘土果腹之難,劉協!我且問汝,身為大漢天子,汝可曾惠民於策乎!”
“托庇於先祖之功,端坐於廟堂之上,儘享百姓之奉養,卻不思民間之疾苦,爭權奪利,卻言之鑿鑿品評他人之忠奸,大漢天子?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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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人生來便有著自己的責任,市井小民尚且要躬耕於田土之間,生兒育女、奉養雙親,那麼出於王侯之家者,生來便受儘世俗之榮華,若無寸功於世,豈不就是德不配位?
就在三人沉思之時,劉章再度開口道。
“劉協,汝前半生顛沛流離也好,遍享榮華也罷,待得退下大位之後便來許都吧,本侯給你一個補償天下百姓的機會,為大漢,為百姓做些實事,此也算汝償還父輩所犯之罪孽了。”
說完,劉章轉身便要離開,不過在其走到門口的時候似乎又想起了什麼,隨著他腳步一頓,聲音便再一次傳入了劉協三人耳中。
“當然了,你也可以拒絕,也可以試著給我找些麻煩,我雖然不會殺你,但你那一脈,從今以後便做好斷了香火的準備吧,讓人失去生育能力的藥,本侯還是知道幾種的……”
……
又是一陣沉默過後,曹純默默起身,看了劉協與劉艾一眼之後,一言不發的離開了。
今天這次所謂的家宴,信息量實在是有些太大,他不但要回去好好琢磨一下,而且還要給自家兄長去一封信……
不對,還是儘快回鄴城一趟才好。
至少劉章這個人,如今看來並不像是之前表現出來的那樣無欲無求,恰恰相反,其所求甚至比“王天下”還要大得多,也可怕得多……
……
一場家宴不歡而散,甚至劉協連試圖拉攏劉章的話都沒能出口便胎死腹中了。
劉協茫然的看著眼前有些狼藉的圓桌,最終緩緩看向身邊的劉艾,張了張嘴……
“堂叔……”
劉艾聞聲歎了口氣,起身施禮道。
“陛下,老臣自問無定鼎天下之能,如今能隨侍陛下之左右,已是用儘了老臣渾身解數,此也是老臣之極限,不過陛下……無論陛下做出什麼樣的決定,老臣都會陪著陛下走到最後,即便是……”
劉艾話未說完,不過劉協卻是輕輕點了點頭,起身道。
“朕數年之前便常聽人言,說是劉章所居之處頗為優美,堂叔可願陪朕在園中走走?”
“老臣遵旨……不過不知陛下,對許昌侯最後所言之事……”
“先看上一看,若是新學真如其所言那般……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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