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每一次分彆,都以為還會有再見的時候。
可是再見的機會,有時候總是寥寥。
桌子上的葡萄顏色很深,不過深不過黑夜,也深不過歲月。
東城的夜色,星辰如水,漫天懸掛。
它們遙遠,看起來渺小如塵埃。
但實際上很是巨大,那裡或許有生命,或許沒有。
生命總是讓人感慨的,愛情也總是讓人甜又讓人酸又讓人苦的。
周南風知道江西州死亡的消息的那一天,她原本還正在認真的泡茶。
她想著,那個茶葉那麼好喝,江西州肯定是會喜歡的。
可是世界上再也沒有江西州了…
消息回來了,人沒有回來。
所以茶與茶葉,也是零落一地,一如零落的心。
後來,她從昏迷中醒來,看著這個再也沒有江西州的世界,看著那樣純白的天色已經變成墨色。
隻覺得痛苦充盈了自己的心。
後來,她纏綿病榻許久之後,獨自背著茶與茶杯,去到了她曾經與江西州約會的那片山林,看著漫山怡人的風景,隻覺得悲從中來…
…
林芷紅著眼睛,那裡懸掛著晶瑩剔透的眼淚。
眼淚裡有一抹燈光,甚為悲苦華麗。
世間的人有多少種痛苦,有多少種傾訴。
尤其是亂世的人,痛苦則是更多的。
因為他們都沒有怎麼享受過幸福…
他們的一生有很多的淩亂…
“我奶奶當年,從來都沒有想過,他會留在那裡,雖然戰爭向來無情,但是她是真的愛他,所以也很相信他,出發之前,她甚至還把自己的玉佩給了他戴,希望他能夠平安,可是後來…”
“後來玉佩是完好無損的回來了,人卻沒有。”沈玨的聲音一度哽咽,淚水奪眶而出。
雖然周南風去世的很早,但是他見過她的照片,也聽過她的很多故事。
周南風死在,沈玨沈珈兩歲的那個秋天。
那一年,正是人間深秋,楓葉染紅了一片山林,層層疊疊的血紅色似乎沒有儘頭一樣,到處都是鮮豔的。
蕭瑟的季節裡也總是悲涼,悲涼的痛苦已經沒有形狀。
沈西夜在那一刻,又感受了一種格外劇烈的悲痛。
生死總是讓人傷心…
當年,沈西夜也是和霍蘭湘霍蘭陵江西州一起去的。
可是後來,江西州和霍蘭湘都戰死異國,隻有他和霍蘭陵回來了…
他永遠記得,高緯度的異國,那種極致寒冷的感覺。
也記得,年輕的生命一個一個的,在眼前流逝的樣子。
流逝在戰火中,戰火中永遠有鮮血。
周南風去世前,拉著沈西夜的顫顫巍巍的手說:我這一生,與你相伴半生,若有來生,我希望,我能遇見西州,可以嗎?
你肯定能遇見西州,他一定等了你好久好久…
沈西夜顫抖著說,他圓月般的臉上,掛滿了深秋的潮濕淚水。
那麼冷,那麼涼。
林芷的眼淚長長的流,沈玨的眼淚也在長長的流。
你看,我們的淚水都一樣…
沈玨本來不想說這些的,但是他還是說了。
平心而論,他覺得他今生得到了林芷,是幸福是快樂。
對於秦鶴而言,卻是一種驚天動地的悲慘。
但是他還是說了。
周南風希望來世能夠遇見江西州,彌補這一世的遺憾。
可是,沈玨依然是希望來世能夠遇見林芷的,他很愛她,他不想把林芷還給秦鶴了。
“我爺爺當初追我奶奶,也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沈玨又開始轉移話題,他一邊說,一邊給林芷嘴裡喂葡萄。
盛夏的葡萄帶著甜膩的香,讓整顆心都是甜的。
沈西夜死在沈玨三歲的冬天,與周南風去世,其實相隔不遠。
其實沈玨他們兩歲的時候,他的身體就已經不是很好了,但是他沒有告訴自己羸弱的妻子,他不想再給她增加痛苦。
沈西夜認識周南風的時候,周南風已經和江西州訂婚了。
沈西夜一早對於周南風是沒有愛情的感覺的,隻不過,時間會改變一切。
異國的天不同於國內,戰爭時期不同於和平時期。
連天的炮火掃過夜色,手邊是冰冷乾燥的罐頭。
凍僵了的手,與期待結束的心。
寒霜掛滿了衣服,英俊的臉龐上難得的掛著微笑。
在異國冬天的時候,他和江西州霍蘭湘霍蘭陵他們,還聊過周南風和謝瑾來著。
聊著婚姻,愛情,思念,期待,未來…
後來,江西州很是無力給沈西夜說:西夜,我應該是回不去了,如果我回不去的話,我老婆就交給你了。
他的話,說的那麼的無力且無奈。
他本來想娶她,一生一世。
她本來想嫁給他,十裡紅妝。
可惜,希望會產生,希望也會破滅。
但是活著的人,總得活下去,因為這是死去的人,求而不得的。
因為隻有活下去,才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