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吹過少年的古城,古城裡埋葬著誰的愛與夢。
每一片土地上都有亡魂,每一個人都有心。
世間光陰參差錯落,有無數的河。
夜色彌漫,思念無限蔓延。
她叫了一聲蘇淮,手上的鏟子便也落在了地上。
她沒有撿,而是就這樣看著董淩寒,有一些愣神。
十二年過去,這張臉就這樣到了她的眼前,多了一些蒼老。
她的眼睛裡有一些濕潤,折射了頭頂昏黃的燈光。
明明沒有雨,卻好像是在下雨。
雨下在所有人的心底。
林芷幫她撿的鏟子,解釋道“奶奶,像吧,這是我外公的哥哥。”
旁邊等待炸魚的人說道“阿姨,我的魚焦了。”
沈玨立馬說道“沒事兒,一會兒送你兩份吃,老人家看見熟人了,一時失神,不好意思啊。”
沈玨打著圓場說,當然是由他來送咯。
“沒關係,沒關係,我就說說,我就說說。”小姐姐表示理解,也愣了一下,隨即看向林芷,誇獎道“美女真是漂亮。”
然後,她又轉頭看向沈玨“帥哥也真是帥。”
“謝謝。”林芷禮貌的回應道。
賣魚老人終於回過神來說“你們等等哈,我這就繼續給你們炸魚。”
老人家的孫子也在,已經拿了鏟子過來。
他本來想幫忙炸的,但是好多人都認老太太,所以他就沒幫忙,而是在旁邊等著,隨時幫忙收拾,打包。
小姐姐當然沒有免費拿魚,臨走時還說了句“謝謝,你們慢慢聊。”
她拿著魚一邊走一邊吃,想起了自己去世多年的奶奶。
終於沒有客人的間隙裡,老人笑著看向董淩寒說“我剛才以為蘇淮複活了呢。”
“我也希望啊。”董淩寒和林芷同時說道。
老人家和蘇淮有一些交集,所以即使蘇淮去世多年,也依然惦記。
她迷蒙著雙眼“他要是還在的話就好了。”
…
一群人隨意的聊了幾句,就拿著一大堆炸魚走了,說好一下次再見。
晚飯吃的是酸菜魚和烤魚,董淩寒和羅丹一邊吃一邊誇獎。
這家飯店是蘇淮在世的時候就喜歡吃的,他們家已經做了三十多年了。
因為好吃,所以董淩寒吃的很飽,一邊高興,一邊傷心。
不過吃的太撐了,就有點睡不著。
夜色吻月,記憶吻心。
他躺在這個他弟弟生前睡了幾年,後來又在這裡離去的空蕩房間裡,隻覺得無限的感傷。
死亡有忌諱,思念沒有忌諱,所以他不會忌諱。
朝陽似乎很是燦爛,柔和的掛在遠方的樹上。
哥,哥,我在這裡。
洪亮的聲音始終回蕩在他的耳邊,刺激著他的大腦。
他能看的見他,卻夠不著他。
他隻能看見那張臉和那雙手一直在那裡,但是他根本沒辦法靠近他…
董淩寒從這樣淩亂而真切的夢中醒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有些頹然。
他拉開窗簾,燦爛的霞光從窗戶的縫隙裡鑽了進來,落在他的手上。
他側頭去看,去看那張屬於蘇淮的照片。
照片上是他的笑臉。
他們何其相似,又何其不同。
他的眼裡大霧迷蒙。
他坐在床邊歎著氣,看著這樣燦爛的朝霞慢慢蛻變成炙熱的樣子。
就像歲月鬥轉星移。
就像思念永遠無期。
等他出去的時候,家裡人已經基本都坐在客廳裡了。
“先滿足我哥的,吃個鴨血粉絲。”林芷背著包,在前麵帶路。
“好啊,好啊,我要吃遍東城美食。”董文澤在旁邊附和,抱著咿咿呀呀的董荇荷。
附近有幾家很好吃的早餐店,雖然林芷的早餐比較喜歡吃粥,但還是得帶著他們去吃。
畢竟,董文澤喜歡嘛。
早餐店老板也認識林芷很多年了,他與蘇淮也認識。
他一邊用洪亮的嗓音迎接客人,一邊招呼林芷“呀,芷丫頭,你是要買下叔這個店嗎?”
“那不能,沒那個本事,不過嘛,生意要多給叔帶帶,以後常來。”林芷一邊笑著說,一邊招呼眾人點餐。
這個早餐店很大,所以他們去了最裡麵的包間吃。
上菜之前,老板悄悄的問林芷“那個特彆帥的你老公?那個是?你外公的親人?長得可真是像。”
“於叔真是一雙慧眼。”林芷開心的說“我外公的哥哥。”
老板還想問什麼,但是因為他是個聰明人,所以就沒問,隻說了一句“挺好的,挺好的。”
陽光開始變得柔和,火爐一樣的城市陷入悶熱。
車一路開上山的時候,江南的風景很好。
當董淩寒迎著有些溫熱的光線看見蘇淮的墓碑的時候,他忽然潸然淚下。
明明已經看過很多次的照片了,可是在看到墓地的時候,必然會更加的觸動。
照片是真實而虛空的,墳墓則是更為真實的。
他蹲下,輕輕的摸著那個墓碑,摸過墓碑的每一寸。
隻覺得心中無力,隻覺得悲從中來。
他腦海裡是夢裡的蘇淮,是他反複叫的那句:哥哥,哥哥。
連綿的遠山掛著霧氣蒙蒙的青色,他們的眼裡也掛著霧氣蒙蒙的透明之色。
死亡何其傷人,沉睡後就再也不會蘇醒。
他們化為塵埃,化為名字留在這裡。
把悲傷留給了活著的人。
氛圍穿透歲月,何其的感傷。
他們在墓地待了許久,下山的時候,董淩寒還在不斷的回望。
微雨過後的城市美麗而空靈,誰的眼裡也有無數的細雨蒙蒙。
始終停留,永遠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