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傷在寂夜裡等待黎明,活著的人盼望著死去的人蘇醒。
那些被束縛的情緒總會爆發,就像暴雨終究會落下。
我曾凝望那些絢麗的梅花,似乎是凝望著最後的繁華。
凝望最後的破裂的家。
眼裡心裡都是大霧四起,刻骨悲傷輒止。
那裡似乎什麼都沒有。
沒有了從前,也沒有了以後。
外麵的天空從淺藍色變成淺灰色,室內依然是一片黑暗的。
記憶是一條長長的河,故事裡有漫天的雪。
文字有讓人悲傷的力量,尤其是文字躍然變成鮮活的人的時候。
我們會感傷於那樣的麵容,會感傷於故事裡的人。
久久不能自拔。
林芷和沈玨他們在電影院裡淚如雨下的時候。
杜若惜正開著車,一邊歡快的哼著歌,一邊去往聶慕所在的醫院。
聶慕今天可以下個早班,難得有時間可以清閒,兩個人打算出去吃飯加逛街。
她到得早一些,就坐在醫院河邊的台階上,看著夏日的無數飛花,看著淺綠色的水緩緩自眼前流逝。
仿佛流逝了自己二十五年的光陰歲月。
聶慕在手術台上,已經揮汗如雨了許久。
當他終於完美的完成了這台手術時,他表情沒變,心裡已經百轉千回的,長舒了一口氣。
他收拾好了東西,走到花園裡,大口著呼吸著新鮮的空氣,讓自己變得舒暢,讓自己身心放鬆。
他忽然想起,林芷弟弟的情況,比他剛才那個病人的樣子,似乎難的太多了。
他有些擔憂,心想那個小男孩能不能有一份特彆的幸運,不過好像看樣子,他已經痛苦了很久了。
他自然是不會去問林芷的,更不會告訴沈玨,他隻能把這份擔憂放在心裡。
他也不敢去問自己的老師卡西。
手機上是杜若惜發來的微信:我在門診樓旁邊的那個河邊裡等你。
這個醫院很大,是在原有老的兩個醫院的基礎上改的,合而為一。
它中間有一條橫亙的河,這是一條很老的自然河,雖然很小,但是兩畔風景獨好,所以很多病人都喜歡往那裡溜達。
杜若惜坐的這個凳子,林芷當初也坐過。
她就是在這個凳子上,凝望著秦鶴的舊照片,忐忑與陸白的相見,然後轉身就與沈玨驀然擦肩。
聶慕一身灰色運動裝,邁著兩條筆直的長腿走著。
他挺開心的,然後越走越開心。
聶慕與杜若惜談戀愛這麼久以來,因為聶慕特彆忙,兩個人真正在一起的時間,實在是少得可憐。
今天難得晚上有些空,所以他有一些美好的計劃,想與杜若惜一起實現。
自然不是像沈玨對待林芷那般又霸道又奶狗又猥瑣色誘三百六十度表麵和更加深入的各種貼貼,聶慕不是這樣的性格,杜若惜也不是林芷一樣的性格。
聶慕心裡太清楚了,杜娟當初就是未婚先孕然後又被迫生子的,才讓她半生辛苦,還讓杜若惜這麼多年來苦不堪言。
所以杜若惜絕對不可能再走杜娟的老路。
所以當初杜若惜那麼喜歡自己,喜歡了自己那麼多年,卻也對讓自己去她家裡保持著極力的抗拒。
一朝被蛇咬,一輩子怕井繩。
所以一個二十九的帥氣男青年,和一個二十五歲的美麗女青年,兩個人直到現在,最近的距離也不過是。
聶慕吻過杜若惜的唇,並且很快,且很淺。
他都不敢深吻,他怕自己把持不住自己,像沈玨一樣。
想到這裡,他很是羨慕沈玨。
聶慕作為一個祖傳的醫學世家,一家子人,裡裡外外,甚至一堆親戚,基本都在醫院裡工作,沒畢業的還正在學習,為了懸壺濟世做準備。
聶慕從很早就見過人體。
活的,死的。
醫者仁心。
加上他專業的關係,他看女性和男性的身體,基本和看豬肉沒有什麼區彆。
包括當初和司馬妍在一起的那七年,他也愣是不曾深入交流過。
他挺忙的,這方麵的想法不多,可以說也沒什麼想法。
當初對司馬妍的愛,也基本限於想見到她,想和她在一起,包括想和她結婚生子,過一輩子。
司馬妍還用這件事情拿捏過聶慕的心,想著讓聶慕多多為她讓步,她才肯。
可是司馬妍不是薑太公,聶慕也不會願者上鉤,因為他根本不在意。
現在看杜若惜,他的感覺是不一樣的。
所以他特彆理解沈玨的那種猛男猥瑣精神,當然也特彆羨慕,沈玨天天抱著林芷這樣的超級大美女各種吃肉喝湯,他隻能天天聞花香,甚至要是太忙的時候,連花香都聞不到。
雖然他給沈玨這個猛男支了不少猥瑣花招,但是他自己卻連一點實戰經驗都沒有,隻能口嗨。
但他有一個醫生的極度理智,他的計劃是,在結婚前,絕對得忍著,不能和杜若惜有什麼過分的舉動。
一路走著,當他看見杜若惜的時候,杜若惜也笑著看向他。
他上前,先一步握住她的手“想吃什麼,帶你去。”
杜若惜甜甜的一笑,像冬日寒冷裡的一抹陽光“想吃個過橋米線。”
杜娟是雲城人,她在世的時候,挺喜歡做過橋米線的,所以杜若惜雖然從小在北城長大,但是對於過橋米線,還是很愛。
聶慕自然懂,就一邊拉著她走,一邊說“好,我知道人民路有一家很好吃的,旁邊還有個北城烤鴨店,可以搭配著吃。”
兩個人正說著,一邊說一邊走,還一邊計劃一會兒除了吃喝還要去哪裡耍。
急診樓那裡剛過來一輛救護車,一路轟鳴,醫生護士都是很快的速度下了車。
因為著急,年輕女醫生手中的藥瓶晃了一下,帶著男患者手上的針也抖了一下。
她很快就反應過來了。
可當她把針和管子弄好以後,男患者一個大巴掌,直接打紅了她的臉。
女醫生的眼淚都被打出來了,她剛準備說話。
中年男人一臉的憤怒,且不依不饒“不知道看一下啊,我這血都被你抽回去了,會不會做醫生啊,真是的。”
女醫生很鬱悶,但是聲音也不大,反駁道“哎,你這人怎麼這樣?”
隨即也不想爭辯了,心想先送到急診室,這人看起來太難纏了。
旁邊另一個路過的年長男患者戴著口罩,從露出來的眼睛裡,能看見他鄙視的笑,他說“把人家小姑娘臉都打紅了,還急診,我看這人根本沒病,好的很呢,都不用你們給治。”
男人臉上掛不住了,大吼一聲對他說“說什麼呢,關你屁事!”
杜若惜向前走了一步,剛準備說話,聶慕拉著她,使了個眼色。
杜若惜不得不停下。
旁邊的另外一個女患者也很剛“切,我看人家管的不是閒事,我們站的都是一個理字。”
這個時候,急救車司機走出來“得了,該看病看病,該交錢交錢,一會兒,該處罰處罰。”
男患者眉飛色舞,頭發一抖得意道“哼,就是得處罰,你的職業水準有問題。”
男司機氣笑了,嗬嗬了兩聲“我說的是你,對於你這樣的行為,我們是有規章製度的,會被處罰的是你。”
男人嗓門拉大,嘴巴也張大,露出一塊舌頭“你放屁,老子是患者,患者為重,老子有的是錢,老子有公司,老子有手下,老子南城三套房,你一個破逼司機還囂張上了,居然還來指點我,你配嗎你。”
女醫生很無語,就不想忍氣吞聲了“你先看你的病吧,打人的事兒,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這是兩碼事,和你有多少錢沒有關係。”
另一個患者戴著口罩,笑著道“人家小姑娘辛辛苦苦讀書是為了工作,是給患者服務的,讀到碩士博士進這個醫院,也不是給你這種人打的。”
杜若惜噗嗤一笑,心想算了,就拉了拉聶慕的衣袖準備走。
男人直接往地上一坐,嗓子更大了“來人呐,一堆人欺負病人,讀博士碩士又怎麼樣,還不是得為我服務,還不是得給我提藥瓶,就是個服務員而已。”
杜若惜回過頭看著他,她的清冷的臉被口罩遮住,看不到嘴,但是每一個字都是刀“她也可以不為你服務,你要是有什麼大病,就等著死好了,來醫院乾嘛,還有什麼樣用,就像你不能自己看病,隻得拿著錢過來求爺爺告奶奶的讓她給你看病。”
聶慕的嘴在口罩下都咧成一把彎刀了,心想我媳婦牛逼,我媳婦威武。
男人正準備回嘴,醫院的一堆保安都過來了。
男人沒再說話,隻罵罵咧咧的去了急診。
聶慕和杜若惜就走了,然後剛走了兩步,聶慕的手機響了。
韓冰也忙好下班了,她想約聶慕一起吃飯,沒成想聶慕已經走了,於是想著算了,我給他打個電話吧。
她一邊走一邊打,剛走到停車場的時候,看見了聶慕一個手牽著杜若惜的手,十指緊扣,另外一隻手接著她的電話。
她有點懵,卻還是極力的保持淡定,走上前去“嗨。”
聶慕看著人已經到他麵前了,就順手掛了電話“嗨,韓醫生。”
然後他主動給韓冰介紹到“我女朋友,杜若惜,我同事,韓冰。”
聽到這個詞的時候,韓冰一顆忐忑的心徹底落地,卻也極度刺痛。
被捷足先登了!
還好我沒說話,否則好羞恥啊!
自從聶慕進入醫院以來,她從認識他、喜歡他,已經好幾個月了,但是她人很內斂,一直在想怎麼開口,也一直不敢開口。
向來都是彆人追她,她想追聶慕,卻有些害羞,好像沒什麼太好的辦法。
醫院裡平時也忙,聶慕專業能力太強,所以更忙,也不能像讀書的時候一樣靠著同學來回八卦來表明心意。
她開藥,開刀時候的那種乾練,在感情麵前,全部蕩然無存。
她沒給任何人說過這事兒,她很害羞,最近幾天,終於從網上,朋友那裡,各種拐彎抹角的,想到了這個主意。
她不想再等了,可是等她終於要開口了,居然是這樣的結果!
杜若惜摘下口罩,主動打招呼“你好,韓醫生。”
韓冰終於回過神來,笑著說“你好你好,那啥,聶醫生,我想找你要一下昨天問你的那些資料。”
她昨天想辦法了看到了聶慕最近的工作時間,想著要完資料再一起吃飯,順便表個白。
沒想到…
好吧…
這女朋友看起來也挺好的…居然這麼幸運,我怎麼這麼衰!
聶慕一雙狐狸眼睛圓圓的,很快也從韓冰的表情裡,猜到了韓冰的想法,但他自然不會往心上放“好的,有空我整理好了發給你,那我們先走了哈。”
他想趕緊和杜若惜去過二人世界,給杜若惜很多幸福點,畢竟這麼多年,她這麼苦。
韓冰隻能笑著說“好的。”
韓冰看著兩個人都是一身灰色的背影上了兩輛不同的車,心裡很是感慨,怎麼這麼好的一個鑽石王老五,就被自己錯過了呢。
她開始懊悔不已,懊悔自己的猶猶豫豫。
聶慕開著車在前麵,杜若惜跟在後麵,像極了兩個人剛做男女朋友的那一個下午。
杜若惜也懂聶慕對她的尊重,她笑得很開心,仿佛這些年的痛苦,都忽然隨風而散。
電影院裡,仿佛下了一場雨,巨大的空間裡,隻有他們幾個人和一條狗。
沈玨把七七抱在座位上,七七也學著其他人的坐姿,看著電影,仿佛它能看懂一樣。
影片接近尾聲,燈還沒有亮。
石嘉回頭看江城南,笑得一臉敬意“偶像,這你絕對能拿個最佳作曲,拿個金曲獎吧。”
江城南難得放鬆,聳了聳肩膀,微長的頭發在昏暗的燈光裡很平靜“借你吉言。”
與以往不同,與和林芷沈玨的相識許久不同,這是石嘉離江城南最近的一次,他就坐在她的身後,也是難得兩個人能像朋友一樣自由的聊天。
石嘉和沈玨一樣,雖然粉江城南和江離多年,但是從未借著自己特殊的身份和經濟基礎,去刻意打聽或者靠近。
畢竟,江城南出道十年,一直和所有男女明星,包括粉絲,都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作為極度聰明的石嘉,自然是尊重和理解的。
一如當初沈玨尊重和理解,並且放棄江離一樣。
所以當初決定投資這部電影,後來又說江城南會出來作曲,她更高興了。
當然,今天這個場麵,讓她更高興,也很意外。
傅雲深也回頭,一起笑著,很自然且自信的道“說少了吧,可以拿好幾個~”
林芷並不驕傲,很快笑著說“希望這樣最好,得讓三個投資人多賺點錢啊。”
沈玨一直握著她的手,哈哈一笑“我就知道,投資你,不會虧,包賺錢。”
傅雲深,石嘉,和沈玨,是電影唯三的,三個投資方金主。
江城南和張揚一起淡淡的笑,真心實意的說“你們都是有慧眼的人。”
幾個人正聊著開心,邊羽的手機響了,林芷的手機也響了。
邊羽的電話,是在外麵的保鏢打來的。
林芷的,是顧青山打的,他打了一個,就掛了。
隻發來了幾個字:今天有記者圍堵,不過看樣子不是來堵你的,是來堵江城南的?還是堵傅總和胡瓔的?
邊羽趴在傅雲深耳朵邊上,兩個人悄悄的說著話。
林芷也把自己的手機,迅速給江城南和沈玨都看了一遍。
馬瑩馬周已經進入了警戒狀態,江城南的保鏢也一直守在他們這間門口。
張揚腦子一轉,低聲說“是傅總白天那個緋聞的原因?”
張揚何其聰明,胡瓔這樣的人,居然都被迫刀尖起舞了,這背後絕對有故事。
林芷凝望著已經靜止的,陷入黑暗的大屏幕,淡定如初。
林芷的耳機裡是《千古》:
夏蟬冬雪 不過輪回一瞥
悟道修煉
不問一生緣劫
白紙畫卷
寥寥幾筆繪江湖深淺
難繪你
不染纖塵的容顏
夜不成眠
心還為誰縈牽
燈火竹簾
夢裡隨風搖曳
月華似練
遙看萬載滄海成桑田
它不言
不言命途的明滅
若流芳千古
愛的人卻反目
錯過了幸福
誰又為我在乎
若貽笑千古
因為愛得執迷又糊塗
也不悔做你的信徒
夜不成眠
心還為誰縈牽
燈火竹簾
夢裡隨風搖曳
月華似練
遙看萬載滄海成桑田
它不言
不言命途的明滅
若流芳千古
愛的人卻反目
錯過了幸福
誰又為我在乎
若貽笑千古
因為愛得執迷又糊塗
也不悔做你的信徒
若流芳千古
愛的人卻反目
錯過了幸福
誰又為我在乎
若貽笑千古
因為愛得執迷又糊塗
也不悔做你的信徒
也不悔做你的信徒
圍堵。
人生二十五載,她被圍堵過多少次,她都不記得了。
最早的那次,是六歲那一日,蘇子衿流產之後。
她和劉阿姨,林風,住在自己家裡。
林圖自然不敢回來。
林風留在這裡,是蘇淮說的,他在醫院裡照顧蘇子衿,怕劉阿姨和林芷兩個人在家裡,家裡沒有靠譜的親近的男人,還是不行。
但是這個時候的他,特彆討厭林圖。
於是,隻有林風是可以信任一下的,林風也能擋著林家人一點。
他在醫院裡,守著沉睡著的憔悴的蘇子衿,想起蘇子衿剛出生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守著辛苦了許久筋疲力儘的羅玉青和小小的時常啼哭的蘇子衿。
後來,羅玉青意外去世,他這樣守了蘇子衿許多次。
這是繼羅玉青去世以後這麼多年,他第一次,這麼的心疼。
比他早些年,賭上性命去救江九州的那次,還要心疼。
救江九州的那次,完全就是下意識的,他根本就沒有時間多想,那時候的他,什麼都沒有,還想著如果自己死了,就剛好可以下去見父母哥哥了。
可是他沒死,他覺得自己還挺幸運,在醫生說沒有大礙以後,就趕緊走了。
他救江九州是因為內心的善良,和自己的些許經驗,但是那天,他根本就沒有把握,但還是第一時間決定去救江九州。並不是彆有所圖,雖然他看的出來,江九州絕對不是個普通人,但是他並不在意,在他心裡,人命是平等的。
他看著自己一臉憔悴的女兒,心痛不已。
蘇子衿喜歡林圖的時候,他也覺得林圖挺好的。
人帥,學習好,家裡條件也不錯。
後來,兩個人談婚論嫁,他覺得也挺好,林圖很有能力,家裡兄弟姐妹都有,不像他和蘇子衿這般,人丁單薄,都是獨生子女。
他覺得挺好的,家裡人多也熱鬨,然後以後生了孩子,還有堂的表的兄弟姐妹可以一起玩兒,多好。
現在,他恨,他咬牙切齒的恨。
他自己放在手心裡,寵著愛著三十年的獨生女,就這麼被這一家子表裡不一,太會演戲,各種心懷鬼胎的人各種作踐。
還又是下毒,又是言語刺激。
他心裡醞釀了很多計劃…他要報仇,絕不放過。
林芷獨自睡了一覺,也做了一夜的夢。
第二天,她醒的很早,她下了樓,客廳裡坐著林英,文燕玲,林風,林圖。
她沒有理任何人,走到院子裡,摘了一朵紅梅花。
林風也跟著走到院子裡,看向她:小芷,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玻璃窗上是一層淺霜,手中是濃濃的梅花香。
她有些冷,林風替她哈氣暖手,一雙大手握著一雙小手。
小歡一直沉睡在白色的冰櫃裡,躺在那件曾經包裹著它母親和哥哥的舊衣服裡,僵硬著,等著蘇子衿回來,看它最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