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北戎人崩潰的,不隻是殺瘋了的景明月,還有突然冒出來的杜無疾。
朔方節度使杜無疾,金錦衛都指揮使裴晚晴,突然各領朔方、遼東兩路人馬,從北戎的南部、東南部發起進攻。
北戎的軍隊大部分都調到了西南一帶和大坤抗衡,南部和東南部相對空虛,在景明月與耶律崢在河西鏖戰的檔口,杜無疾和裴晚晴一路勢如破竹,長驅直入地打到了北戎的狼居胥山,直接搗毀了北戎貴族的聖壇。
王庭震動。
北戎王耶律斛再也無法在王庭安坐,星夜奔赴耶律崢帳中,質問耶律崢:“王兄,怎麼會這樣?”
是啊,怎麼會這樣?耶律崢淒楚地一笑。
這一戰,是生死存亡之戰,事關北戎未來,他不可能讓著景明月。他們都使出了渾身解數,不留餘地。可事實證明,他就是比不上景明月。
他一開始的算計,就是趁景明月沒回過神來,抓緊攻克大坤西北取得先機。但沒想到柳定能死守涼州這麼久,能在雁影衛全廢的情況下,調動西北金錦衛替景明月提前傳信,讓景明月來的比他預想的快得多。
但他更沒料到。景明月其實早就布了後手。那個去朔方見心上人的裴晚晴,其實奉了密旨,與杜無疾在朔方一帶伺機而動。
或許從對上景明月那一刻起,他就注定是輸的。
可是現在他已經沒有任何退路了。
“大王,請您相信,耶律崢會誓死守護北戎,肝腦塗地,回報對阿史那王後的承諾。”
……
澤元三年的冬天是那樣的冰冷漫長,連老天似乎都不幫北戎,草原上的牛羊給餓死凍死的不可勝數。
瀚海闌乾百丈冰,愁雲慘淡萬裡凝,冰天雪地裡本不適合作戰,耶律崢向景明月發了停戰的請求,卻被景明月當麵撕了求和書。
“不死不休。”
這是景明月的回答。
北戎的糧草的供應不上,而大坤憑借著景明月借武侯機關術還原的木牛流馬,成功將糧草跨越冰原送到大軍手上。並且得益於棘黍種植在南方一帶推廣,大坤今年糧草尤為充足。
大坤帶著踏碎王庭的複仇之誌席卷北戎,北戎人所有的心氣都被大坤軍給磨平了。花費數代北戎王心血才從大坤手中奪下的西北十六州,已經丟了十州,並且東部和南部的大片土地都被大坤的杜無疾裴晚晴奪下。北戎已是人心惶惶,惟恐景明月再打下去,北戎恐遭滅國之禍。
“讓雁影衛傳話給賈方,讓他在北戎王庭內散播流言,宣稱北戎如今之禍,皆因耶律崢一人而起。景明月原本隻想要西北十六州,重開西北商路。但因耶律崢背叛衡陽,殺她夫君,景明月勢要踏破王庭,手刃仇敵。”
景明月說完,話鋒一轉:“但隻要北戎獻上耶律崢和剩餘的西北六州,大坤軍隊可以保證退兵,並讓杜無疾從狼居胥山撤出。”
“然而若北戎負隅頑抗,任何效命耶律王族和阿史那家族的家族,都會和李祿全族一樣,被以極刑誅殺殆儘,不留活口。”
趙冰河還是有些憂慮:“姐姐,這個賈方,真的能值得我們全部信賴嗎?”
他們從小到大都敬之愛之的師兄,尚有另一重身份,尚且會置昔日同門於死地,縱使賈方是大坤人,可他既效忠於北戎太後,又怎可輕易相信?
景明月沉吟良久,方道:“他的確不能讓我全然相信,我之所以用他,也是在試探他。”
和賈方打了幾次交道下來,再加上對其行事風格的觀察,景明月發現賈方對有些問題看得很淺薄,對有些問題又莫名看得很深邃,甚至多有和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之處。
這個人身上,實在太古怪。
收到景明月的傳訊後,賈方立即將景明月的意思傳達給了北戎太後完顏朵兒。完顏朵兒還是有些猶豫。
“阿方,我是恨耶律斛和耶律崢,恨耶律王族所有的人,我非常想立刻殺了他們,為完顏家死於他們陰謀的人報仇。可是我也是北戎人,如果大坤真要滅了北戎,我也無法原諒我自己。”
完顏朵兒內心的煎熬,賈方全看在眼裡,他從懷中取出乾淨的帕子,替完顏朵兒拭去臉上的淚水後,將她的雙手牢牢地包裹在掌心。
“朵兒,請您信我。你和完顏家的仇,我會替你報。北戎王庭還會存在,北戎仍能生生不息,萬劫不複的隻會是他們耶律王族。”
麵前之人的眼睛清澈明亮,在完顏朵兒最彷徨無措的時候,這個人於她黑暗的內心燃起希望的明燭。
“好,我信你。”
完顏朵兒押上了她和完顏家全部的身家,來進行這場豪賭。
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信賈方,不會讓她輸。
流言無端無形,但足以殺人。賈方和完顏家的人將景明月的話散出去沒幾天,北戎上下俱是人心惶惶,已有大臣向北戎王耶律斛進言,請求北戎王交出耶律崢息事寧人。
“就算不是為了息事寧人,耶律崢連戰連敗,也理當問斬!”
“那誰有本事誰去迎戰景明月!”耶律斛氣得將手頭彈劾耶律崢的奏章,全部甩到那些請求交出耶律崢的大臣臉上。
一時間所有人都沉默了,不管派誰,在景明月麵前,都毫無勝算。
或許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招惹景明月,應該再耐心地等一等,等景明月的百年之後,再徐徐圖之。
但現在一步錯,步步錯。
“兄長可有應對之策?”耶律斛撐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雍容華貴的北戎朝服下儘是疲憊。
二人之間沉默良久,久到隻能聽見蠟淚低垂的聲音。
“大王把我交出去吧……”耶律崢緩緩地呼出了一口氣。
“這怎麼可以!”耶律斛聞言立刻精神了起來,與耶律崢爭辯,“兄長先是為了孤,在異國他鄉滯留二十餘年,又為了孤與曾經師友反目成仇。勝敗兵家常事,更何況你我本是兄弟,孤怎麼能把你交出去!那孤成什麼人了!”
“大王,你聽我說。”耶律崢扶住耶律斛顫抖的肩,“這可能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耶律崢把自己的打算告訴了耶律斛。
“如果……這次還輸了,那請大王務必牢記,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我一人身上,立刻和我劃清界限。耶律崢就是阿史那王後救下的一個奴婢,從來都和耶律王族沒有半分關係。”
“兄長……”耶律斛從耶律崢的話中聽出了他已準備赴死的決然。
“我本飄蓬,賴阿史那王後,才有依處。大王既叫我這一聲兄長,耶律崢死而無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