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慎寧道:“陛下,海上商路為我朝至少翻了五倍的貢賦。微臣以為,廣開商路有利有弊,現在出了事情應該尋找解決問題的方法,而不是直接關了商路,否決海上商路過往的利處。”
彭騰冷笑一聲道:“曾大人去了戶部之後莫不是整個人都掉進錢眼裡,忘了自己也曾是都察院一名為民請命的禦史了吧?那海上商路是會帶來疫病的,難道百姓的性命就不值錢了?”
“你顛倒黑白,血口噴人!”曾慎寧怒振衣袖,氣得每一根胡子都在抖,“老夫無論在何任上,從未忘記過天下萬民!就此關閉海上商路,無異於因噎廢食!”
陸擷英道:“曾大人不願關掉海上商路,是因戶部做了什麼不乾淨的事情捉襟見肘了?還是因為商路是景大人主持開辟的,舍不得關呢?”
陸擷英那一雙眼眸,猶如被淬煉過劇毒的毒蛇一般,冰冷陰森中帶著審視獵物的快意。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當初景明月下了王衍這步妙棋,打通了海上商路,一舉取得了靖寧帝的信任,幫助還是桂王的蕭明鼎翻身。
如今海上商路出了事,他必要抓住每一分機會,讓景明月也嘗嘗倒在過往榮耀下的滋味。
“陸大人,曾大人還不是你能隨意攀咬的。”
景明月站了出來,目光依舊是淡然中帶著無形的壓迫。
“陛下,當初,海上商路是微臣力主開辟的,如今出了問題,微臣也會一並解決,絕不推諉旁人。”
“你要如何解決?”皇座上的蕭明鼎道。
“當務之急是派人前往南部解決疫病問題。待疫病消弭後,與南洋西洋諸國交涉,定下更為細致的商貿盟約。”
景明月有條不紊地說出心中的打算:“解鈴還須係鈴人,微臣願意為朝廷特使,帶著太醫院醫者南下廣州。”
景明月身形挺拔如鬆,穩穩地站立在群臣中央,目光深邃銳利,淡然之中又帶著一種無形的威壓。
麵對眾人的注視質疑,陸擷英一黨的虎視眈眈,她沉穩開口道:“陛下,昔日海上商路之開拓,實乃微臣所竭力主張。今雖遇難題,然微臣亦將全力以赴,絕不推卸責任於他人!”
景明月的話語擲地有聲,皇座之上的蕭明鼎微微眯起眼睛,審視著下方的景明月,問道:“如此甚好,但愛卿可有解決的辦法?”
景明月深吸一口氣,緩緩答道:“當務之急是派人趕赴嶺南兩廣一帶,撲滅肆虐的瘟疫。待疫情消散之後,再與南洋、西洋各國展開交涉,訂立更為詳儘周密的商貿盟約。那些夷人敢在南海縣放肆,關鍵便在商貿條約不夠細致,才他們鑽了空子。”
條理清晰、邏輯嚴密的計劃自景明月口中有條不紊地說出:“解鈴終須係鈴人,微臣願身先士卒,率領太醫院的醫師們南下廣州,消除疫病,重定新約。”
蕭明鼎知道景明月身邊的趙冰河醫術了得,海上商貿本就是景明月一手促成,由她去辦,自然再合適不過,剛想應下,又聽陸擷英道:
“景大人就算帶著一眾名醫消了這次疫病,那下次呢?這醃臢疫病可是那些夷人帶來的,難道就為了夷人的幾個臭錢,每次都要死上許多人再打動乾戈一番?”
崔紹節一向是看不慣陸擷英的閹宦做派,換作彆的事陸擷英如此攻訐景明月,崔紹節早就駁斥回去了。
可這一次不一樣。崔紹節厭惡閹宦,但對那些紅發碧眼的夷人,更沒有什麼好感。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那些蠻夷表麵上與大坤商貿往來,實際上不知動的是什麼歪心思。
就此關了商路或許會使朝廷的收入受損,但就此斷了那些蠻夷的非分之想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崔紹節剛思及此處,卻聽另一個冷硬如刀女聲響起:“聽說宮裡有太監憋尿都能把自己憋死,怎麼沒聽說你們太監不撒尿了?”
裴晚晴的話讓朝中有幾個大臣忍不住想笑出聲,但由於氣氛過於緊張,隻能強行憋著。
蕭明鼎不滿地皺了皺眉,這樣嗆人的話也隻有裴晚晴敢說。裴晚晴身著飛魚服,手握繡春刀殺人喋血,偶爾爆出兩句粗言野語語出驚人的時候,常常讓人忘了她是河東裴氏的貴女。
“裴愛卿,注意你的身份!”蕭明鼎出言喝道。
裴晚晴心中不快。陸擷英一個宦官敢對著當朝大員吆五喝六,蕭明鼎不讓陸擷英注意身份,憑什麼來教訓她。
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所有人都知道她裴晚晴心直口快,可她也隻敢在無關乎皇家顏麵時流露一二分真性情。
“陛下教訓的是。”裴晚晴斂了眸中的鄙夷之色。
“陛下,微臣同曾大人、裴大人的意思都是不可因噎廢食。微臣此次前往嶺南兩廣必深入調查。若海上商路的確弊大於利,不開也罷。若其利遠甚其弊,微臣必當致力於消弭禍患,守海疆太平,讓我大坤天子威加四海!”
這一番話冠冕堂皇,實在找不出挑剔的毛病。
蕭明鼎隨即下旨,命景明月為定海正使,太醫院院正辛仲鵲為副使,前往廣州。
皇昭司內——
“義父,那景明月實在是太厲害了,咱們那位陛下一心就想超越太宗高宗,景明月一說威加四海這樣的話,陛下哪裡招架得住。”
陸直儉將一盞茶遞到陸擷英的跟前,陸擷英刮著青瓷盞上的沫子,反而浮出了一絲笑意。
陸直儉不解。
“不急,景明月既然這麼舍不得海上商路,讓她去便是了。隻要景明月離開了京城,一切都會變得簡單不少。”
陸擷英輕啜一口甘茶,隻覺神清氣爽:“廣州那邊現在正是疫病橫行的時候,景明月她有命去,也得有命回才行。”
“就算她勉強在廣州撿了一條命,廣州遭此疫疾,必然無人種糧。她若要調糧,便讓糧食都從吳越之地處。糧乃國家大事,在上麵做一些文章,讓陛下同時對景明月和吳王生疑,不是什麼難事。彆告訴本座你們連這點事情都做不好了。”
陸直儉聽完陸擷英的話也放鬆了不少,蹲下身替陸擷英不輕不重地捶著腿。
此時,陸全吉推門而入,稟報道:“義父,吳七發那邊傳來消息,陛下讓柳定秘密前往廣州監視景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