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扁舟共濟與君同(六)(1 / 1)

“為什麼帶你來……無他,唯信君爾。”

景明月將書架上的花瓶略微轉了一個角度,牆上一幅小兒耕織圖立刻向上卷去,清冷的夜風瞬間灌入,跳躍的燭火向一邊攲斜。

陸寒淵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牆上的那些字畫其實都是窗子。他不由自主地將目光投向其他字畫上,畫的大部分是兩小兒,一個少年和一個女孩。

有的畫著少年揮汗如雨地練劍,女孩在一旁眉眼彎彎看著的;有的畫著少年一臉無奈地替女孩收拾滿地掉落的瓜子殼的;有少年滿臉笑意替女孩梳頭的……

隻有一幅不一樣,雨夜竹林中,一個帶著銀質麵具的少女將一個小小的六角盒子塞到一個黑衣青年的手裡,青年的鬥笠遮住了他的臉,兩個人俱是看不見麵容。

陸寒淵的呼吸幾乎要停頓了,他幾乎能意識到接下來要發生什麼,舉目四望卻發現無處遁形。

景明月把他帶到這裡,就是沒打算讓他逃的。

“你上次說要帶我來萬芳樓,結果還是我先帶你來了。”

景明月行至窗邊,俯身望去,此時是冬末春初,萬芳樓後院的花大都還光禿著枝椏,隻有歲寒三友依舊。鬆色青,修竹綠,梅枝清冷,算舊時月色,紅萼無言耿相憶。

庭院裡的柳樹還沒抽芽,隻有乾枯的柳條,在等待一夜春風過,碧玉妝成來。

“過來。”景明月倚在窗邊對陸寒淵勾了勾手指,陸寒淵完全不受控製地向她走去,發現自己根本就拒絕不了她。

在陸寒淵距離景明月隻有一步之遙時,景明月直接勾住陸寒淵的腰帶拉到自己身側,指尖觸到藏在腰帶柔軟的布料之下的九歌劍,景明月微微一笑。

“你能……先把手拿開嗎?”陸寒淵微微側過臉不敢看景明月,景明月也不強迫他,鬆開了勾著他腰帶的手,轉而拉住他的衣袍一角。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萬芳樓是我的?”

景明月直接坐上窗台,一隻腳踏在窗欞上,一隻手拉著陸寒淵的衣角,另一隻手的手臂擱在膝上,指尖把玩著一隻三潭映月白玉酒壺,月光直接灑在她的身上,夜風吹動她的袍角,仿佛隨時都要乘風而去的仙,眼睛明澈透亮,世間萬物在這雙眼下都不得不原形畢露。

陸寒淵隻能如實答道:“青樓是一個消息極為靈通的地方,男男女女不管真心還是假意總會無意間透露些什麼。皇昭司在大坤境內不少青樓裡都插了暗樁,衡陽世聞堂天下世聞,我便猜青樓也是你們的消息渠道之一。”

景明月微微眯了眯眼,猛地灌了一口酒,桃花釀的醇芳四溢開來,在迷蒙的夜色裡格外醉人,景明月指尖緩緩摩挲著玉壺身上鏤刻的一抹月色,不輕不重地念了兩個字:“繼續。”

“萬芳樓起初和所有的青樓一樣,都做皮肉生意。但是大概六七年前開始整改,樓中女子全部做了清倌人。雖是清倌,但每個都是才藝雙絕,全京城吟詩作對,琴棋書畫,歌舞樂器最好的女子全部出自萬芳樓。”

“故而即使不做皮肉生意,還是有不少達官顯貴願意為了萬芳樓的姑娘一擲千金。不管什麼身份,誰敢在萬芳樓鬨事,不僅討不到好處,還會淪為全京城的笑柄。”

“萬芳樓現在經營模式講求凡事都要做到極致,這完全就是你的路子,不管多苦多累都打碎牙往血裡咽,因為隻有做到極致才能換取自由。你和你身邊的人都是如此,你是最優秀的謀臣,趙冰河是最優秀的醫者,尹燕泥練的是世上最輕巧的輕功——”

“而六七年前,剛好是你從景陽川手中接過衡陽大權的時候。你憐憫女子的不易,便用你的方式教她們立身之道。”

陸寒淵不敢去看她,隻能眺望遠處的不染一絲塵垢的月色。

“陸大人總是說沒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那其實也沒有什麼是陸大人不知道的。可陸大人是否知道,是教了她們立身之道,也僅僅隻保住了她們身體上的自由。”

景明月揚手指向遠處:“全京城,全大坤,全天下,有多少妓院青樓?我想把那些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通通關掉!可我能關嗎?世人都道景明月無所不能,可有太多的事情我根本做不到!到底這天下還是男子的天下。我要是今天提出要關掉大坤的妓院青樓,明日我就會成為整個大坤的眾矢之的!輕則奪職流放,重則人頭落地!”

伴隨著景明月的最後一句話,景明月揚起的手狠狠垂下。她用指尖一下一下地敲擊的白玉壺身,發出清脆悅耳如珠落玉盤的脆響:“你可知道戚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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