兆豐快步走進那片斑竹林。白曉楊斜靠著一棵竹子坐在地上,眼睛失神地看著搖曳的火堆。張子恒也蹲在火堆旁發愣。隻有黑子目光炯炯的異常警覺,聽見竹林裡有輕微的異響,兩隻耳朵立刻就豎了起來。兆豐走過去,白曉楊望著他,看見兆豐是空著雙手回來的,臉上全是失望悲傷的神情,眼淚又在眼眶中打轉。她輕聲說:“兆豐叔,孩子呢?”兆豐在她麵前蹲下,說:“孩子沒事,還精神著呢。給兆豐叔三天時間,三天之內兆豐叔一定給你要回孩子。”白曉楊又抽泣起來,說:“她那麼小,得吃奶啊!餓了怎麼辦?還沒來得及給她取名字呢!她不該遭這份罪的!”兆豐拍拍白曉楊的肩膀,說:“兆豐叔知道。這孩子的命硬,就當她命中有這一劫吧!大難不死的人必有後福。小楊子,不要傷心,你的身子已經很虛弱了。”白曉楊朝兆豐點頭。兆豐說:“我們先回去吧。”說著就攙扶著白曉楊起來。張子恒悶聲悶氣地跟在後麵。兆豐扶著白曉楊回到張幺爺家時天色已經發白。張幺爺一直坐在階沿上的那張大竹椅裡沒有動彈。張婆婆怕他受涼,要把他扶進房子裡歇著,可是張幺爺固執地一定要在階沿上等著兆豐他們回來。張婆婆拗不過他,就隻有由著他了。庹師蹲在房間的角落裡一動不動,就像被凍僵在那兒了。張婆婆覺得渾身的身子骨酸疼,又和衣裹進被子裡睡下了。在階沿上等得心煩意亂的張幺爺不住地長籲短歎,恨不能走到村子外邊去看個究竟。當看見黑子撒著歡地首先跑進天井裡,兆豐扶著白曉楊進來,張子恒緊跟在後麵時,望眼欲穿的張幺爺喜出望外,掙紮著從大竹椅上站起來,說:“小白,你總算是回來了,你可把幺爺我急壞咯!”但看見回來的三個人都兩手空空,沒有抱著孩子,而且神情也很頹廢,張幺爺喜出望外的神情又瞬間黯淡下來,說:“孩子呢?”白曉楊就望著兆豐。兆豐朝張幺爺說:“孩子得過幾天。你就彆操心了,幺爺,沒事的。”張幺爺哦哦地應了兆豐,安慰白曉楊說:“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都怪幺爺,沒有守住你們母子。”兆豐這時說:“幺爺,還得麻煩你照顧好小白,我得緊趕回去一趟,家裡還有點事情。”張幺爺剛要說吃了早飯再走,白曉楊卻先說話了:“兆豐叔叔,我要跟你一起走。”張幺爺一聽白曉楊要跟著兆豐走,立刻就急了,說:“這咋行啊?你還在月子裡呢!你不能出門亂走動的,萬一落下了病根咋整?我得讓你幺婆婆好生伺候你,不能在月子裡虧了身體。這可是一輩子的事情。”白曉楊朝張幺爺說:“幺爺,我沒那麼嬌貴的。你彆把我弄成負擔和累贅了。”張幺爺說:“你咋還叫我幺爺呢?該改口了,你是我乾閨女了,你都認了的。”兆豐嗬嗬笑道:“幺爺,你讓小楊子做你的乾閨女我都有點舍不得呢!你可真會撿便宜。”張幺爺嗬嗬笑道:“小白親口答應了的。你問小白。”白曉楊笑了一下,朝兆豐點了下頭,但眉頭糾結的愁雲依舊很濃。兆豐說:“這樣也好,以後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住在幺爺家裡了。嗬嗬……”張幺爺也沾沾自喜地說:“老天對我張韋昌還是不薄啊!到老了,給我送這麼好的一個閨女過來。嗬嗬……”一直蹲在一旁悶聲不響的張子恒見張幺爺一副得意忘形的樣子,癟了一下嘴,冷冷地哼了一聲。張子恒的冷哼聲弄得張幺爺極其不自在起來,瞪了張子恒一眼。張子恒翻著眼睛和張幺爺對瞪。張幺爺牙齒就咬緊了,苦於沒有機會起來過去收拾張子恒,就忍了。兆豐這時說:“好了,天也馬上就大亮了,我也該走了。幺爺,小白就拜托給你了。記住,她的身邊千萬不要再離人了。我回去把事情安排好就馬上回來。”張幺爺連聲說:“一定的,一定的……”又說:“庹師回來了,現在老林子那邊沒有人守,這個事情你看咋辦?”兆豐說:“老林子那邊也不能離人,我這就讓庹師過去守。”白曉楊這時卻說:“兆豐叔叔,我真的要跟你走,我想看萬祖祖了。”話還沒說完,眼圈又紅彤彤的了。兆豐看著白曉楊想了一下,說:“你這樣子,能走這麼遠的路嗎?”白曉楊倔犟地點了下頭。一旁的張幺爺卻著急起來,說:“閨女,你咋這麼犟呢?你就聽乾爹一句話好嗎?”白曉楊朝張幺爺說:“乾爹,我就是想去看看萬祖祖。看了我就回來,不會有事的。”張幺爺為難地看著兆豐,兆豐朝張幺爺說:“小楊子實在想去就讓她跟著我去吧,反正她的萬祖祖也念叨她念叨得緊。”張幺爺無奈,想了一下說:“這樣,我讓子恒用高車推著我乾閨女去你那兒。”兆豐說:“幺爺,那路爬坡上坎懸崖陡壁的,高車是過不去的,你就彆出餿主意了。你放心,我比你還心疼你乾閨女。你就放心吧。”張幺爺還是不放心,說:“這樣,還是讓子恒跟你們一路,我閨女走不動了,就讓子恒背。子恒,跟著兆豐叔叔他們一道去。”張子恒苦著臉朝張幺爺說:“幺爺,我都幾天幾夜沒有好生合過眼了!”張幺爺蠻橫地說:“幾天幾夜沒有合眼也得跟著去。老子年輕那會兒,五天五夜沒合眼也啥事沒有呢,虧你還夾個卵蛋!”張子恒無奈,隻好站起來。兆豐也沒有再說什麼推辭的話,徑自走進房間裡。庹師還是一個人孤孤單單地蹲在牆角,見兆豐進來,就站起來。張婆婆裹在被窩裡,鼾聲勻稱。老人家興許是被這一通折騰得太疲憊了。兆豐朝庹師做了個不要出聲的手勢,然後過去使勁拍了拍庹師的肩膀,庹師朝著兆豐傻傻地笑。兆豐神情嚴肅地朝庹師比了幾個果斷複雜的手勢,庹師笑嘻嘻的神情隨之變得沉穩了。兆豐的手勢剛一打完,這家夥扭頭就朝房間外邊走。兆豐搖頭輕聲說道:“還真是個急性子,我還沒有交代完呢。”等兆豐走出房間,庹師已經跨出天井的大門了。張幺爺莫名其妙地望著庹師的背影說:“他急匆匆地去哪兒?”兆豐說:“去老林子。”張幺爺這時指著庹師出去的方向朝黑子喚了一聲:“黑子,去,跟著。”一直匍匐在張幺爺腳邊的黑子立刻起身,撒開四條腿就朝庹師攆了上去。兆豐帶著白曉楊走後,張幺爺的心裡頓時就覺得空落落的了,坐在階沿上感覺冷颼颼的相當無聊起來,於是就朝睡在房間裡的張婆婆大聲喊:“老刁婆子,還死睡著乾啥?你想把我凍死在外邊啊?趕緊過來扶老子進屋!”張婆婆聽見張幺爺的喊聲,就起床出來。“你剛才不是嘴硬不進屋的嘛,咋還是經不住了呢?”“老子剛才是等我閨女小白回來。現在閨女走了,我還窮坐在外邊受冷乾啥?”“小白走了?幾時走的?”“跟著那個兆豐去看她的萬祖祖去了,攔都攔不住,急死人了。月子裡的人,一點都不將息自己。”張婆婆扶著張幺爺說:“城裡的人,看著文文弱弱的,有時候性子上來了,就是死犟!”張幺爺立刻朝張婆婆喝道:“小白是我的閨女了。以後隻許我說說她的不是就行了,你可彆說她什麼不好。謹防老子鬆你的肉皮子!”張婆婆不滿地說:“那好,以後就讓她隻管叫你乾爹哈,讓她還是管我叫幺婆婆。”張幺爺一把甩開張婆婆扶住他的手,瞪著張婆婆說:“你是不是要在老子麵前犟嘴?還真是肉皮子緊了是不?”張婆婆對蠻不講理的張幺爺已經完全適應了,說:“是你自己說隻能你說她,不許我說她半點不是的?”張幺爺說:“她管我叫乾爹,管你叫幺婆婆,這成什麼了?差輩了!老子到頭來還成你兒子了?你個老刁婆子是不是真欠揍了?”張婆婆嗬嗬地笑了,說:“你還沒老糊塗啊?”邊說邊上去扶住他。張幺爺說:“老子要是真糊九_九_藏_書_網塗了,你個老刁婆子就該遭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