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無赦。”黑衣男子話音方落,墓室內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緊繃起來。沉默了一下,司南開口道:“嗯,不過你跟我們說這些,又有什麼用意?你似乎沒有殺我們的意圖。”雖然黑衣男子嘴裡說著“殺無赦”,但是他們除了闖入這裡之外,並沒有對那遺體做任何失禮的事,黑衣男子既然肯跟他們講這麼多還不動手,就更證明了這一點。黑衣男子眸中殺意陡然消褪殆儘,笑了笑道:“閒著無聊,嚇唬嚇唬你們,看誰控製不住先向我出手。”眾人無語。司南看了一眼小菜,忍不住覺得就性格方麵來說,這一門師徒師侄倒是惡劣的一脈相承,想必躺在棺材裡的那位昔年也絕對不是什麼善茬,否則不會連死後還讓徒弟擔心會被仇家找到挫骨揚灰。司南歎了口氣,目光情不自禁的投向身後天然居等人:其實這群家夥在玩家中結怨的本事不下於這門師徒在NPC中的程度,雙方都是……禍害。當禍害遇上禍害,會產生什麼樣的化學反應,司南無心去探究,反正這個陵墓的謎底已經揭開,沒有什麼必要繼續留在此地,司南便向高蹈入密傳音:“現在走不走?”高蹈猶豫一下,點點頭:雖然收獲令人不甚滿意,但一個頂級的隨時能將他們秒殺的NPC站在麵前,確實很容易給人以心理上的壓力,而守護墓室的正主來了,他也不方便在人家麵前繼續將寒玉敲一塊下來帶走……小菜見司南眼色,已解其意,上前笑嘻嘻道:“既然師父沒有為難我們的意思,我們這就離開,不再繼續打擾您……”黑衣男子笑著打斷他:“小菜你說話還是這麼伶俐,明明是你們目的已成,無需多留,卻說是不打擾我……不過你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世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小菜吐吐舌頭,眨眨眼,道:“那師父你說應該怎麼辦?”他這麼一問,黑衣男子卻好像忡怔了一下,過一會才有了動作,他抬手指了一下司南,道:“你,過來。”他?司南沒有立即走過去,心裡有些猶疑,而小菜則露出驚異中帶著幾分警惕的神色。這NPC叫他過去有什麼事?假如是七殺劍法沒有被廢去之前,他和這人還算有些關係,可是現在……遲疑幾秒鐘,司南緩緩走過去,全身上下緊繃,全神貫注。黑衣男子上下看了一會司南,道:“阿離把他自創的輕功和劍法都傳授給你了?”司南點點頭。黑衣男子道:“給我看看。”司南亮出武功麵板。黑衣男子微微皺著眉頭,像是在思考一件極為為難的事,過了很久,他才緩緩開口道:“我有件事要問你。十年前,我大哥身死,阿離為了保全他的屍骨,強占這座陵墓,將陵墓中安置的屍骨遷走,並尋來寒玉和水晶,棺內置珍奇藥物,保證大哥遺體不壞。你覺得,阿離這般所為,對是不對?”司南被他看著的時候,心裡一直七上八下的,生怕這位也有和阿離一樣的癖好,喜歡沒事宰人玩兒,沒料到他在思考了那麼久後,竟然開始問問題。乍聽見問話,司南沒反應過來,好一會兒才理清思緒:“呃……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假話是什麼樣的?”黑衣男子很感興趣的問。司南笑笑道:“假話自然是,占據彆人的陵墓,毀掉彆人的屍骨,這樣很不好。”其實墓中人與他毫無關係,所以對於那個被占去陵墓的正主,司南並不是十分關心,所以這是假話。黑衣男子笑道:“聽起來倒像是真話,那麼真話又如何呢?”司南看了他一眼,後退兩步,很誠懇的道:“我覺得他這樣很變態。”說完後,他又小心的後退兩步。“何以見得?”反正已經說了最終結論,司南也不介意說得更詳細些了:“聽你所言,表麵上,阿離這麼做,是思念他師父,所以做了這些安排,以便能時常來悼念,但是這種執著未免有點過分了,我以前看武俠,隻看過主角,嗯,也有配角,把死去的妻子遺體保存著常年不壞,這種人被叫做情癡,卻沒有見過有人保存自己師父遺體的……”黑衣男子麵上微微動容。司南話說了一半,頓了頓,他不是沒注意到黑衣男子神色的變化,隻是這話已經開了頭,就乾脆挑明說白:“我覺得他這麼做,是一種精神狂熱的病態,他每次來看師父的遺容,簡直就是在刺激自己什麼,再結合我所知道的阿離的情況……我雖然不知道具體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有一種感覺,阿離要麼會毀掉一切,要麼,會毀掉他自己!”他一邊說一邊想念荊棘,荊棘才是研究遊戲背景的專家,要換了他在此,定能說得更透徹。而他隻不過因為機緣巧合,恰好知道得多一些罷了。可儘管他知道得比彆人多,說的這一番話依舊隻是半推理半猜測,並沒有十分的把握。司南一口氣說完就不再說話,盯著黑衣男子,靜靜的等待他的反應。黑衣男子卻好像出了神一般,神色寂寥的望著虛空,好一陣子才輕輕的歎一口氣:“你說得不錯,那個孩子,那個孩子在十年前,他師父離開人世的那一刻,就已經瘋了。”司南忽然直覺的感覺到危險,扯了下小菜,入密傳音:“你說他說這段子,這是不是讓我做任務的前奏?”小菜白他一眼,道:“你才反應過來啊?”黑衣男子笑道:“你們不必擔心,我與阿離不同,我不會強逼任何人做任務。你們可以在聽我說完後,再做出決定。”二人一驚:“你聽得到?”他們明明用了入密傳音啊!黑衣男子微微一笑:“我會讀唇,嗯,比較準確的說,像我這類的NPC都會讀唇。”司南一愣,小菜也是一愣,司南開始回顧自己有沒有說什麼不合適的話,而小菜則反應很快的撲上去:“師父,這個技能教我吧!”黑衣男子道:“這是不可能的,你付不起代價……言歸正傳,我要你們做的任務便是與阿離有關。”“我們?”小菜敏感的注意到了這個字眼。黑衣男子點點頭道:“不錯,你們,就是眼下在場的十二個人。”他說的十二個人,把還在昏迷中的阿遠和紅泥也包括了進去。一直在旁很有興趣旁聽的天然居眾人此時也是一愣,高蹈道:“我以為做這個任務的隻有阿南。”畢竟司南才是與阿離有最直接關係的人。黑衣男子笑道:“這是一個群體任務,而且也並不是隻有與阿離有關係的人才能接,隻是假如沒有關係,我會將條件定得更加苛刻一些。我方才叫來司南,隻不過想看看他學到了阿離多少本事罷了。”他忽然容色一正,各自都做過一些任務的天然居眾人知道,真正的正題來了,也全都靜下心來凝神細聽。“我大哥雲笑忘昔年人稱談笑公子,縱橫江湖,殺人無算,結怨無數,此間正邪對錯我無心解釋,隻對你們說從十年前到現在發生的事。約莫十一年前,大哥遭人圍攻暗算,武功儘失為仇家所擒,受儘淩辱,那時我正在海外,不知中原情形,阿離以童稚之軀,費儘心思,救出大哥,然而那時大哥已然身死,而阿離傷心之餘,怨恨起整個江湖。他雖從未對我言明,可是我知曉他欲消減所有江湖中人,不論黑白正邪男女老少。”“那不可能。”司南接口道,“我知道他武功高強,但是這種願望就好像恐怖分子想要毀滅全人類一樣不切實際。”黑衣男子搖搖頭道:“沒什麼不可能的,阿離並不一定要自己動手,江湖人自己可以毀滅自己,你曾看他殺過人吧?其實他根本沒必要親自動手,他之所以殺人,隻不過是為了發泄心底戾氣罷了。阿離劍走偏鋒,修煉最凶險陰邪的武功,那種武功令他時刻遊走在走火入魔的邊緣,其實他並不知曉,就算不修煉任何武功,他的心境已然走火入魔。”黑衣男子停頓的當口,眾人交頭接耳幾句,高蹈皺眉道:“你要我們拯救江湖中的NPC嗎?這任務未免太難了,我們不想做。”眾人跟著點頭。遊戲中的NPC怎麼樣其實跟他們沒有太大關係,儘管大家心中對傳授自己武功的NPC會點感情,可是那絕對犯不上跟雲離那個魔頭對上。那簡直就是自尋死路。雖然這故事很曲折很驚心動魄,但也隻不過是他們所在的遊戲中作為背景的故事而已,假如換了偏好背景研究的荊棘來此,也許會毫不猶豫的接下任務,但他們不同。黑衣男子嘴角扯出一個帶著幾分漫不經心的,卻又十分冷酷的笑容:“我早已避世,除了阿離之外再無半絲牽掛,這江湖如何與我何乾?我隻擔憂那孩子聰明太過,又放不開愛恨情仇,明知自己深陷泥沼,卻固執偏執的不肯自救,雖然從外表看去他神色行止宛如常人,但假如長期不殺人,他心底的戾氣不得紓解,便會陷入瘋狂,可是每次殺人,他的戾氣又積累得更多,等到連殺戮也無法紓解心境時,他可能會毀掉自己。”司南大默,這一門師徒,果然都不是善類,隻聽見黑衣男子冷冷道,“我視阿離有如子侄,隻要能讓阿離出口氣,這個江湖毀就毀吧,我要你們救的,隻不過是阿離一個人罷了。”司南奇道:“你打算怎麼救他?”總不能把阿離綁起來不讓他去報仇吧?黑衣男子正要回答,小菜又問道:“為什麼要把這種事交給玩家,你這個師叔親自出馬不是更加合適嗎?”同是NPC,彼此間應該比較談得來吧?黑衣男子笑道:“一來我的樣貌與大哥相似,阿離每次見到我時,怨恨瘋狂之意隻會越發增長,始終無法釋懷;二來,我與阿離約定在先,他一日未死,我便一日不得離開陵墓。還有些緣由不便說明,我便不說了。”他轉向司南,道:“阿離自大哥逝世後,從未落下一滴眼淚,我隻盼他能放聲痛哭一場,將心中悲苦哭出來,如此而已。”哭一場?“如何證明他哭過了?要拿瓶子把眼淚裝回來給你嗎?”思索片刻,司南提起如何證明任務完成的關鍵。“這倒不必,截一張圖放在玩家日誌裡給我看就好。”司南想了想,道:“你等一會。”他退出遊戲,聯絡蝴蝶藍。蝴蝶藍:又有何事?你們還遇到什麼毒藥了?司南:問個問題,你能不能做出催淚的藥物?蝴蝶藍:當然可以,你以為我的毒師等級是放來看的麼?催淚藥粉,這種東西太容易做了,你是要淚流滿麵型的還是要涕淚交加型的,還有見風流淚型的和一滴清淚型的,藥效不同,隨意選擇。司南:呃,沒什麼特彆要求,隻要能讓人流淚就好。蝴蝶藍:那我每樣給你準備一份,你什麼時候做完任務,來襄陽找我。對了,你要催淚藥粉做什麼?司南:讓一個頂級NPC哭給我看。蝴蝶藍:……司南:?蝴蝶藍:你有病!頂級NPC是這種初級的藥粉能對付的麼?想死直說,我又做出來一顆含笑半步顛!被蝴蝶藍教訓一頓,司南黯然上線,其餘眾人都在等他。司南看看小菜高蹈等人:“你們意下如何?”小菜笑笑道:“你下線去找蝴蝶藍的時候,我們已經統一意見了,這次任務的關鍵應該是你,你來決定吧,不管你決定什麼,我們跟進就是。”司南先是點點頭,接著一驚,道:“你怎麼知道我去找蝴蝶藍了?”他下線的時候,小菜應該一直在遊戲裡啊。小菜哈哈一笑:“因為我剛才也想到了他,隻不過你動作比我快了一些罷了。”司南點點頭,轉身對黑衣男子道:“很抱歉,這任務我們不做了。”他沒有興趣做NPC的心靈導師,也不想和有悲慘曆史的苦情反派BOSS攪在一起。太危險了。為了謹慎起見,他做出拒絕。黑衣男子也不生氣,微微側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你們可以走了。”他完全沒有阻攔強逼的意思,司南鬆了口氣之餘,又隱約有些失落。在眾人還未有所動作之前,黑衣男子穿過他們,走到寒玉台旁,伸手從懷中取出一塊玉佩,伴隨著他的動作,一件東西從他衣衫中掉出來,落在地上,發出不小的聲響。司南隨意一瞥,看清那東西是一塊玉製的圓盤,接著他聽見隨意驚訝的聲音:“陽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