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泉突然找不到他們了。他有些摸不著頭腦。田曉然警員不在她的辦公室裡,肖衛兵也不在電腦房。自己剛才在肖像室裡,配合畫師,引導那遊泳館的胖女人,畫下了那個女人的畫像。如果圖畫是精確的,那麼這個嫌疑人的年齡應該在40到50歲。他把畫像的複印件卷成卷,輕輕地握在手裡,穿過大樓三樓寬闊的走道。街道調取的監控顯示,這女人是從三街區外的移動門過來的,一路上都沒被監控拍到正臉,很厲害,如果她正如自己說的,是一名警察,那就說得通了。如果她不是警察,這項躲監控的技能也許就是彆人教給她的。共犯。李清泉再次想到畫麵裡那個黑鬥篷,白板麵具的男人。他不知道大家在得知這些信息後會作何感想……天呐,要不要待會就跟他們坦白一些事情。再等等吧!他走到張天的支隊長辦公室門前,想要先給他做一個簡報。畢竟,其他人都已經莫名地MIA了。李清泉象征地敲敲門,然後就直接把門給推開了——那是他的徒弟,不用非得等到那一句請進才行,這點特權還是可以有的——辦公室裡除了張天之外,還有兩個人,分彆是他找尋已久的肖衛兵,和田曉然。“咦!”他不禁叫出聲來。所有人都猛地看向門這邊。從他們的臉上,李清泉看到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提防。“你們都在這裡啊!”他問,“在乾什麼呢?”“曉然在跟張隊長商量無人機那邊的事情,”肖衛兵客氣地笑著,有點假,“我也是剛剛找過來的——老李,你有啥事?”李清泉感覺到自己的喉結猛烈地跳動了兩下,隨後走進辦公室,告訴大家關於畫像和監控的一些猜測。*“外賣就在門口了。”西峽站在這個光頭獄警麵前,覺得自己有點弱不禁風。但他還是提起十分的振作,“我再重申一遍,這個囚犯很可能掌握著兩件命案的重要線索,如果你——”光頭搖搖頭,目光平靜。真的,如果在年輕個20歲,西峽肯定會當場和這個傻逼乾上。但他早已經過了那個年齡——在這冷暴目光的凝視下,西峽扭頭,朝大門口的外送員揮了揮手,外送員便慢騰騰地走了。“你可以逼他說出來。”“這並不可靠。”“什麼不可靠?”“我試一下。”西峽歎了口氣,裹緊外套,“但我得先跟他道歉,沒能兌現他的要求……請您讓一下。”房間裡,吳晨好像是聽到了門外的談話,嘴角向下撇著,低著頭,直到西峽坐到對麵的座位,他才把頭微微抬了起來。“我是不會告訴你的。”他聲稱,“你做不到,死老頭。”“接著。”西峽從外套裡麵掏出什麼東西,從桌子下方拿放到吳晨的手裡。吳晨在摸到夢寐以求食物的質感後,全身不由得一顫,馬上縮著頭,咬下了一大口。“彆噎著了,還有,動作小一點,彆被那家夥發現了。”西峽為了順利把炸雞運到這裡,不惜自己先迎著走上一個街區,多塞給外賣員一張百元的鈔票,叫他配合自己演了一場戲——車上的外送盒裡是空的,炸雞早在十分鐘前就藏進了西峽那寬大的外套裡。這件外套是77歲生日的時候,西希送給自己的禮物。現在已經因為6塊炸雞而變得油漬滿滿。不過他認為這是值得的,西希也會理解。突然,吳晨的喉嚨裡發出了劇烈的聲音,把西峽嚇得一驚。隻聽一陣持續的嘔吐聲,對方把剛剛吃的那幾口炸雞,和疑似是今天吃的三餐一塊吐了出來。這驚動了獄警。那光頭衝進房間的時候,吳晨才剛開始嘔吐不久,西峽正準備把剩下的炸雞從衣服裡拿出來,被逮了個正著。“你!你這個——”光頭十分憤怒,不過沒有把那幾個字罵出來。經過了一番折騰,老吳晨止住了嘔吐,那滿地的臟東西也算是清理乾淨了。他們要把渾身發抖的吳晨送回囚房。西峽再一次攔截了下來。“你還想怎麼樣?!”“我需要他提供的線索。”不隻是光頭,這回獄警們都很生氣,沒有理會自己這個多事的老頭,拖著吳晨就往走廊深處走。西峽拄著拐杖,試著追了一段,感覺十分無力。整個場景就像是一個動態的蒼白素描,讓人絕望。“等等!”他耗儘全身的力氣大喊,巨大的聲響在走廊上回蕩,逼停了其中兩位獄警的步伐,不包括那位光頭。最後,又經過了一番糾纏,兩人重新坐回了那間房間,獄警虎視眈眈地守在門口,說好了在五分鐘後立馬結束談話。“你搞毛啊!”西峽忍不住厲聲問道。吳晨還在乾嘔,一副中毒的模樣。西峽趕緊拍拍桌子,把對方胃裡的脹氣給嚇了回去。“我不行了。真是,他媽的。”這個在監獄呆了大半輩子的人販子開始哭,“老得連,連炸雞都咽不下去!”“那是常年沒有吃過這麼油膩的東西了。”西峽嘲諷道,“胃有點抵觸。誒,我說,這樣你才能長壽啊。”“好吧,接受你的謝意。”西峽使勁地壓著性子,輕聲呼喚吳晨的名字,讓他的腦袋抬起來,與自己的四目相對——“霍雲知道什麼,他死了,在我們去找他之前。事態很嚴重。吳晨,聽我說,現在是你贖罪的機會,雖然沒有什麼用,但我懇求你告訴我,好嗎?”在說到霍雲的時候,吳晨愣了一下,隨後又低下頭去,幅度輕微地表示同意。按照這位知情者的說法,在殺嬰案第四案發生的一周後,有一個男人抱著嬰兒來到了他們隱秘的窩點。在一個小時前,西峽說出對應的時間點,和“嬰兒”這個關鍵詞之後,他立馬就想起了這件事。“是霍雲和老鏟子接他的,我在隔壁的屋裡,沒有看見那男人長什麼樣——不過,大概聽到了一些對話,知道他們在說和一個嬰兒有關的事情。”“老鏟子?”西峽確認道。對方點點頭——老鏟子原名趙會勇,是花州市人,當年的狠角色,人販子集團的頭目之一。這廝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曾親手殺死了兩男兩女,和一個7歲的孩子。19年7月,審判過後,老鏟子和其他44名重度犯被判死刑,當天歸西。“接應的隻有老鏟子和霍雲嗎?”“是的,主要是老鏟子,霍雲隻是小嘍囉,你知道的,我們的體係。”“但他也全程見證了那次會麵?”“沒錯。”“然後呢?”“然後啊,我知道的不多……”吳晨又嘔了幾下,就像是餘震,相當揪心,“我印象最深的,就是老鏟子哥在質問他。”“質問他?質問那個抱著嬰兒來的男人?”“是的。警官。他問那個人是怎麼知道我們的窩點的。”“那人怎麼說。”“沒有正麵回答,不過最後像是打消了老鏟子的疑心。我沒有聽得怎麼清楚,那是半夜,我剛從床上爬起來,你懂的——最後,反正那個男人說,要給他們一個孩子,免費的,完全免費。最後,嘀嘀咕咕地,等我出屋,霍雲那小子已經抱著那個孩子,孩子大大的屁股蛋上有一個難看的胎記……”“然後那個男人就走了?”“沒錯。”一陣厚重的敲門聲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兩人同時朝門口看去。一個比光頭還凶的獄警正怒目圓睜地看著他們,用眼神對西峽說:“你該滾了。”“最後,”西峽像是突然想到似地問道,同時門已經被打開,“問題有點難,你還記得那個男人的口音嗎?”“口音?”吳晨邊反問,邊扭頭朝後看去,那獄警已經站在了他的後麵,一副不容置疑的威嚴。吳晨膽突地把頭轉回來,“我怎麼可能記得住這種事情。”說罷,他就被獄警抬了起來,欲要被押送會牢房。“是不是東北口音?”西峽在後麵大聲喊。“不是,這個不是,不是什麼特彆的口音。”“確認?”“嗯。”“真的確認?”“真的,真的!”兩個人的距離越來越遠,吳晨重複的最後兩個字在西峽的心裡不斷回蕩,直到回到兩個街區外的傳送站,還是一點都沒有減弱。殺嬰案的凶手,姚長春,他的父母都是東北人,所以說話有濃重的東北口音。所以,把張麒麟帶給人販子的,不是姚長春?那是誰呢?西峽不知道,但可以推測,那人應該就是現今殺死張麒麟和霍雲的凶手,或是在幕後指使凶手行凶的人——如果,那個家夥18年就是一個成年人,那麼現在……西峽在傳送站排著隊,一邊跟著人流前進,一邊推論著。現在起碼七八十歲了!沒錯,這麼老的人,能自己實施那麼精準的刺殺行動,簡直是天方夜譚……回到醫院已經是晚上8點,他的責任醫生正一臉嚴肅地看著自己。“抱歉哈!”“跟你的同事說去吧。”醫生的語氣毫不留情,“他們在這裡等了兩個多小時了,很著急,你為什麼不接電話?”在辦要事。西峽差點就脫口而出,是覺得這幾個字從他這樣的老頭嘴裡說出來,會隻剩下喜劇效果,於是就作罷了。他繼續撐著拐杖,一瘸一拐地上了電梯,回到病房。在他的病床上坐著三個人,分彆是張天,田曉然和肖衛兵。“嘿,你們。”“你去哪裡了!前輩。”張天不怎麼輕鬆地問。“你不是跟我說,你在好好養病嗎?”田曉然也有些婆婆媽媽的,跟自己的孫女一樣,不過這是有區彆的,田曉然的囉嗦更容易讓他惱火。西峽用暴躁的語氣,簡短地講訴了自己剛剛的冒險,又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他們冒險的成果,被張天這小子無情地打斷了。“你應該先告訴我們,我們可以一起——”張天還沒說完,西峽就爆發了,把肖衛兵嚇得輪椅一顫:“先告訴你們?哈!那你們乾了什麼,能勞煩先告訴我嗎?我知道你們,你們正在跟進一條新的線索,他媽的我到現在還不知道是什麼?能公平一點嗎?!既然你們的李顧問執意要召回我,就給我一點空間和尊嚴行不行——等等,那小子去哪裡了?”“他應該回家了。”肖衛兵扶正自己的輪椅。“那你們怎麼不回家?”“我們……”田曉然上前一步,西峽暫且把這視作一種抱歉,“有重要的事要告訴你,前輩。”“啥?”“有嫌疑人了,嫌疑很大的,嫌疑人。”“嫌疑人嗎?這麼重要的事情,李清泉怎麼不——等等,”西峽環顧他們三個,個個一副不自然的表情,就像他總說的,吃屎一樣……難道……“嫌疑人,就是,就是——”肖衛兵凝重地點了點頭,肯定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