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詔書一下,整個後宮果然躁動不安起來,這些日子她們極力地隱忍,是因為皇上自稱想要閉關幾日,在沒有弄清緣由之前,誰也不敢斷然行事,驚擾聖駕,後果是不堪設想的。如今詔書一下,皇上患了眼疾,需要靜養三月,連朝政之事都交由陵親王處理,對於朝廷來說,或許此事還有一定的威懾性,畢竟陵親王的身份非同一般。可是對於後宮來說,此事就非同小可,她們在不能確定皇上究竟發生何事的狀況下,都無法再做到安靜。皇上的一切牽係著她們的一切,或有真心關懷的,或有隻為自己單純著想的。隻是她們懷著同一種目的,那就是皇上一定要無事,否則她們不會善罷甘休。皇上出事了,犯了眼疾,湄昭儀的眼睛卻重見光明,且隻有她才能去養心殿陪著皇上,這其間的緣由,想必誰人都可以猜測得出。淳禎來的時候,我和淳翌正在養心殿談話,看著他的神色,我知道大概有什麼九_九_藏_書_網事發生了。許久與他不曾相見,如今乍見,依舊如初的感覺。“皇上……”淳禎見過了淳翌。我微微說道:“需要我回避麼?”我心想淳禎可能有政事要與淳翌商議,而我坐在旁邊,怕不方便。淳禎溫和微笑:“不必的,湄昭儀聽著也無妨。”淳翌看向淳禎,問道:“皇兄,有何事麼?”淳禎答道:“回皇上,今日朝中有人聯名上書,說要皇上責罰湄昭儀。”淳禎說這話時眼睛瞟向我,繼續說道:“罪名是妖惑君主。”淳禎說這話,不讓我回避,看來他很相信我的承受能力,事實上,我聽後也真的無動於衷,因為這一切,都預想得到,預想得到的結局,並不會給人帶去太多的驚訝。淳翌的臉色很難看,握茶的手有些發抖,他大聲嗬斥道:“真是反了,若是朕沒有記錯,這是第二次無理鬨事,威脅朕了。”淳翌所謂的第二次,第一次大概是在明月山莊,他為救我而落水,昏迷幾天幾夜才醒來,當時大家也聯名要他責罰於我。我輕輕握著淳翌的手,平和地說道:“皇上,你莫要氣惱,臣妾早已跟你說過,會有如此的結果,你就責罰臣妾,做個樣子,給他們一個交代,並不會損失什麼。”“損失了君顏,損失了朕的威信。”淳翌依舊氣惱。他抬眉看向淳禎:“你就由著他們胡鬨嗎?”淳禎低眉對著淳翌:“臣有製止,隻是此事非同小可,所以先過來與皇上商討,再做定奪。”“一定又是那些老家夥,整日倚老賣老,無事找事,趁這時候興風作浪,此為朕私人的事,與他們何乾。”淳翌憤憤道。我平緩地說:“皇上,你身為一國之君,為一個妃子付出雙眼,此事非同小可,他們定是認為你太過草率,受我蠱惑,不曾與大臣商討,就自做決定,所以這些罪隻能歸結於我。”“這消息是誰人傳出去的。”淳翌聲音響亮,手上的茶潑在桌子上,茶杯都要捏碎似的。我低聲道:“不需要人傳出去,大家都明了的事。”“依臣之見,此事還是可以處理得好的,皇上並不會因為雙目失明而荒廢朝政,有臣在,你我兄弟二人,還怕撐不起大齊這片江山麼?”淳禎滿懷信心地看著淳翌。淳翌點頭:“回頭你將聯名的那些人名都告訴朕,朕要一一壓製住。”而後看著我:“湄卿,此事你莫要參與,一切由朕和皇兄來處理,你隻需安靜地處在月央宮,沒有朕的指令,朕看誰有那麼大的膽子敢動你。”我本想告訴淳翌,讓他責罰我,可此時他在氣頭之上,怕惹怒他,於是點頭道:“是,臣妾一切聽由皇上的安排。”說完此話,眼睛卻看向淳禎,也不知要表達什麼,心裡卻沉沉的。“朕想靜一會兒,湄卿你先回月央宮去吧。”“是,臣妾這就回去。”我想淳翌定是有事要與淳禎商議,我不便打擾,於是退下。誰知淳翌說道:“皇兄,你送湄卿回宮去吧,朕想一個人靜靜。”淳翌的話讓我有些吃驚,但是想必有他的用意。一路上,我與淳禎漫步行走。夏日雖有烈陽,卻被蒼翠的濃蔭遮擋,蟬聲陣陣,還有徐徐的涼風吹來,讓我清醒了很多。我漫過一層石階,啟齒道:“你說的話終於成真的了。”“什麼話?”他轉眉看向我,眉目間英氣逼人,卻刺疼了我的心,因為這是一雙與淳翌極其相似的眼睛,曾幾何時,淳翌也這樣看過我,如今,他的世界卻是蒼茫一片。我心底暗暗想著,如果是淳禎的眼睛和我匹配,他會願意麼?淳禎似乎看出我在想什麼,低低地說道:“你知道嗎?眉彎,如若是我,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將眼睛換與你,很遺憾,不是我。”我點頭,平和地說道:“我知道,你對我,從來都沒有吝嗇。隻是,我不值得你們任何一個人為我付出。”“你錯了,其實你值得任何一個人為你付出,尤其是我和皇上,是最應該為你付出的兩個男人。”淳禎反駁我的話,並且堅定地告訴我,他和淳翌是應該為我付出的男人。我不想去爭辯什麼,隻是淡淡地微笑,依舊回到剛才的話題:“你曾經很明確地告訴我,我的出現,是禍國。如今,似乎真的被你說對了,我想沒有什麼,會比皇上失去雙眼要來得更加讓人震撼了。”“因為你太不平凡,不平凡的人注定會發生不平凡的事,往往強國的少,禍國得多了。當初,我就認為你會禍國,可以吸引不平凡男子的女子,到最後,就是禍國了。”淳禎的話不知道是正理還是歪理,我聽起來一知半解。我看著他,淡然笑道:“你知道麼?皇上這點與你不同,他不認為紅顏禍國,他說他不做懦弱的男人,不把罪過歸結在女人身上。”我的話,似乎在譏諷淳禎,他並非血氣男兒,沒有男兒的淩然霸氣。淳禎淡笑:“有因就有果,從來的罪,隻屬於兩個人,男人和女人,就是前世的因果。”我笑道:“所以他們聯名上書,是有錯誤的,因為我是妃子,所以就可以定罪麼?因為他是君王,所以就無罪?這些都是他們找尋而來的借口。”我的話,似乎對皇上有些不敬,隻是在淳禎麵前,就如同在楚玉麵前一樣,我一直都可以輕鬆自如。淳禎止住腳步,看著我:“你放心,此事我一定會處理好,正如皇上所說,沒有我和他的指令,看誰敢動你。”“我沒有不放心,因為對我來說,都無謂。”我很不領情地說道,臉上儘現傲氣。淳禎輕笑:“你還是這樣,驕傲如許,從來,都不肯低頭。”“你錯了,從來,我都肯低頭,因為在許多的人麵前,抬頭是驕傲的,他們還配不起我的驕傲。”我傲然又倔強道。快要臨近月央宮,我緩緩對他說:“多謝王爺送臣妾一程,還請王爺先行回去,臣妾獨自回宮便好。”我很客氣地看著他,言下之意就是請他離開,而我要獨自回宮。他輕微點頭:“護花本是一件美差,本王算是幸福之人了,月央宮已到,那本王也就先行告辭。”他轉身離去,而我也繼續前行,我相信,我們誰也沒有回頭。才進月央宮,已聽到守門的小內監說道:“娘娘,舞妃娘娘在梅韻堂等了你半個時辰了。”我心中暗想,舞妃此時來到,難道是因為淳翌之事?我的眼睛好時,她曾與謝容華和顧婉儀來過一次,當時並未說什麼,今日,定是與淳翌有關了。進梅韻堂,見舞妃和畫扇坐一起閒聊著。舞妃一見我,忙起身迎道:“妹妹,你可回來了。”我微微點頭:“湄兒見過雪姐姐,讓雪姐姐久等,實感抱歉。”舞妃上前執我的手,急切問道:“妹妹,你見著皇上了麼?他的情況如何?好些了麼?”看得出,舞妃真的很關切淳翌。我平和地答道:“一切都好,雪姐姐,你不必擔心。”“怎麼能不擔心,大家都急瘋了,現在後宮佳麗三千,包括皇後,也隻有湄妹妹能見到皇上,大家心裡都焦急啊。”聽得出,舞妃話中含有指責之意,但我想她也是出於對淳翌的關心。“我當然知道,我方才從皇上那兒過來,他的確很平靜,在養心殿裡靜養著。”我撒了謊,儘管淳翌的確很平靜,但是方才他因聯名上書的事動怒了。而且他的平靜,我相信都是在我麵前掩飾,他的內心一定是苦澀的。“妹妹,你明日去能帶個話麼?告訴皇上,我也很想去看看他。”舞妃執我的手,懇求道。其實這是一件讓我為難的事,但我不好拒絕,隻能應允:“好,明日我會轉告姐姐的話。”畫扇起身走來:“妹妹,你可知道朝廷裡聯名上書,說要責罰你的事?”我點頭:“我知。”舞妃接過話題:“那湄妹妹可有何打算?或者有何策略應對?”“一切隨意吧。”我淡淡回答。舞妃低沉著嗓音:“湄妹妹,你可知,後宮的嬪妃也想聯名上書,請求皇上責罰你。”我嘴角泛起一絲冷笑:“可以想象得到,皇上的臣子都會如此,更況皇上的妃子呢?”“其中也包括了皇後。”舞妃聲音極低,但是皇後兩個字,我卻聽得十分地清晰,也許這才是她要告訴我的重點,看來畫扇說得沒有錯,舞妃真的是不簡單。我笑道:“皇後娘娘貴為後宮之主,她要責罰我,我也甘心地認了。”“可是湄妹妹,一直以來,皇後娘娘都是菩薩心腸,我覺得你還是去一趟鳳祥宮,我想皇後娘娘一定會幫你的。”舞妃的話,令我暗自佩服,她是個極度聰明的女子,不過,也許是我多心,她或許真心的想要我好。我微笑地看著她:“多謝雪姐姐的關懷,一切真的隨意。”沉默,有時候,沉默很讓人害怕,尤其是此時的沉默,各懷心思的沉默,仿佛我與舞妃之間已經有了隔閡。心與心之間隔著一條河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