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飄雪時(1 / 1)

月小似眉彎 白落梅 1602 字 1個月前

這一睡,就睡去了整個秋季,當枯葉落儘的時候,我醒來已是冬天。冬日的蕭索與蒼涼,將尖銳與柔軟都嚴裹起來,不再有突兀的棱角,也不再有似水般柔情。一切都在凋零與蒼茫的季節裡沉寂,包括一些陰謀與情事。待冰霜起時,已是瓊碎山河,第一場雪無聲地下落,碎玉飄零,紛灑揚空,遠山素裹,近水寒波,樓台凝霜,明月笛韻。在如絮的飛雪中歎流年漫度,光陰如梭,這是我來宮裡的第二個冬天。庭內蒼木虯枝,一朵臘梅點黃韻,惹來冷峭冰雪,疏影寒風。我立於書案,臨素筆在鋪好的瓊紙上灑墨,幾莖虯枝蒼韻,一筆彤香輕點,一幅雪境寒梅圖似淡墨在水中洇開,生動了整個冬天。我輕描疏影,點染溫潤墨色,寫就梅花暗香,題句:憐她幽香絕俗,更為她冷傲冰骨。看那芳華分付,又如何,將她留駐。又到了踏雪尋梅,聽竹,訪鬆的季節,想這紫金城,樹木雖多,府邸雖寬,上林苑雖氣派,卻始終有高牆相隔,樓台殿宇阻擋,不及山林蒼茫無邊,碎玉般的山河儘收眼底。閨閣庭院中的寒梅,翠竹,青鬆獨姿雪境,卻又相伴攜手,雖不作閨閣之歎,無病態之容,卻不及山林幽穀大氣從容,與白雲相伴,山水為鄰,澹泊清遠,飄然忘塵。紅箋為我端來一碗熱騰騰的湯藥,柔聲道:“小姐,該喝藥了。”我輕輕咳嗽99lib?,擱下筆,看著那幅寒梅,不禁想起了煙屏為我刺繡的圖,如今事過境遷,人已消散,隻留下這麼一件餘物,令我偶然地想起。我端過藥碗,輕聲道:“紅箋,去將煙屏那幅踏雪尋梅圖取出來,我想看看。”她轉身後,我將湯藥喝下,微微的苦澀,之後卻有淡淡的甜。這藥我已經喝了半月了,咳嗽也不見起色,那日夜裡起床看月,被風露所欺,加之最近後宮雖寧靜,可是終日以來的噩夢卻依舊對我不離不棄,雖然已經習慣,卻無法不覺得疲倦。紅箋為我取來那幅繡圖,我接在手上,仿佛聞到了時光的沉香,還有擱在木盒子裡的那種獨有的木屑味。輕輕打開,一幅雪境寒梅圖依舊如昨,梅是紅的,是那種鮮瑩的紅,賞梅的女子飄逸如風,淡雅似梅。我又看到那雙眼眸,看似有神地凝視梅花,卻縹緲迷離,疼痛如昨。“小姐,你又想她了,若她還在,一定會將你這幅畫繡出來。”紅箋看著煙屏的繡圖和我的畫淡淡地說道。我又想她了,其實我想起她的時候已經越來越少了,隻是偶爾某個瞬息,刹那間的片段,甚或是想起她的某段剪影,一縷笑容,她的一切,在我的記憶裡越來越薄淺。最後隻剩下這段寒梅雪境的回憶,因為她的血點成梅花,有了血,就無法再忘記。我看著紅箋,輕淺一笑:“是的,想起她了,隻是越來越淡,儘管還是會生痛。”說我,我又咳了幾聲。雪還在下,紛紛揚揚,仿佛隻是為了成就這份意境,給所有看雪的人一種如夢似幻般的美感,也遮掩了許多已然畢露的邪惡,還有那些正在悄然籌劃的陰謀。我聽到有輕盈的腳步聲,往秋水閣走來,進門的是謝容華,穿一襲紅色的雀羚大衣,鑲著細細的金邊兒,看上去高雅又有品位。平日裡謝容華極少這麼穿著,今日如此倒讓我眼睛一亮。我走過去迎她,為她拂拭大衣上的絮雪,笑道:“妹妹如何這下雪的天來了?”我捂著她的手,冰涼的,忙牽她走至暖爐旁取暖。她褪下風衣,裡麵著一件月白色的宮裝,看上去又回歸之前的清雅素淨。微笑:“這第一場雪就下得這般大,路上都有很厚的積雪,若不是姐姐還病著,真要邀你去上林苑賞雪,太美了。”她眼睛裡流露出欣喜的目光。我輕輕咳嗽:“是啊,這麼冷的天,我不敢出門去,怕受了風寒,又不知要拖多久了。”謝容華憐惜地看著我:“姐姐莫要憂心,我今日特意請了賀太醫過來,讓他好好為你診治,開個藥方,好好地調理滋補一下。”我點頭微笑,看著紅箋:“快快有請賀太醫。”不一會兒,賀慕寒著太醫的官服進來,他膚白如玉,看上去溫文儒雅,很有書卷味,如此青年才俊在後宮擔任太醫一職,不可多得。他見我忙施禮:“臣參見婕妤娘娘,婕妤娘娘吉祥安康。”我迎道:“賀太醫免禮。”命紅箋端來茶水點心,我知賀慕寒與謝容華交情頗深,且是她特意請來的,也就把他當客人看待,一點兒都不不生分。他啟齒道:“臣聽謝容華說湄婕妤前些日子染了風寒,吃了藥還不見好,特意過來為婕妤娘娘診治。”我微笑:“有勞賀太醫了。”隔著一塊絲帕把脈,賀慕寒看上去經驗豐富,許久,才緩緩說道:“娘娘是氣虛血弱,引起肝火加重,才會久咳不愈,不能用太涼的藥,也不能太暖,隻有吃些滋陰潤肺、安神滋養的藥,才能好轉。”謝容華在一旁點頭:“我也覺得賀太醫說得對,其實姐姐就是氣虛血弱,這樣咳下去不好的,傷肺,人也吃力。”我禁不住又捂著嘴咳嗽起來,端了茶輕輕地抿了一口,方覺咽喉舒適了些。賀慕寒坐在一旁為我提筆開藥方,我這邊與謝容華閒聊著。我感慨道:“多謝妹妹如此為我費心,特意請來賀太醫為我細心診治,姐姐我真是感激不儘。”謝容華搖頭淺笑:“姐姐,你如何還要與我生分,這些日子見你病著,我心裡焦急,一直有皇上禦賜的太醫,我也不敢造次。今日恰好我也有些不適,請賀太醫過來,提起你,才想著過來看看姐姐的。”我忙問道:“妹妹怎麼了?”“其實沒事,隻是近日來有些偏頭疼,吃點兒藥就無礙了。”我微歎:“妹妹一定要保住身子,我是深有體會,身子不好做什麼都覺得無力。”我看著窗外碎雪紛飛,笑道:“你看這麼美的雪景,我多想穿上狐裘大衣出去賞雪,可是身子拖著,連月央宮的門都不敢出,莫說月央宮,這秋水閣都不敢邁出去,起身就覺得身上發冷。”謝容華安慰道:“所謂風寒入骨,就是這般的,需要一定的時日才能康複,姐姐就安心靜養,臨著窗看外麵的雪景也是一樣的美。”我隨著她的眼睛一同看著窗外,雪花輕盈,拍打著窗欞,枝頭上已積壓了層層的白雪,一陣微風吹過,簌簌地下落,真美。賀慕寒遞給我藥方,說道:“請娘娘過目。”我莞爾一笑:“賀太醫笑話我了,我不懂玄黃之術,太醫開的藥,我放心,隻管命人取藥去,今日就換了你的藥服用。”我雖這麼說,仍舊看著朝藥方看了一眼,他字跡飄逸,有虛懷若穀的坦蕩,從字體上都可以看得出他是一位正人君子,氣質非凡。隻略略地看到遠誌、五味子、百合、棗皮等幾種藥材。我遞給一旁的秋樨,說道:“命小行子去取藥。”“是。”秋樨轉身離開。我忙喚賀太醫坐下品茗,這是早晨紅箋去采來的,院裡有那麼幾株臘梅,開得甚少,就被采來煮茶,實在有些殘忍,可是禁不住臘梅沁骨的幽香,再取了些潔淨的雪水,和臘梅一起放在銀吊子裡煮,放些雪花糖,清香溢人。賀太醫細聞,歎道:“久聞婕妤娘娘煮得一手好的梅花茶,如今一見名不虛傳,臣真是三生有幸,可品得這般瓊漿玉液,瑤池仙品。聞之清香沁人,都不忍品之了。”我笑道:“賀太醫過獎了,品完後這樣說,我才當之無愧。”他輕輕抿了一小口,讚道:“名不虛傳,妙哉,妙哉。”我微笑:“謝賀太醫如此讚賞。”他放下杯盞,對我說道:“其實娘娘的病隻需放寬心,多休息好,夜裡睡眠很重要,睡眠不好容易引起虛火,虛火旺咳嗽就難好。”我很想告訴他,我夜裡竟被噩夢糾纏,沒幾個夜晚是安穩睡著的,但是這些話終究沒說出口,隻歎息道:“我是夜裡睡眠不好,太醫方才說要開安神滋補的藥,我想服過之後,會有些效果的。”他點頭:“是,臣方才開了好幾味都是安神滋補的藥,娘娘服過後,靜心安睡,病情會見好轉的。”我沉默一會兒,才輕輕問起:“賀太醫,我有一事相問。”“娘娘請問,臣知無不言。”我直言道:“不知陵親王的傷勢如何,如今是否徹底康複?”他答道:“陵親王傷勢甚重,上回的劍偏兩寸就刺進心臟,又失血過多,好在全力搶救才脫險的。如今已無大礙,隻是至少還要靜養半年,才能徹底地恢複元氣。”我微微點頭:“那就好,多多調養,便無礙了。”我朝他說道:“謝過賀太醫。”他搖手:“不客氣。”品過幾盞茶,謝容華看了一眼窗外,說道:“姐姐,我們也該走了,你好生靜養,相信吃過賀太醫的藥會見好轉的,我改日再來看你。”我起身相送,他們執意不肯。我立於窗台,看窗外紛紛絮雪,絲毫不肯停歇,想著今晚,一定會下得更大,明日的紫金城該是一番美妙絕倫的景致。透過樹影,我看到謝容華和賀慕寒的身影漸漸地消失在茫茫的雪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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