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明月又彆離(1 / 1)

月小似眉彎 白落梅 1810 字 1個月前

走出來,好像又回到從前的世界,這裡恰好是黃昏,而那裡已經是夜幕垂落。走過荒涼之境,就該是我們分彆的時候。我看著他,一旦走出華胥夢境,我似乎也丟失了語言,隻是看著他。他對我微笑,很薄很薄地笑:“回到這裡,你又成了你,我又成了我,仿佛一切都無力改變,一切都不能改變。”我輕輕點頭:“是的,就像經曆了一場輪回,儘管想停留,也是不能。”“你想停留在那兒麼?”他問道,眼中帶著驚喜。我有些恍惚,低語喃喃:“我想嗎?”其實我是想的,但是也隻是短暫的時候,一種意念而已,倘若要我永遠留在那樣荒蕪之境,我想我定然會枯萎而死,要不了幾日,也會荒涼死去,又或是迷茫地死去。“回去吧。”他歎息。“好,我回去。”我用很平靜的語氣說了很平靜的話。沒有說再見,各自沿著屬於自己的方向行走,我沒有回頭,我想他也不會回頭。懷著心事,走在重疊的樓台水榭間,這些路熟悉又陌生,就像許多的人,認識得越久反而越陌生,而陌生的時候,卻常常覺得一見如故。世事總是給人一種假象,當假象不再模糊,而在陽光下清晰的時候,一切就都是真實的了,隻是真實的東西,太容易破碎。秋樨一路隨著我,也不言語,似乎我心中所想她都明白,關於我穿過一片荊棘叢林去了哪裡,又與陵親王做了些什麼,她都不問,我想她都知,她了解我,她應該知道我是個多情又薄情的女子。所以,我的一切,她可以不過問,隻需要陪著我,靜靜地陪著我。是如何走到月央宮的,我已不記得,站在月央宮的大門口,仿佛回到了紫金城,這兩處居所太像了,隻是紫金城匾額上的“月央宮”三個赤金大字是我還未進宮時淳翌禦筆寫就的。如今的“月央宮”,是淳翌命人題的,站在此處,那份感覺已然不同。才踏進院落,小行子已匆匆迎來:“娘娘,您到哪兒去了,讓奴才好找。”“何事?”我淡淡問道。他朝正殿方向使著眼色,低聲道:“皇上,皇上在這等了您很久了。”我不驚,淳翌等我,且由他等著,許是來到月央宮,見不著我,才在此等候的。步入梅韻堂,見淳翌在殿前負手踱步,麵帶憂色。我迎上去,行禮:“參見皇上,讓皇上等候,臣妾罪過。”他朝我走來,臉上又憂又喜:“湄兒,你究竟去了哪裡,讓朕好等。”我起身答道:“臣妾從舞妃娘娘那出來,看天氣不錯,陽光和暖,風景明麗,便四處走走。”他假意惱道:“朕當時讓你隨朕一同出去,你都不依,待朕走後,你反而一個人賞景了。”我微笑:“臣妾那時想陪舞妃娘娘,怠慢了皇上,皇上莫惱。”他執我的手,朝桌椅邊走去,扶我坐下,說道:“好了,這會兒回來便好,日後若要去哪裡,也告知底下人一聲,至少知道你去了何處,做了什麼。”我低眉應道:“是,臣妾記下了。”他關切地問道:“怎麼手這般涼,是不是哪兒不舒服?”我輕輕抽出手:“沒有,臣妾覺得挺好,這明月山莊的暮夏就如同初秋一樣,帶著絲絲的涼意,尤其那山風,還夾雜著淡淡的蕭索之感。”“山風?”他似有不解。“是的,臣妾去了好遠的地方,明月山莊好大,穿過這些樓閣殿宇,後麵是茫茫的大山,沒有邊際。”他笑道:“湄兒該不會一個人踏荒而去了吧?建明月山莊的時候,後麵的宮牆圍得很寬,其間留存了幾座茂密的山川。但是先皇說不去翻建,就留著大山,才可以顯現明月山莊的清涼。”我不解地問道:“皇上,其實臣妾一直不明白,為何此處會題名為明月山莊。”他微笑:“因為母後,這是先皇為母後而建的山莊,滄海月明,許多的事,朕也不懂,明月山莊建的年代不久,當初先皇是聽宮裡一位風水先生說的,這裡臨山依水,傳說這裡還有大燕朝豫襄王遺留的寶藏。不過隻是傳說,當年豫襄王奪下大魏朝的江山,留存了許多的寶藏。後來先皇在華胥夢境尋找過,一無所得。”“華胥夢境?”我驚訝喊道。他疑惑地看著我:“怎麼?湄兒也知道華胥夢境?”我忙掩飾:“哦,臣妾不知,隻是聽這名字覺得很特彆,想起了來時路上的華胥城。”他神韻平和,點頭道:“是,有一座華胥城,而這明月山莊還藏了一處華胥夢境,知道的人很多,不知道的人也很多。其實這也不是一個秘密,不過是一處荒廢之地,可是先皇不許將其拆毀填平,說是要留著這個遺址,究竟為何,朕也不知。”我思緒飄忽,原來華胥夢境並不是一個深藏的謎,知道的人其實很多,隻是對彆人來說那是一處荒園,埋葬的也許是寶藏,也許是嶙峋的白骨。隻是在淳禎的眼中,看到的是淪陷的江山,是消亡的結局。不知皇上淳翌,又會帶著怎樣的感覺去看它。“你在想什麼呢?”他喚我。我回過神,笑道:“還真是一處神秘之境。”“是,朕隻去過那一次,其實就是一片坍塌的廢墟,什麼也沒有,給人一種無比蕭索蒼涼之感,一朝繁華萬古枯。至那以後,朕再也不曾去過了,你想去麼?”他問道。我凝神:“我,臣妾也不想去,皇上既然隻去一次便不想去,那定是此處給人一種太荒涼之感,太荒涼的地方,去了心境難好起來。”其實,我不想真實地告訴淳翌我剛才是從那裡回來的,帶著滿身的蕭索與疲憊,我不能告訴他,這一下午我與淳禎在一處,看了華胥夢境,看了落日,說了許多許多的話,該說的不該說的,他懂的他不懂的,都說了。因為,這對淳翌來說,是一種傷害,我知道他會不開心,甚至,會心痛。我不願傷害他,因為這又是一次偶遇,我與淳禎的偶遇,是連我自己都無法預料的。“那就不去,就算想去,也要等下次了。”“怎麼?皇上,我們要回去麼?”我聽這句話,心裡無由地驚慌。他點頭,麵帶憂色:“是,母後染了風寒,雖然傳書來,說無礙,但朕還是不放心,想提前回宮,再者現在酷暑已消退,明月山莊氣候會越來越涼,怕你們身子骨弱也受不住,畢竟不習慣山裡的氣候。”“那我們還是趁早回去,臣妾也憂心太後。”進宮多日,太後一直靜養,除了皇後及雲妃、舞妃她們去請安,其餘的她都讓免了。淳翌點頭:“嗯,朕過來就是說這事,讓你準備一下,這兩日就要啟程回宮。”我似有恍惚,回道:“是,臣妾知道,臣妾回頭就讓他們去準備。”他執我的手,低問:“湄兒對明月山莊似有不舍?”我抬眸微笑:“不,此處清涼之景臣妾很是喜歡,但是臣妾也喜歡紫金城,出來這麼久,也想念我那裡的月央宮。”其實我的話半真半假,真的是我的確想念月央宮的草木,那後園的秋千架,還有那梨花木躺椅,那兒許多的許多。然而我,卻害怕回到紫金城,我怕那纏繞我的夢,怕回到那熟悉的地方,過那束縛的日子。雖然明月山莊跟紫金城的建築一樣,可是這裡卻讓我覺得閒逸,比起紫金城,要自在得多。在這裡沒有噩夢侵擾,我夜裡睡得安穩,神清多了。淳翌輕歎一口氣:“朕倒有些不舍這裡,回去後要為政事繁忙,每日早朝,許多的事商議不完。在這裡,都積壓很多事沒去處理,朕越來越覺得心累了。”我寬慰道:“皇上為國事煩憂,臣妾無法相助,覺得很愧疚。隻願皇上好生保重龍體,就是臣妾的福分,是天下萬民的福分。”淳翌朗笑:“朕的湄兒有時說起話來,還真好聽,朕愛聽,聽了心裡舒緩多了。”我溫柔一笑:“皇上愛聽,以後臣妾就多說,隻是臣妾平日嘴拙,說的話都不婉轉動聽。”“那是湄兒心傲。”他脫口而出。我低眉:“湄兒在皇上麵前不敢心傲,湄兒敬皇上,愛皇上,也畏皇上。”淳翌一把將我拉至他身邊,抱於他的懷裡,深情地看著我,柔聲道:“湄兒豈會畏懼於朕,朕寵愛你,朕不要你畏,朕隻要你愛,這樣朕就開心。”我含羞:“湄兒自當愛皇上,今生如此。”我心中歎息,曾幾何時,我也學會了如此,我不想取媚於淳翌,隻是在帝王麵前,也難做到傲骨錚錚。我是他的妃子,我所能做的就是依順,唯有依順,才可以存留。我想起了淳禎的話,後宮最怕出現不尋常的女子,她的出現,要麼就是強國,要麼就是禍國。而他認為我是那禍國的女子,因為我慈悲又殘忍,因為我多情又無情,因為我平和又傲然。“湄兒。”淳翌溫柔地喚我。“嗯。”心中糾結著萬千滋味,一時間,無從想起,無從說起。他看著我,說道:“今日想必你也累了,先用晚膳,今夜早點兒歇著,明兒個再收拾,反正要帶的東西也不多。”“皇上不留下一同用膳麼?”我問道。“其實朕今晚宴請幾位大臣,見你遲遲不歸,憂心,方在月央宮等候。”我焦急道:“那皇上豈不是耽誤了時辰,是臣妾的罪過。”他朝殿外望去,暮色已深,回道:“無妨,稍晚些也沒關係。”我起身:“那臣妾就不多留皇上了,皇上今日等候臣妾,這情義,臣妾日後還,隻一心待皇上好。”他撫摸我的下額,微笑:“好,朕記下了。”說完,拂袖轉身朝殿外走去,留給我一襲英挺的背影。晚膳,什麼也不想吃,喝了幾口湯便回寢殿了。明月,明月,這裡的明月與太後相關麼?滄海月明,世事桑田,究竟多少是過往,究竟又有多少是永恒?坐於燭台旁,心事如同風中的燭光搖曳蕩漾。匆匆地來明月山莊一趟,發生了這許多的事,又似乎什麼也沒發生。我沉過湖,淳翌也因我落水。與淳禎幾度偶遇,令我對他有了更深的了解。謝容華雨夜傷感,舞妃病了,雲妃一如既往地驕蠻跋扈,皇後也依舊如此平靜尋常。仿佛一切都不曾改變,景致如此,人事如此,人心也如此。我累了,我想安穩地在明月山莊睡去,因為我知道,我的噩夢,又將在紫金城開始。我隻是明月山莊的過客,就讓我以過客的方式,與這裡做一次沉睡的告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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