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儘並蒂寄落霞(1 / 1)

月小似眉彎 白落梅 1600 字 1個月前

坐於木舟上,自斟自飲一杯,又為淳翌斟一杯,不知何時,我開始喜歡上了“瓊花淚”,這冷豔的名,這冷豔的味,仿佛可以沉醉,可以自迷。“皇上,我覺得我有些醉了。”我臉上熱辣辣的,在陽光下,覺得熏熏而醉。他將舟停於蓮葉間,坐在我身邊,溫柔的眼目,仿佛流轉的清波,沁人心骨,微笑:“湄兒,你醉了樣子真好看,風情萬種。”我麵若雲霞,含羞道:“我有麼?隻是貪杯了。”他用手輕撫著我散落的細發,柔聲道:“有,你有,你眉目傳情,你綽約風姿,你……”我捂著他的嘴:“皇上,你醉了,你醉了……”“朕沒醉,沒醉……”他靠進我,木舟隨著兩人的重量搖晃,摟緊我的腰身,唇貼上我的唇,我昏昏欲醉,想要推脫,已是不能。其實,我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隻是覺得我要透不過氣,我在忍耐,儘力地忍耐。當一切停止的時候,我感到累,很疲倦的累。我很努力地擠出一個微笑:“皇上,我累,想躺在這兒,隻聽流轉的風聲。”“好,就躺在朕的懷裡,太陽落山時,朕喚醒你。”他溫柔地微笑,我隻覺得好模糊。偎依在他懷裡,折一枚蓮葉遮在臉上,清涼拂過,我沉沉地入睡。我做了一個夢,這一回,我夢見的,是一位年輕的君王,高高地坐在車輦上,著戴無比華麗。一位絕世無雙的皇後,披著鳳冠,坐在他一起。那麼熱鬨、那麼鼎盛的場景,而這位君王不再是彆人,他是淳翌,皇後也不是彆人,是我沈眉彎。這些美好的夢境,不再像往常那般在瞬間化成泡影,卻又是那般地真實。醒來的時候,淳翌告訴我,我的唇上帶著笑意,一種迷人的笑意。夕陽,我睜開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淳翌,而是那縷紅色的落霞,在我眼前儘現,仿佛要穿透我的夢境,還有那依稀殘存的記憶。直到我見著淳翌那溫軟的笑,才知道,自己隻是做了一個夢,躺在我身邊的是帝王,而我不是皇後,其實,我從沒有想過要做什麼皇後。“皇上……”我纏綿而經久地喚他。“嗯,醒了,你這傻丫頭,睡了好幾個時辰。”他親昵地喚著我。我起身,輕輕為他揉著發麻的手臂,含羞道:“皇上,臣妾貪杯,你也不責怪。”“湄兒,你如何,朕都不怪。”他字字句句都隱含著寵我愛我之意。我陷入在一片黃昏的寧靜裡,都說當一個帝王太寵愛一個嬪妃是不好的預兆。自古以來,這樣的先例太多太多,紅顏皆禍水,紅顏儘薄命,我由一個農家女,淪落為歌妓,又莫名地進了宮,莫名地晉封為婕妤,將來……也許是我想得太多,我不過是這萬千蓮朵裡其中的一朵,也許我不是最寂寞的一朵,也許有過風華絕代,隻是最後也不過是在屬於自己的季節裡開放,再凋落。或許我的花期長些,又或許我比她們要得天時地利人和,可以沾得更多的雨露,隻是最後,我的結局是一樣,凋落,沉在淤泥中。“湄兒……”他輕聲喚我。“嗯。”我若有所思。“怎麼了呢?總覺得你心不在焉,是不是有心事?”他眼中含著疑惑,我很怕這樣的眼神,總是想要從我身上挖掘些什麼,儘管我知道,埋藏在心底的東西,任何人都無法碰及。我柔婉一笑:“沒有心事的,隻是看著這落日熔金的黃昏景致,感覺到好美,絢麗的美,那煙柳,那墨荷,那無語的蓮事……”我仿佛真的陶醉於此刻的風景,說話也變得熏然起來。“是的,好美,奪目的色彩,像經年的故事。”他意味深長地說著。“像經年的故事……像經年的故事……”我細細地咀嚼著。“怎麼?有什麼不對麼?”他問道。“不,我覺得很美,耐人咀嚼的美,皇上比喻得真好,經年的故事老舊又芬芳。隻是,不知皇上那經年的故事,散發著怎樣醉人的芬芳呢?”我帶著挑逗的語氣。“朕的故事裡隻有你。”他脫口而出,不需要任何的思量。我轉移話題,微笑:“皇上,說好了,黃昏醒來要帶臣妾采蓮的。”“是,朕允諾的。”他看著萬千蓮朵,笑道:“朕來劃槳,你看上哪朵就折哪朵,可好?”“好,臣妾要折許多許多,帶回月央宮,留駐它們的容顏,鎖住它們的魂魄。”我覺得自己有種天真的殘忍,一種無情的慈悲。他微笑:“記得有句詩寫‘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也許人生就該如此,無論是江山美人,都需要用心留駐,這樣方不辜負好時光。”我淡笑:“是,隻是折來折去,折的隻是自己。”“那總及過他人來將自己折斷的好,與其等待彆人的摘折,莫如自己先摘折彆人。”他話語間隱透著霸氣,也許他注定是帝王,儘管他有著萬千柔情,可骨子裡卻流淌著高貴與倔傲的血液。這些,在他孿生兄長淳禎身上也能隱隱地感覺,隻是表達在不同的地方而已。我笑道:“皇上果然是皇上,那種君王的氣度在皇上的身上儘現。”“嗬嗬,莫要說這麼多,朕來劃槳,湄兒來采蓮,尋著並蒂,隻要你愛的都采。”他說完朝一枝風中綽約搖曳的粉荷指去。我見那粉荷嬌羞欲滴,在黃昏的暮色中綻放,瓣瓣羅裳,舞動她至美的年華。當我手指碰觸到那帶著微微小刺的荷梗時,竟有些不忍心折斷,閉上眼,隻聽到一聲輕微的脆響,我已將它折斷,那白色的細絲被拉得好長,仿佛有著對荷梗無限的留戀。許多的事,隻第一次覺得難,之後,便不再有那麼多感觸。我不停地嬉笑,指著我所喜愛的荷,折了一枝又一枝。看著那浮在水上的睡蓮,靜靜地舒展著潔白的朵兒,我笑道:“劃過去,劃過去,我要采睡蓮。”他朝我微笑,木舟臨近了一片睡蓮區,白色、紅色、粉色、紫、淡黃色,那麼多的睡蓮如夢囈一般地綻放。我俯下身子,撩撥著一池的碧水,細細地采折我喜愛的蓮。“湄兒,要當心些,睡蓮浮在水麵,比荷要難采些,你喜歡哪朵告訴朕,朕來幫你采。”他關切道。我調皮笑著:“臣妾要自己采。”當兩朵白色的並蒂蓮出現在我眼前時,我感到萬分的驚喜,朗笑道:“皇上,那邊,那邊,我要折那朵,並蒂,並蒂……”他努力地朝並蒂蓮劃去,舟還沒停穩,我便俯身,手撩起水花,欲往那並蒂折去。隻差一點,隻差那麼一點兒,就碰著了。指尖碰及到把白色的花瓣,我大半身子傾斜在船下,腳底無力,軟軟地一滑,我極力想要抓住什麼,可是來不及了,就那樣墜進了湖裡。往下陷,往下陷,我感覺到身子很輕,又似乎很重,水草纏繞過來,還有荷梗。隻聽到淳翌焦急地喚道:“湄兒……湄兒……快,快抓住朕的手。”我仿佛知道自己有一隻手浮在水麵,可是卻無力抓住什麼,一隻手朝我靠攏,隻碰觸到一點兒又滑走了。我被猛然地強喝幾口水,被太陽炙烤的水,帶著泥土與陽光的氣息,我心想,今日恐要命喪於此了。聽見淳翌大聲呼喊:“來人,快來人!”撲通一聲,聽到他跳落水中,我還在掙紮,有手拉住我的手,又鬆開。我感覺到他也在掙紮,難道他也不識水性,原以為這湖水並不深,想不到……“湄……兒……”他在叫喚我,那聲音急促又艱難。我有種強烈的感覺,他果然不識水性,那種擔憂如同湖水蔓延至我整個身體,還有我的心,我隻感覺到無邊的水波朝我湧來,有水草絆住我的腳,纏住我的手,令我幾乎窒息。我想起我曾經想過要選擇在一個有月光的晚上,慢慢地沉落在長滿蓮荷的湖心,飄逸的長發浮在水麵,一襲白衣的我,在水麵上,如同浮萍一樣的漂浮,漂浮……難道一切都是定數?而淳翌就要這麼陪同我一起消失麼?我想起了午後那個悠長曼妙的夢,華麗的極致就是消亡,當我們高高在上俯仰這個世界,就注定我們要被這個世界遺棄。紅顏禍水,這話真是靈驗。我隱約聽到許多人的叫喊聲,還有一個接一個撲通的落水聲,我的意識越來越模糊,我知道許多人聽到淳翌的叫喊聲,已經前來救援,我甚至可以想象到,落日的餘暉傾瀉在水麵上,與這麼多沸騰的人流交織在一起的鼎盛,壯麗。陀紅的夕陽,染透了白色的蓮,許多人朝我靠攏,許多人在呼喚,許多人在水裡掙紮。我的手被一隻溫暖的手抓住,緊緊地握住,握住後便再也沒分開。我感覺這手像極了淳翌,隻是我知道不是他,我意識已經很不清晰。那些纏繞我的水草慢慢地抽離,我被安置在一個懷抱裡,我覺得我已經脫離了湖水,脫離了那些濃鬱的腥熱味道。我躺在一個寬大的懷抱裡,我聽到他粗重的呼吸,還有那一聲聲急促的腳步聲。習習的涼風吹在我濕濕的羅裳上,絲絲涼意浸入骨髓。那人將我越抱越緊,我整個臉貼緊他的胸口,我無一絲力氣,好累,感到從未曾有過的累。在昏亂的迷糊中,我慢慢地,慢慢地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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