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香依舊尋常落(1 / 1)

月小似眉彎 白落梅 1249 字 1個月前

睡在榻上,聞到悠遠的晨鐘聲,虛虛渺渺,由遠而近,由近而遠。在庵廟的日子真的很清淨,晨起無須刻意梳妝,臨著古老的銅鏡,清淡地描摹,素雅清麗。我還是喜歡這樣的沈眉彎,不蒙塵埃,淡雅天然。一輪彎月已然虛淡,清新的晨風如絲如縷,寂靜的庭院漫溢著梅花的幽香,還有禪寂的檀香。茵茵的青草凝著露珠,滿地落花無塵,紅塵遠去,隻餘下一瓣禪心,在千佛的寺前,化做淡泊悠遠……是做早課的時間,我找妙塵師太要了一件玄裳,隨著庵裡的青尼,一同進大雄寶殿聽課去了。鐘鼓清悠,木魚陣陣,捧一卷泛黃的經書,跪在佛前,輕輕吟讀。佛問道:“癡兒,那經書你讀得進去麼?”我笑:“佛,既然我住在庵裡,就要遵循這裡的清規,無論我是否讀得懂,至少我讀了。”佛笑:“讀不懂不若不讀,將自己放逐到紅塵裡去,待到千帆過儘,歸來後一讀便懂了。”我癡笑:“不是說佛祖麵前人人平等麼?”我轉頭看了一眼跪在蒲團的青尼,閉目誦經,分外專神,又問佛,“難道她們都超脫了?”佛笑道:“是否超脫,吾也不知。佛不知,人不知,唯有心知。”我抬眉看佛,眼神中有些許的傲然:“那你也不知我。”佛大笑:“癡兒,你還是個孩子。”我亦笑:“佛,原來你亦是這般地親和,我竟對你生了慈愛之心。”佛道:“天下女子,皆有慈愛之心,這是人的本性。”我又問:“佛,聽說在從前,有一位得道的僧人,他慈悲為懷,卻脫不了情劫。為情,他接受了腰斬的命運,隻是在他死之前,救下了鍘刀上一隻螞蟻。這樣的慈悲,你信麼?”佛沉思,歎息道:“其有情,其身必有礙。縱是慈悲,救得蟲蟻,也難救天下蒼生。”“可佛不是說人要自度麼?”“隻有先自度才能度人。”……早課誦完了,我居然開始喜歡了與佛的對話,我覺得,佛並非是平日所想的那樣,無所不知,無所不曉,無所不通。佛也要聽信於輪回,順應天命,順應法理,順應人情,才是真義。畫扇來的時候,我正和妙塵師太下棋,妙塵師太說我下棋不專心,總是要輸掉那不該輸的幾子。事實上,我心本亂,因何而亂,我亦不知。畫扇見我,跪下行禮:“參見婕妤娘娘,願婕妤娘娘如意吉祥。”我忙將她扶起,歎道:“姐姐,此處無外人,你何必這般生分。豈不知,這些日子,我有多想你麼?”將畫扇帶至我的廂房,她握緊我的手,眼中濕潤,關切道:“妹妹入宮,怎麼清減了許多?”我沒有回答,仔細打量畫扇,她一襲純白裙衫,領口和袖口鑲著幾朵粉嫩的桃花,頭戴一支精致的蝴蝶碧玉簪,耳上彆兩隻綠蝴蝶,格外地清新淡雅。我不禁盈盈笑道:“姐姐,這麼多時日不見,你竟比以往更加地清麗絕俗了,與之前的裝扮竟有些不同。”畫扇含羞地笑道:“妹妹莫要取笑於我,今日想到來庵裡,裝扮自然要素淨些,再者長時間沒見妹妹,也想給妹妹耳目一新的感覺。”我莞爾一笑:“姐姐,在你麵前,我成了俗人了。”我打量自己的服飾,才脫去早課時穿的玄衫,也是一襲勝雪白衣,隨意梳了個簡潔的發髻,一支翠簪,就彆無其他的飾物。畫扇拂過我一縷垂下的絲發,疼惜道:“妹妹依舊這般楚楚動人,隻是比之前瘦多了,讓姐姐看了心痛。”我垂眉,心中有委屈,一時間見著她,卻不知如何訴說,輕聲道:“沒事的,我在宮裡挺好的。”透過古老的窗欞,我看到窗外有明媚的陽光,梅花還在枝頭,轉而說道:“姐姐,我們不如去後院賞梅閒聊,可好?”“好呀,我正有此意。”攜手同遊,曲徑通幽處,禪房花木深。後院已是春芳燦爛,蝴蝶穿盈,鶯歌婉轉,這兒的景致雖不及皇宮上林苑錦繡,卻自有一份清幽,更添幾分禪意。往問梅亭走去,許多細碎的花瓣,竟不忍踩過去。望著幾樹梅花,看似繁豔,微風一吹,落梅點點,歎息道:“又是落花時節。”畫扇臨近一枝白梅,嗅道:“好香啊,仿佛要將所有的芬芳都釋放。妹妹,不是落花時節,是落梅時節,這個時節,百花爭妍,唯獨梅花要循香而落。”我輕折一枝,笑道:“姐姐,你說是折下來的梅花落得快些,還是長在樹上的落得快些呢?”畫扇也折了一枝,調皮地說道:“有花堪折直須折,且不管她它以哪種方式循落,開過便是無悔。”“姐姐還是這般灑脫自如,不問將來結局,隻求此生無悔。”“對,妹妹如今深處宮中,更要學會灑脫。”我深吸一口氣,輕鬆地笑道:“好,學會灑脫。”看著手中的梅花,不禁吟道:“三春缺月夢方回,一嶺雲山訪落梅。天賦芳枝冰玉骨,淩寒競放更阿誰?”“好啊,今日有幸和妹妹同訪落梅,又聞得妹妹好詩,真是愜意。”她看著梅林,笑吟道:“三月春風開滿枝,何由花匠定妍媸。寒香依舊尋常落,隻在深山人不知。”“寒香依舊尋常落,隻在深山人不知。姐姐,你的梅花是隱士高人,如你一般,豔冠群芳,卻……”後麵的話,我沒說下去。“豔冠群芳,卻依舊隱入風塵,無人賞識。對麼?妹妹可是此意?”她問道。“姐姐,我……我是無心的。”我支吾道。她牽著我的手,微笑道:“傻妹妹,我又怎會怪你,人各有命,你飛入宮廷,我落入煙花,都是命定,由不得人。”我猛然想起妙塵師太的話:欲將此生從頭過,但看青天一縷雲。當日妙塵師太對畫扇說過這麼一句話,青天一縷雲,直上青雲,難道,畫扇也要……我沉了沉,低聲問道:“姐姐,若是我邀你去宮裡陪伴我,你可願意?”畫扇臉上一驚,轉瞬笑道:“妹妹,彆說傻話了,那皇宮,豈是我等青樓歌妓能進的。”我微笑:“難道姐姐忘了,眉彎也是青樓歌妓麼?”她輕捂我的唇,說道:“妹妹此話日後再也不能說了,你要徹底忘記你在迷月渡的一切,告訴自己,你是嶽眉彎,嶽府的千金嶽眉彎。”“嶽府?”我低語。這兩個字已不知何時在我腦中隱去,我竟忘了我是從嶽府去的皇宮,忘記我還有一個名字叫——嶽眉彎,忘記那個叫嶽承隍的義父。我低問道:“嶽承隍,他還好麼?我一入宮就不再與他有來往,按說禮節上也要相訪的,或許是皇上特意不安排吧。”“皇上!”畫扇眼中含著期許的光亮,笑道:“我正想問妹妹,在宮裡的一些事,尤其是關於皇上的,我想知道這位九五至尊的天子是如何寵愛我這清雅絕塵的妹妹。”我盈盈一笑:“姐姐,你可知皇上是誰麼?”畫扇露出一臉的疑惑,問道:“是誰呢?”“嗬嗬,說來要話長了,我們不如先到亭子裡坐下喝茶,邊品邊聊。”“好,我也有許多的話要與妹妹說。”我挽著畫扇的手,沿著落花的石徑,往問梅亭走去,清風拂過,衣袂飄舞,留下一路幽淡的梅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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