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來誰似夢中人(1 / 1)

月小似眉彎 白落梅 1559 字 1個月前

紅箋將我喚醒的時候,天色微朦,白雲出岫,朝霞映窗。我浸泡幾個時辰才出浴,披衣推窗,一縷晨風吹過,夾雜著露水與花香,清新宜人,全無了秋味。但是涼意依舊,我禁不住打了個噴嚏。秋樨取過一件蠶絲睡袍,裹在我身上,歎息道:“娘娘,奴婢們就怕你受涼,不斷地添熱水,見你睡得那般安穩又不忍喚醒。這麼幾個時辰泡在水裡,起來又吹了涼風,怕是著涼了。”秋樨因為心急說了長長的一串話,我從話中體味到她們對我的忠心。這麼多的夜晚不曾好好安穩入睡,我唯一安穩的好覺竟然是在氤氳的水霧中。我記得秋樨給我在水裡放了煎煮的靈芝湯,靈芝對安神定誌有很好的效果。躺在梨花木椅上,喝下一杯現煮的熱薑茶,暖意漸漸地拂過全身。才用過早膳,謝容華就來到月央宮。儘管昨夜忙碌到很晚,而我卻安心地睡了幾時辰。她看著我,溫和地笑道:“姐姐今日氣色比往日竟好了許多。”我微微一笑:“今日是感覺不錯。”“我過來是想約姐姐同去翩然宮的。”看得出她心中甚念舞妃,想知道她的病情。我輕抿一口茶,緩緩說道:“今日我就不去翩然宮了。”看著謝容華疑惑的表情,我不禁笑道:“妹妹,你彆誤會。以我的身份,和翩然宮走得過近不太合適。”事實上本就如此,我是新入宮,又不曾參加選秀,卻被賜封婕妤,到如今還不曾被皇上召見。更何況上次在丹霞殿外雲妃見我和舞妃一起已經話露鋒芒,這次舞妃中毒,定是有人先設計安排好的,怕是她身邊的人都不可靠了,想到舞妃的處境,我也為她心憂。這些話,我不便過於明顯的說出。謝容華聞聽此言,大致也明白我話中之意,輕聲啟齒:“姐姐的話我明白,回頭我去過翩然宮,就遣人把消息傳與你。”我對自己想要置身事外之舉有些慚愧,其實我不想因為我而讓舞妃陷入更困險的境地。而謝容華的身份不同,她在皇上身邊已久,且與所有的嬪妃關係都保持中立,她出於平常的探視,也惹不來什麼閒話。以我如今的身份,怕是關注我的大有人在。謝容華離開之後,我看著前院的秋景,明麗的陽光下,讓我生出遊園之心。喚上紅箋,二人徑自走出月央宮。雖是深秋,涼風拂過,落葉飄零,卻仍見得許多綠樹蔥鬱,花圃流香。抬眼望宮殿飛簷,試想這偌大的紫金城,關住了多少人的魂魄。沿著清幽的曲徑,漫無目的地行走,柳抱花叢,竹倚高牆,見落葉飛處,乍離枝瘦,紛散紅塵,頓生歎惋之心。穿過花影,走過石橋,見池中浮萍數點,枯荷伶仃,一木舟係於柳下,幾隻飛鳥棲在堤岸。想夏日之時,坐於涼亭,觀荷賞月,對花解語,十分雅興。倚著桅欄,才驚覺自己來至前日遊賞的林苑,而我所立之處,恰是那位王公子當日吹笛的地方。許多的意念在腦中浮現,我本無心,可是不經意地來到此處。有紫藤挽架,蘭花香草,清韻飄搖,臨著池亭水榭,更是奇雅。想著它日春暖花開,讓小行子在此處紮一個秋千,臨風賞景,該是何等愜意。清泉至假山處汩汩流出,泠泠水聲,瀉作玉雪。假山上有一古亭,燕然獨立,我禁不住循石徑而上。坐於亭中,卻見石桌上擺好了幾道酒菜,還有幾碟點心。我朝四下一望,並無有人。心想不知何人,有如此雅興,在此淺酌。怕驚擾他人雅興,正欲離開,忽又聽得玉笛聲起,悠揚之音應在近處,卻觀望不得。我心中一驚,知吹笛人是他,便攜著紅箋匆匆離去。“姑娘且慢。”一聲輕喚,從耳畔傳來,我想要前行,卻有種無法抗拒的力量讓我止住步子。當他立在我身旁的時候,已不敢抬眼望他。紅箋看了我一眼,說道:“小姐,我在下麵候著。”我知紅箋之意,一來好讓我與他獨處,二來可以看著路邊來往之人,畢竟以我的身份,在上林苑與一男子獨聚,是一件冒險的事。但我心底已經知道,這位王公子當日自稱為小王,他可以幾度在宮裡出現,定是大齊朝的王爺了。我告訴自己,隻此一次,日後,我與他便再無瓜葛。前緣舊夢,儘隨風去。坐在亭內,一直不願抬眼細看他,隻覺心裡慌亂。他卻和言道:“姑娘不必拘謹,小王一貫喜好山水風月,不拘泥一些禮節,你我在此飲酒賞景,自是無礙的。”他話說得極為輕巧,我已是後宮嬪妃,還不曾被皇上召見,又怎藏書網可在此與他單獨相會。想起在迷月渡他對我許諾,要將我帶離,不做飄零客。而今日卻是此番情景,不禁心生歎怨,冷笑道:“是啊,自是無礙,對於王爺您來說,許多的事都是無礙。”他輕蹙眉間,不過須臾,神色又平靜如常,溫和說道:“哦,此番之語是說小王唐突佳人了。”我低頭,想起他往日深情的眼神,心中竟有瞬間的陶醉。不禁麵若流霞,一時間,卻說不出話。他為我斟酒,笑道:“小王最喜歡飲酒賞景,今日得遇湄婕妤,該淺酌幾杯才是。”湄婕妤。這三個字深深地觸動了我。原來他已知我是後宮的湄婕妤,想必我是如何進宮,如何不經過選秀,便賜封婕妤之事在後宮已被許多人知曉。他既知我是湄婕妤,卻依舊如此平靜自如,仿佛沒有絲毫的隱痛。且他聲音不似往日那般柔情,更多了一些散漫。我抬眼望他,見他笑意吟吟,仿佛從前我與他不曾有過相識。如今,我們隻是在後宮裡不經意相遇的兩個陌生之人,想到昨日種種,我從心底到脊背,都是冷的。“人心竟可以如此。”我一字一句吐出,聲音極低,嘴角有一絲冷漠輕揚。他遞給我一個不解的目光,還是和言道:“湄婕妤何須為俗事煩擾,且看著園中秋景,你我吟詩對句如何?”他如此輕漫,令我心中愈為不悅,於是蹙眉道:“不曾有王爺這般雅興。”我話音極冷。心想,他怎能這般薄幸,竟將往日一切視作煙雲,還如此淡定自若的邀我與他吟詩對句,全然不顧我如今的身份。我與他可謂是流水中兩枚落葉,任由我們如何飄轉,都無法再有片刻的交集了。我雖對他無愛意,卻想起當日選魁之遇,迷月渡良夜撫琴相惜,更覺心中十分壓抑,隨即起身,沒有片語道彆,就拂袖離去。或許是我這逆轉來的太過突兀,待我匆匆走下石階,紅箋忙上前攙扶我,我用眼睛的餘光看到他還佇立在亭台。那時候,我告訴自己,但願不曾認識這個人。轉過花叢樹影,匆忙遠離。一路急走,直到月央宮,回到暖閣,我才鬆了一口氣。待平靜下來,這才喚來秋樨,輕聲問道:“你可知宮中哪位王爺喜吹玉笛?”秋樨不假思索,便脫口而出:“陵親王。”“陵親王淳禎。”我自語道。“是的,他喜吹玉笛,平日也樂好山水,又專於詩詞。雖然不關心朝政,但經常會入宮探望太後的。”秋樨似乎對這個陵親王很是了解。我點點頭,淡淡回道:“嗯。”秋樨見我立在窗前,似有心事,也不再多問什麼,轉身退下。一時間,許多的疑慮湧上心頭。陵親王淳禎……陵親王淳禎……我反複地念叨著這個名字,一道閃光劃過我腦際,我似乎想到了些什麼。他不是我所認識的華服公子,定然不是。難道是皇上淳翌?那位與我在迷月渡中品談的人是皇上?淳禎與淳翌乃是孿生兄弟,憑我的直覺,我已經可以斷定今日與前日所見之人不是那位華服公子。倘若華服公子真是皇上,我從迷月渡到嶽府,直至這月央宮,一路行來倒是有些眉目。他如此的安排,確實費儘苦心。當初嶽承隍收我為義女,亦說過日後會知道緣由,他若不是受人所托,也不會莫名的收我為義女。若所托之人是皇上,這一切就順理成章了。更況我不曾參加選秀就被賜封為正三品婕妤,這並不合乎常理,若是皇上曾見過我,且對我生出好感,之後的許多安排,就真的是自然了。隻是,進宮已有月餘,我還不曾見過皇上,倘若他真是皇上,必定會想見我。隻恐他病得不輕,臥病在床或許不能召見新晉的嬪妃,又或許他不想讓我見著他病時的模樣?念及至此,我不知是喜還是憂。若他果真是皇上,想到昔日在迷月渡對我的柔情,身為一國之君不介懷我歌妓的身份,又百般設法將我召入宮中,確為有心之人了。這樣的人,雖有三宮六院,不可能做那個一心一意待我的良人,可是也好過了一個對我來說一無所知的君王。若此人不是皇上,那這所發生的一切,我又該如何理清?思緒伴隨著窗外的落葉紛亂無聲,進宮這麼久,從來沒有一刻這麼的盼望可以見到皇上淳翌。淳翌,你真的是皇上淳翌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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