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儘頭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五匹馬飛奔而來,停在了通衢客棧前。為首的正是雲姑和龍風,身後跟著豹衝、蛟剛和犼強。五人翻身下馬,雲姑抬頭看了看客棧的招牌,對身旁眾人點了點頭道:“就是這裡。”說著,率先向客棧內走去。店夥計往來忙碌,擦拭著桌椅櫃台。聽見有人進來,夥計趕忙迎上前來:“幾位客官,是要住店嗎?”雲姑道:“小二哥,向你打聽個人。”夥計看著雲姑,忽然道:“喲,姑娘,您、您又回來啦?”雲姑愣了:“什麼又回來?”夥計賠笑道:“前天,您不是跟懷先生他們搬到何園去了嗎?”雲姑與龍風對視一眼道:“懷先生?我正要向你打聽這位懷先生,他現在還住在店中嗎?”夥計望著雲姑納悶地道:“你們、你們不都住在何園之中嗎?怎麼懷先生會在這裡?”雲姑聽著夥計沒頭沒腦地話,隱隱感到有些不對,她趕忙順著話頭兒說了下去:“啊,懷先生今天早晨出去了,說是要來你的店裡,我這才找了過來。”夥計點了點頭道:“哦,是這麼回事,可他老人家沒來呀。”雲姑點頭道:“那就算了。嗨,我是外地人,這裡路不熟,怕找不到回去的路,你再跟我說說,何園怎麼走?”夥計向外指道:“出大門往東直著下去,走五六裡地,再向北就到了。”雲姑道:“多謝。哦,對了小二哥,我來了幾位朋友要住在店中,你給開幾間上房。”夥計高聲答道:“好哩!”天氣晴好,何宅花園中鳥雀爭鳴,一片早春的氣象。狄公緩緩走在湖畔,靜靜地思索著。元芳走到他身旁,輕輕叫了聲:“懷先生。”狄公停住腳步,轉過頭,順口道:“元芳啊……”他馬上反應過來,苦笑了一下道,“水生。”元芳點了點頭道:“懷先生,啊,應該叫您狄大人。”狄公笑了笑道:“叫什麼都是一樣。水生,找我有事嗎?”元芳點了點頭,躊躇著道:“有件事,我想求您。”狄公詫異道:“哦,你我之間,何用這個求字?說吧,什麼事?”元芳道:“您是不是準備攻打臥虎莊?”狄公愣住了:“你怎麼知道?”元芳道:“直覺。”狄公望著他,臉上露出微笑:“你的判斷依然很準確。”元芳有些為難地道:“這件事說起來……哎,其實,若不是為了小清,我是不會來的。”狄公望著他,似乎有些明白了:“你是想和我說葛天霸的事情,對嗎?”元芳吃驚地問道:“您怎麼知道?”狄公笑了:“這是我的專長。說吧,你想要我怎麼樣?”元芳深吸一口氣道:“大人,能不能求您對葛天霸網開一麵?”狄公望著元芳,沉吟半晌,緩緩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水生啊,你知道,葛天霸血債累累,罪大惡極,可以說死有餘辜。但是我知道,如果沒有小清,我可能將永遠失去你,對於這樣的人,我怎能拒絕呢?好吧,我答應對葛天霸網開一麵。”元芳喜道:“真的?”狄公點了點頭道:“但是他的生死卻並不取決於我。”元芳愣了:“哦,那取決於誰?”狄公道:“他自己。”元芳奇怪地道:“大人,這是什麼意思?”狄公道:“意思就是,如果他能夠向朝廷投誠,並協助我們抓捕幕後元凶,我狄仁傑在此擔保,定會對其網開一麵。然而,如果他繼續負隅頑抗,那就隻有死路一條。因此我說,他的生死並不取決於我。”元芳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道:“我懂了。大人,我和小清明日就趕回臥虎莊,勸說葛天霸向朝廷投誠。”狄公緩緩搖了搖頭道:“不,你們現在回去定會打草驚蛇,暴露官軍的行動計劃。我看這樣吧,五日之後,你二人與我同到臥虎莊,你們麵見葛天霸將我的意思對他講明。我命官軍暫不攻擊,等候你們的結果。”元芳感激地道:“太好了,大人,真是謝謝您!我想到那時,大兵壓境,他想不投降也不可能了。”狄公微笑著點了點頭道:“你很聰明,明白了我的意思。”元芳道:“那,我將此事告訴小清?”狄公道:“去吧。”元芳一拱手,轉身離去。狄公望著他的背影,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隨後,他也轉身向正堂走去。魯吉英身著官服正在堂中等候,見狄公進來,趕忙迎上前來:“閣老。”狄公道:“吉英,怎麼樣?”魯吉英從袖中掏出一封信遞了過來:“閣老,這就是密信的所有內容。”狄公趕忙接了過來,將信打開,仔細地看了一遍,微笑道:“非常好。你們辛苦了。”魯吉英笑道:“這都是下官份內之事。”說著,轉身要走,狄公在後麵微笑道:“怎麼,縣令大人又要去勤勞公事呀?”魯吉英回頭笑道:“笨鳥先飛。吉英腦筋愚鈍,還是勤謹些好,至少不會耽誤公事。”狄公笑道:“吉英啊,你不笨,你的腦筋可好使得很呀。”魯吉英也笑了:“謝閣老誇獎,那我就去了。”狄公點了點頭。小清從榻上跳了起來:“真的?!”元芳點了點頭:“真的。大人已經答應了,隻要你爹棄暗投明,他就網開一麵。”忽然,小清擔心地道:“可如果我爹不願投降,那該怎麼辦?”元芳道:“你爹是個梟雄,很識時務。五日後,官軍大兵壓境,他一定會乖乖地投降。”小清笑了:“對呀,還是你了解我爹。太好了!水生,謝謝你。”元芳道:“狄大人之所以這樣做,就是真心想幫助我們。”小清道:“狄大人真是個好人!”小清突然雙手合十,閉目囑告道,“哎,老天呀,求你保佑,這幾天再也彆出什麼事情了。”臥虎廳方向響起一陣急促的鑼聲,轉眼之間鑼聲傳遍了全莊。臥虎廳內燈火通明,一隊隊臥虎莊的頭目在葛天霸的率領下,迅速進入大廳。大廳正中的高台上,一個人背對大門,倒剪雙手靜靜地站立著,虎雲、龜傑、鹿霸等一乾鐵手團殺手拱衛在兩旁。很快,葛天霸麾下的大小頭目列隊完畢。葛天霸躬身道:“葛天霸率臥虎莊全體頭目,恭迎宗主!”眾頭目齊齊施禮。高台上的人緩緩轉過身來,正是鐵手團宗主。他冷冷地看了葛天霸一眼道:“葛莊主免禮,眾位免禮。”待眾人站好,宗主又道,“葛莊主,日前接到傳書,最後一批從北溝大倉運出的近萬石官鹽在臥虎莊附近被劫,這是怎麼回事?”葛天霸躬身道:“回宗主,大躉船在飛雲浦內被人劫持,船上的人全部遇難,食鹽也被搶走了。而今,屬下已派人前往調查。”宗主問道:“有結果嗎?”葛天霸道:“日前接到回報,劫船者似乎是以龐四為首的鹽梟。”宗主冷笑一聲道:“鹽梟?鹽梟敢劫臥虎莊的鹽船?這可真是天下奇聞!”葛天霸不由得一驚,怯生生地抬起頭來。宗主的目光,正利箭般直視著他。葛天霸趕忙低下了頭:“是,是屬下疏於防範。”宗主輕輕哼了一聲道:“葛莊主,最近這些日子,本尊聽說你對鐵手團頗有微辭,是嗎?”葛天霸渾身一抖,趕忙道:“不知此話是何人所講,屬下絕無此念!”宗主笑了笑道:“近萬石官鹽,價值二十幾萬兩白銀,這可是筆不小的收入啊。”葛天霸一驚,偷眼望向了宗主。隻見宗主冷冷地望著他,嘴角旁掛著一絲冷笑。葛天霸道:“請宗主放心,屬下定當儘快查明真相。”宗主發出一陣陰惻惻的笑聲:“說得好!我鐵手團有葛莊主這樣忠心耿耿的下屬,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成的?還有什麼事情是不敢做的呢?雇用鹽梟,搶劫躉船,私結官府,侵吞公鹽,殺人滅口!”葛天霸的腦子“嗡”的一聲,他猛地抬起頭來。宗主道:“這一樁樁一件件都是精心策劃,用心良苦!葛莊主,你可真是個人才呀!”葛天霸渾身戰栗驚恐萬狀:“宗主說什麼,屬下不,不明白……”宗主道:“我會讓你明白的。”說著,衝外麵道,“把他帶進來。”鐵手團殺手貂清、狼拳聞聲帶著鄧通走進了臥虎廳。葛天霸倒吸了一口涼氣。宗主麵帶嘲弄地望著他道:“這個人你認識吧?”葛天霸點了點頭道:“他,是臥虎莊的頭目,鄧通。”宗主道:“鄧通,你說一說吧。”鄧通對葛天霸道:“大哥,彆怪小弟。是您不仁在先,小弟這才不義。”葛天霸的眼中冒著怒火,渾身不住地顫抖。鄧通道:“宗主,數日前一個晚上,我在葛天霸的房外聽到了他與葛彪對話。是他命鹽梟劫了大躉船上的鹽,而且他還給鹽梟提供車輛,將上萬石食鹽運往盱眙,交到了官府的手中,而後借刀殺人,將鹽梟殺死滅口。這一切都是小的親眼所見!”葛天霸猛然一聲怒吼:“你這狗賊,給我住口!”說著,他猛撲向鄧通。貂清、狼拳閃電般伸出手,將他擋在了一旁。宗主冷笑道:“怎麼,惱羞成怒?”葛天霸道:“宗主,鄧通因與小女的婚事不成,因此對屬下心懷怨恨,他這是血口噴人!”宗主一陣冷笑,伸手從蛟剛手中接過了一個布包,狠狠地擲在了葛天霸麵前。葛天霸一驚,定睛望去。布包散開,露出了裡麵的一顆人頭。葛天霸驚呼道:“葛彪!”宗主冷冷地道:“你讓葛彪給你的新朋友文清送信,問他鹽是否收到,鹽梟是不是已被滅口。可你沒有想到,我派人在半路上截殺了葛彪,得到了這封信。”葛天霸登時傻了。宗主從懷裡掏出信道,“這是你的親筆信。啊,葛莊主,現在你還有何話說?”到了此時,葛天霸也豁出去了,他挺起胸膛道:“不錯!這一切都是老子做的,你想怎麼樣?”宗主望著他,一字一句地道:“你要付出代價!”葛天霸一陣狂笑:“在老子的地盤上,你才要付出代價!”說著,他縱身而起,從衣底拔出一柄快刀,厲聲高呼道,“弟兄們,動手!”話音一落,臥虎莊的大小頭目齊聲呐喊,從衣襟下抽出早已準備好的鋼刀,在葛天霸的率領下猛衝過來,鐵手團殺手蛟剛、犼強、龜傑、鹿霸、貂清、狼拳率眾殺手一擁而上,與臥虎莊頭目展開激戰。葛天霸手揮鋼刀殺入人群,早已埋伏在大門外的莊丁也一擁而進加入戰團。宗主站在台上,望著葛天霸,從鼻孔裡發出一陣冷笑。他緩緩走到交椅前,穩穩坐下,右手抓住扶手猛地一拗,哢的一聲,扶手折斷,宗主右臂猛地一抖,折斷的扶手帶著一股勁風,閃電般向葛天霸飛去。葛天霸一聲大喝,掄刀擋架,扶手重重地撞在刀身上,發出一聲巨響,刀身竟然從中折斷,扶手毫不停留直插進葛天霸的左肩帶著他的身體飛了出去,將其釘在臥虎廳的大門之上。葛天霸肩頭鮮血四溢,不住地慘叫。所有人都停住了手,大家被徹底驚呆了。大廳內除了葛天霸嘶聲嚎叫,一時竟鴉雀無聲。宗主冷冷地道:“放下武器者免死。”一眾頭目、莊丁眼見葛天霸身負重傷,紛紛放下兵器,跪倒一片。宗主麵無表情地對蛟剛道:“一個不留!”頭目、莊丁們登時傻了,待要反抗,已經晚了,蛟剛率一眾殺手兵器齊出,轉眼之間,數十名頭目和莊丁血染臥虎堂。宗主緩緩走下高台,來到葛天霸身前,冷冷地望著他。葛天霸閉上了雙眼。宗主望著他道:“你說的很對,臥虎莊是你的地盤。現在我們想要接手,還用得著葛莊主。這就是你現在還能喘氣的原因。”葛天霸睜開眼睛。宗主道:“今日我的人就要接收臥虎莊的一切,而你呢,要協助他們做好這件事,讓莊裡的人乖乖地聽話。對於你來說,這很簡單,不是嗎?記住,做好了就能活命,做不好,你知道我會怎樣對付你!”葛天霸長歎一聲,緩緩點了點頭。宗主笑了笑道:“還不把葛莊主放下來。”龜傑和鹿霸快步上前,伸手拔去了插在葛天霸肩頭的扶手,葛天霸一聲慘叫摔在地上。宗主道:“貂清、狼拳。”二人踏上一步道:“在!”宗主道:“你二人持我鐵手令立刻出發前往各地,召集各堂隊所有人馬,趕往臥虎莊集結。務必於三日之內趕到!”二人躬身領命。宗主長出了一口氣道:“我已接到盱眙快報,狄仁傑很快就會來到這裡,我們要早做準備!”傍晚,樓船在運河中破浪而行。船艙中曾泰坐在書案後,手拿一封書信仔細地看著,良久,他將信放在燭火上點燃,轉眼便燒成了灰燼。他站起身走到地圖架前,望著架上懸掛的水路圖靜靜地思索著,半晌,抬起頭,對門外喊道:“來人!”一名衛士推門進來:“曾大人。”曾泰道:“我們已經出了盱眙縣境吧?”衛士道:“正是。”曾泰點了點頭道:“傳令,將樓船停靠在岸旁!”衛士道:“是!”已經入夜的盱眙縣城,街道上人行漸少。何園中一片寂靜,就在這萬籟俱寂之時,兩條人影騰空而起,掠過湖心亭,落在了湖畔的棧橋邊,正是雲姑和龍風。二人對視一眼,雲姑輕聲道:“大師兄,我們分頭找。一會兒在這兒聚齊。”龍風點了點頭。二人縱身躍起,一西一東,分頭向後園奔去。元芳坐在第二進院中的石桌旁,把玩著掌中的幽蘭劍,拇指一按崩簧,“倉啷”一聲,幽蘭出匣,寒光四射。元芳緩緩將長劍拔出,輕輕地撫弄著。此時,雲姑從牆外的一棵大柳樹上借力高飛,落在了第二進院落的屋脊上,她定睛向下一望,險些脫口喊了出來——下麵石桌旁坐著的,竟然是李元芳。雲姑一把捂住自己的嘴,輕輕趴伏在瓦頂上,一動不敢動。元芳將手中的幽蘭劍輕輕抖了抖,劍身發出一陣龍吟。小清走了過來道:“水生,這劍真漂亮,給我看看。”元芳將劍遞了過去。屋頂上,雲姑的驚詫已無法形容,她張大了嘴,半天沒醒過神來。隻聽下麵的小清道:“這劍是哪裡來的?”元芳道:“是狄大人給我的,說是我的東西。”小清望著他目光中儘是欽佩:“你從前一定是個厲害的家夥。”元芳看了看她,半晌說道:“雖然我還想不起真正的我究竟是什麼樣子、做過什麼,但我已隱隱感覺到,那個我一定是個非常麻煩的人。小清,你說得有些道理,忘記從前,也許並不是件壞事。”小清笑了:“傻家夥,現在知道我對了吧。”說著,輕輕拍了拍元芳的臉頰。屋頂上,雲姑沉吟片刻,身體緩緩向下蹭去,直到李元芳再也不可能發現她的距離,這才騰躍而起,向牆外而去。龍風在湖畔焦急地等待著。遠處,一隊千牛衛打著燈籠巡邏而來,龍風趕忙躲在了樹後,待千牛衛漸漸遠去才又轉了出來。就在此時,雲姑飛掠過來,問道:“怎麼樣,大師兄,找到狄仁傑了嗎?”龍風點了點頭道:“他在後園第一進院中居住。你有什麼發現?”雲姑深吸一口氣道:“我看到李元芳了。”龍風大吃一驚:“什麼?”雲姑噓了一聲道:“小聲。”龍風不相信地道:“你是說李元芳?”雲姑道:“正是。”龍風吃驚地道:“可在運河上,我親眼看到他與客船一起被燒成了灰燼!怎,怎麼可能沒死?師妹,你看清楚了?”雲姑道:“絕對沒錯,就是他!手上還拿著他隨身的寶劍。”龍風驚得連退兩步。雲姑道:“最為奇怪的是,我妹妹小清竟然和他在一起。這,這真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龍風道:“什麼,你妹妹和他在一起?”雲姑點了點頭道:“難怪今天早晨店夥計認錯了人。小清怎麼會和李元芳混在一起,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大師兄,你先回客棧,我再去探查。”龍風道:“一定要小心。”雲姑道:“你放心吧。”小清房間內點著風燈。小清推門進來,猛地,她停住了腳步,吃驚地向桌前望去。雲姑坐在桌前,微笑著望著她。小清驚喜地撲上前來喊道:“姐姐!”雲姑輕輕噓了一聲道:“傻丫頭,小聲點兒,姐是悄悄來的。”小清點了點頭:“姐姐,我想死你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雲姑道:“我是聽通衢客棧的夥計說起的。”小清笑盈盈地看著她。雲姑問道,“小清啊,剛剛我看到你和一個男人在一起,他是誰呀?”小清的臉紅了:“他叫水生。”雲姑愣了:“水、水生?”小清點了點頭道:“他是個可憐人,是我從運河中救起來的。當時他已是奄奄一息,醒來後以前的事情全忘了,連自己的名字都不記得。水生這個名字還是我給他起的呢。”雲姑驚詫地點頭道:“是這樣。”她看了小清一眼,微笑道,“看起來,你很喜歡水生,是嗎?”小清羞紅了臉,輕輕點了點頭。雲姑道:“那他呢,他喜歡你嗎?”小清抬起頭,忸怩道:“我也不知道,也許吧。好了,姐姐,你就彆再問了。”雲姑笑道:“好,好,我不問了。啊,對了,小清,你們為什麼要到盱眙來?”小清長歎一聲道:“姐姐,你還不知道吧?爹闖下大禍了!”雲姑愣住了:“什麼大禍?”小清道:“他侵吞了鐵手團運到臥虎莊的私鹽,現在又被朝廷盯上了。”雲姑吃驚地道:“怎麼,鹽真是他派人劫走的?”小清道:“正是。他覺得鐵手團每年分給他的錢太少,因此想把這批鹽留下,自己撈一票。”雲姑一跺腳道:“爹可真糊塗!”小清道:“誰說不是呢!”雲姑看了看窗外道:“小清,你把最近發生的事情詳細地對姐說上一遍,好嗎?”小清點了點頭。元芳路過小清房門前,忽然聽到裡麵傳出了一陣低低的說話聲。元芳一愣,停住了腳步。說話聲停止了。元芳隔門問道:“小清,你沒事吧?”裡麵的小清答道:“沒事,水生。”元芳道:“剛剛你在和誰講話?”小清笑答:“我自言自語呢。”元芳也笑了,朝自己房間走去。雲姑聽著門外的腳步聲漸去漸遠,長出了一口氣道:“原來事情是這樣的。”小清道:“姐姐,你為什麼要到盱眙來?”雲姑笑了笑道:“我與幾個朋友到這裡來辦點事情。”小清點了點頭。雲姑的眼睛轉了轉道:“小清,明天早晨你到通衢客棧天字一號客房來找我,咱們姐妹倆再好好聊聊。”小清正求之不得:“好啊。”雲姑道:“記住,彆告訴任何人。”小清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姐姐,你為什麼總是神神秘秘的?”雲姑笑了笑道:“姐姐來辦的是秘密的事情,不能讓彆人知道。”小清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雲姑輕輕拍了拍她的臉蛋笑道:“看起來,那個水生真的很在意你。”小清紅著臉點了點頭道:“他對我非常好。”雲姑點頭道:“那我就先走了。記住,明天早晨到通衢客棧。”小清點了點頭。龍風在通衢客棧的房中焦急地徘徊著,不時傾聽外麵的動靜。雲姑推門走了進來,回手關上了房門。龍風道:“哎呀,師妹,你可算是回來了,我一直提心吊膽。”雲姑拉著他坐在桌前,微笑道:“大師兄,我想到了一條一箭雙雕之計。”龍風問道:“什麼一箭雙雕之計?”雲姑神秘地一笑:“借李元芳之手,除掉狄仁傑。”龍風驚詫地難以言對道:“哦?”雲姑看了看外麵,趴在他耳旁低聲說了幾句。龍風皺著眉頭道:“這能行嗎?太危險了。而且宗主明令,我們此行隻是探查狄仁傑的行蹤,不可輕舉妄動。”雲姑輕輕哼了一聲:“宗主、宗主,就知道宗主!他有什麼了不起,還不是屢屢敗在狄仁傑手中。”龍風輕輕噓了一聲道:“彆讓豹衝他們聽見。”雲姑道:“大師兄,你沒看出來?宗主早就不信任你我了。這次他派豹衝、蛟剛和犼強來,就是為了監視我們。”龍風長歎一聲點了點頭道:“我早就看出來了。”雲姑道:“大師兄,我們若不做出幾件大事,日後在鐵手團恐怕就無法立足了。不要說宗主對我們會更加不信任,就是豹衝、蛟剛這群宵小也會將我們踩在腳下。”龍風緩緩點了點頭。雲姑道:“所以,師兄,這次我們一定要搏上一搏。隻要能殺了狄仁傑和李元芳,所有的人都會對你我刮目相看!”龍風終於點點頭道:“有道理。說吧,你想怎麼做?”雲姑道:“大師兄,你在丹爐中煉成的那種吃下之後能假死閉氣的藥丸還有嗎?”龍風道:“你說的是喪魂丹?”雲姑點了點頭。龍風從懷裡取出了一個小瓷瓶,遞了過去。雲姑伸手接過道:“一切全在明日。”說著,湊到龍風跟前,低聲說著。龍風連連點頭道:“這個計劃要告訴豹衝他們嗎?”雲姑略一沉吟,點了點頭道:“前半部分不要提及,隻是要他們最後協助你我除掉李元芳。”龍風點了點頭。晨曦微露,何宅後園第二進院中一片寂靜。吱呀一聲輕響,廂房的門打開了,小清閃了出來,她四下看了看,帶上房門,快步向後角門走去。通衢客棧的店夥計在外堂中忙碌著,見小清走了進來,店夥計一愣道:“哎喲,姑娘,您來了。您那幾位朋友還都沒起來呢。”小清笑道:“我知道。”說著,快步走進院中。迎麵一個人走了過來,正是豹衝。他看了小清一眼道:“雲姑,這麼早就出去了?”小清一愣,趕忙點了點頭,快步向天字一號房走去。豹衝看了她一眼,走進外堂。忽然,他覺得事情有些不對,趕忙探出頭來,向院子裡望去。隻見小清輕輕地敲著天字一號的房門。豹衝奇怪地望著她。不一會兒,天字一號房門打開了,小清閃了進去。豹衝沉吟片刻,回身走到院中,躡手躡腳地來到天字一號房的窗根下,舔破窗紙向裡麵望去,他頓時驚呆了——房裡竟然有兩個雲姑!雲姑拉著小清坐在榻上,給她倒了杯茶遞到小清手中道:“來,小清,喝杯茶去去寒氣。”小清點了點頭,伸手接過茶杯喝了兩口。雲姑道:“你沒有告訴彆人來這裡吧?”小清道:“沒有,這麼早,大家還都沒起呢。”雲姑點了點頭笑道:“這就好。”忽然,小清的身體晃了晃。雲姑道:“你怎麼了?”小清用手扶著頭道:“姐,我頭暈。”說著,身體連晃了幾下。雲姑趕忙扶住她道:“是不是昨晚沒睡好啊?”小清含含混混地啊了兩聲,身體一歪,倒在了榻上。雲姑的臉上露出了微笑,她伸手脫下小清的外衣,將小清抬到榻上,蓋好被子,輕聲道:“好妹妹,你睡一會兒,姐姐出去辦點事。”說著,拿起小清的外衣飛快地穿在自己身上。窗外,豹衝吃驚地望著屋中的一幕,躡手躡腳地離開了窗旁。“小清”快步走出客棧,向何園奔去。客棧門前人影一閃,豹衝跟了出來,他瞄著“小清”的背影尾隨而去。何宅後園正堂的門大開著,狄公在堂中緩緩踱步,靜靜地思索著。張環進來回道:“大人,寧氏現在堂外,說有要事回稟。”狄公一愣道:“哦?快請她進來。”張環轉身走出門去,不一會兒,寧氏走了進來,盈盈萬福:“妾身叩見大人。”狄公微笑道:“夫人不必多禮,請起,請坐。”寧氏謝過後坐在了榻上。狄公道:“夫人有何緊急之事,要麵見本閣?”寧氏頓了一頓道:“大人,有些事情妾身一直藏在心中未敢言講。昨夜妾身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想起亡夫李翰之死,想起最近發生的許多事情,妾身不能再沉默了,這才下定決心前來麵見大人,道出事情的原委。”狄公道:“哦,究竟是什麼事情,如此難於啟齒?”寧氏長歎一聲道:“此事千頭萬緒,真的不知該怎樣講……”狄公撫慰道:“不要著急,慢慢地說,啊。”寧氏點了點頭:“那就從迎賓驛中我與元芳和魯大哥見麵說起吧。”“小清”來到後園,辨認了一下方向,徑奔第二進院落而去。迎麵一個人走了過來,正是魯吉英。他一見“小清”趕忙招呼道:“小清姑娘,這麼早啊。”“小清”點了點頭微笑道:“魯大人,您要出去?”魯吉英點了點頭道:“做了這個七品芝麻官,就要到縣衙去斷事啊。”“小清”笑了:“魯大人慢走。”魯吉英微笑著拱了拱手,快步離去。“小清”望著他的背影,邁步向第二進院落而來。元芳和龐四坐在院內的石桌前說著什麼。元芳見“小清”過來,說道:“小清,這麼早就出去了?”“小清”點了點頭,勉強笑笑道:“到園子裡轉轉。”元芳望著她奇怪地道:“你怎麼了?好像臉色不太好。”“小清”看了龐四一眼道:“水生,有幾句話,我想和你單獨說說。”元芳愣了一下,龐四趕忙道:“你們說話,我回房裡去了。”說完,起身回自己的房間去了。元芳看了“小清”一眼道:“小清,你今天怎麼這麼奇怪?好像哪兒有些不太對勁兒。”“小清”長歎一聲道:“水生,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元芳一愣道:“哦,什麼預感?”“小清”四下看了看,低聲道:“我覺得,我覺得狄大人是不會放過我的!”元芳吃驚地問道:“這是什麼意思?”“小清”道:“他一定會設法除掉我。”元芳道:“你胡說什麼?真是疑心生暗鬼。昨夜我把狄大人的話都對你講過了,你想一想,他對你爹都會網開一麵。怎麼可能要除掉你?”“小清”搖了搖頭道:“知人知麵不知心呀!”元芳怫然不悅道:“小清,你無憑無據,胡亂猜疑,這豈不是辜負了狄公的一片真心?”“小清”又向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剛剛我經過狄大人的房間,聽到他在和手下說話。”元芳道:“哦,他都說了什麼?”“小清”道:“他說‘小清是葛天霸之女,留在身邊早晚是個禍害,一定要下手除去。但是,千萬不能讓元芳知道’。”一聞此言,元芳倒吸一口冷氣,良久,他緩緩搖了搖頭道:“不,不可能。我不相信。”“小清”急道:“這是我親耳聽到的,難道還會有假?”元芳望著她,一字一句地道:“我還是不信,我去問問大人。”“小清”一把拉住他道:“你這不是把我出賣了嗎!”元芳深吸一口氣,緩緩坐在了石桌旁。“小清”望著他,嘴角浮上一絲冷笑。狄公正在房中詢問寧氏。隻見寧氏長歎一聲,對狄公道:“事情就是這樣的。”狄公點點頭道:“你說的情況非常重要。放心吧,夫人,我一定會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還李郎中一個公道。”寧氏熱淚盈眶,起身一拜道:“謝大人做主!”狄公趕忙道:“夫人請起。”寧氏站起身道:“那妾身就告辭了。”狄公點了點頭,寧氏走出正堂,轉身離去。狄公向門外喊道:“張環!”“大人。”“去將狄春叫來。”栽害李翰的絕命書拿在狄公的手中,他靜靜地思忖著。狄春快步走進來道:“老爺,您叫我?”狄公點了點頭,衝狄春招了招手,狄春趕忙湊上前來,狄公在他耳旁低語著,狄春連連點頭。狄公道:“明白了嗎?”狄春點了點頭道:“明白了。”狄公道:“事關者大,絕不可玩忽懈怠。”說著,將手中的假絕命書交到狄春手中道,“一有消息,立即飛鴿傳書向我稟告。”元芳焦躁不安地踱著步,驀然,他停住腳步,深吸一口氣,大步走到門前,拉開房門走了出去。元芳快步向正堂走來,門前的張環道:“李將軍。”元芳道:“大人在吧?”張環道:“正和狄春說話呢。”元芳點了點頭,走到門前,剛想伸手敲門,忽然裡麵傳出了狄公的說話聲:“記住,此事要嚴加保密,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事畢之後,立即返回。”狄春道:“老爺放心。”元芳心中一驚,停住了手。狄春開門出來,見是元芳,趕忙打招呼:“李將軍。”元芳勉強笑了笑道:“要出去呀?”狄春道:“是呀,出去辦點事。”說著,匆匆離去。身後,狄公走了出來道:“水生。”元芳轉過身來。狄公道:“有事嗎?”元芳張了張嘴,終於沒有說話,他笑了笑道:“啊,沒什麼,隻是路過,進來看看。”狄公點了點頭。元芳道:“那,我走了。”說著,他轉身離去。狄公望著他的背影,不解地搖了搖頭。已經入夜,城中一片寂靜。通衢客棧門前的燈籠,在寒風中搖曳。龍風與豹衝、蛟剛、犼強低聲說著什麼,三人的臉上露出了獰笑。雲姑房中,小清緩緩睜開了眼睛,猛地,她坐起身來,驚恐地四下望著。屋中黑漆漆的,沒有任何聲響。小清輕輕叫道:“姐姐。姐姐。”“砰”的一聲門打開了,豹衝、蛟剛、犼強凶神惡煞般地站在門前。小清一聲驚叫。月光如水,靜靜地灑在湖麵泛起粼粼波光,元芳獨自坐在湖心亭中靜靜地思索著,良久,他似乎下定了決心,站起身快步朝後園走去。正堂的門緊閉著,堂內亮著燈。元芳快步走來,門前值宿的沈韜、肖豹迎上前來:“李將軍。”“還是叫我水生吧。”沈韜尷尬地乾咳了一聲道:“是。”元芳道:“狄大人在吧?”沈韜道:“哦,大人傍晚時分出去了,現在還沒有回來。”元芳點了點頭道:“那我過一會兒再來。”說完,回頭向自己居住的第二進院落走去。來到自己房間門前,元芳停住了腳步,他扭頭看了看小清的房間,沉吟片刻,轉身走了過去。小清的屋內黑著燈。元芳猶豫再三,還是敲響了房門,可門內卻沒有回答。元芳又敲了敲道:“小清,你睡了嗎?”仍然沒有回答。元芳愣了,他重重地拍了拍門道:“小清,開開門,我有話對你說。”一片寂靜。元芳倒吸一口涼氣,正要進門看個究竟,隔壁的房門打開了,龐四走了出來:“元芳,小清出去了,你不知道嗎?”元芳愣了:“出去了,去哪兒了?”龐四道:“一個時辰前,我在院子裡碰到她,她說狄大人要她到運河埠頭見麵。”元芳一聲驚叫:“什麼,到運河埠頭見麵!她,她為什麼不叫上我和她一起去!”龐四道:“這,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沒找到你吧。”元芳狠狠一跺腳:“不好!”說著,縱身而起,幾個起落躍出院外。寂靜的夜恐怖肅殺,運河埠頭空空蕩蕩,寒風帶著呼哨吹過,帶起運河上的白頭浪拍擊著岸邊,發出一陣陣嘩嘩聲。黑暗中一條人影閃電般飛奔而至,正是元芳,他高聲呼喊著:“小清,小清!”埠頭旁的蘆葦蕩中傳出了一個微弱的聲音:“水,水生……”元芳猛吃一驚,縱身躍進葦蕩之中。“小清”橫躺在蘆葦叢中,一動不動。元芳撥開四周的蒿葦,飛奔而來,一見眼前的景象,登時驚呆了。隻見“小清”的胸口裂開了一條長長的傷口,渾身浴血,已是氣息奄奄。元芳搶步上前,抱起小清連聲呼喊:“小清,小清,是我,水生,你醒醒呀,你醒醒……”“小清”緩緩睜開雙眼:“水,水生,你來了……”元芳強忍著將要奪眶而出的淚水,點了點頭道:“我來了,小清,你挺住,我來給你治傷……”“小清”笑了笑道:“沒,沒用了……”淚水流過元芳的麵頰,他咬牙切齒地道:“是誰乾的?”“小清”搖了搖頭道:“彆,彆問那麼多了……”元芳一字一句地道:“是狄仁傑!”“小清”淒然一笑,斷斷續續地道:“我,我說過,他不會,不會放過我的。”元芳的眼睛紅了。“小清”用儘全身氣力說出了幾個字:“答應我,好好照顧你自己……”說著,頭一歪,停止了呼吸。元芳嘶聲喊道:“小清,小清!”“小清”大睜著雙眼,一動不動。元芳伸手向她的脖頸摸去,脈博已經停止了。元芳一聲哀號,癱坐在地,雙眼木呆呆地望著空中。寒風吹過,李元芳緩緩抬起頭來,眼中充滿了殺氣。“倉”的一聲龍吟,幽蘭出鞘,劍身閃爍著寒光。元芳的手緊緊地攥著劍柄,雙眼密布血絲。他不再猶豫,猛地起身出門向狄公房間走去。張環、李朗率一眾千牛衛在正堂門前守衛。靜夜中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張環厲聲喝問:“什麼人?”沒有回答,腳步聲越來越近。張環一揮手,眾衛士拔出了腰刀。黑暗中走出了一個人,正是李元芳!他手提長劍,殺氣騰騰,臉上神色木然。張環驚呆了:“李將軍!”元芳連眼都沒有眨,輕聲道:“閃開!”張環道:“李將軍,你要做什麼?”元芳不再說話,掌中長劍一閃,鮮血迸流,張環一聲大叫,身體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元芳的腳步由慢而快,向正堂奔去。張環捂著肩頭的傷口,掙紮著爬起身,厲聲喊道:“快,攔住他!”李朗一聲大喝,率眾衛士一擁而上。元芳的長劍如閃電一般,身周的衛士中者倒地,轉眼之間元芳已到正堂門前。李朗一聲斷喝,擺鋼刀向元芳後背劈去,元芳頭也不回,掌中劍輕輕一抖,從腋下疾刺而出,正中李朗的大腿,“撲通”一聲,李朗單膝跪地,掌中刀落在了地上。元芳收回長劍,緩緩走上台階。“吱呀”一聲門打開了,狄公走了出來,一見眼前的情景登時驚呆了。元芳手腕一翻,長劍點在了狄公的咽喉上。所有衛士都驚呆了,院中鴉雀無聲。狄公望著元芳道:“水生,你這是做什麼?”元芳雙眼冒著怒火:“為什麼要殺小清!”狄公吃驚地望著他:“你說什麼?”猛地,元芳歇斯底裡地喊了出來:“為什麼?!”狄公深吸了一口氣:“水生,你冷靜一下,把事情的原委告訴我。”元芳死死地盯著他道:“從現在起,我不會再相信你說的話。你殺了小清,殺了我最好的朋友!你要付出代價!”狄公望著元芳長歎一聲道:“你被仇恨衝昏了頭腦。我知道,現在什麼解釋都是多餘的。如果你真的認為是我殺死了小清,那就動手吧!”元芳的眼中射出一陣陣寒芒,他緩緩舉起了掌中的幽蘭劍。張環在身後喊道:“李將軍,不能傷害大人!你會後悔一輩子的!”李朗一聲大吼,猛撲過去抱住了元芳的腳,大喊道:“大人,快跑!”狄公微微一笑,仍然是一動不動。元芳飛起一腳,將李朗踢得飛了出去。手腕一抖,長劍又一次刺向狄公的咽喉。所有人都閉上了眼睛。隻有狄公仍舊大睜著雙眼望著元芳。眼看劍尖就要刺進狄公的咽喉,猛地,元芳的頭腦中發出一陣轟鳴,他身體一晃,劍停在了狄公的咽喉前。衛士們屏住呼吸,緊緊盯著元芳。隻見元芳的身體不住晃動,此時,他的腦海裡不停地閃現著狄公的麵龐,耳旁是刺耳的嗡嗡聲。元芳使勁晃了晃頭,聲音消失了,他緩緩睜開雙眼,再一次舉起了長劍。狄公微笑道:“動手吧,不必遲疑。”幽蘭劍寒光閃爍。元芳的雙眼死死盯著狄公。狄公也在望著他,目光堅定自信,毫不躲閃。元芳的手顫抖了,淚水湧出了雙眼。猛地,他嘶聲喊:“為什麼,為什麼我下不了手?!”狄公望著他,一字一句地道:“因為我是你的朋友。”“倉啷”一聲,長劍落地。元芳跪倒在地痛哭失聲:“雖然我不知道你是誰,可在我心中,已經把你當做了最親的人!可你,你為什麼要殺死小清,為什麼……”狄公長歎一聲道:“我沒有殺死小清。到現在為止,我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猛地,元芳跳起身來大吼道:“我不信,我不信,你騙我!”說著,縱身而起,幾個縱躍衝出了院子。狄公邊追邊喊:“水生!水生!”元芳已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狄公停住了腳步。到了此時,張環、李朗眾衛士才鬆了口氣,大家互相扶著站起身來。狄公快步走過來問張環道:“大家怎麼樣?”“沒事。李將軍沒下重手,都是一點兒皮外傷。”張環大惑不解,問道,“大人,這到底怎麼回事呀?”狄公緩緩搖了搖頭。隻聽院外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沈韜、肖豹率人衝了進來。一見眼前的情形,大家都嚇得呆了:“這,這是怎麼回事,有刺客?”張環道:“好了,彆喊。是李將軍。”沈韜傻了:“李、李將軍?”狄公道:“沈韜,你立刻到二進院中,將龐四叫來。”沈韜道:“是!”蘆葦叢中“小清”的屍體依然橫躺在地上。黑暗中,元芳跌跌撞撞地衝入蘆葦蕩,“撲通”一聲跪倒在“小清”麵前:“是我沒用,是我沒用。我下不了手,下不了手!小清,你救了我的命,可我卻連為你報仇的勇氣也沒有,我……”元芳悲傷地抱起小清的屍體。猛地,他的手停住了。“小清”的屍體竟然是溫熱的……就在這電光石火的一刹那,元芳猛地明白了,懷中的女人並不是“小清”,而是雲姑!與此同時,雲姑出手了!一柄匕首帶著寒光閃電般向元芳咽喉刺來,而元芳也恰在此時做出了反應,他身形一縱平平移開兩尺,匕首劃開了他胸前的衣服。雲姑的身體淩空倒翻,穩穩落在了地上。李元芳望著她道:“你不是小清!”雲姑冷笑一聲:“說對了。我是她的姐姐,雲姑。”元芳怒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做?小清在哪兒?”雲姑道:“剛剛我相信了你對小清是真心的,那一幕確實感人,連我都有些不忍對你下手了。但是,敵人畢竟是敵人!”雲姑連擊三下掌,幾條黑影從蘆葦叢中躥了出來,將元芳圍在核心。來人正是龍風、豹衝、蛟剛。一見豹衝二人,雲姑一愣,看了看龍風。龍風道:“師妹,僅憑你我是對付不了李元芳的!”雲姑深吸一口氣,不再說話。元芳望著眼前的四個殺手,冷冷地道:“你們險些令我錯殺了好人!”龍風聞言長歎一聲道:“師妹,你的計劃失敗了。”雲姑緊咬嘴唇,猛地騰身躍起,掌中匕首劃向元芳咽喉。元芳一聲斷喝,身形微側,夾手將她的匕首奪了下來,飛起一腳,將雲姑踢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雲姑翻身躍起,卻見龍風幾人一動不動,一副隔岸觀火的樣子。雲姑急道:“大師兄,你們這是做什麼?大家一起上,殺了他!”龍風笑了笑道:“師妹,俗話說的好,逢強智取。你的計劃失敗了,現在該看我們的了!”說著,衝出豹衝使了個眼色。豹衝一指河麵對元芳道:“李元芳,你看一看,那隻小船上是什麼人?”元芳扭過頭向河麵上望去,隻見一隻快船疾駛而來,停靠在不遠的岸邊,犼強押著小清從船艙裡走了出來。元芳驚呆了,雲姑也驚呆了,她一聲驚叫:“小清!”小清喊:“水生,姐姐,快救我!”元芳的瞳孔驟然緊縮了起來。雲姑猛地回過頭,盯著龍風怒道:“我真沒想到,出賣我的人竟然會是你!”龍風笑了笑道:“師妹錯了,我們鐵手團的宗旨就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沒有人情親情!”雲姑的眼中盈滿了淚水:“大師兄,在你最危難的時候,是誰幫助了你?是誰在宗主麵前求情,留下了你的性命?真想不到,你竟會這樣對待我,用我親生妹妹的性命來做籌碼!”龍風冷冷地道:“不錯,你確實幫過我。但你知道嗎?如果讓宗主得知犧牲了鐵手團十大殺手的性命,卻並未除掉李元芳,那我龍風還是難逃一死!所以用你妹妹的命來換我的命,我認為非常值得。順便告訴你一聲,你也要死,否則,秘密便會泄露出去!”說著,龍風看了看身邊的豹衝和蛟剛,三人的臉上滿是獰笑。雲姑徹底驚呆了。龍風大聲道:“好了,話已說完,動手!”話音未落,快船上的犼強將手中的火把扔在船上,轟的一聲巨響,船身登時燃燒起來,犼強縱身躍入水中,船上的小清失聲驚叫。雲姑失聲驚呼:“小清!”說時遲,那時快,一條人影閃電般疾掠而起,向快船撲去,正是元芳。他突煙冒火衝上快船,撲打著小清身上的火苗。岸上的雲姑看得目瞪口呆。龍風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李元芳抱起小清,單足一撐船舷縱身而起,就在二人躍離船舷的刹那,一聲巨響,快船竟然爆炸開來。元芳二人像團火球般被送到空中,而後又重重地落回到水裡,濺起一片水花。雲姑發出一聲撕心裂肺地呼喊,向岸邊衝去。龍風和豹衝三人交換了一個眼色,臉上儘是得意的笑容。爆炸的氣浪將元芳二人衝出丈許。那一瞬間,元芳甚至來不及作出什麼反應,隻好將身軀用力一扭,儘力將自己的身形轉到小清與快船之間,然後就陷入了一片轟鳴的世界……水中,他的耳畔一陣轟鳴,到處都是刺耳的尖嘯聲。突然,尖嘯聲消失了,過往的一切像一組組清晰的畫麵躍入了腦海:他與狄公的初遇、相處的點點滴滴;他與寧氏魯吉英在迎賓驛分手;他在客船上舍生忘死獨鬥鐵手團的殺手,最終力竭墜河,樓船陷入一片火海。最後,一個身穿鎧甲,英武挺拔的將軍出現在腦海中,正是他自己——千牛衛大將軍李元芳!轟的一聲巨響,畫麵消失了。李元芳猛地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