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公和李元芳從暗道內走進房間,狄公回手關閉了暗門,輕聲道:“這堡中機關密布,暗道縱橫,均以勾股圖形作為開關的暗號,看來梅香留下的這條腰帶便是暗門機關的通行圖。”李元芳還想著剛才看到的黑衣人的相貌:“大人,剛剛您看到了嗎?那些人都是黃發碧眼,白臉朱眉,定是妖邪之屬啊。”狄公搖了搖頭:“我看不像。”李元芳還想說服狄公:“可,可人哪有長成那個樣子的。依卑職看定是這深山之中的山精樹鬼幻化成精!”狄公拍了拍元芳的肩膀笑道:“元芳啊,史料記載,我中國曾與西洋國度通商,雖然我沒有見過,可據說西洋人便是黃發碧眼之輩。”李元芳吃驚地道:“大人,您,您說他們是人?”狄公道:“應該是的。”李元芳將信將疑地搖了搖頭。狄公慢聲道:“現在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王薔一夥代表著黑衣大神這股邪惡的力量,而且,他們正在籌策著一個巨大的陰謀。元芳啊,那些貼著龍武衛簽封的大車,令我隱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李元芳點了點頭:“可惜我們沒來得及將大車打開,如果能看到車內裝載的貨物,也許有利於我們的判斷。”狄公道:“是啊。不難看出,那個死去的小姑娘梅香、夫人薇兒都是潛入古堡之中的臥底,她們又代表著誰呢?”李元芳道:“這小小的古堡之中熱鬨得很呀。”狄公靜靜地思索著,良久才道:“那些貼著龍武衛轉運使簽封的車輛,與梅香臨終前的遺言會不會有什麼關聯呢?”良久,狄公深吸了一口氣,喃喃地道,“但願我的猜測是錯誤的,否則……”這時,外麵傳來了敲門之聲,元芳飛快地拔出鋼刀,一步竄到門前,輕輕打開了房門,是狄春和四大軍頭站在門前。李元芳鬆了口氣,衝狄春等人招了招手讓他們進來,一行人快步走進房內,元芳回手關閉了房門。狄春對李元芳輕聲說道:“李將軍,我看這個古堡有些不太對勁呀。”李元芳“嗯”了一聲,眾人把目光望向了狄公。狄公緩緩地來回踱著,猛地,他停住腳步果斷地道:“我們要立刻離開!”李元芳道:“離開?大人,恐怕這些人不會讓我們這麼輕易地走掉。”狄公衝大家招了招手,眾人圍上前來,狄公低聲地吩咐他們。大廳中的燈火早已熄滅,黑漆漆的一片。隻有一道道閃電在院外亮起,發出一片恐怖的藍光。閃電把一道人影映在了灰色的牆壁上,正是那個送參湯的仆傭,他扒著樓梯向上望著。“吱扭”一聲輕響,牆壁上的暗門開了,王薔走了出來。仆傭趕忙迎上前去低聲道:“大護法,照您的吩咐,參湯已經送進去了。”王薔問道:“情況怎麼樣?”仆傭答道:“我剛從樓上下來,他們的屋子裡沒了聲響。應該是已經解決了。”王薔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道:“而今計劃有變。”說完他俯身向仆傭低語。仆傭不停地點頭:“您放心,我們馬上就去。”王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小心行事。”仆傭快步離去。電光一道道閃過,窗外霹靂轟鳴。狄公、李元芳、狄春、張環、李朗等人橫七豎八地躺在屋中,一動不動。隻見那名仆傭帶著幾個人從暗門中快步走進屋內,見到屋中的情形,臉上露出一絲獰笑:“饒你奸似鬼,喝了洗腳水。弟兄們動手!”幾個賊人正要動手,猛地,地上的李元芳騰身而起,雙手閃電般一合,兩個抬人的仆傭頭對頭撞在了一起,連哼都沒哼就倒在了地上。緊接著,狄春和四大軍頭也縱身而起,三拳兩腳將那幾名仆傭打翻在地。站在暗門前的仆傭嚇傻了,他轉身向暗道中跑去,隻覺得眼前一花,太陽穴一麻,登時雙眼翻白,被撂倒在了地上。李元芳身形落地,狠狠地給了他一腳:“這狗賊!”狄公快步走了過來,輕聲道:“走!”李元芳點了點頭,快步走到房門前,緩緩打開了門,此時,一道電光閃過——王薔站在門前。李元芳飛起一腳踢在他的胸前,可沒想到的是,這一腳竟如踹在了空氣裡,李元芳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衝了兩步。狄公一聲大喝:“元芳,那不是真人,與王家堡神廟一樣!”李元芳登時醒悟過來,他趕忙低聲問道:“看來他們已經發現了,大人,怎麼辦?”狄公道:“說不得,隻能闖一闖!”李元芳點了點頭,伸手從身後抽出鏈子刀,緩緩向前走去。狄公等人緊隨其後。閃電一道急過一道,正如這情況危急的時刻。狄公一行沿著樓梯走了下來。一道霹靂在廳中炸響,隻見一個人站在大廳中央,狄公等人愣了一下,停住了腳步。那人緩緩轉過身來,在藍光的映照之下,狄公看清了,正是王薔。他陰惻惻地笑道:“怎麼,懷兄?這麼晚了,還要出去?”狄公笑了笑:“急於趕路,趁雨夜行。”王薔的笑聲如同來自地獄:“如此不辭而彆,太無君子之風了吧。”狄公朗聲笑道:“對君子當守君子之禮。可對禽獸就用不著了。”“懷兄說我是禽獸?”狄公冷笑道:“心如蛇蠍,竟在湯中投毒,非禽獸而何?”王薔嘿嘿了兩聲:“其實,小弟隻是想讓懷兄死得稍微平靜一些。可惜懷兄並不領情。”狄公仰麵大笑直視其麵:“如此惡毒之事,王兄竟說得振振有詞,看來,你是連禽獸都不如了。”王薔的臉色變了:“懷兄真是巧舌如簧。死到臨頭,還在逞口舌之能!昨夜摧毀黑衣神廟的是你們吧?”狄公哼了一聲:“什麼黑衣神廟,裝神弄鬼,魚肉百姓!”王薔盯著狄公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懷-兄,我-相-信,今-夜-你-們-會-死得-很-悲慘。”話音未落,大廳圓形牆壁竟同時彈開了四道暗門,從裡麵走出了四位黑衣護法。王薔輕輕咳嗽了一聲,大門外腳步聲響,數十名身穿黑袍的殺手將大門團團圍住。王薔乾笑道:“懷兄,少刻,我會回來替你收屍。”說著,他轉身走進了一道暗門。隻見四名黑衣護法緩緩拔出腰間長劍,李元芳從鼻子裡發出一聲不屑地冷笑,對身後道:“張環、李朗,保護大人。”張環二人高聲答應。李元芳掌中鋼刀一振,淵渟嶽峙地站在當中。寒光陡閃,四名護法長劍抖動織成一片光網,分上下兩層刺向李元芳腰間,竟然是磨練已久的劍陣。李元芳一聲斷喝,身形陡起,掌中刀以快捷無倫的速度在第一層的兩把長劍上一點,身體借力倒翻,掌中刀自上而下斜掛下來,一片光霧之中,隻聽得幾聲金屬的撞擊,第一層劍陣的兩名黑衣護法前胸被鋼刀劈中,發出鐺鐺兩聲巨響,身體紙鳶一般飛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牆上。李元芳身形毫不停留,頭上腳下直落下來,縮頸藏頭就地一翻,掌中刀向下層劍陣的另兩名黑衣護法腳踝掃來,又是兩聲金屬的脆響,兩人一聲慘叫,如敗葉一般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那壁廂,一眾黑袍人手持鋼刀一擁而上,狄春、李朗、齊虎、潘越幾人各挺兵器衝上前去,大呼酣戰。這幾人身經百戰,雖然人少可絲毫不落下風,霎時間,一眾黑袍人被殺得鬼哭狼嚎。那四名黑衣護法萬萬沒有料到李元芳竟然如此了得,他們掙紮著爬起身,李元芳已經猱身而上,掌中鋼刀化作一片光霧將四人圍在當中,一陣碎袍裂布的“哧拉”聲過後,四名黑衣護法身上的繡銀黑袍變成了一條條布絲落在地上,露出四人內襯的盔甲。盔甲是西洋騎士的樣式,與中土甲胄大不相同。四名黑衣護法,兩個前胸處裂開了大口子,鮮血不停地滲出。另兩個腳甲被砍碎,鮮血順腳踝不停地噴湧。狄公看著幾人的盔甲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李元芳冷笑一聲道:“好家夥,裹得還挺嚴實。”說著,他一聲大喝縱身而上,四名護法已經嚇破了膽,轉身向暗道奔去。李元芳隨後緊跟。狄公怕元芳著道,高聲喊道:“元芳,窮寇勿追!”他的聲音被廳中的呼喊聲蓋過。李元芳已追進了暗道。與狄春、李朗等人混戰的黑袍人一見護法逃走,一人高聲喊道:“關閉大門,困死他們!”狄公猛然回頭,隻見黑袍人潮水般退出廳外,大廳上方轟隆一聲巨響,一道鐵閘飛落下來,將大廳與外界隔絕。廳中隻剩下狄公一行,眾人四下望著,狄春問道:“老爺,怎麼辦?”狄公沉吟片刻道:“狄春,去找些水來。”狄春愣住了:“找水?”狄公道:“還不快去!”狄春點了點頭,飛跑而去。狄公看了看張環身後的包袱吩咐道:“你將包袱撕成布片。”張環不解地點了點頭,趕忙動手撕布。狄公緩了緩神,又看了看剛才元芳跑出去的暗道。李元芳從一條暗道中飛奔而來,眼前一亮,他已進入了地廳之中。廳中堆滿了裝載餉銀的大車,四個黑衣護法已不見了蹤跡。李元芳手持鋼刀緩緩在大車中穿行著。忽然,腦後一陣金風,李元芳縱身一躍跳上大車,躲開了這致命的一擊。他的腳還沒站穩,旁邊一柄長劍閃電般向他雙腳掃來,李元芳騰身躍起,身體下落的同時,掌中發出鏈子刀,隻聽大車旁一聲慘叫,李元芳身體落地,隻見刀頭戳進了一名黑衣護法的肩頭,黑衣護法拚命地掙紮著,李元芳一聲大喝,指按機括,刀頭從護法身上拔出,收回柄內。那護法措手不及身體向李元芳猛衝過來,李元芳鋼刀一揮,倉的一聲那護法臉上的麵具被劈成兩半,一張金發碧眼的臉出現在李元芳麵前。李元芳一聲冷笑:“又是個黃毛妖怪!”那護法的眼中閃著恐懼之色。李元芳厲聲道:“你們是人是鬼?躲在這城堡中做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護法張口結舌地道:“我,我們,我們是護法尊神。”李元芳大喝一聲:“放你的狗屁!什麼尊神,識相的實話實說,否則,要你腦袋!”話音未落,身後傳來“吱”的一聲,李元芳一側身,一道寒光從身旁掠過,一柄短劍“撲”的一聲刺進了對麵護法的心臟。護法的屍體重重地摔倒在地。李元芳一聲斷喝,縱身而起,大鳥一般向著暗器發射的方向撲去,隻見一個黑衣護法在大車中間飛快地逃竄。李元芳身體飄在空中,掌中的鏈子刀已激發而出,寒芒四射,“撲”的一聲刀頭穿過鋼甲,插入了那名黑衣護法的後心。護法一聲慘叫倒在地上。就在此時身後傳來狄公高聲喝喊的聲音:“元芳。元芳!”李元芳快步走了過來。狄公關切地問道:“怎麼樣?”李元芳道:“死了兩個,都是黃毛鬼!”狄公道:“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咱們馬上回到大廳之中,想辦法出去!”李元芳帶領眾人快步向進口走去。猛地,隻聽“吱扭”一聲輕響,那入口竟然緩緩關閉。狄公一聲大喝:“不好!快!”李元芳縱身躍起,撲向暗門,已經晚了,暗門“砰”的一聲關閉。眾人四下望著,寂靜中,隻聽地廳頂部響起了一陣絲絲聲。狄公大呼道:“狄春,取濕布來!”狄春答應著將早已準備好的濕布遞了過來,狄公急促地道:“濕布蒙麵,身體伏底。換布時不要呼吸!”說著,將手中的濕布蒙在了臉上,眾人趕忙照做。白霧越來越濃,逐漸彌漫了整個地廳。狄公等人身體伏在車轅旁。漸漸地霧氣濃得已對麵不見人形。狄公的喘息粗重起來,他趕忙屏住呼吸,換上了另一塊濕布。忽然,身旁的李元芳輕輕碰了碰他,狄公回過頭。李元芳的手向前指著,狄公轉過身,隻見濃霧之中隱隱約約有一條人影向他們藏身之處奔來。李元芳緩緩拔出鋼刀,狄公輕輕按住了他的手。那人影轉眼就奔到了近前,此人頭戴一頂奇怪的麵罩,從麵罩中露出的兩隻眼睛能夠看得出似乎是個女子。她的手比劃著示意讓狄公隨她走。狄公點了點頭,站起身來,女子快步向前走去,狄公、李元芳、狄春等隨後跟上。轉眼間,一行人來至牆旁,女子伸手在牆壁上輕輕拍了拍,暗門打開,眾人衝出地廳來到了暗道之中。那女子伸手摘下了頭上的麵罩,正是夫人薇兒。狄公、李元芳愣住了。薇兒低聲道:“怎麼,沒想到?”狄公拱手道:“多謝夫人二次相救之德。”薇兒撅了撅嘴:“好了,要不是為了那條腰帶,我才不會救你們呢。”狄公看見她如此說,笑了起來。薇兒道:“這裡的機關消息極其厲害,看不到人就能要了你們的命。所以你們不能從大門走了,跟我來吧。”說著,她轉身向右手的一條岔路奔去,狄公等人隨後跟隨。大雨已住,天色蒙蒙亮,空山之中霧氣迢迢。忽然山壁旁的一塊岩石“轟隆”一聲打開了,薇兒領著狄公一行走了出來:“好了,這裡已是山中,一直向北走就是涼州。看來你們隻能步行了。”狄公拱手道:“再次謝過夫人相救之恩。”薇兒搖了搖頭:“看得出來,你們不是一般人。那封信和腰帶就拜托你們了。”狄公道:“請夫人放心,我一定帶到。”薇兒鄭重地道:“事關重大,請諸位千方百計無論如何要將東西送到紅姑手中。好了,我要回去了,否則王薔定會起疑。”狄公點了點頭。李元芳長揖到地:“元芳有不周之處,夫人原宥”。薇兒見元芳行如此之禮,笑了:“好了,看你平時繃著臉怪嚇人的,想不到還這麼多禮。我走了。”說著,她快步走回暗道。狄公出了一口長長的氣:“好險呀,多虧了這個薇兒。”一旁的狄春道:“老爺,也多虧了您,要不是您讓準備濕布,咱們幾個人就都了賬了。”狄公道:“這也是鑒於王家堡神廟的經曆和地廳中村民們中毒的情狀做出的臨時判斷,沒想到還真用上了。”李元芳道:“大人,咱們要儘快趕到涼州,將此事告知曾兄。這等邪祟之地定要徹底鏟除!”狄公沉吟著道:“這些人是不會容我們活著趕到涼州的,發現我們逃走,他們定會全力追殺。因此元芳,我們要反其道而行之。”李元芳愣住了:“大人,這是何意呀?”狄公道:“剛剛夫人要我們向北走,而我們偏偏要向南行,繞道大山奔赴涼州。”時已正午。刺史府大門前重兵把守,氣氛異常緊張。院子中站滿了涼州府衙的各級官吏,惶懼的情緒彌漫在眾僚當中,大家仨一群倆一夥地低聲議論。後堂前,長史焦急地徘徊著。一旁的司馬走到他身旁低聲道:“刺史大人自今晨回衙後便一言不發,而今已經幾個時辰了。到底是怎麼回事?”長史停住腳步,看了看後堂,壓低聲音道:“昨日傍晚,曾大人率城防營深入大漠接應解運餉銀的龍武衛大軍。可現在,刺史大人回來了,卻沒有看到大軍和餉銀的蹤跡,看來定然是解運大軍在沙漠中出了岔子。”司馬大驚:“什麼?大人,一旦給邊關的五百萬兩餉銀出了問題,那不光是刺史大人難辭其咎,恐怕你我也會遭池魚之殃啊。”長史道:“但願是我杞人憂天吧。如果當真如此,就算皇上開恩,我們也要落得個治境不嚴之罪。”刺史府內,曾泰滿臉愁容,在堂上不停地徘徊著。龍武衛將軍房哲緊閉雙目,躺在臥榻之上。一名醫士在為他診脈。曾泰停住腳步,急切地問道:“怎麼樣?”醫士輕聲道:“傷得很重,但性命已無大礙。”曾泰長長地出了口氣道:“爾等要悉心照料。”醫士躬身道:“請大人放心。”曾泰點了點頭,沉吟半晌,緩緩向後堂門口走去。官員們正在後堂焦急地等待著曾泰。忽然一名官員低聲道:“刺史大人來了!”眾官的目光齊刷刷地向後堂門前望去,所有人的議論登時停止了。看見曾泰,大家慢慢圍上前去。長史輕聲道:“刺史大人……”曾泰一擺手,打斷了他的話。寂靜。令人窒息的寂靜。良久,曾泰抬起頭來,張了張嘴,卻沒有說出話來。眾官麵麵相覷。曾泰使勁清了清嗓子,以略帶沙啞的聲音道:“諸位同僚,昨日解運邊關五百萬兩餉銀的左龍武衛鐵甲軍在大漠之中遭遇邪神,三千軍士慘遭荼毒,全體陣亡!”話音剛落,眾僚爆發出一陣驚呼。長史結結巴巴地道:“那,那餉銀呢?”曾泰長歎一聲道:“五百萬兩餉銀,全部失蹤!”眾人又發出一陣驚呼。“太可怕了,是什麼邪神竟如此厲害?”“五百萬兩餉銀關乎邊關寧定,大人,在我們涼州地界出了這種事,我們怎麼向朝廷交待呀!”曾泰擺了擺手道:“鎮定。鎮定。”眾官停止了議論,望向曾泰。曾泰道,“李大人。”長史踏前一步:“在。”“第一,待解運大軍的屍體運到後,你立刻照大軍花名冊點查死亡人數,而後傳檄兵部。”“是。”“第二,自即日起,涼州全境徹底封閉,任何行旅、商隊沒有本州親筆簽批的行文,不得擅自離境。”“是!”曾泰又道:“吳司馬。”司馬趕忙出列:“在。”曾泰道,“命涼州合屬衙捕全體出動,查察境內所有神廟及庵觀寺院,看看有什麼異動。”“是。”曾泰的目光望向了下站的僚屬:“地動剛過,解運大軍又遇邪異之事全軍覆沒,真是多事之秋啊。望諸位謹守職司,再不要鬨出什麼亂子來。”眾官齊齊躬身:“請刺史大人放心。”曾泰道:“全靠諸位了。”他示意眾人退下,眾僚陸續散去。曾泰長長地歎了一口氣。長史快步走到他麵前輕聲道:“大人,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是什麼邪神竟如此歹毒?”曾泰四下看了看道:“黑衣大神。”長史驚呆了:“黑,黑衣大神?就是附近百姓尊奉的、的黑衣大神?”曾泰“唉”了一聲:“正是。本地百姓對黑衣大神非常篤信,幾乎村村都有黑衣神廟,我剛剛之所以沒有向眾僚言明真相,就是害怕屬下衙役在查察過程之中行事莽撞,激起民變。”長史連忙點頭:“大人所慮甚然,這種事還是小心為好。可,現在該怎麼辦呢?”曾泰道:“這等邪異之事實在是難以預料,三千大軍傾覆,數百萬餉銀不明不白地消失於大漠之中。看來,我這個刺史是做到頭兒了。李大人,你立刻具表,六百裡加急將此事奏報朝廷。你我各安天命,聽候處置。”長史苦笑道:“事到如今,也隻有如此了。”日已偏西,山風勁吹。狄公一行吃力地行走在山坳之中。忽然,走在前麵的狄春和張環停住了腳步。後麵的狄公問道:“怎麼了,狄春?”狄春指著不遠處的一塊巨石喊道:“老爺,您看,那兒有個人!”狄公一愣,與李元芳緊走兩步來到巨石旁,果然,巨石接地的縫隙之中,躺著一個滿臉絡腮胡須的人。此人躺在石縫之中一動不動,隻見他麵目焦黑,嘴唇暴裂,胸前和臉上裂開了多處血口子。狄公和李元芳對視了一眼,元芳蹲下身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回首衝狄公搖了搖頭。狄公蹲下身拿起那人的手腕把了把,又檢視了一下他胸前的傷口,對李元芳道:“還有脈搏。看樣子是被人襲擊,胸部中刀,再加之饑渴勞累以致奄奄一息。狄春,取水來。”狄春趕忙遞過水袋,狄公打開木塞,將袋中清水灌入那人口中,果然,他的眼皮微微動了動。狄春道:“老爺,他還活著!”狄公道:“此人氣血虛弱已到了極致,再不施救恐怕就真的沒命了。元芳,我看咱們得在附近找個鎮甸宿下。”李元芳道:“是啊,卑職早就想說了,如此徒步趕路,一天連五十裡都走不到,眼看著夕陽又已偏西。這樣下去什麼時候才能趕到涼州。倒不如尋個鎮甸,一則給倒臥者治病,二來,買些腳力代步,這樣還能快些。”狄公吩咐狄春等人:“嗯,狄春、張環,你們幾個辛苦一下輪番背負此人,隻要見到附近村鎮,咱們即刻宿下。”狄春點頭稱是:“老爺,沒問題,就交給我們吧。”說著,他一抄手將那人拉了起來,張環搶先俯下身道:“我先來。”說著,將那人馱起。狄公喘了幾口氣,在李元芳的攙扶下站起身,一行人向前走去。剛剛轉過山彎,隻聽空中一聲銳響,緊接著,山崖上碎石落下。李元芳一錯身擋在了狄公麵前。隻見半空中一件東西飛落而下,“砰”的一聲落在李元芳的腳前。李元芳低頭一看,是一隻被弩箭射中的野兔,他輕輕鬆了口氣。身後的狄公笑道:“經曆了古堡之事,大英雄李元芳有些草木皆兵啊。”元芳出了口氣笑道:“說句實話,大人,這裡真可以說是處處凶險,步步殺機。因此不管遇到什麼情況,卑職這根弦兒都不敢放鬆。”話音未落,山崖上又落下了碎石,緊接著人影晃動,一個人落在了麵前。李元芳閃電般轉過身,刀已在手。此人灰布纏頭,一身獵戶打扮,手提一柄鋼叉。他俯身拾起地上的野兔彆在腰間,站直身體,一雙大眼睛盯著麵前的狄公一行。狄公和李元芳對視了一眼,微笑道:“這位小哥,這裡是什麼地方?”小獵戶上下左右地把狄公打量了一番,粗著嗓子道:“是,是洪家堡。”狄公心頭一喜道:“敢是個村落嗎?”小獵戶點了點頭:“你們是哪裡來的?”狄公頓了頓道:“啊,我們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小獵戶道:“到這裡做什麼?”狄公笑了:“經過這裡。”小獵戶點了點頭,轉身就走。狄公趕忙踏上一步道:“小哥,且慢走。”小獵戶轉過身:“怎麼了?”狄公道:“敢煩小哥引路,前往貴莊借宿。”小獵戶沒聽懂:“你說什麼?”李元芳笑道:“這位老先生說,讓你帶路,去你們村子裡。”小獵戶吃了一驚道:“去,去我們村子裡做什麼?”狄公道:“找個人家住下。”小獵戶雙手連擺:“不行,不行。你們還是趕快離開吧。”狄公愣住了:“卻是為何?”小獵戶四下看了看道:“這幾天是黑衣大神的祭日。村裡所有人都不能出門,不許吃飯,更不可能讓你們住宿了。”狄公和李元芳對視了一眼問道:“怎麼,你們村也供奉那個黑衣大神?”小獵戶“哼”了一聲道:“是呀。”狄公笑道:“那麼,你為什麼要在大神的祭日出來打獵呢?”一句話把小獵戶問啞了,臉憋得通紅,半晌才道:“我,我是偷著跑出來的。”狄公眾人發出了笑聲。小獵戶紅著臉道:“笑什麼?他們都在家裡偷著吃飯,我家沒得吃,隻能跑出來打點食兒。”狄公笑道:“好吧,既然這樣,彆人不接待我們也就罷了,可你卻一定要接待我們。”“為什麼?”狄公笑著說:“如果你不接待我,我就把你偷偷出來打獵的事情告訴村裡人。”小獵戶急了:“哎,這,這可不行。你千萬彆說,說了我就沒命了!”狄公點點頭,從懷裡掏出了幾兩銀子道:“如果你接待我們呢,我不但不會把這件事告訴彆人,還給你銀子。怎麼樣?”小獵戶看著狄公手中的銀窠子,疑惑地道:“這,這是什麼?”狄公道:“銀子。”小獵戶用懷疑地目光看著狄公道:“就是銀窠子?”狄公:“對呀。”小獵戶點了點頭:“哦,銀窠子就是這樣子呀。”一旁的狄春奇怪問道:“怎麼,你沒見過銀子?”小獵戶搖了搖頭:“隻是聽村裡長輩們說起過。”狄公將銀子往前一遞:“拿著吧。”小獵戶不相信地問道:“給、給我?”狄公微笑著看著他點了點頭。小獵戶兩手在衣擺上擦了擦,接過銀子,可馬上又塞回到狄公手中:“我不能要。”狄公詫異道:“為什麼?”小獵戶道:“隻要你們不把我偷偷打獵的事告訴村裡人,我就帶你們回家。”狄公笑了。村裡異常寂靜,沒有任何聲響。村口處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小獵戶小跑著溜了進來,四下看了看,沒有動靜,衝後麵一揮手,狄公一行迅速進入村中,隨小獵戶向山坡上的一個小院子奔去。小獵戶奔到院門前,伸手打開院門,狄公等人快步走進院裡,小獵戶飛快地關閉了大門。小獵戶背靠院門緊喘了兩口氣,拍了拍胸脯:“哎喲,好懸呀。”狄公仔細地觀察著這座院子,院子很大,房子卻很少,隻有一正一偏兩間房子,牆是用石頭壘的,頂子是草鋪的。小獵戶壓低聲音道:“記住,彆大聲說話,千萬彆讓黑衣護法聽見。”狄公道:“怎麼,這裡還有黑衣護法前來巡視?”小獵戶點了點頭:“每逢祭日就常有。隻要聽到屋裡有說笑聲或有做飯的炊煙,輕則毒打一頓,重便要了性命。”狄公看了元芳一眼,重重地“哼”了一聲。小獵戶道:“你們跟我來。”說著,他快步走進正房,狄公一行隨後跟了進去。說是正房,其實也就是一明一暗兩小間。外間帶著鍋灶,裡間有一張大炕。小獵戶走進房中道:“你們幾位就住這間吧。”狄公趕忙拉住了他:“哎,這怎麼行,哪有讓主人睡偏房的道理。”小獵戶道:“嗨,你就彆客氣了,那間偏房像您這身量也就能睡下兩個。”大家笑了起來。狄公也笑了:“那就叨擾了。”小獵戶又沒聽懂:“啊?”一旁的元芳笑道:“先生,跟他您就彆掉書袋了。小哥,先生是跟你說打擾你不好意思。”小獵戶笑了:“你們城裡人就是詞兒多。”李元芳和狄春等人將傷者安置到裡麵的炕上,而後走了出來,剛要跟狄公說話,突然,這二人的目光定住在狄公背後。狄公奇怪地看著他們道:“你們怎麼了?”說著,轉過身來,隻見小獵戶解下了頭裹的圍巾,登時,一頭秀發披散下來,清秀的臉龐透著紅潤美麗,竟是個十八九歲的小姑娘。狄公、李元芳、狄春傻了,三人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喊了出來:“你是個姑娘。”小獵戶笑著說:“我也沒說我是男的呀。是那位老先生一張嘴就叫我小哥。”狄公與李元芳麵麵相覷,猛地,幾人發出一陣大笑。小獵戶嚇得伸手關上房門,使勁地“噓”了一聲,狄公和李元芳這才反應過來,趕忙捂住了嘴。狄公笑道:“姑娘,你叫什麼名字?”小獵戶道:“我叫小桃。”狄公道:“嗯,想必你是生在桃花開的時候。”小桃晃了晃頭:“我不知道我是什麼時候生的。”狄公道:“小桃啊,怎麼這家裡隻有你一個人?”小桃道:“是啊”。狄公和李元芳對視了一眼道:“你父母呢?”小桃道:“死了。”狄公歎了口氣道:“可憐的孩子。”小桃站起身來,將地上的野兔提起,低聲道:“你們的運氣還不錯。”說著,她蹦蹦跳跳地跑進院裡,剝皮剔骨準備做飯。狄公對狄春道:“狄春,你們幾個去幫她一下。”狄春答應著和張環幾人跑出門去,大家七手八腳地乾了起來。李元芳道:“大人,您看到了嗎,這村子裡可真是窮得緊呀。”狄公點了點頭:“是呀。走,我們去看看病人。”說著,二人快步走進裡間。曾泰坐在桌案前寫著什麼,腳步聲響,長史快步走了進來。曾泰放下手中的筆:“李大人,有事嗎?”長史道:“刺史大人,有件怪事。”曾泰:“哦,什麼怪事?”長史道:“今日奉刺史大人之命,按照花名冊統計解運大軍死亡人數,發現其中少了一個人。”曾泰一驚:“少了一個人?”“正是。”“是誰?”“副將廖文清!”半途獲救的病人躺在炕上,氣息非常微弱。狄公從他的氣戶穴上起下一枚銀針,下在他頭頂的百會穴上。而後,又拿起一枚銀針刺入他腹部的關元穴,隻聽病人腹內發出“咕”的一聲,嘴竟然張開了。門簾一掀,小桃端著一碗湯走了進來,看到狄公治病的手法,她驚奇地睜大了眼睛。狄公衝她微笑著招招手,小桃趕忙將手裡的湯碗遞了過來,狄公接過碗,喂了病人幾勺,而後起下關元穴上的銀針,病人的嘴登時閉上了。小桃驚奇地道:“老先生,您會治病?”狄公笑道:“是呀。”小桃豔羨地看了他一眼,端著湯碗走了出去。身旁的元芳笑道:“這丫頭可愛得很。”狄公點了點頭:“是呀。”忽然,他的目光落在了病人的手上,這是一隻粗壯有力的大手,手背有條彎曲寬大的疤痕。狄公緩緩拿起他的手仔細看著,疤痕的狀貌非常猙獰,一看就是刀傷。狄公將他的手掌翻了過來,隻見掌心的上半部和指肚處布滿了硬繭。他又拿起了病人的左手,左手掌心和大拇指的下部肌肉處有繭。狄公站起身來看了看他的兩條腿,又看了看腳後跟,說到:“此人是一位軍官。”李元芳一愣:“哦?”狄公道:“而且,是騎兵。”李元芳趕忙拿起病人的手仔細看著,良久,他點了點頭道:“手背上的刀疤一定是戰場上留下的,右手的硬繭是長年握刀所致。他是個軍人這一點能夠看得出來。可您怎麼能夠看出他是軍官和騎兵呢?”狄公道:“你看看他左手生繭的地方,乃是長年勒握馬韁造成的。再看看他的兩條腿,稍稍有些羅圈,必定是經年夾馬所致。還有,兩隻腳的腳後跟處都有硬繭,這是曆經多年馬刺的磨擦所致。因此我斷定,他是個騎兵。至於對軍官的推斷就很簡單了,在軍中騎卒使用長槍,隻有軍官才會握刀,而他右手的硬繭明擺是握刀磨起的,因此,我才斷定他必是一名軍官。”李元芳聽著狄公的話,將這些特征仔細看了一遍,而後點了點頭道:“果然如此。大人,這幾天咱們遇到的事情可真是奇之又奇,王家堡神廟、神秘的小丫鬟、詭異的荒山古堡、那些黑衣大神的使者黃毛怪、奇怪的薇夫人、貼著龍武衛簽封的大車,今天又發現了一個重傷的軍官,這一樁樁一件件,開始看似沒有任何聯係,可自從古堡事發後,卑職隱隱覺得,它們似乎都緊緊地扣著一個核心事件,隻是我們還不知道這個事件究竟是什麼。”“嗯。說得好。”狄公站起身來,輕輕地拍了拍元芳的肩膀,“說得好啊。元芳,這才是推理斷案之道的精髓,將不可能的事件連接起來,去掉其中不合理的因素,留下的便是真相。”李元芳點頭稱是。狄公轉過頭來問:“元芳,想知道我們為什麼會走進涼州的深山之中嗎?”李元芳抬起頭來:“不瞞您說,這是我一直想問的問題。”狄公道:“今天可以回答你。早在五平賦閒時,看吏部呈送的塘報中提到,涼州地區多邪淫妄神之廟,百姓爭相趨附,我以為此乃為害社稷之事,當厲行禁止,卻苦於沒有機會到涼州看一看,了解一下當地的民風,因此也無法給皇帝上表。今次,借聖上準行,我便有意避開大道,繞行至涼州的深山之中。果然塘報之中所言不餘欺也。”李元芳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我說您為什麼千裡迢迢繞道這荒山之中,原來是早有安排。”狄公笑了:“是呀。一路上目睹之事比塘報中所寫更加嚴重,所謂的邪神其實就是那些打著神的旗號魚肉百姓、橫行鄉裡、為非作歹的奸徒。”李元芳狠狠地一擂桌子道:“似這等再不嚴治,恐怕日後便要生出大事!”狄公輕輕搖了搖頭:“日後?我看眼下便已經很難治理了。”話音未落,門簾挑起,小桃走了進來:“二位,快去吃飯吧,要不該涼了。”狄公道:“你們吃過了嗎?”小桃道:“我們幾個已經吃完了。”狄公點了點頭,與李元芳走到外屋,坐在桌前,小桃給二人盛了碗兔肉,便坐在一旁相陪。狄春、張環五人散坐在屋中閒聊。狄公笑眯眯地問小桃:“小桃啊,你吃飽了嗎?”小桃點了點頭道:“吃飽了。先生,剛剛聽狄春哥哥說您什麼都會,也不怕黑衣護法,這是真的嗎?”狄公笑了,目光望向狄春。狄春衝他調皮地眨了下眼。狄公微笑道:“嗯,怎麼說呢,隻有一點是真的,就是我不怕那些黑衣護法。”提到黑衣護法,小桃的神色黯淡下來:“你沒見過他們,不知道厲害。他們說殺人就殺人。我爹娘都死在他們手中。”狄公一驚,與元芳對視了一下:“怎麼,你的爹娘是被黑衣護法殺死的?”小桃使勁點頭。狄公道:“為什麼?”小桃的眼睛望向了地麵,良久才輕聲道:“那是前年黑衣大神的祭日,家裡揭不開鍋,交不上祭錢。黑衣護法就將我爹和我娘綁在村裡神廟的旗杆上,當著全村的人開膛破肚,砍下腦袋,還不讓我收屍……”“哇”的一聲,小桃哭了出來,轉眼間便哭得像淚人一樣。“砰”的一聲,狄公的手狠狠砸在桌子上:“畜牲!”李元芳咬牙切齒地道:“這些禽獸再犯到我李元芳手裡,便要他們血債血償!”狄公站起身,拍了拍小桃的腦袋:“好孩子,彆哭了。”小桃漸漸止住悲聲道:“早晚有一天我長大了,要替我爹娘報仇!”狄公點了點頭:“你放心,你的大仇一定能報!小桃呀,這裡鄉親們每年要交多少祭錢?”小桃道:“不一定,看年成,年成好,一家交一百鬥,年成不好,七十八十不一定。”狄公:“好家夥,比朝廷賦稅多三倍,可真是巧取豪奪。難怪這裡的百姓生活如此艱辛!”小桃抽了抽鼻子道:“不光交祭錢,還得出差呢。”狄公:“出差?”小桃點頭道:“正是。隻要黑衣護法說大神有事需要人手,各村就得出差,比如說修廟、拉腳。前幾天,我們村剛被黑衣護法抽走了十幾個壯丁,說是要替黑衣大神拉腳。”狄公一驚,回頭對元芳道:“我明白了,那天我們在古堡地廳中看到被滅口的那些人,就是當地村中農民。”李元芳恨恨地道:“這些惡棍!”小桃道:“先生,您真的不怕黑衣護法?”狄公站起身來,斬釘截鐵地道:“真的不怕!”小桃道:“今天夜裡,他們就要在村裡的神廟前收祭錢。”狄公雙眉一挑:“哦?”一旁的李元芳低聲道:“大人,給他們點顏色看看!”周圍的狄春、張環五人早就聽得怒氣衝天,此時一聽元芳這話,登時站起身來,大聲道:“李將軍說的是!大人,乾他娘的!”狄公深吸一口氣道:“一定要讓鄉親們親眼看到這些畜牲的真實麵目,否則,很難打消他們的恐懼之心。”小桃站起身來,有些不相信地道:“先生,您是說,要,要和黑衣護法乾。”狄公重重地“哼”了一聲道:“說乾就乾!”小桃激動地跳了起來,一把拉住狄公的手道:“先生,我們村有好多大哥早就想跟他們乾,可就是沒人領頭,我去把他們叫出來!”狄公笑著拍了拍她的頭:“好,快去快回。要小心。”小桃看了看外麵,一咬牙道:“您等著。”說著,她轉身跑到院外,飛身躍過高牆,消失在夜色中。屋中一陣沉默,聽了小桃的話,看著這個家,大家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良久,狄公抬起頭來,他的眼中噙著淚水,一字一句地道:“你們都看到了吧。深山之中妖人作祟竟到了如此猖獗的地步,以致為了幾鬥米的祭錢便可隨意戕殺百姓!為了幾輛大車,竟忍心毒殺數十條人命!以致於百姓竟足不敢出戶、鼎不敢煮食!我真是沒有想到,這涼州竟然還是在朝廷的王化之下!我真是沒有想到,涼州百姓深受其害竟已到了如斯地步!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屋內所有的人都低垂著頭。沉默。狄公深吸了一口氣:“今夜,我們就要讓這裡的鄉親們認清這夥歹徒的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