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衛東將縣委辦主任胡海找來,道:“我要到嶺西去拜會省發展銀行鄭朝光董事長,如果有時間,還得找一找省財政廳蔣廳長和其他領導。這些領導要麼手裡有政策,要麼手裡有大把資金,稍稍傾斜,對成津大有益處,我們必須要建立良好的關係。成津縣到底有什麼拿得出手的土特產?”“成津主要的特產是煤和有色金屬,這兩樣東西當然拿不出手。山上還有些野味,不過都沒有包裝,實在是拿不出手。”胡海當了多年縣委辦主任,以前章永泰基本上不送禮,他在這方麵就很少操心。今天侯衛東突然提出送禮要求,讓他有些為難。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合適的禮物,就道:“乾脆直接給紅包。”侯衛東搖頭道:“鄭朝光和蔣廳長是什麼身份?見麵送個紅包,送多少?多了是行賄,少了拿得出手嗎?”秘書杜兵也跟著想這個問題,突然靈機一動,道:“紅星鎮有早熟橘,味道特彆好,種植麵積不大,一般人吃不到。”侯衛東當即表態道:“給穀雲峰打電話,讓他儘快弄兩筐橘子來,越快越好。”秘書杜兵給穀雲峰打電話,接通以後,穀雲峰笑嗬嗬地道:“不用著急,半個小時就到。”杜兵沒有料到會這麼快,驚奇地追問,穀雲峰道出原委,道:“紅星橘子獨樹一幟,怎麼能不送給領導品嘗?今天早上我就讓老鄉準備了幾筐,給縣委、縣政府幾位主要領導送過來。”新鮮的紅星橘子,酸中帶著甜,入口清香,口感極佳。侯衛東平時吃水果也不太積極,卻也接連吃了兩個紅星橘子。侯衛東上車前,與穀雲峰握了握手:“穀書記,很不錯。”就帶著紅星桔子前往嶺西。送了四筐橘子,得到了一個“很不錯”的評語,這讓穀雲峰覺得很合算。等到侯衛東坐車離開,他又給組織部長李致打了電話。中午,將一筐紅星橘子親自送到了李致家中,自然在一起吃午餐。“李部長,我有沒有機會調回城裡?”穀雲峰以前當過縣委辦副主任,與李致關係挺不錯,吃飯時,就提了自己的想法。“穀書記,想不想回縣委辦?”穀雲峰眼前一亮,道:“侯書記想換縣委辦主任?”縣委辦主任是縣委書記的大內總管,最容易得到提拔。同時,縣委辦主任也經常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的犧牲品,穀雲峰當過縣委辦副主任,一下就聽出了李致的話外之音。李致點了點頭,道:“胡海在縣委辦工作很突出,侯書記準備讓他出去獨當一麵。前幾天他跟我談過這事,想在中層乾部中物色一名精明能乾的同誌出任縣委辦主任。我推薦了你,侯書記沒有反對。”吃過午餐,穀雲峰興致變得極好,有組織部長李致的大力推薦,又在關鍵時候給侯衛東送來了關鍵的紅星橘,這就讓他看到了回縣委辦的希望。車過縣委大院,穀雲峰一邊哼著《瀟灑走一回》的調子,一邊暗道:“運氣來了門板擋不住,縣委辦,我胡漢三又回來了。”侯衛東將新鮮的紅星橘子帶到了省城,幾位領導都是忙人,他用了整整一下午,才分彆給省委組織部丁原副部長、財政廳蔣副廳長以及發展銀行的鄭朝光董事長送了過去。紅星橘子是禮輕情意重的最好禮物,三位領導自然笑納。送禮完畢,已到了晚餐時間,一行人剛拿起筷子,楚休宏打來電話:“周書記要見你,你什麼時候能到?”侯衛東聽楚休宏說得鄭重,他意識到肯定有什麼事發生,此時人多,他沒有多問,隻是道:“我一個小時準時到市委辦公室。”晚上7點30分左右就到了沙州市委,侯衛東在院前停車,抬頭見樓上還有數間辦公室沒有熄燈,秘書長洪昂辦公室也是燈火通明。上了樓,在走道上正好遇到了秘書長洪昂。洪昂道:“中組部考察組已經回京了,今天得到比較正式的消息,周書記要任副省長,春節前後離開沙州。”侯衛東沒有在洪昂麵前故作驚訝,隻道:“這麼快?”“明年各地都要換屆選舉,這期間還有一些例行程序,現在走很正常,並不算快。”洪昂交代道,“周書記今晚請幾位同誌吃晚飯,還要交代你的事情。”侯衛東輕聲問道:“秘書長,這一次你是否有安排?”洪昂搖搖頭,道:“不清楚。”兩人各懷心事,來到周昌全辦公室。周昌全甚是平靜,戴著眼鏡,坐在辦公桌前看著報紙。見到侯衛東與洪昂進來,指了指沙發,道:“你們兩人先坐一會兒,黃書記還有十分鐘就到。”約摸七八分鐘時間,黃子堤走了進來。他走得挺急,雖然外麵氣溫很低,他的臉上卻有一層汗水,進門就道:“接到周書記電話,緊趕慢趕,還是跑了兩個多小時。除了益楊,其他幾個縣的交通都應該花大力氣整治了。”洪昂見人到齊,提議道:“周書記,人齊了,我們出發吧。”周昌全道:“高健在脫塵溫泉等著我們,今天我請大家喝一頓小酒,泡一泡溫泉,徹底放鬆。”到了脫塵溫泉,高健和水平兩人早在貴賓房候著。等到周昌全進門,水平快走幾步,略為彎腰,道:“周書記,菜譜已經排好了,隻是這些菜太簡單了,加點山珍?”九九藏書周昌全擺手道:“菜不分高低貴賤,隻要手藝好,就能化腐朽為神奇。對於我個人來說,最喜歡的還是家常菜,關鍵是要正宗。”水平忙道:“今天特意到成都請的大師傅。菜是正宗川菜,味道絕對地道,應該能合周書記胃口。酒則是我在貴州懷仁通過關係買的茅台,絕不摻假。”很快,菜上桌,麻婆豆腐、魚香肉絲、宮保雞丁、回鍋肉、麻辣長江魚、熗炒白菜、乾煸四季豆、黃花肉片湯,這幾樣全是正宗的川菜,除了長江魚稍稍名貴一些,其他菜都是尋常百姓的家常菜。大師傅功力深厚,將一桌尋常菜弄得色、香、味俱佳。水平老總為了提高脫塵溫泉的檔次,專設了十間高檔房間,裡麵的服務員都是從當地中專、大專招來的兼職學生,氣質、相貌都很不錯。今天為周昌全這一桌服務的,是脫塵溫泉中最漂亮的服務員。人靚,菜香,環境好。周昌全明顯比平時要和藹可親,當麻婆豆腐被端上來以後,他指點道:“正宗的麻婆豆腐,要用肉末加上豆腐及大蒜茸、花椒粉、麻油、紅椒油、豆瓣等作料一起炒,這樣才味道鮮美。以前物質短缺,吃肉不容易,為了給孩子補充營養,家裡那位就喜歡買豆腐,既便宜,又是優質的植物蛋白,這道麻婆豆腐就是當年最常吃的一道菜。”絮絮談著家常的周昌全,少了幾分官氣,更像是一位尋常的鄰家大叔。侯衛東暗自盤算:“今天周昌全召集大家喝酒,倒是一個好機會,看能否給黃子堤解釋易中嶺之事。”轉念又想,“這事還真不好解釋,黃子堤能為易中嶺三番兩次的打招呼,多半是收了錢,還有易中達牽涉在裡麵,涉及利益問題就不是幾句話能說得清楚。”酒過三巡,周昌全臉喝得通紅,他站起身,舉著酒杯道:“這一杯酒敬在座諸君,感謝大家這幾年來對我的關照。”大家一齊站了起來,酒杯碰得“啪啪”直響。此時,周昌全調省政府已成定局,席間氣氛與往日相比卻發生了細微變化。以前隻要周昌全在席間一坐,大家就會覺得壓抑,語言也就謹慎得多。今天在周昌全帶領之下,席間多了些熱鬨溫馨,少了些拘束。“到省裡之前,侯衛東和楚休宏兩個年輕人的事情得安排好。”周昌全此語一出,眾人表麵上還在喝酒吃飯,精力卻高度集中起來,靜等著其下文。“休宏跟我時間不長,小夥子人不錯,如果願意,跟著我到省政府去。”楚休宏屁股下麵就如有彈簧一般,彈將起來,道:“感謝周書記對我的信任,我願意永遠為周書記服務。”他為周昌全服務的時間還不長,而且還沒有在市委辦任職,留在沙州變數太多,跟著周昌全到省政府辦公廳,是他最好的選擇。安排楚休宏很簡單,周昌全就將目光轉向了侯衛東:“成津的事是我在沙州留下來的唯一遺憾,我到了省裡,將繼續關注成津。在我離開沙州前,準備將衛東頭上的‘副’字去掉。”侯衛東在成津任縣委副書記,雖然是實際上的縣委書記,可是畢竟帶個“副”字,並沒有成為沙州市委委員。由副轉正以後,按照沙州規矩,他將會成為沙州市委委員,其在沙州的政治地位將進一步提高。周昌全略為停頓,道:“成津之事原本就是一團亂麻,最終要靠發展才能解決問題。衛東要記住,發展為第一要務,在發展中才能搞好整治工作。隻是成津積弊不少,今後困難也多,子堤、洪昂,拜托你們繼續支持成津工作。”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步海雲是周昌全的重要助手,市委的決定,算起來倒是十有六七由他去落實。今天他到北京去開會,不能趕回來。自從成沙公路開標以後,黃子堤在侯衛東麵前折了麵子,在心中留下了一個大疙瘩。他麵子上的功夫做得極好,道:“衛東在成津做得很不錯,他的事就是市委的事,我全力支持。”侯衛東倒了一杯酒,站起身,道:“黃書記,小侯敬你一杯酒。”“你現在可是堂堂的市委委員、成津縣委書記,再稱小侯,折殺我了。”黃子堤開著玩笑,卻也跟著站了起來。“豆芽長到天高,還是一盤小菜。在周書記、黃書記、秘書長麵前,我稱一聲‘小侯’不會錯。”侯衛東順便將三位市委常委的馬屁都拍了,順便也向即將當上副省長的周昌全表明了態度。大家邊吃邊聊,氣氛很好,到了10點,晚餐才算結束。周昌全發了話:“大家平時太辛苦,今天晚上徹底放鬆,先打四十分鐘雙扣,然後泡溫泉。”打完撲克,脫塵溫泉水平老總按習慣給周昌全安排了頂級的池子,周昌全卻堅決不去,道:“大家在一起泡才有意思,赤誠相見嘛。我在這裡年齡最長,就搞點特殊,上次那位按摩師技術真是不錯,就請按摩師傅給我鬆鬆筋骨。”大家都一起下到了貴賓間的中型池子。這個中型池子新開設不久,設計容量是二十人。此時他們幾人下去,顯得很寬綽。等到周昌全去做按摩的時候,侯衛東慢慢移到了黃子堤身邊,他想趁著兩人赤裸裸相見之際,從側麵解釋成沙公路的事情,消除已經產生的誤會。黃子堤在全場中肚子最大,他靠在池子邊,雙眼微微眯著,一副很享受的神情。侯衛東湊到黃子堤身邊道:“黃書記,給你彙報一件事。”黃子堤仍然閉著眼,似乎沒有聽到侯衛東的聲音。他一直將侯衛東納入視線,其一舉一動看得很清楚,他故意要晾一晾侯衛東。等到侯衛東又說了一遍,他才睜開眼睛,道:“嗯,這水真是舒服。”“水當然舒服,是來自大地深處的溫泉,就和女人一樣溫柔。”侯衛東在心裡自我調侃了一句,臉上滿是笑意,道:“黃書記,有一件事總是梗在心裡,我覺得應該給你彙報。”黃子堤道:“我們是什麼關係,有什麼話不能說出來?而且今天是私人聚會,沒有領導,隻有朋友,你就當我是你的老兄。”侯衛東與黃子堤並排坐在池中,字斟句酌地道:“在1995年,我當時還在益楊縣委辦任副主任,在益楊檢察院發生了一件大事,應該算是兩件,一件是檢察院的檔案室被人縱火,另一件是犯罪嫌疑人被人下毒殺害。”“這事當時鬨得很大,我知道此事,似乎沒有結論。”黃子堤當時還是市委秘書長,很清楚此事。侯衛東道:“給市委的報告隻能以事實為依據,所以很多關鍵地方寫得很含糊,很多敏感內容無法寫上去。當時縣檢察院正在辦理益楊土產公司的案子,先是縱火案,燒了搜查出來的賬冊,後來是殺人案,死者是土產公司的副總。此事與益楊土產公司絕對有關係,隻是最終沒有破案,所以不了了之。我是事件的親曆者,對益楊土產公司一案印象深刻,不相信易中嶺這個人,有些事情還請黃書記理解。”聽到此,黃子堤對侯衛東的意思已經聽得很明白,暗道:“繞了一個大圈子,原來是說成沙公路之事,看來他和易中嶺矛盾真的很深。”“這溫泉還真是舒服。”黃子堤又誇了一句溫泉水,這才淡淡地道,“嗯,我知道了。”此事講到這一步,侯衛東就不能再說了。在官場,言外之意才是真實的意思。他終於將糾結在心裡的事情講了出來,壓力也就自然消失,暗道:“隻能做到這一步,如果黃子堤真是不能理解,就由他去吧。”在貴賓池東側,精瘦的按摩師正在給周昌全按摩。他的手勁極大,技術嫻熟,舉手投足很有韻味。高健很快出現在池子邊,與周昌全打過招呼以後,涉水來到了黃子堤身邊。侯衛東自然而然地離開了,高健與黃子堤並排泡在水中。黃子堤談興很高,道:“廚師、按摩師、設計師等工作,從業人員多是女性,但是最終做到頂尖的多數是男人。”高健道:“主要是男人喜歡鑽研,女人結婚以後,心思就留在家裡。”兩人談了些莫名其妙的話題。黃子堤一邊與高健聊著,一邊用眼角餘光看著陷入水霧中的侯衛東身影,暗道:“易中嶺不是善茬,以後千萬要警惕,要保持適當距離。侯衛東是長反骨的魏延,不得不防。”深夜,眾人才散去。早上出門,寒風起,雨絲斜斜地撲向了沙州的大地。落在臉上,讓人感覺到一陣陰冷。侯衛東穿著七匹狼夾克,他直接來到了大門口,秘書杜兵已經在大門口等著了。杜兵接過手包,侯衛東卻沒有立刻上車。站在車門處,麵對著新月樓的大門。“你晚上住在哪裡?”“還是在沙州賓館。”“辛苦你們了,等到成沙公路修好以後,跑一趟就是一個小時,到時就不必留在沙州過夜,經常這樣,對家庭生活有影響。”杜兵知道侯衛東不喜歡饒舌之人,也就沒有故作聰明說大話,實實在在地道:“這是我的本職工作。”他以前工作時,眼界局限在機關的那幾間房子。當了侯衛東專職秘書以後,經常到嶺西和沙州,眼界大開。在他心目中,侯衛東的今天就是他的明天,就算當秘書對家庭生活有影響,又算得了什麼。“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迎著斜風細雨,杜兵精神飽滿。到了成津縣境內,桔樹鎮、河西鎮的兩個標段都在施工。車進入雙河鎮,這裡應該還有兩個標段,沿途隻看見幾處挖掘過的痕跡,不見施工隊伍。這一段屬於精工集團,開車走了一段,看到了精工集團梁工。精工集團的梁工叫苦不迭,道:“侯書記,對我們工程方來說,拖了工期就意味著增加成本,我們當然不願意,可是現場阻工很嚴重,我們正準備向縣領導反映這事。”侯衛東看著亂七八糟的工地,皺著眉頭,道:“你寫一份材料送到縣委來,隨時做好施工準備。”透過車窗,可以看到公路沿線濕漉漉的蕭瑟景致。侯衛東想著方傑電話本上的數字,暗道:“這個溫貢成真是太不像話了,說的是一套,做的卻又是另外一套。”他暗自下了決心,等到時機成熟,一定要將溫貢成拿下。回到了辦公室,侯衛東喝了熱茶,給縣長蔣湘渝打了電話,道:“蔣縣長,中午有空沒有?我請你吃午飯,在縣委招待所。”不論省裡還是市裡,重大人事調整素來不能按領導意圖保密,這已是令人無可奈何之事。連李晶這種體製外的人都知道周昌全要到省政府,侯衛東斷定蔣湘渝十有八九從不同渠道得知了此事。既然如此,與其藏著掖著,還不如大大方方地與他溝通此事。在沙州,侯衛東最大的後台就是周昌全,此時情況發生變化,他準備適時調整自己的工作方式與思路。11點30分,侯衛東離開了辦公室,提前來到縣委招待所。招待所長胡永林早就接到了杜兵電話,親自在廚房裡督戰。很快,廚房裡傳來他的大嗓門:“這不是土鯽魚,非洲大鯽魚有什麼味道!”“不好買,你不能想辦法,到附近田頭去買。”胡永林出門,發動了汽車,口裡道,“這些小事都要操心,你說累不累。”等到他在郊區魚塘買回土鯽魚時,侯衛東已經來到了縣委招待所,恰好看到胡永林提著鯽魚下車。“侯書記,我才從老絲廠外麵魚塘買回來的土鯽魚,這是正宗的土鯽魚,煮出來的湯不一樣的。”胡永林就在侯衛東麵前表功。“嗯,不錯。”侯衛東順口又道,“星期六,你去買兩三斤土鯽魚,我帶回家。”縣委書記直接安排了私人任務,這讓胡永林心情格外激動,走路都如在雲中飄。到了廚房,他得意揚揚地道:“你們買不到土鯽魚,我怎麼買到的?不是買不到,而是沒有用心!侯書記喜歡吃黃燜鯽魚,要拿出點本事來。”中午12點,縣長蔣湘渝準時來到了縣委招待所後院,來到了侯衛東的房間。蔣湘渝見到桌上的葡萄酒,問道:“侯書記,有喜事?”侯衛東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道:“沒有具體事,就是想同老兄聊一聊。”春天很有眼色,為兩位領導倒了茶水以後,來到廚房,站在大師傅身後,等著美味出灶。大師傅問春天:“胡永林這麼激動,是哪位領導來了?”春天道:“沒有外人,就是侯書記與蔣縣長兩人。”大師傅罵道:“胡永林拿起雞毛當令箭,不跟我說清楚,我怎麼安排菜?”他對自己的徒弟道:“彆弄得太多,芹菜炒牛肉、火爆墨魚仔、黃燜鯽魚、麻辣長江魚,再配一個冷盤、兩份小菜,也就差不多了。”侯衛東為蔣湘渝倒上一杯紅酒,道:“昨天我到市委,得到準確消息,周書記要調到省政府,任副省長。”蔣湘渝靠在坐椅上,道:“前一段時間小道消息滿天飛,原來真是無風不起浪。”人與人之間,除了理智的認識以外,還有一種融合了身體語言、臉部細微表情的感覺,這種感覺往往是潛意識流露。侯衛東總是感覺蔣湘渝與平時不太一樣,暗中觀察了一會兒,得出結論:“蔣湘渝全身陷在了沙發上,這是一個很放鬆的姿勢。”他在記憶中尋找蔣湘渝以前的坐姿,卻又不太清晰,不過可以肯定,以前至少沒有現在這樣放鬆。侯衛東扳著指頭道:“成津資源豐富,煤和鉛鋅、鉬等有色金屬儲量大,建材資源也比比皆是,完全可以搞深加工,竹水河可以搞小水電。周書記在省裡主管工業,對我縣的招商引資很有利。”蔣湘渝慢慢地剝著一條黃燜鯽魚,吃了一半,讚道:“這黃燜鯽魚是大師傅的拿手菜,味道還真是地道。這種二指寬的土鯽魚,特彆入味。”他沒有繼續黃燜鯽魚的話題,問道,“新書記是原地提拔還是從外麵調來?隻聽到周書記要調走的小道消息,新書記是誰還真沒有聽到風聲。”侯衛東搖頭道:“現在一點風聲都沒有透露,看來省委還沒有最後下定決心。不過據小道消息說,省委組織部朱民生常務副部長調過來的可能性最大。”蔣湘渝道:“以前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現在是一屆領導一套思路。周書記高升了,也不知道新書記會是什麼樣的思路。我們的工作節奏是否需要放緩?免得矛盾太多,到時激起群體事件,給新書記留下不好的印象。”一起工作幾個月,蔣湘渝與侯衛東關係處得還不錯,他的這個提議也是從大局出發。侯衛東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由副轉正,他渴望出政績的心思比蔣湘渝強烈得多,道:“我覺得還是得按既定政策辦事,修路和整治礦山都已經啟動,如果減弱工作力度,會弄成夾生飯,到時候騎虎難下,我們會很被動。至於群體事件,隻要應對得當,可以避免。”看著銳氣十足的年輕縣委副書記,蔣湘渝心道:“周昌全是侯衛東的靠山,如今靠山走了,自己得先看風向,得適當地與侯衛東保持著距離。”口裡道:“就以飛石鎮來說,按省裡政策,有采礦證和無采礦證的小鉛鋅礦確實應該關閉,但是這些小鉛鋅礦多為當地村民所開,提供了工作崗位,也是鄉鎮稅收重要來源。強製關閉未達標小鉛鋅礦,出發點是絕對正確,實際效果恐怕會幾方不滿意。”對於蔣湘渝的圓滑以及中庸主義,侯衛東是早有領教。今天他主要是與蔣湘渝溝通思想,即使蔣湘渝與自己觀點不太一致,也沒有爭論,轉了話題,聊了些並不太敏感的工作。邊吃邊聊,氣氛倒也融洽。吃完飯,送走了蔣湘渝,侯衛東點燃了一支煙,將幾件難事在腦海中一一梳理:拋開感情,光從現實角度來講,章永泰的死因其實對成津發展大局並沒有太大影響,甚至可以完全忽略,當然這個前提是周昌全不再耿耿於懷。以整治鉛鋅礦為試點的有色金屬礦整治工作已經開始,已經取得一定成效,開弓沒有回頭箭,必須堅定不移搞下去。否則前功儘棄不說,還要引起極大的反彈。修建成沙公路,這是不可動搖的基本政策,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必須打通成津的交通線,這一條絕不含糊。在竹水河修建小水電,這是蒙寧與朱小勇的項目,間接是吳英的項目,更間接則是蒙豪放的項目,而且這個項目本身,對成津縣的發展是有益的。乾部調整問題,到達成津以後,侯衛東要來了朱兵,順手解決了飛石鎮鎮長劉永剛,擠走了成津檢察長段子安,他的第三個目標就是方傑小本本上所列出的名字,目標方式是溫水煮青蛙,一點一點下手。另外,還有方傑、方剛的案子情況,這些都是隸屬於上麵大問題中的小問題。正在梳理頭腦中的條條款款,響起了敲門聲。侯衛東以為是春天在敲門,就道:“請進。”仍然一手拿著煙,舒服地將身體陷在皮沙發裡想著問題。隨風而進的是淡淡香水味道,與李晶所用牌子極為接近,而春天基本上不用香水。詫異地回過頭,隻見一位風姿綽約的佳人亭亭玉立地出現在麵前,反而把侯衛東嚇了一跳。“晏紫,是你,有事嗎?”在鄧家春的嚴格要求下,縣委招待所後院的門崗管理比公安局還要嚴格。或者說,公安局由於陽氣原本比較重,不怕小鬼鬨事,門崗管理純粹是擺設,但是縣委招待所的門崗絕對正規和細致。按理說晏紫不能隨便進來,侯衛東故而有此問。晏紫看著嫋嫋升起的輕煙,輕微地皺了皺鼻子,道:“侯書記,我有事找你。”她的身高與朱瑩瑩相仿,身材修長而優美,五官不如朱瑩瑩精致,卻是平和中帶著些傲氣,傲氣中帶著些書卷氣。相較之下,朱瑩瑩則如平民中的美女,晏紫則是從書香門第中走出來的美女。侯衛東依然坐在沙發上,一手拿著煙,另一隻手揚了揚,道:“請坐。”晏紫是不速之客,不過卻是一位氣質出眾的美女。一般來說,有成就的男人對美女總是帶著點客氣,或是表麵上或是發自內心的客氣。“我想問一問,朱瑩瑩究竟犯了什麼罪,派出所要將她押到成津來?”晏紫原本想與侯衛東溫言相問,可是話至嘴邊,又變成了責備。晏紫如此質問,實在不通人情世故,侯衛東皺了皺眉,道:“你和朱瑩瑩是什麼關係?朋友兼同事吧?在留置期間,公安機關不必跟朋友兼同事說明原因。另外,我不是公安民警,你問錯人了。”晏紫被噎得說不出話來,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她努力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可是眼淚最終還是流了下來。她擦掉眼淚,道:“我和朱瑩瑩一直生活在歌舞團,情同姐妹。她現在遇到麻煩,我當然得幫忙。在成津縣裡我隻認識你,請侯書記幫忙照顧,至少讓朱瑩瑩在公安局不受欺負。”侯衛東大大方方地欣賞了一會兒近在咫尺的美女,心道:“朱瑩瑩、小曼、晏紫都是省歌舞團的同事。朱瑩瑩出事,沙州常務副市長步海雲的兒媳婦小曼不出麵,反而是沒有任何關係的晏紫出麵撈人,這個晏紫為人還不錯,隻是太單純了。”對晏紫評價略有變化以後,他態度便好了些,道:“成津公安局依法辦案,朱瑩瑩不會受欺負。”他見到晏紫楚楚可憐的樣子,動了惻隱之心,道,“你放心,我說話算數。”晏紫見侯衛東鬆了口,道:“聽說可以辦保外就醫。侯書記,你幫幫忙,能否給瑩瑩辦個保外就醫?”“公安機關獨立辦案,我不能隨便乾涉,我再強調一遍,成津縣公安局絕對不會放過一個壞人,也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侯衛東看著滿臉希望的晏紫,道,“你放心,朱瑩瑩不會挨打,這一點我可以保證。”晏紫雖然沒有得到明確答案,可是也小有收獲,至少有了侯衛東保證,朱瑩瑩就不會受到欺負。她從小生活的環境很乾淨,對公安機關的印象都來自影視作品,其間不少歪曲和誇大的東西,讓她視公安機關為洪水猛獸。朱瑩瑩被公安機關帶走,她急急忙忙四處奔走。這一次,小曼的表現讓她很傷心,另一方麵也讓她認識到社會的現實與冷酷。等到晏紫離開,侯衛東給鄧家春打了電話。鄧家春道:“侯書記,我正準備向你彙報,朱瑩瑩將方傑失蹤前的動向講得很清楚,看樣子,方傑恐怕遇到了麻煩事情。具體事情在電話裡講不清楚,晚上我來彙報。”侯衛東又問道:“朱瑩瑩本人有什麼問題?”鄧家春道:“朱瑩瑩和方傑在談戀愛,或者說,她是方傑的未婚妻,除了這一點,其他事都與她無關。”侯衛東想起朱瑩瑩遇到的幾件事,道:“朱瑩瑩的選擇有問題,憑她的條件,生活原本應該很美好。”聊了一會兒,鄧家春問道:“我聽說周書記要調走了,這事是不是真的?”“是,晚上回來我跟你細說。”鄧家春沉默片刻,道:“以前定下的事情,是否有變化?”侯衛東堅定地道:“周書記明確表示,既定方針不變,繼續全力追查,他會以副省長的身份關注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