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紅燈,似乎變得出奇的漫長。謝厭遲轉頭望著麵前的路,一旁逆車道上有奔流不息的車輛駛過,車窗上氤氳著廣告牌五彩斑斕的光線。但一切的聲音都被隔絕在窗外。車內的氛圍安靜而又壓抑。謝厭遲胳膊搭著方向盤,安靜了許久,唇角一動,似乎是準備開口。“快到綠燈了。”秦鬱絕分明目不斜視,但卻有所覺察般的突地出聲,打斷了謝厭遲接下來的話,“等會再說吧。我想至少,能吃完一頓晚飯。”她知道自己是在逃避。明明早晚都要知道答案,卻還是苟延殘喘般的拖延著最後的時間。這是秦鬱絕第一次,變得這麼懦弱。她害怕聽到謝厭遲的回答。害怕自己猜中了全部。*冰箱裡的食材是滿的。看得出來是陳助理早有預備。在高中的時候,秦鬱絕就已經學會了做飯。雖然廚藝算不上無比精進,但簡單地對付一頓晚飯還是遊刃有餘。她垂著眼,一言不發地將肉切成條狀。原本能用得無比熟練的菜刀,卻仿佛像生了鏽一般,每一次抬手停頓的動作都顯得無比沉重。情緒在安靜和平和中,卻被反複消磨。原本自以為非常完美的情緒控製,不知道為什麼,卻在此刻麵臨崩塌。然而她的神情看上去卻出奇的平靜,平靜到反常。終於,在熱鍋燒油下菜的時候,滾燙的油濺起,燙在她的胳膊上,迅速泛起一小塊紅痕。而秦鬱絕卻好似毫無覺察一般,將剩下的菜倒完。謝厭遲終於沒再繼續看下去,他關掉了煤氣,接過她手中的東西,將她帶到身後,低聲說:“我來吧。”接著,重新開了火,動作熟練地翻炒。他身上的黑色襯衫沒有換下,後背筆直,低下頭專心地注意著火候,神情看上去沒有半點頑劣花花公子的樣子,渾身上下透著些讓人安心的可靠。“你什麼時候會做飯的?”秦鬱絕問。她分明記得,剛開始拍攝綜藝的時候,謝厭遲還是個進廚房就相當於移動炸彈的存在。謝厭遲動作一頓,似乎是回憶了一下,隨即輕聲一笑:“一個月前?或者是兩個月前?記不太清了。”秦鬱絕問:“為什麼要學做飯?”明明隻要招手就能做這些事的傭人和助理都不計其數,怎麼都不用這位大少爺親自學習。謝厭遲偏過頭,望向秦鬱絕,目光宛若一陣穿過冬日暖陽的風,全是溫柔,笑著說:“可能是因為,想有自己去照顧的人了。”一句話,卻終於衝破了她死守著的心理防線。這人怎麼這麼過分。答應好不騙她,還真的一句謊話都不會說。原本應該高興的一件事情,卻讓她連抬起眼睫的力氣都沒有,鼻尖酸澀仿佛上湧,終於忍不住地,滾下一滴眼淚,砸在地板上。謝厭遲放下手中的東西,關上火,伸出手捧起她的臉,輕輕地喊:“秦鬱絕。”秦鬱絕搖了搖頭,咬著下唇拚命忍住哽咽,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靜:“準備去哪?”“蘭納斯頓,哥納街。”秦鬱絕知道這個地方。無數資產大鱷的聚集地,炒股,投資,高利潤高風險,可以一夜之間讓人功成名就,也能因為一個決定傾家蕩產毀於一旦。對於商人來說,這裡是最好的名利場,也是最大的墓地。她不了解商人之間的事情。但隻知道,謝厭遲這麼做,到底有多麼孤注一擲。秦鬱絕垂下眼簾,眼睫還帶著些濕潤:“今晚就走嗎?”“也有可能是明天。”謝厭遲用拇指拭去她的眼淚,苦笑一聲,“原本我是想多留一段時間的,恐怕不行了。”“什麼時候回來?”這個問題,謝厭遲卻沒有立刻回答。他眸光深沉,他唇角帶著點笑,很淺,仿佛隻是為了安慰她一般,眸中看不出半點輕鬆和喜悅。許久後,他才輕聲說:“抱歉,這個問題,我沒辦法給你答案。”秦鬱絕低頭莫名的笑了一聲,久久沒有抬頭,隻能聽見那帶著些顫抖的聲音響起:“謝厭遲,你知道我會願意等你回來。”他看著她。千萬種情緒在眼底翻湧,宛若一片掀起波浪的海域。但卻沒說一句話。他當然知道秦鬱絕會這麼說。她從來都是這麼驕傲而又熱烈,義無反顧地去做一件事情。不在乎結果,隻在乎自己會不會後悔。他了解秦鬱絕。就像秦鬱絕,也這麼了解著自己一樣。謝厭遲握著她臉的手微動,抬起拇指,輕輕抵住了她的唇。他看著她的眼睛,眼神裡全是溫和與無奈:“你知道,我做不到這麼對你。”秦鬱絕準備開口說話,卻被他硬生生止住。“我們家小姑娘以後可是能走上最高位置的人,”謝厭遲俯下身,抵住她的額頭,眸光細碎而又溫柔,“怎麼能被那些居心叵測的人給絆住腳。”隻要她還是自己的女朋友。就會有無數人想拿她下手來借此打壓自己的銳氣。不會留半點餘地。到那個時候,就連秦家那小子也未必護得住她。反而離了這層身份,顧忌和謹慎的人才會更多。“謝厭遲。”秦鬱絕的眼眶紅得嚇人,她聲音裡的哭腔已經按捺不住,但還是倔強地讓自己每個音節都聽上去鏗鏘有力,“如果你現在選擇推開我,我會恨你一輩子。”她就這麼用力地看著他。一字一句,聲音都透著些沙啞。“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年你拚命在暗地裡維護著,小心翼翼保護著自尊心的那個小姑娘,不願意陪你一起義無反顧呢。”秦鬱絕隻覺得自己眼前漸漸模糊不清,指甲用力掐進掌心想要穩住自己的情緒,但卻還是難以遏製的徹底爆發。謝厭遲痛苦地閉上眼。他緊貼著秦鬱絕的額頭,握住她的後腦,垂在身側的手緊握,直至青筋暴起。“你需要我,謝厭遲。”秦鬱絕眼淚再也控製不住,“你可以不愛我了,可以告訴我你玩膩了,可以和我說你喜歡彆人了,但你不能用這樣的理由讓我離開你身邊。”她一下子明白了在錄製綜藝那天,謝父對自己說的話。謝厭遲隻身前往哥納街,麵對著如虎如狼滿肚子算計的資本家,一個人頂著無數人的壓力,在那樣混亂的地帶想要打拚出一條出路,是旁人都無法想象的心理壓力和痛苦。即使是秦鬱絕,也聽說過無數傾家蕩產跳樓自儘,或者是被仇家尋上門槍擊案的事件。在一個不禁槍並且資本至上的國度,什麼樣的事情都可能發生。秦鬱絕不可能在這個時候離開謝厭遲。“我答應過,不會對你撒謊。”謝厭遲張開眼,眼底布滿紅血絲。他看著秦鬱絕的眼睛,用啞到極致的聲音說:“我愛你。”他不會用任何製造誤會的手段將她逼離。即使,她會恨自己很久。謝厭遲將頭靠進秦鬱絕的肩窩,輕輕地說道:“走吧。”秦鬱絕沉重地搖了下頭:“如果我不想呢。”“你知道我做不到這麼自私。”謝厭遲疲倦地掀起眼簾,“看來我們陷入僵局了。”秦鬱絕雙目通紅:“我會恨你的謝厭遲,我真的會恨你的。”“那就恨我吧。”謝厭遲低低地笑了,“我不會讓你把未來堵在我這麼一個,可能連回程票都定不了的人身上。”她的未來一片光亮。即使沒了自己,也前途坦蕩。秦鬱絕這樣性格的人,不需要依靠彆人也能撥雲見月。更何況,那段逆鱗的時期已經過去。謝厭遲寧願自己被她記恨一輩子。也不想親手毀了她的未來。他可以過得不好。但他的小姑娘,必須得開開心心地活在光亮之下。謝厭遲不會讓她成為第二個秦且離。就算沒了自己,他也依然是秦鬱絕。秦鬱絕哽咽一聲,突然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席卷上來,胸口撕扯般的疼痛。她低頭狠狠咬在了謝厭遲的肩膀處,扣住他後背的手用力,直到那股血腥味上湧。謝厭遲卻一聲不吭,安靜地任由她發泄。最終,秦鬱絕還是鬆下了所有的力道。她將頭埋進謝厭遲的肩窩,襯衫被她抓出一條又一條的折痕。終於,隱忍不住地放聲痛哭了起來。“我不會原諒你的謝厭遲。”光是從聲音,就能聽出她此刻到底有多麼痛苦。雖然聽上去沒有任何激烈的呐喊,但僅僅是從這段看上去平靜的語氣中,都能聽出聲嘶力竭。謝厭遲眼眶紅得可怕,他想緊緊擁住懷裡的人,但卻怕傷到她半分似的,刻意收斂了力道。這個夜晚還很長。往後也會與很多相似的夜晚。但秦鬱絕知道。有很長乃至可能到往後半輩子的時間。再也沒有一個人會這麼小心翼翼地維護著她的自尊,在背地裡耍著孩子氣的舉動,並且會在深夜燙紅自己的雙手,陪在自己身邊安撫自己所有的傷痛。她應該恨謝厭遲。她做不到恨謝厭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