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後台,青年的手機擺放在桌麵上,屏幕還亮著。相冊上,上麵全都是旗袍下裸.露著的大腿,甚至更加隱私的照片。按照相冊內照片的時間來看,從兩個月前開始,這個男生就是這家餐廳裡的常客。似乎是因為這家中餐廳旗袍的側擺高,幾乎每一次來都收獲不少。因為來得次數多,這個男生選的位置都很固定。監控盲區,而且一麵與自己同伴交談,一邊故作隨意地進行拍攝,自然到很難讓人覺察。如果不是秦鬱絕天生對鏡頭敏銳,反倒不能發現。她反應得很快,所以照片上對於她來說,內容也不算太露骨。“成年了嗎?”謝厭遲靠在椅子上,一隻手搭著扶手,指骨有節奏地翹著桌子。他聲音聽不出欺負,但卻收斂了那副痞氣,一副談判的模樣讓周圍的人心頭都一緊。男生死死抿著唇,沒吭聲。反倒是他聞訊趕來的家長連忙開口道:“沒成年,才剛剛十六歲呢。孩子不懂事,我給兩位賠禮道個歉。”“我查過了。”謝厭遲接過陳助理遞來的資料,丟在桌麵上,之間點了點上麵的圖片,冷笑一聲:“陳助理,和他們解釋一下這些照片拿去乾什麼了麼?”男生的家長愣住:“乾什麼了?”陳助理開口:“您的兒子在成人匿名論壇上打包出售這些照片,並且進行拍賣。將這些服務員的臉公開出來,每隔幾天就會讓論壇上的用戶出價,然後拍攝價格最高的那位的隱私照片。”以往,店裡最火的是周子然。所以她的提名率最高,這些照片裡大半都是屬於她的。然而,在得知秦鬱絕會到這裡拍攝之後,男生很快就在論壇上上傳了一個帖子,配圖是她穿旗袍的樣子——【鋌而走險拍攝,拍一位當下很火的女星,頂級身材,底價1W起拍,照片僅私發給出價最高的人。】這棟樓很快就刷了幾十頁。最終被一位匿名用戶以四十七萬的價格提前預定。但秦鬱絕其實一直在留心周圍的客人。在注意到男生明明吃完了飯,還在餐廳呆了將近一個小時之後,便多存了個心眼。“您這聲道歉還真沒什麼用。”謝厭遲將眼稍眯,眸中寒意更深,“這得上法庭啊。”家長也明白了這件事的嚴重。侵犯隱私不說,還涉及盈利,十六歲也是該承擔法律的年紀,算下來如果真的鬨上法庭,判刑是必不可少的。“你說這孩子他思想還不成熟,我們肯定以後好好教訓他。”家長邊賠著笑,邊看向秦鬱絕和周子然,“我們可以賠償,隻要私了,賠多少就行。你看畢竟還是個未成年的孩子,如果鬨出去他這輩子就毀了,我們一定讓他道歉並且監督,所以能不能原諒他?”其實看得出來,這位男生的家庭背景應該挺優渥。雖然在網站上拍賣,但多數來自於扭曲的惡趣味。這類網站多數都需要翻牆,而且捂得很嚴實,多半都是在他們那圈子裡傳播,所以一直都是監管的盲區。家長也聰明,看得明白。雖然謝厭遲看上去不好解決,但畢竟這件事直接受害者還是秦鬱絕與周子然。其它女服務員也有,但是量畢竟少,而且也沒什麼背景,男生的家長還是覺得很好解決的。說到這兒,還不忘道德綁架了句:“二位都是知名人物,如果被網友知道了,我家孩子真的就完蛋了。希望念在他年紀還小的份上,我們私下解決吧?”謝厭遲轉頭,看著身旁的秦鬱絕。秦鬱絕沒說話,從剛才看到那些內容開始,就抱著胳膊靠著桌子,眼神無波無瀾,態度冷淡到了冰點。似乎是感覺到謝厭遲的目光,她偏頭,與他視線對上。“看你。”謝厭遲說,“你要起訴,我的律師團隊可以給你。”然而,還沒等秦鬱絕表態,周子然先發了話:“雖然我的確很生氣,但是畢竟他還是未成年人,我可以給他一個機會。但他必須向所有傷害過的人道歉,並且我的團隊也會監督他以後的行為,可以做到嗎?”“可以可以。”家長連連點頭,順便推了一下那個男生,“快點道歉!”男生一臉不情不願地鞠了個躬,態度很敷衍。其實周子然看見這些照片,驚愕是驚愕。但在和團隊聯係之後,很快就發現這是一個特彆適合用來炒作自己的機會。又能賣慘,又能塑造自己的博愛之心。既保護了未成年人,給了他一個機會,但卻又嚴格監督他未來的行為。教科書式的處理方法,是很容易吸粉的。見解決了一個,家長也鬆了口氣,看向秦鬱絕:“那您……”“抱歉。”秦鬱絕掀起眼睫,淡淡道,“必須起訴。”除了謝厭遲看上去反應挺平靜,甚至還翹了下唇角以外。其餘的人,無論是那位家長還是周圍的工作人員,以及一旁的周子然,都有些驚愕。明星起訴未成年,其實是很容易引起爭議的。而且這樣子,對自身形象的收益,遠遠沒有說漂亮話,並且進行諒解來得大。周子然在片刻驚愕之後,隨即平靜了下來,在心裡暗笑秦鬱絕傻。這樣一來,兩人反而還有了對比。到時候公司一宣傳,明顯是自己更能獲得路人緣。“秦小姐,您再考慮一下,這件事情——”“我考慮過了。”秦鬱絕打斷,她轉頭,看著那位男生的眼睛,然後一字一句,“我確定起訴你。”*工作人員將其它人帶走,特地給秦鬱絕留下了個單獨的空間,讓她同經紀公司商討這件事該如何處理。賀懷情早就聽到了風聲,在了解秦鬱絕的想法之後,到沒有很驚訝:“猜到你會選擇起訴,而且你知道嗎?謝厭遲那邊的律師團隊半個小時就聯係我了。”說到這,她停頓下,然後補充了句:“收回之前的話,他這人還算不錯。”秦鬱絕笑了聲,揉了揉眉骨:“你之前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花言巧語的男人不可靠。”“是嗎?”賀懷情非常坦然地裝傻,“我不記得了。”秦鬱絕眉目稍斂,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問:“我以為你會勸我原諒。”“我會勸你很多事情,但不會勸你去原諒彆人。”賀懷情說,“如果一定要你擺出一副聖母的姿態才能讓人產生好感,是不是太瞧不起我這個經紀人的營銷能力了?”同性格相合的人共事,是件很幸運的事情。在簡單地聊過幾句後,賀懷情突然提了句:“過了今晚,第一期節目就要結束了。一周後還有第二次錄製,但比起這次的三天三夜,第二期錄製時長隻有一天。趁著這段休息時間,你還是好好考慮一下。”“考慮什麼?”“考慮合約解除之後,什麼樣形式的分手才比較體麵。”賀懷情補充道,“這是遲早的事。”剛才那一連串的意外都沒讓秦鬱絕慌了陣腳,然而這不經意間的一句話,卻讓她莫名的心亂如麻。她掛斷電話,將頭向後靠在椅背上,閉上眼,眉頭稍皺。的確很為難。合約上的最低時間限製,是在節目錄製結束一個月之後。因為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還要配合節目以及廣告方做宣傳。隻是到合約解除的那天,該以什麼樣的方式收場。“水,檸檬茶,還是橙汁?”而就在這時,一道懶洋洋的男聲傳來。謝厭遲姿態悠閒地看著她,眸中噙著些笑。秦鬱絕睜開眼,尋聲望去,唇角一勾:“可樂。”“還挺會選。”謝厭遲低笑一聲,側身出了門,片刻後去而複返,手裡拿著瓶罐裝可樂,輕碰了下她的額頭,“也就你敢這麼使喚我了。”秦鬱絕還嘴:“你爸不是也能?”“性質不一樣啊。”被這麼懟了一句,謝厭遲也不卡殼,反而笑眯眯地彎下腰看著她的眼睛,“我那是被逼無奈。”不知道為什麼,明明是插科打諢似的一句話。但秦鬱絕卻在那雙招人的眼睛裡,讀不出半點輕挑。她斂目,避開了謝厭遲的目光,垂下眼簾,如羽般的長睫輕輕顫動著。謝厭遲見狀,隻是笑著直起身,在她麵前坐下:“心情不好?”“我以為你會關心我為什麼一定要起訴那個孩子。”秦鬱絕調侃了句。謝厭遲平靜地說:“我關心的不是他。”這幾個字,卻讓秦鬱絕的心尖像是被羽毛拂過一般。酥癢卻又若即若離。“我高中畢業的那段時間,當過一個暑假的服務生。”秦鬱絕突然開口,“遇見過各式各樣的客人之後,什麼樣的事情都會覺得很正常了。”十八歲那年,秦鬱絕站在人群中,依然是一眼出挑的漂亮。但在那個環境裡,漂亮對於她來說不是件好事。有故意找茬挑刺,開黃腔用油膩的姿態開著不著調的玩笑。也有領班的示好以及工作中有意無意的揩油。和這些人比起來,那些急躁催著菜品,動不動破口大罵的客人都顯得如此正常而又良善。然而在某一天,有位看上去三十四歲留著絡腮胡子的男人,借著點菜的緣由,伸手摸了一把秦鬱絕的大腿。那時候她也才剛滿十八歲。雖然很努力地適應了從雲端墜入泥土的氛圍,但從骨子裡,還是高傲的。於是秦鬱絕乾脆利落地拿起一旁的茶水杯,潑了男人一臉。在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甩手接上了一個響亮的巴掌。“然後我就被辭退了。”她語調平和,宛若在敘述與自己無關的經曆,“負責人按著讓我道歉,我不願意。查了監控證明的確是他有錯在先,但也沒什麼用處。他給了些錢,監控錄像當著我的麵被刪掉。”十八歲那年,她的尊被碾得乾乾淨淨。謝厭遲沒說話,隻是安靜地看著她。“他們請求我的原諒,並不是因為知道自己錯了,而是因為知道我能對他們產生威脅而已。”秦鬱絕語氣很輕,她抬了下眼,聲音沉靜,“就算是真心誠意認錯,我也不想原諒他們。”沒有任何一個小姑娘應該被當做商品發布在網站上拍賣自己的自尊。那些被拍攝照片的服務員許多都是普通人。如果秦鬱絕鬆口,一定有人會被迫接受“道歉”,甚至沒有任何為自己發聲的出路。興許是覺得這個話題太沉重,秦鬱絕笑了聲,準備開個玩笑揭過去:“我記得你來到這兒和我說的第一句話,是讓我穿條褲子?這算不算是一語成讖。”“解釋一下。”謝厭遲抬起眼睫,看著她的眼睛,然後俯身與她視線平視,一字一句,無比認真地說:“我那句話的意思是,你這身衣服很好看。”秦鬱絕一怔,似乎沒反應過來為什麼這人突然誇自己。然而,謝厭遲卻將眼一眯,眼底笑意不減,卻不顯半分輕挑:“你那麼穿出去,我會吃醋。”“所以那句話,”他說,“純粹是我的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