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 / 1)

悖論13 東野圭吾 1803 字 1個月前

誠哉聽到嬰兒的哭聲後睜開眼,但是之前他其實也沒睡著。佇立在飯店正麵玄關前的,是懷抱嬰兒的榮美子。誠哉能夠清楚看見她,是因為外麵已天色大亮了。他看看表,時間已過清晨六點。他站起來,朝她走近,但還是保持了幾公尺距離,因為他認為自己有可能已感染新流感。不過,這種顧慮或許也已失去意義了。既然未央和山西已發病,所有人可能都已經感染了。“你起得真早。”他從後方出聲招呼,榮美子嚇了一跳,轉過身來。“啊……早安。是勇人的聲音把你吵醒了嗎?”榮美子一邊輕拍嬰兒背部一邊說道。“不,我早就醒了。你呢?昨晚睡得還好嗎?”榮美子淺笑搖頭。“不太好……”“是嗎。身體怎麼樣?”“目前為止都還好。彆提我了,倒是沒看到明日香小姐。”誠哉的嘴角沉了下來。“我知道她在哪。應該是跟我弟在一起吧。”“你弟弟也不見了嗎?”“好像趁半夜出去了。”“怎麼會呢?”“這個嘛,說來話長。”他正想著該怎麼解釋時,菜菜美走過來了。“冬樹先生他們回來了嗎?”“還沒。我正在跟榮美子小姐講這件事。”“到底出了甚麼事?”榮美子來回審視著誠哉與菜菜美。“事實上山西先生發病了。”誠哉回答。“是新流感。”可以感到榮美子為之屏息。她悲傷地垂下眉尾。“他還好嗎?”“他本來倒在緊急出口旁,是我和菜菜美小姐合力把他搬到沙發上。坦白說,狀況相當不樂觀。”“連山西先生都……”榮美子垂下眼,然後看向菜菜美。“請問,未央的情況怎麼樣了?”“還是一樣發高燒。未央有甚麼宿疾嗎?”“應該沒有。”“那麼,我想暫時隻能靠她自己的抵抗力了。至少我一直都有給她補充水分。”榮美子蹙眉。“菜菜美小姐你也累了吧?我可以跟你換班。”“你的心意我懂,但是不能讓你也跟著病倒。”誠哉插入二人的對話。“可是,我想我應該不會得流感。”“為甚麼?”“去年我得過了,所以我想我應該有抗體。”“原來如此。”誠哉點頭。“這是個好消息。但是,誰也不能保證你不會得病,畢竟流感也分很多種。”“但是,把事情全都推給你和菜菜美小姐我實在過意不去,未央畢竟是我的女兒。”“誰跟誰是一家人在此時此地已毫無意義。這個世界隻有我們,不分家族與外人。你隻需要思考怎樣才能讓大家都活下去就好了。”誠哉不確定這番話是否說服了榮美子,但她默默垂首了。她的手繼續溫柔地輕拍嬰兒背部。嬰兒大概因此感到安心了,他不再哭泣,墜入夢鄉。“謝謝你,榮美子小姐。”菜菜美說。“但我不要緊。基本上,我已打過預防針了,所以和其他人相比,感染的機率應該較低。”況且──誠哉接著說:“你還肩負著照顧勇人這個重責大任。這件事,即便是身為護士的菜菜美小姐,恐怕也不會做得比你好。畢竟當過母親的,這裡隻有你。”但她依舊垂首搖頭。“請不要高估我,我根本不是個好母親。”“這話怎麼說?”“因為,”榮美子抬起頭,但立刻又垂落視線。“沒甚麼。”“總之,這邊交給我們就好。”榮美子微微點頭,然後仰起臉。“請問,明日香小姐和令弟到哪去了?”“不知道,但我猜應該是去醫院或藥局了。病倒的山西先生身上蓋著毯子,那八成是他們兩個蓋的吧。我想是因為山西先生發病了,他們才決定賭一把。”“賭甚麼?”“藥。”誠哉說。“他們應該是去尋找治療流感的藥了。想必是我弟提議的吧。真是的,這家夥就是這麼沒腦子。”“可是,如果有克流感的話會很有幫助。”菜菜美說。“我想山西先生應該是被未央傳染的。其他的人極有可能隻是還處於潛伏期,所以才沒發病。”“這個我知道,但是半夜外出實在不像話。至少可以等到天亮再出發吧。”誠哉咬唇。“而且還帶著明日香,他簡直瘋了。要去也該一個人去。”“可是,那是因為我們規定不能半夜獨自行動。”“就算兩人同行,也不可以出遠門。那條規定的意思是,不得不走出建築物時也不可單獨行動。”“即便如此,他們可能覺得兩人同行至少總比單獨出門安全吧。”菜菜美拚命替冬樹說情,但誠哉還是在胸前交疊雙臂。“這種情況正好相反。縱使要賭命,也該讓我弟弟一個人去。”“為甚麼?”“都預料到會有危險了,當然要讓他自己去。正如你所說的,他們兩個說不定也已感染。誰也無法保證不會在找藥的途中發病。”菜菜美與榮美子同時驚愕地張口。“萬一其中一人發病了,另一人的行動也會受到牽製。事實上,恐怕會寸步難行。那樣不僅無法找藥,就算找到了,也不能把藥送回來。最後連另一個人也有感染之虞。兩人同行,就表示引起這種事態的機率會變成二倍。”兩名女性似乎從沒這麼想到這些,此時啞然失聲。“但是,如果隻有一個人去,不是更危險嗎?”菜菜美反駁。“因為沒有人會來救援,也無法動彈。”“但是至少隻有一個人。”“甚麼意思?”“我們損失的人數隻有一個人。兩人同行,危險度會倍增,損失的人數也變成二倍。哪個比較劃算,稍作思考就明白。”“你說這叫損失……”菜菜美不悅地垂下頭。“為了彆人而賭命沒關係,但是如果沒有隨時預作最壞的打算,那隻不過是在嘩眾取寵。我弟弟應該隻拿他自己的性命去賭。如果沒有先想好碰上最壞的情形發生時,該如何極力減少幸存者的損失,那賭命就毫無意義了。”兩名女性陷入沉默時,誠哉發現眼角餘光有東西在動。定睛一看,是小峰站在那裡。“有甚麼問題嗎?”誠哉問。小峰目不轉睛地盯著誠哉,咳了一聲。下一秒,他臉孔扭曲,就地蹲下了。“小峰先生!”菜菜美想衝過去,卻被小峰伸手製止。“你最好彆靠近,我被傳染了。”他喘息著說。誰來看都知道小峰病了。誠哉雖然絕望,還是緩緩走近他。“有發燒嗎?”“有……我想熱度應該很高。”小峰想要就地躺平。“不能睡在那種地方。至少要去沙發……”在菜菜美的扶持下,小峰移往旁邊的沙發。坐下後,他狠狠瞪視誠哉。“我不是早就說了嗎。隻要跟那種流氓扯上關係,一定會變成這樣。他是個瘟神。再這樣下去我們統統都會完蛋。你說怎麼辦?”“對不起,小峰先生。”榮美子道歉。“把病傳染給小峰先生的,應該是未央。所以,就算沒有救那個刺青的人,我想最後還是會變成這樣。久我先生並沒有錯。”小峰的嘴角冷冷一撇。“那麼未央又是被誰傳染的?不就是那個流氓嗎?久我先生,我記得你說過,凡是威脅我們生存的人都要排除在外。那你打從一開始,就該先排除那個男人才對。”“可是生病也不是他願意的吧?”菜菜美打圓場說。“各位,我看你們好像都很同情那個流氓。”“才沒有……”菜菜美說到這裡時,目光射向誠哉的後方。誠哉轉身。站在那裡的是河瀨。“你還好嗎?”誠哉問。“舒服一點了。我口渴,想找點東西喝。”“啊,那,我去拿茶來。”榮美子抱著嬰兒,走向餐廳。河瀨看著小峰,小峰避開目光。河瀨哼了一聲。“冬樹先生他們現在已經去找藥了。”菜菜美對小峰說。“隻要拿到藥,一定會立刻好起來的。隻要再忍耐一下就好。”小峰默默搖頭,九九藏書在沙發上躺平。榮美子拿著寶特瓶裝的日本茶回來。“我拿給他。你最好還是不要靠近。”誠哉接過寶特瓶,拿去給河瀨。“喝了這個,你立刻去休息。”河瀨握緊寶特瓶,看著榮美子。“有小嬰兒啊。此外,好像也有老先生生病。”“雖然我們本來彼此都不認識,但是現在互助共生。”河瀨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打開寶特瓶喝茶。“那個寶特瓶你要負責收好。”誠哉說。“千萬要小心,絕對不能讓其他人誤飲。”“噢,我知道。”河瀨轉身,朝交誼廳後方邁步走去。但他立刻止步,轉過身來。“如果我離開比較好,你們可以直說,我可不想被人當成眼中釘,還死皮賴臉地巴著你們。”誠哉想了一下才回答:“當然,如果到了那種時候我會毫不客氣地直說。”河瀨冷哼一聲,對小峰投以一瞥後再次邁步。而小峰,早已在沙發上陷入昏睡。“呃,那我要去準備早餐了。”榮美子說。“等一下,我也去幫忙。”“可是……”誠哉微微搖頭。“現在堅持隔離我們兩個,讓我們兩個照顧病人已失去意義了。餐廳那邊既然已有三人發病,表示大家都有可能發病。現在隻能一起分擔煮飯、看護病人的工作──菜菜美小姐,你看這樣行嗎?”“我也覺得這樣比較好。”“那麼,我們走吧。”誠哉催促榮美子,走向餐廳。他把原委也告訴太一和戶田。早已知道小峰發病的兩人,很怕接下來就會輪到自己。“我們那個學年停課時,我在隔天病倒了。通常自以為已經沒事的時候最危險。”太一揉著肚子說。“我忽然覺得肚子有點疼。”“你弟弟他們幾時回來?”戶田問。“不知道。連他們去哪都不清楚。”“是不是該去找他們?”太一說。“那可不行,萬一派去找人的人半路發燒怎麼辦。”“啊,對喔。”傷腦筋,戶田一邊說一邊猛搔頭。榮美子開始準備早餐了,所以誠哉也去幫忙。病人多,因此必須烹煮大量的粥。他們有水也有米,但瓦斯所剩無幾,沒生病的人隻好吃未加熱的真空包食品和罐頭當早餐。餐後,誠哉在太一與戶田的協助下,在飯店的玄關前搭起簡易爐灶。無法烹煮食物,已漸漸成為攸關生死的問題。“他們兩個會跑到哪去呢?”太一看著遠處說。“該不會,已經死在哪裡了吧……”說完,他連忙捂住自己的嘴。這時菜菜美來了。“那個,久我先生。”“怎麼了?”“河瀨先生不見了。還有,小峰先生的鞋子也消失了。”“你說甚麼?”誠哉咬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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