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1 / 1)

悖論13 東野圭吾 1927 字 1個月前

之後,餘震一再發生,其中也有劇烈到無法行走的大地震。誠哉禁止大家外出,不過本來就沒有人想出去。“為甚麼地震會這麼頻繁呢?”小峰自言自語。他把跳箱當成椅子坐。“應該是巧合吧。”冬樹回答。“是這樣嗎?我倒覺得這和人群消失應該有某種關聯。”“這話怎麼說?”“沒有啦,其實我個人也沒有甚麼明確的想法。”小峰抓抓頭,目光瞥向斜上方。“剛才太一不是說過嗎,再這樣下去城市會消失。聽到那句話時,我忽然想到,彆說是城市了,恐怕連世界都會消失。”“世界?怎麼可能。”“不,世界這個說法或許並不貼切,也許該說是‘人類世界’吧。”除了誠哉與太一之外的人全都聚集在一起了。這兩人現在分彆守在體育館前麵和後麵,觀察風向和附近火災的情況。不久之前大家決定,以每隔二小時換班的方式輪流監看周遭情勢。大家完全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眼前又無事可做,因此都專注地聆聽小峰說話。“以前不就時常聽到這種說法嗎:人類對環境的破壞令人不忍卒睹,唯有人類消失才能讓地球恢複原本的美麗麵貌。”待在小峰身旁的戶田驚愕地晃動了一下身體。“所以人類就在一瞬間統統消失了?太荒謬了。”.99lib.“我認為這也許是地球的報複。”小峰又說道。“當然,地球本身應該沒有意誌,所以說不定是宇宙發揮自淨作用,保護一顆行星。首先要消滅人類這個天敵,其次再破壞人類打造出來的文明。我總覺得這場地震也是讓地球一切化為白紙的程序之一。”“那麼荒唐的事絕不可能。”戶田大搖其頭。“你憑甚麼如此斷言?”“沒有憑甚麼。如果你所謂的自淨作用真的存在的話,人類為甚麼會繁榮到今天這種地步?早在這個局麵形成之前,自淨作用就該啟動了吧?”“說不定是有甚麼極限。說不定是因為人類跨越了容許範圍,不斷重演傲慢的愚行,所以地球才發怒了──我說錯了嗎?”“不,我也這麼想。”山西繁雄發言。他和妻子春子,並肩坐在折疊起來的墊子上。“到目前為止,人類做了太多任性妄為的事。現在就算遭到天譴也不足為奇。”一旁的春子也點頭同意。“在我們鄉下也是。鏟山鑿壁,鋪馬路挖隧道,最後一場大雨就帶來土石流了。我早就在想,總有一天也許會發生更可怕的事。”戶田露骨地做出厭倦的表情,站起身說:“無聊,這怎能跟道路開發相提並論。”他一邊掏出香煙和打火機一邊走向出口。戶田前腳才出去,誠哉與太一就回來了。“外麵情況如何?”冬樹問。“附近的火災好像大致都平息了。”誠哉回答。“話雖如此,火並未完全熄滅,這隻代表這一帶的住宅都燒光了。總之,應該不用擔心火勢會延燒到這裡了。現在太陽也下山了,今晚就姑且留在這裡過夜吧。”“所有人都要在這裡睡嗎?”“隔壁倉庫有幾條毯子和枕頭,大概是為了體育館充作緊急避難所時準備的。另外,也可以從保健室拿被子過來。”“不能睡在教室嗎?這裡有點冷。”明日香問。誠哉搖頭。“教室不安全,因為不知幾時還會有餘震。我想應該可以在某個地方找到暖爐,就用那個將就一下吧。”明日香看似不滿,但還是微微點頭。“吃飯吧。我餓了,餓得快死了。”太一說著說著,就開始動手翻找裝食物的籃子。吃完簡單的晚餐時,日落時分已過了,館內頓時陷入黑暗。冬樹等人急忙從倉庫搬來毯子與枕頭。誠哉和小峰二人從保健室抱來棉被,那是要給未央和嬰兒用的。在體育館地上鋪上墊子,再把撿來的紙箱在墊子上攤開,躺在上麵──這是山西繁雄的主意。“簡直像遊民。”戶田不悅地說。“但是很暖和,這是好主意。”明日香的讚美讓山西高興得眯起眼。冬樹也躺下來,用毯子裹緊身體。雖才剛過晚間七點,但沒有燈光的體育館內一片漆黑。仔細想想,打從昨天到現在幾乎沒合過眼。他腦袋沉重、渾身乏力,但意識卻莫名清醒,因為一直保持在亢奮狀態。他很後悔沒在便利商店拿酒。但是失眠的好像不隻是他,周遭不斷傳來有窸窸窣窣、翻來覆去的聲響。他猜大家八成都被恐懼與不安籠罩了。一片靜寂中,傳來某人的啜泣聲。冬樹吃了一驚,豎耳聆聽。這個哭聲很熟悉。冬樹鑽出毯子,靠過去。“太一,你怎麼又哭了。”他小聲勸誡。“現在你就算擔心食物的問題也沒用吧。”但太一依舊蒙著毯子。“才不是那樣。”他哽咽著說。“怎麼回事?”誠哉也起來了,開口問道。眼睛習慣黑暗後,他們漸漸看清周遭情況了。幾乎所有的人都坐起了身子,想必每個人都注意到太一的哭聲了吧。“那麼,你為甚麼要哭?”冬樹問太一。太一窩在毯子底下咕噥,聽不清楚他在說甚麼。於是冬樹又問了一次。完了啦,這次他這麼說。“完了?甚麼東西完了?”“我們呀。不管怎麼想,都已經完了吧。停電了,也沒水,再加上沒人會來救我們。在這種情況下,自己一個人要怎麼活下去啊。”“怎麼會是一個人。不是還有我們嗎?”“是一個人啊,家人已經見不到了,也沒有朋友在。我真的受不了了。況且你們幾個又能做甚麼?根本沒辦法吧?隻剩下死路一條了。”“你煩不煩啊!死胖子!”後方冒出明日香的聲音。“好好一個大男人哭甚麼,其實大家都想哭啊。就連我也是,隻要一想到家人或朋友,就快哭出來了。可我不也拚命忍住了?拜托你識相一點好嗎,豬頭。在這種節骨眼隻要有一個人哭,就會讓大家都心情沮喪。要忍耐,你懂嗎?這點小事你要忍忍啊。”明日香大罵太一,可是罵到一半她自己也哽咽了起來。大概是為了掩飾這點吧,她鑽出毯子,一陣淩亂的腳步聲隨後響起。她無視黑暗,跑到某個地方去了。“冬樹。”誠哉喊道。“你帶著手電筒跟上去看看。”冬樹默默點頭,伸手拿起放在枕邊的手電筒。有人走近仍在哭哭啼啼的太一。是山西春子。“對不起喔,太一。我甚麼忙都幫不上。可是太一卻替我們搬行李,還守在外麵了望。我真的覺得,能跟像你這樣的人在一起太好了。”說著她隔著毯子輕撫太一的背部。太一不發一語,但是沒再傳出啜泣聲。“說得也是,太一還年輕,會害怕是理所當然的。哪像我們,已經活到這把年紀了,早有不管將來結局如何都無所謂的心理準備。所以,如果真有甚麼萬一,到時我願意代替你犧牲,所以你不要擔心。”“算了,你不要管我。”可以感到太一蜷縮身子。冬樹看到山西春子回到自己原先在的位子後,便站了起來。他打開手電筒,走向門口。明日香就在體育館前麵的廣場抱膝而坐。“待在那種地方會感冒喔。”“彆管我。我想一個人靜一靜。”“想一個人獨處沒關係,可是弄壞身體就不好了。要是真的變成那樣,會給大家添麻煩,這你應該也知道吧。”附近正好有壞掉的椅子,冬樹將它搬過來,開始拆解。“你想乾麼?”“天氣這麼冷卻沒電也沒瓦斯。這種時候能做的事隻有一件吧。”他在壞掉的椅子空隙塞進報紙,用打火機點火。火立刻熊熊燒起,最後木頭也燒起來了。啪滋啪滋的細微炸裂聲接連傳來,火焰把四周照得通紅。好溫暖啊,明日香呢喃。“已經多少年沒這樣生過火了。”“你在學校沒做過嗎?比方說營火晚會之類的。”“沒有。我們學校在市中心,操場也很小,大概是因為這樣才禁止生火吧。”原來如此,冬樹點點頭。“剛才對不起。”明日香凝視著火堆說。“我本來是想警告太一的,結果我自己反而失態了。真糗。”“你用不著放在心上,想哭的時候就哭吧。就算勉強硬撐也於事無補。”明日香搖頭。“我絕對不會再哭了。如果真的要哭,也得在我們克服這個危機後才哭。到時,我也許會喜極而泣吧。”“危機嗎?這的確是個危機。”“彆看我這樣!我可是室內五人製足球(Futsal)的選手喔。”噢?冬樹看著她的臉,視線快速掃過她全身。她的體型乍看之下頗為纖細,但是肌肉似乎的確很結實。“我說啊,提腳射門固然很愉快,但是拚命死守球門不讓勁敵攻入的滋味倒也意外地好。隊友們雖然都笑我有受虐狂,但我其實是有理由的。隻要能熬過猛烈的攻擊,對手的士氣一定會有些許受挫。那就是我的目的。到時我們就可以反守為攻,一口氣射門得分。爽快的地方就在這裡。”所以說啊──說到這裡她伸展了一下背部,像是要藉此轉換心情。“我決定把現在當作最大的危機。隻要熬過這一關後,一定會有好運降臨的。”明日香的聲音相當有力,連冬樹也能感覺到,她正拚命激勵自己振作。反過來說,這也表示她已被逼入絕境了。冬樹不知道該跟她說甚麼才好,於是默默注視火堆。他發現火焰不時猛烈晃動。“討厭的風吹來了。”他環視四周咕噥。“我們也該進去了。”不祥的風,直到翌晨仍未停止。天空覆蓋著厚重雲層,似乎隨時都會下雨。“至少也該讓天氣放晴吧。”山西繁雄仰望天空,為之歎息。戶田走近誠哉。“你到底打算在這裡待多久?火災好像已經平息了,我們也差不多該重新過過像人的生活吧。”但誠哉不肯點頭。“請你再忍耐一天就好。我們必須先掌握周邊狀況。現在還不確定哪裡才安全。”“邊走邊找安全的場所不就行了,就像來這裡時那樣。”“當時我們本就有體育館這個目的地,可是現在甚麼都沒有。漫無目標地移動太危險了,況且我們之中還有傷患和嬰兒。”“耐震設計完善的建築隨便找都有一大堆,我們公司就是了。隻要以那種建築物為目標就行了。”“我現在強調的是,在抵達那類建築物之前的移動過程是很危險的,我們現在連道路變成怎樣了都不知道啊。算我拜托你,請你再等今天一天就好。”誠哉低頭懇求。戶田看似不滿,但他終究還是刻意地歎了口大氣,不再吭聲。“我們派幾個人分頭去調查周遭狀況吧。確認一下哪裡有食物,有沒有危險的地方,以及可以居住的場所。”誠哉主要針對男性如此宣布。最後大家決定讓誠哉、冬樹、太一、小峰四人外出。不過道路全毀了,彆說摩托車,連騎腳踏車都很困難,大家隻好徒步離開體育館。冬樹走出去沒多久,身後便有腳步聲接近。他轉身一看,是明日香小跑步追來了。“我也跟你一起去。我對腳力很有自信。”冬樹點點頭,回以微笑,和她並肩邁步。就在這時,遠處天空轟然響起雷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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