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老十三連康熙都搬了出來,足見其心裡對取消剃發易服的管束大為忌憚,貞武不由瞥了他一眼,心裡頗為鬱悶,老十三尚且如此,更遑論其他皇族宗親,王公勳貴?這事怕是相當的棘手,說不得又要大費一番唇舌。他原本也沒有一口吃成大胖子的想法,亦不想將事情都堆在一起,當下便微微點了點頭,道:“欲速則不達,朕不急,待禁衛新軍換裝之時再宣告天下。”說著,他瞥了一眼老十五,話頭一轉,道:“八哥方才所言,京師一眾皇族宗親,王公勳貴,大小官吏對新政議論紛紛,莫衷一是,十五弟想必亦是為此而來吧?”胤禑正暗自驚訝貞武天馬行空一般的想法,琢磨著貞武為何會將廢除剃發易服這點做為融合東西方文化的突破口,聽的貞武突然問到他頭上,才想起進宮覲見的目的,微微沉吟,他才躬身道:“回皇上,截止臣弟入宮為止,收到的京師大小官員闡述新政的文章絕大多數皆不堪一用,唯有翰林院以及督察院有幾篇略能入眼,臣弟頗為擔憂......。”貞武微微點了點頭,這種情形並不令他意外,畢竟新政是侵害到了官員的利益,他們若是誠心為新政叫好,那就真就有大問題了,微微沉吟,他才看向胤禩、胤祥兩人,問道:“皇族宗親、王公勳貴的反應可是十分激烈?”胤禩忙躬身謹慎的道:“回皇上,十分激烈倒也談不上,主要還是擔憂和不滿,臣略微探聽了一番,一則是分封海外的王公勳貴多將銀錢投到海外封國,手頭拮據,二則,沒有得到分封的本就心裡不平,官紳一提納糧當差,他們每年上繳的銀錢數目不小。心有不滿。再則便是,多數八旗勳貴覺的八旗應該與漢人區彆對待。”胤祥卻是微笑道:“臣忙於禁衛新軍擴招之事,並未被他們糾纏。”微微點了點頭,貞武才道:“你們對新政是如何看的?”“回皇上。”胤禩微微躬身道:“攤丁入畝以及官紳一體納糧當差,上利朝廷,下利百姓,卻不利中間的官員士紳。臣竊以為欲使新政得以徹底推行,對官員士紳不能一概而論,必須分化拉攏,畢竟執行朝廷政令的是官員士紳,不如此,再好的政令傳到地方亦會被歪曲。即便是有京報和寧報廣為宣傳,亦不能予以保證不被歪曲。”“八哥所言甚是。”胤祥亦跟著道:“百姓不識字,對新政的認識和了解完全要靠官員士紳解說和宣揚。”微微頓了頓,他抬頭看了眼貞武,才又接著道:“皇上,新政得罪的不僅是官員士紳,還有商賈,所有的富商巨賈同時也是大地主。可以說。新政侵害了大清所有有錢人的利益。若不加以分化拉攏,臣頗為擔憂。”貞武清楚兩人口中的分化拉攏。指的便是要將滿漢區彆對待,滿蒙勳貴,八旗王公他自然要拉攏,但卻不想以讓步為代價,微微沉吟,他才看向胤禑道:“明史館對為京報撰文是何態度?”胤禑忙躬身道:“回皇上,明史館昨日遣人來京報館商議,準備從政治、經濟、軍事、外交等各個方麵詳細的闡述明亡緣由。”貞武微微頜首道:“編撰《明史》的目的便是為了經世致用,如此甚好,這兩日京報先以明亡和朝廷與縉紳關係為主。”“臣弟遵旨。”胤禑忙躬身道。“有關新政宣傳之事,明日早朝之後再說。”貞武淡淡的說道。聽的這話,胤禩意識到貞武接下來便要叫跪安,忙躬身道:“皇上,眼下朝廷擴軍加餉,開支浩大,但皇上仍然在不動用國帑的情形下支撐下來,臣竊以為隨著非洲的征伐,隨著南洋和澳洲的開發,朝廷應會越來越富足。隨著南洋澳洲的開拓移民,隨著美洲封國的不斷擴展,大清根本不慮有土地兼並過度,失地流民激增之憂,朝廷歲入如今亦在穩步增長,臣愚鈍,委實不明皇上何以還要推行新政?”聽的這話,貞武不由微微一笑,不用說,老八定然是被一眾王公勳貴刁難過,這問題確實是問到了點子上,略一沉吟,他便道:“如今大清是不缺錢,但朝廷缺錢,不能事事都由朕的內帑支付,凡事皆須形成定製,俸祿、兵餉、賑濟、建設、教育等等都必須由朝廷支出。如今朕將攤子鋪的稍大了點,朝廷的歲入根本無法支應,這才不得不臨時從內帑支應,這種情形不能長期維持,朕必須大力提高朝廷的歲入,推行新政隻是一方麵。再說,民富國弱亦非是國家之福,大明前鑒不遠,大清豈能不引以為戒?”民富國弱?胤禩聽的一窒,內帑也好,國庫也好,可從來沒象現在這樣富足過,在老十四眼裡,什麼才是國富民強?再則,朝廷和內帑有必要分的如此清楚嗎?這考慮的是不是太長遠了點?說了這半晌,貞武也不願再多費唇舌,微微一頓,便道:“都跪安吧,明日早朝,著皇族宗親,王公勳貴,在京四品以上官員都悉數參加。”“臣等遵旨。”胤禩幾人忙躬身道。次日一早,卯初之後,京師所有的皇族宗親,王公勳貴,以及四品以上文武官員儘皆早早趕到暢春園外,人人心裡都清楚,今日早朝是為了新政一事,官紳一體納糧一體當差,廢除羨耗等舉措直接關係到他們的切身利益,誰個不上心。早早趕來的一眾文武官員各自聚集在外竊竊私語,低聲的議論著,猜測著今日早朝可能出現的局麵,新政侵害的不僅是漢員利益也侵害了滿員的利益,可以說新政一出,貞武是在跟所有的官員為敵。雖然如此,一眾官員對早朝的情形也並不樂觀,貞武素喜乾坤獨斷,若論強勢,他甚至比康熙還要強上幾分,誰也不知道今日的早朝會是何局麵?也有可能貞武根本就不會給他們造勢的機會。就在一眾官員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之時,暢春園大門緩緩的打開,兩隊衣甲鮮亮的侍衛魚貫而出,隨後便是幾名太監,在大門站定後,為首太監便揚聲喝道:“皇上有旨,著所有滿大臣入宮。”聽的這道旨意,一眾滿員大臣皆是心中竊喜,貞武分開召見,那定然是滿漢有彆,一個個忙匆匆列隊而入,一眾漢員大臣則是麵如土色,不消說,貞武這是要拉攏滿員了,沒有滿員的支持,僅是漢員大臣能夠勸諫阻止貞武推行新政?就是想退而求其次也不行。胤禩、胤祥等一眾皇族宗親、王公勳貴與一眾文武大臣並不在一處,而是在小東門侯著,聽的太監傳旨後,兩人心裡都是微微一喜,老十四並未一意孤行,終於還是對滿人網開一麵了,不少王公勳貴亦是隱隱猜到事情可能有轉機,一個個皆是暗自竊喜。聞報一眾滿員已經在外恭候,貞武才自前殿出來,緩緩登上了擺在門口台階上的寶座。一眾皇族宗親、王公勳貴以及眾滿員文武大臣一見貞武坐定,便整齊的跪拜道:“奴才等恭請皇上聖安,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貞武掃了一眼眾臣,待的眾人禮畢,才雲淡風輕的道:“平身。”待眾人謝恩起身,貞武便開門見山的說道:“今日早朝提前召集諸臣工,為的是新政一事,朕聽聞諸臣工對新政頗有微詞,可有此事?”一聽這話,一眾皇族宗親、王公勳貴心裡皆是一沉,這話語氣不對,難不成貞武也要跟康熙一樣,強壓著他們接受新政?一個個心中泛起的那點欣喜登時就蕩然無存,當下誰也不吭聲。偌大的廣場上一片寂靜,沉悶的令人壓抑,上書房大臣蕭永藻、嵩祝不由的暗暗叫苦,如此下去可不是事,貞武的話是必須要回的,都不開口,那就隻有上書房的該死,必須得硬著頭皮上了。微微沉吟,蕭永藻出列率先開口道:“回皇上,新政利國利民,奴才等豈敢心有不滿。”一見蕭永藻開了口,胤禩不由微微鬆了口氣,出列跟著說道:“回皇上,前明之亡,便是因為國庫空虛,民富國弱,旦遇災荒,便無力賑濟,以致流民四起,糜爛地方,前車之鑒不遠,大清豈能步其後塵?攤丁入畝,官紳納糧當差乃是穩定朝廷歲入,鞏固大清統治之良法,奴才等豈能心有不滿?”順承郡王布穆巴立隨即站出列道:“奴才附議,咱大清本就是以少馭多,民富國弱,豈非時時如履薄冰?”一見這情形,滿都護、阿爾鬆阿兩人亦緊跟著出列附議。不過,也僅僅是如此而已,幾人說完之後,再無人出來附和,事關自家的錢袋子,沒人腦袋發熱,一眾皇族宗親、王公勳貴,文武大臣皆是靜觀其變,廣場上複又陷入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