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眼看就要到周沅的生辰,顧家給周沅的外祖母家泰勒王府發了帖子,柳家老夫人已是七十高齡,本不該挪身子來顧家赴一場生日宴,可老夫人卻回話說,這是圓兒嫁出去後第一回生辰,她得來瞧上一瞧。這泰勒王府雖不是親王之家,但也是曾經立過功才封的王,如今雖在朝中不掌實權,但好在本分,不爭,有個功臣世家的頭銜在,也是備受尊敬。再加之柳老夫人還封有誥命在,更是輕易怠慢不得。楊姑姑得了泰勒王府的回話,一見老夫人竟要來,忙就去往藥房想尋嶽大夫寫幾張藥膳的方子,她好讓後廚提要準備,免得怠慢了柳老夫人。可嶽大夫也不知是得了什麼怪病,一整日愁眉苦臉的,耷拉著眉眼給楊姑姑寫了方子,還朝楊姑姑重重歎了聲氣,搖了搖頭。楊姑姑接過藥方的手一頓,好聲詢問著:“這…嶽大夫可是遇著什麼難事了?”嶽大夫擺手,語重心長道:“不怕人得大病,就怕諱疾忌醫!”嶽大夫心裡實在著急,可他等了兩日也不見公子喊他去瞧病,這麼等下去,彆人家都開枝散葉了,顧家還光禿禿的。楊姑姑一臉疑色,還想再問,可嶽大夫顯然沒有功夫再搭理楊姑姑,又鑽研他的方子去了。可巧的是,這兩日姑娘亦是整日整日的對窗發呆,時不時便歎聲氣,楊姑姑著實不解,問了兩句,也沒得出個所以然來。周沅自然不會將這事同楊姑姑說,可她也全然無心操持自個兒的生辰宴,幾個丫鬟拿這個拿那個來詢問她,她全都心不在焉的打發了。待趕走了身邊的丫鬟後,周沅才偷偷從床下將醫書拿出來。這書還是昨個兒她去嶽大夫那兒求的,說是醫書也不是,隻不過是一些民間偏方,用於治療隱疾的,可也不知是有用沒用。“姑娘,嶽大夫來,說是有急事兒。”秋嬋在門外喊道。周沅一個激靈,忙將書冊丟進裝香粉的匣子裡,聽到是嶽大夫,不由撫著胸脯鬆了口氣。不過一想到嶽大夫的來由,周沅忙將人請了進來。偏廳裡,嶽大夫提著兩包藥跟著秋嬋走進來,裝模作樣的摸著長須,將那藥擱在周沅麵前:“夫人前兩日說公子過於操勞政務,勞神傷心,老夫回去琢磨著便開了方子,不過是一些提神的,叫後廚將藥熬了,隔兩日一次便可。”周沅愣了一瞬,隨即反應過來,神色莊重的接過藥。秋嬋在前頭看著,忍不住疑惑道:“奴婢瞧著公子精神抖擻,倒不像要提神的樣子。”“哼,能叫你個小丫頭瞧出來,那我這個府醫的位置可就坐不穩咯!”嶽大夫立馬斥道。秋嬋一頭霧水,不再吭聲。可嶽大夫送了藥卻沒馬上走,顯然說還有話要說。周沅輕咳一聲:“秋嬋,上茶。”秋嬋聞聲忙低頭退下,出門便撞上夏荷,隻見夏荷好奇的往裡頭探了一眼,卻被層層珠簾擋的瞧不出什麼。“嶽大夫怎麼又來了,才兩三日他都來兩回了,該不會姑娘出什麼事兒了吧?”秋嬋也擔心的揪起眉頭,最怕姑娘身子不適還瞞著她們,眼瞧著生辰便要到了,萬一真有個三長兩短可如何是好。而偏廳裡頭,秋嬋剛一走遠,周沅便急著從椅上跳下來,朝嶽大夫走了兩步,一雙眸子滿懷期冀的看著他。嶽大夫被周沅這麼一瞧,心裡頓時生氣一股豪情壯誌,他還非將公子這病治好不可!突然,一股濃鬱的並不好聞的味兒飄了出來,熏的周沅直往後退了一步。嶽大夫從袖口中掏出了個深褐色荷包,又從荷包裡抽出了個香囊,並不是漂亮的香囊,像從哪個犄角疙瘩裡淘來的,線頭都還露在外麵。“夫人,公子既不想讓人知曉,喝藥也不是長久之計,這藥囊裡配著人參、鹿茸、鹿鞭、蛤蚧,都是好東西,就是味道衝了些,未免公子起疑,隻在公子睡下前用來熏熏床便可。”周沅如獲至寶的捧著那枚醜醜的藥囊,如天降大任似的嚴肅點頭:“我明白,我會小心的。”嶽大夫邊歎氣邊頷首,現在也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因而今日午時,顧微涼下朝歸來時端上桌來的並不是解渴的酸梅湯,而是一碗黑的濃鬱,味道實在熏人的湯藥。周沅強忍著味兒坐在邊上,嶽大夫沒告訴她這藥味道這麼衝人呀。顧微涼凝眉,望著眼前黑布見底的藥,頗為嫌棄:“這是什麼?”周沅捂著嘴:“調養身子的藥,嶽大夫說你日日操勞,千萬不可忽視了身子。”顧微涼愈發嫌棄,眉頭冷了下來:“嶽大夫是近日太閒了,臨安堂和暖春閣都看顧好了?”周沅忍著嘔吐:“他再是忙,也不能忽視了你這個當家主君呀,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人家嶽大夫也是一番好意,你就喝了,喝了吧。”顧微涼當然不可能喝,不說這藥味道大的熏人,就說他的身子本就沒毛病,無事喝什麼藥?他抬頭睨了秋嬋一眼,示意她將這玩意兒端出去倒了。秋嬋遲疑了一下,今日她分明聽見嶽大夫說是夫人特意向嶽大夫要的藥,怎麼又變成嶽的一番好意了?“不行——”周沅蹭的一下站起身,將這藥移到自己麵前護住,不知曉的還以為這是什麼救命良藥。可顧微涼和秋嬋自然不會知曉,這藥於周沅與救命的藥無異,顧微涼若是喝了還有痊愈的可能,若是不喝,那可就真的半點治愈的可能都沒有了。“這、這藥廚房熬了一早上呢,倒了豈不是浪費。”她沒什麼底氣的小聲說。顧微涼微微一頓,抬眸打量她,狹長的雙眸微微眯了一下,點頭道:“好,我喝,你出去吧,這味道熏人。”周沅慢慢鬆開碗,心裡一塊大石頭落地,不放心道:“那你一定要喝哦。”顧微涼頷首,周沅忙就抬腳出了屋子,扶著門檻彎腰,直到秋嬋送了水過來方才好些,這藥味兒光是聞著就讓人受不住。那邊顧微涼眼都不眨的將藥從窗台倒了出去,邊上正灑掃的丫鬟睜大眼睛瞧著,被顧微涼輕飄飄一眼嚇的忙低下頭,佯裝什麼都沒看到的樣子。不一會兒,周沅看著乾乾淨淨的碗底,滿心歡喜的離開了,還體貼的給顧微涼塞了兩口蜜餞,膩的男人一對好看的劍眉蹙了起來。待人走後,顧微涼盯著門外姑娘的身影,直至消失,方才吩咐道:“去嶽大夫那兒,把今日這藥的藥方拿來。”鄭凜不敢耽擱,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忙就往藥房趕。然而嶽大夫像是早有準備似的,見著鄭凜一張臉樂嗬嗬的,轉身就將壓在算盤底下的藥房遞上,還囉嗦道:“這身子啊又不是強弩,強弩還有末呢,我瞧不止是公子,你也該補補。”鄭凜莫名被塞了兩包藥,拿著那藥方去了書房。書案前的人神色淡淡的掃了一眼,將那方子壓在一摞冊子下。什麼都瞧不出來,光看方子,確實是調養身子的藥。而這兩日,顧微涼發現周沅一改往日的反常,對他好的不得了,仔細照顧著他的飲食,仿佛是真怕他累垮了身子。夜裡,周沅窩在男人懷中,一隻手繞到他背後安撫似的拍了兩下:“不好的事情都會過去,你說對不對?”顧微涼眉間一蹙,低下頭就見小姑娘一雙眸子亮盈盈的,但那其中的情緒卻叫顧微涼看不懂了。他猶豫了下,點頭應下:“對。”周沅笑了,滿意的閉上眼睛睡下。顧微涼卻睡意全無,眼底清醒的盯著姑娘的睡臉打量,眉間布上幾許淡淡的沉思。嶽大夫倒是好大的膽子,什麼時候叫這丫頭籠絡了去,連他都敢瞞。——翌日,鄭凜就依著吩咐,將昨個兒從後廚偷來的藥渣拿去外頭的藥鋪一看,便得了張同嶽大夫給的全然不同的方子。他仔細瞧了一眼,人參,鹿茸,蛤蚧,鹿鞭…這可全是大補之物,就算是調理身子,也不應當用這些過衝的藥物,又不是——鄭凜神色一下詭異起來,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將藥方子折起來藏進袖口,四處掃了一眼,沒人瞧見。而鄭凜還未靠近書房,便聞見一股熏人的藥味兒,他進到屋裡,就看到吳媽媽一臉喜態的笑:“老奴可從未見夫人對什麼如此上心呢,還特意吩咐廚房要煎滿兩個時辰,注意火候,若不是奴婢們攔著,恐怕夫人還想親自給公子煎藥呢。”那邊顧微涼瞧見鄭凜,就見鄭凜一臉若有所思的盯著桌前那碗藥。吳媽媽還在繼續說:“夫人也是心疼您,您日日操勞政務,長久以往身子定是吃不消,夫人小小年紀便知道疼人了,公子可真是有福氣!”鄭凜咬緊牙關,忍著笑撇過頭去。好不容易聽完吳媽媽嘮叨,顧微涼以政務為由將人打發出去。“查到了?”鄭凜點點頭,邊掏出藥方邊道:“屬下問過了,大夫說這藥藥性極烈,尋常人是絕對受不得,一般是用來治內疾的…”顧微涼拿著方子的手一頓,好半響才慢悠悠抬起頭,眉間淡淡,看不出異常:“治什麼?”鄭凜噎了一下,低頭下含含糊糊說:“就是,治、治不舉的,也不是屬下說的,是大夫說的。”男人眉頭跳了一下,想起周沅這幾日的舉動,還時不時說些莫名其妙的話安慰他,這丫頭…顧微涼閉了閉眼,揉了下眉心,氣的腦仁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