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 / 1)

46夏荷秋嬋進來的時候,桶裡的水已經涼了,耳房裡熱氣也散了,而周沅整個人呆若木雞,抓著寢衣的手僵硬,寢衣下擺都浸濕了也渾然沒發覺。秋嬋嚇了一跳:“姑娘?您怎麼了?”周沅怔了一下,神思被拉了回來。她輕輕搖頭,扶著浴桶站起身,夏荷很快批了一件紅色布袍子上來,將她身上的水漬擦乾,才套上了乾爽的寢衣。“秋嬋。”周沅偏頭。秋嬋啊了聲,等著她吩咐,可卻見周沅愣在那裡,張了張口,然後什麼都沒說。周沅腳步停在耳房門檻邊上,沒繼續往外走,不知怎的心下有些發慌,她下意識伸手碰了碰自己的唇。兩個丫鬟滿臉疑惑,怎麼顧大人進來一趟,姑娘跟變了個人似的,滿臉心事的模樣。夏荷催促道:“姑娘?”周沅回頭讓了一步,抬了抬下巴指著前方:“你們先出去。”哦…兩個丫鬟你看我我看你,最後還是遲疑的邁著步子出去,直到了裡屋,她二人回頭一看,都沒見周沅出來。夏荷秋嬋也不敢在繼續久留,匆匆便退下了。周沅在耳房靠裡屋的那麵牆站定,偷偷探出頭看了一眼,顧微涼正靠在床榻旁翻著書,看著沒有要睡下的意思。寢衣單薄,周沅驀地顫了一下。她心下幽幽歎了聲氣,無奈的垂頭看著因為涼意而蜷起的十個腳趾頭,總不能在這裡站一晚上吧…小姑娘慢吞吞挪了幾步出去,見顧微涼並沒往這裡看,而是靜靜翻著書冊,心下緩緩鬆了口氣。直到床榻邊,周沅也沒敢往他那兒看一眼,兀自從床尾爬上來。上回周沅吸取教訓後,床榻上便有了兩床被褥,這會兒周沅鑽進自己的被褥裡,四周掖的緊緊的,防狼似的,後腦勺對著顧微涼,一聲不吭的閉起眼睛。沒一會兒,顧微涼合起書冊,拉了拉被褥,便也躺下了。他沒再說一些叫周沅膽戰心驚的話,也沒有什麼出格的舉措,仿佛方才在耳房情緒失控的人不是他。翌日,周沅難得起了個大早,醒來時顧微涼都還沒起身去上早朝。馬車已經在外頭等著了,她既是受了皇後所托,這差事自然拖不得,早早辦完就好。何況長恩寺向來香火鼎盛,也聽說靈的很,她就當去上香,還能順便許個願。隻是顧微涼淺眠,任是周沅動作再輕,也還是將他吵醒了。男人睡眼惺忪的睜了睜眼,就見周沅已經梳洗穿戴好,儼然一副要出門的樣子。周沅一頓:“我吵醒你了?時辰還早,你再睡一會兒吧。”聞言,顧微涼果真閉上了眼,那滿臉困意是真的。但他卻是睡不著的,聽著周沅出門,紅木門被合上,裡屋一下靜了下來。但不多會兒,門又被從外頭推開,周沅腳步輕慢的走過來,她拉了一下顧微涼的被角,男人順勢睜開眼。就見周沅慢吞吞的說:“我去寺裡上香。”顧微涼有些驚訝,但依舊麵色不動的應下:“帶上丫鬟和家丁,車上備些吃的,彆餓著。”他聲音帶著早間剛睡醒的沙啞,但還是很好聽。周沅點了點頭,抿了抿唇角說:“那我…那我這次算是告訴你了。”床榻上的男人忽的一怔,這才抬眸看過去,心念微動,胸口一陣溫熱。他向來是個涼薄的人,一時不知道這是怎樣一種情緒,隻是下意識將被褥裡的手伸出來拉住了周沅,將她向下拉了一下。他像是有話要囑咐她的樣子,周沅順著他的力道坐下,側耳俯身:“你說呀,我聽——”猝不及防,顧微涼仰起上半身,一手壓下周沅的腦袋,薄唇準確無誤的印在姑娘那剛塗了口脂的小嘴兒上。依舊是克製的,冷靜的,淺嘗輒止的一個吻。無從解釋,也沒有意義,就是想親她一下。“去吧,彆久留,早點回來。”他神色太自然了,自然到周沅都不好意思質問他為什麼又親她。昨夜在耳房是他沒來由的情緒失控,那今天…難不成是他剛睡醒腦子不清醒麼?小姑娘一臉茫然的哦了一聲,腳步輕飄飄的,像是踩在雲端上,出門時還絆了一腳,幸而秋嬋眼疾手快的扶住。就見夏荷咦了一聲,仔細盯著周沅看,隨後才疑惑道:“姑娘口脂怎麼花了,不是剛塗的麼?”周沅下意識拿手擋住嘴,腳步匆匆鑽進了馬車裡。夏荷不明所以的眨了眨眼,秋嬋失笑的點了點她的腦袋:“你呀,沒眼力勁兒。”夏荷更茫然了。長恩寺的香火很是旺盛,常來上香的都是些達官貴人家的夫人,從前柳氏也常來這兒上香為周家祈福,偶爾說過幾次要周沅一道來,可周沅性子懶,回回都拒了,沒想第一次來竟是因為皇後。一個穿著青灰色僧袍的小尼姑領她到了佛殿,周沅也沒急著就要找燕環,認認真真拜了幾尊大佛,又捐了香火錢,這才開始打聽。她今日帶著顧家的腰牌,小尼姑不敢怠慢,很快便將周沅帶到了後院,隨後匆匆知會了主持。燕家的姑娘在寺裡歇息這事沒幾個人知道了加上護國大將軍的身份,並非是誰來都能見到燕環的。燕環身子不好,情緒又極其不穩定,萬一出了事兒,他們整個長恩寺都難辭其咎。因而驚動了主持,主持是個六十多歲的老者,拖著緩慢的步子到周沅麵前,仔細詢問一番,直到周沅拿出皇後娘娘的信物,方才恭恭敬敬領著周沅到最偏遠的一間禪房。隔著大老遠便聽到一聲尖利的喊叫,周沅冷不丁渾身一顫,腳步慢了下來.隻見老主持搖頭歎氣道:“燕二姑娘如今實在不好,不肯喝藥,也不肯讓人近身,若夫人真是奉了皇後娘娘的命令,可一定要好好勸勸,二姑娘那身子,實在折騰不動。”“可她為什麼…”周沅猛然住了嘴,沒有再問任何問題。這事恐怕涉及到燕家密辛,還是不知道為好。況且皇後隻讓她代交物件,將東西給了燕環,剩下的事兒本不該由她操心。雖是最偏遠的禪房,都修葺的卻十分舒適,看得出裡頭住的人身份尊貴。主持站在門外,合手低頭道:“老僧不便入內,若是出了什麼變故,夫人儘管喊人便是。”周沅屏住呼吸點了點頭,被這情形弄的心裡七上八下的,燕環究竟是什麼病才讓眾人如此提防。禪房木門被推開,裡頭很敞亮,周沅小心踏進一步,就見一地藥渣和瓷片,伺候燕環的丫鬟哭著在勸。見有人來,丫鬟不由閉了嘴,燕環也扭頭看過來。周沅沒見過燕家這位姑娘,但也有所耳聞,說是十二三歲時落了水,之後身子一直不好,再沒出過門。但卻沒人知道她一直在長恩寺靜養。但叫周沅驚詫的,是燕環那張神似皇後的臉,太像了,幾乎有七八分相似。燕環已經許久沒見生人了,她仔細打量周沅,聲音出奇的好聽,一點也不像方才禪房外頭聽到的那一聲喊叫。“你是誰?家裡派來看我的?”周沅一頓,點下頭:“是,家裡…有東西讓我交給你。”她偏頭,朝夏荷使了個眼色,夏荷立即將長條匣子捧過去,燕環身側的丫鬟接過,遲疑著遞到燕環麵前。燕環興致缺缺,敷衍的用一隻手開鎖扣,食指一挑,裡頭的東西便呈在她眼前。隻見刹那間,燕環神色一變,身子僵硬,隨即顫著手拿出裡頭的東西。陳舊的荷包,粗糙的針腳,那繡著她年幼時所有愛意的‘臨’字,一下撞入眼中。“他…他叫你來的?”她眼裡都是淚,扭頭去看周沅。周沅愣了一瞬,沒太深究燕環口中的他是誰,隻輕聲道:“她希望二姑娘瞧見這物件能高興些,好好瞧病,好好吃藥。”燕環緊緊抓著荷包,沒再說話,而她身側那個丫鬟見狀,忙給另一人打了眼色,低聲道:“快叫廚房再熬一碗藥,快。”燕環這才認認真真將目光落在周沅身上,語氣和臉色都緩和下來:“你是宮裡來的?你坐,陪我說說話。”皇後所托周沅已經做好了,何況不知為何,燕環渾身都給人一種陰森森的、很不舒服的感覺。是以周沅沒上前,搖頭拒了:“東西送到,二姑娘好生用藥。”說罷,她不再理會燕環,轉身便要離開,卻見角落的梨木架子上放著淩亂的宣紙,有的掉在地上。周沅隨意一瞥,瞧見一個顧字,她下意識站住腳,鬼使神差的走過去,這回看清了。赫然在目的是顧微涼三字,被重重打了個叉,旁邊還有點點墨漬,像是毛筆摔在上頭甩出來的。“你認識他?”燕環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她身後。周沅手一僵,忽然想起那天臨出鳳棲宮時,皇後拉住她,囑咐道:“東西送到後不要久留,彆提本宮的名字。”“遠遠見過一回。”周沅猶豫片刻,冷靜的答道。“哦。”燕環慢條斯理的從周沅手中將宣紙抽回,盯著紙上的名字看:“壞人,當初若不是他,現在我才是皇後。”周沅眉頭狠狠一跳,指尖都僵硬了。又聽燕環笑了聲:“看著溫文儒雅,誰能想到,他眼睛都不眨就殺了人,滿手都是血,滿手都是血…”燕環自言自語的重複念叨,而周沅早就呆住了,匆忙離開,也沒搭理燕環,腳步匆匆的一口氣走到長恩寺門外。秋嬋與夏荷在後頭好不容易追上,直喘著氣問:“姑娘,燕二姑娘說什麼了,您怎麼、”“沒什麼,回府吧。”周沅冷靜下來想,燕環病了,她說的話有幾分能信,怪不得皇後說不要久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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