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討厭做夢。睡眠時鬆懈的心靈,會恣意解放清醒時竭力壓抑的能力。清醒的時候,隻要集中意識便能逃離幻想,但沉睡的期間,由乾難以認定維係自我的現實,因此無法逃離那裡逃離不幸的幻想。滅亡、破壞、崩潰。主角也許是人,也許是物,也許是更抽象的東西,但她看見的永遠隻有不幸的景象。她也曾期盼能夠看見幸福的景象,例如人們的溫柔笑靨。然而,那種東西卻一次也沒看過。這是因為在她周圍隻有不幸?或是因為這個能力隻會選擇不幸的東西?就連她自己也不明白。而現在(不要)她拚命抗拒自己看見的景象。(不要!我不想看那種東西!不可能有那種事。我不想看,也不願去想。我根本不想看)那是一張笑臉。雖然是笑臉卻是非常令人作嘔的笑瞼,仿佛在臉上雜亂無章地塗抹了陰森的憎惡與癲狂的恐怖。那是麵具底下的人臉。(住手、住手、住手!)那個人的臉不是這樣,絕對不可能。耶個人總是很溫柔)但那張臉笑了,猶如存嘲笑她的痛苦,那張臉不斷地、不斷地笑著。※※※※※拉蔻兒悠戰地在島上漫步一邊暗自苦思。她無法啟動魔法。正確來說,她隻能啟動一部分的魔法。從武雷神的例子就知道,她可以啟動攻擊性魔法,但是探查係魔法與通訊係魔法則無法啟動。她頻頻確認在腦內描繪的魔導式,並發有錯誤,但就是無法將體內的魔導式與外在世界連結,讓效果具體顯現。到連結為止還算順利,但就是無法進入下一步的魔法啟動程序。她想過一些可能的原因。這裡也不太像是禁法地帶(ErrorField)她曾聽母親說過,某些極為少數的土地無法啟動魔法。基本上,魔法是對限定時間、限定空間的世界所進行的一種乾涉。使用魔導式這種旁門左道,搖晃原本無法撼動的東西,將自我意識與思考拉到現實界麵這就是魔法。然而,波動終究隻是波動,世界會迅速進行修正。暫時不論拘束精神的魔法,通常顯示物理效果的魔法之所以不能長久持續,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效果越大的魔法,世界的反作用力也越大,為了與之抗衡而追加穩定、增幅、修正等魔導式,造成魔導式整體變得極為複雜、龐大。但是,偶爾也會遇上極難發生搖晃的場所。不接受魔法乾涉的地方,魔導土稱之為禁法地帶。話說回來,現已確認的禁法地帶為數極少,就連宮廷魔導士的母親凱洛兒也從未親身經曆過。這樣的話嗯其他的可能理由就是拉蔻兒本身能力的突發性不適或者是受到外力阻礙。,不過,既然魔導士本人並未受到壓製,那麼魔法隻能靠魔法來阻礙。況且一如前述,魔法的有效期限非常短,基本上沒有長效件。諸如警戒用結界魔法樂園(Asgard)這種看起來像是長時間持續的魔法,其實也是以相互增補的方式連續啟動相同魔導式,才得以持續生效。換句話說若想長期隔離這座小島,讓拉蔻兒或其他魔導士在任何時間都無法啟動探查係魔法或通訊係魔法,就必須持續不斷地啟動妨礙魔法。話雖如此拉蔻兒並不認為這座島上有足夠的魔導士。但說不定喔喔,大姊,怎麼啦?一大早就出來散步呀?循聲回頭一看,隻見並排的倉庫前麵,數名男人們停下手裡的工作向她微笑。他們似乎正在將配給食品從倉庫搬出來。嗯,是啊。在島上停留的第四天,閒來無事的夏儂他們分頭在島上散步。那次當然並不是單純的打發時間,而是為了預防萬一,必須事先勘查島嶼地形和主要建築的位置。雖然當時隨口答應了但夏儂他們並不打算在此長住,他們三人決定要儘早離開這裡。留在這裡當然也是一個選擇。然而,夏儂他們已經切身體會過在單一地點停留的危險性。一個月前,塔爾斯鎮發生的騷動仍舊曆曆在目,帕希菲卡至今還是三天兩頭地被惡夢驚醒。因此,他們決定不在任何地方做不必要的停留。但縱使說出理由,雷納多他們也不可能相信。那事件實在太超越常理,而且一旦提起那件事,也必須言及廢棄公主一事。所以,夏儂他們決定偷偷離開小島。不曉得對方是壓根沒想到夏儂他們的計劃,或是明知如此卻決定隨他們去雷納多雖然派人監視,但也不乾涉夏儂他們在島上亂逛。另外兩個跟你一起的人呢?帕希菲卡跟夏儂好像也去散步了,因為他們倆的散步跟我有點不同。渡河、攀崖、越穀等等,故鄉麻努林附近也有許多這種複雜的地形,夏儂和帕希菲卡向來把它們當作遊樂場。因此跟一般人所謂的散步相比,他們的散步更加耗費體力。對從懂事開始就沉迷於魔法、與小飾品的拉蔻兒而言,那種散步有點沉重。閒著也是閒著,我可以幫什麼忙嗎?她一說完,男人們坦率地露出欣喜之情,他們多半是年近半百的歐吉桑,不過跟年輕女孩說話終歸是件愉快的事。是嗎?多謝啦。那你可以幫咱們泡茶嗎?那間小屋裡有茶具跟茶葉。好的。拉蔻兒點點頭,走向男人們所指示的小屋。※※※※※醒來時全身香汗淋漓。最近老是這樣,並非天亮自然醒,而是因身體不適驚醒。唉愛爾菲緹娜走下床,歎了一口氣,接著邊整理衣服邊走出房間。她身居瀆神花園的盟主,是團結島民的象征,因此不能服裝不整地四處徘徊。她當然沒有穿集會時的藍色禮服,如果隻是像現在這樣要去晨浴,她會穿白色的連身洋裝。不過話雖如此,這跟島上裁縫中心替島民縫製的服飾相比,也有天淵之彆。愛爾菲緹娜公主。擔任侍女的島民發現她,立即恭敬行禮。侍女比愛爾菲緹娜還要大上兩、三歲,是能以朋友相稱的差距然而侍女的態度極為客氣,仿佛不被容許輕易的接觸。您早。愛爾菲緹娜高雅地點頭,但自己是否演活了公主的角色,她其實並無自信。因為她原本的個性十分軟弱,即使扮演廢棄公主也有六個年頭,到現在仍舊不太適應。生於庶民家庭,過了八年的庶民生活。被雷納多收留之後,跟他周遊列國一整年。不管橫看還是豎看,她跟公主都扯不上任何關係。對她而言,公主就等於神明或惡魔的同義詞。無論如何,那都是一種隻能想像、無緣目睹的遙遠存在。所以,愛爾菲緹娜實在不知該如何扮演廢棄公主。雖然不知道,但靠著雷納多的指導與島民的反應,總算一路走到今天。出生前就被判定為邪惡,出生後理當立即遭到廢棄的廢棄公主,自然不可能接受公主的正統教育。因此,即使扮得有些生硬應該也無傷大雅才對。您要沐浴嗎?愛爾菲緹娜又無言點頭。離開室內。與其隨便出聲.她覺得這樣反倒比較輕鬆,也顯得較有威嚴。綿延在房舍後方的羊腸小徑。愛爾菲緹娜獨自行走其間。又歎了一口氣。不必擔心有人來此,沐浴用的小池塘專供她一人使用,不許任何人接近。不過,就算允許也不會有人隨便靠近。這一切都要感謝廢棄公主這個設定。愛爾菲緹娜頻頻歎息,獨自抵達池畔。她一如往常地脫下農服,小心疊好,一絲不掛地踏入池中。水溫還有一點冷。但這種沁人肌骨的冰涼,正好讓她的身體清醒過來,將瞌睡蟲拋到九霄雲外。包裹肌膚的清水觸感。在這裡脫掉一切衣物,回歸初生時的自己。回歸。不須穿著衣服,也不須假扮廢棄公主的角色。這是她最高興的事。或許這是無謂的感傷。她很高興自己扮演的廢棄公主可以幫助雷納多,但是,有時不這樣自我確認,愛爾菲緹娜甚至會搞不清楚目己究竟是誰。我是冷不防水池旁的矮木窸窸窣窣地搖晃起來。愛爾菲緹娜並末驚慌。雖然島民不可能來這裡,但偶爾會有迷路的鳥兒或動物闖入。然而哎呀!出現的是一顆跟愛爾菲緹娜一樣的金色腦袋瓜。接著也是跟她一樣的藍眼睛,不過,共通點也隻有這樣而已。愛爾菲緹娜記得對方那副貓咪般滿不在乎的表情你感愛爾菲緹娜訝然起身。但闖入的少女卻隻是大大方方地用食指搔著臉頰。好像不小心走到奇怪的地方了。呃哎、哎哎喲卡迪娜小姐,是嗎?是愛爾菲緹娜。啊,抱歉。我不太會記人名。少女爽朗地笑著道歉。愛爾菲緹娜、愛爾菲緹娜、愛爾揮好痛!她似乎不慎咬到舌頭,但還是繼續重複念了好幾次愛爾菲緹娜的名字。愛、爾、菲、緹、娜。好,我記住了。少女點頭的動作很孩子氣。愛爾菲緹娜不禁莞爾,少女板起臉孔。哼你笑我喔?對、對不起。我並沒有那個並沒有取笑你的意恩嗯,那也無所謂。沒想到愛爾菲緹娜小姐也會這樣笑呢。聽少女這麼一說,愛爾菲緹娜才發現自己忘了戴上廢棄公主的麵具。那、那個、我我啊,名叫帕希菲卡。少女先發製人似的搶著說。愛爾菲緹娜並不是那種不理會他人、隻顧自己說話的性格。帕希菲卡小姐小姐就免了。那我能不能也直接叫你的名字?啊?嗯對不起,好像打擾到你洗澡了。我在附近隨便走走。結果不小心迷路了。啊不過這個池塘真清澈耶,而且一個人都沒有,莫非是你專用的?是的是嗎?好棒喲。帕希菲卡欣羨不已地說道。愛爾菲緹娜不覺聯想到咬著指頭的小孩在盯著朋友的零食。你要進來嗎?愛爾菲緹娜也不明白自己為何會那麼說。隻屬於她的地盤,回歸自我的場所。就連在雷納多麵前,她有時都會假裝成聽話的小女孩。所以,這裡是發唯一可以讓她回歸自我的地方。然而這裡沒有任何人,誰也不認識真實的她。即使回歸到原來的自己,也沒有人願意看她。如果沒有人認識她真正的自已不就等於根本不存在了嗎?這種不安。她渴望有人認識真實的自己。不是廢棄公主.而是非常普通的少女。可以嗎?真的嗎?帕希菲卡雀躍地說。愛爾菲緹娜微笑點頭。嗯,是呀。反正這裡隻有我一個人,其他的人也不會來這裡那句話被某種聲響掩蓋。接著出現一個非常不耐煩的聲音。喂!帕希菲卡,你再這樣到處亂跑,小心看守的家夥嘮叨下一瞬間跟妹妹同樣撥開灌木叢出現的,不用說就是夏儂。他旁若無人地抬起頭,然後啞然失聲。短暫的沉默橫亙在三人之間。保持撥開灌木叢姿勢杵在當場的夏儂。回頭望向哥哥、目瞪口呆的帕希菲卡。還有一絲不掛、呆然而立的愛爾菲緹娜。時間就這樣短暫地流逝。結果,最早回神有所行動的是夏儂。他砰的一聲朝妹妹的頭頂敲了一記爆栗,然後直挺挺地向右轉了一圈,接著返回灌木叢內。其他就交給你了,告辭。嗯.知道了咦?等一下啦!帕希菲卡說著,一麵追逐倉皇逃逸的哥哥。她撲向黑色外套的背影,扯著她的長發怒吼:你這個呆頭大色魔!就算皇天、後土、拉蔻兒姊肯原諒你,我也饒不了你!等、等一下,這是夏儂也不禁有些動搖。因驟變而一片空白的腦海中,愛爾菲緹娜恍恍惚惚地想道,夏儂說不定跟外表不同,其實是一個很純情的人。偷窺是犯罪喲、犯罪!是罪無可恕的大罪喔!放開我!你這家夥!喂!不許狡辯!這種時候啊,男人就該有默默接受製裁的度量!這是意外,不可抗拒的意外,不是故意的!你也稍微酌量減刑嘛!噦嗦!少女吹彈可破的肌膚可不便宜喔!喂.基本上也輪不到你生氣吧?不許強辯,乖乖地接受肅清吧!帕希菲卡緊緊抱住正想逃之天天的夏儂破口大罵。然而,或許是因為體格上的差距,兩人相互叫囂的聲音逐漸遠去。最後當愛爾菲緹娜回過神來,終於想起要高聲尖叫時,他們兩早已不見蹤影。※※※※※喔,大姊也很辛苦呀。嗯,很辛苦呢拉蔻兒跟歐吉桑們在倉庫旁飲茶,一邊悠閒地說。男人們的平均年齡跟她至少差了三十歲,卻一點也不顯突兀,說厲害倒也真厲害,不愧是善於跟老人與小孩相處的拉蔻兒。可是,你們為什麼被瑪烏傑魯教的人追殺?嗯,這有點複雜拉蔻兒也隻能支吾其詞。其實我妹妹才是真正的廢棄公主你們那個是冒牌貨喲這種台詞連她也難以啟齒。反正待在咱們這兒就安全啦。瑪烏傑魯教的那些蠢材絕對找不到這裡的。哈哈哈哈哈。男人們爽朗大笑,那個姿態就像非常普通的人。他們想必也曾有過平凡的生活。原以為會、永遠持續的平凡生活被人掠奪的痛苦,拉蔻兒也能了解,她非常了解。然而可是,如果對方使用魔法,說不定就可以發現這裡喲。瑪烏傑魯教的家夥不能用魔法吧?瑪烏傑魯教在表麵上不承認魔法。他們認為主神瑪烏傑魯創造的這世界是絕對完美的,矮小的人類絕對無權乾涉。對於全能之神所創造的完美世界,人類的乾涉相當於一種褻瀆,神明不可能允許那種行為發生這就是他們的理由。但魔法事實上存在。因為那是魔法。創世戰爭中敗給瑪烏傑魯的魔王布拉寧臨死之際對這世界下的詛咒有人說那就是世界的波動,也就是魔法的源頭。姑且不論理由如何顧及與各國政府之間的交情,瑪烏傑魯教並未排斥魔法和魔導士,但忠誠信徒和神官多半視魔法為邪惡之物。不過,這都隻是表麵。瑪烏傑魯教不可能漠視這種極為便利的技術。事實上,在聖都葛林德拜領神諭的神官們基本上就是接受魔導士訓練,而瑪烏傑魯教裡也有稱為贖罪者(Atoners)這種非官方的魔法技官。可是,要是被王國軍發現,瑪烏傑魯教也會知道的。沒問題啦!為了防止那種事發生,甘法斯大人早在島上布下妨礙魔法。就憑他一個人,真是了不起呢。如此說完,男人們一起點頭。拉蔻兒暗忖。不可能,一個人絕對不可能要持續啟動籠罩整座島嶼的妨礙魔法,包括輪班人員,至少也需要五名受過正式訓練的魔導士。可是拉蔻兒這一兩天不著痕跡地探查後,除了雷納多以外,並未發現其他可能是魔導士的人物。難道拉蔻兒黛眉緊蹙。她想到一個可能性。若是那樣的話,一個魔導士持續啟動妨礙魔法也並非不可能的事。拉寇兒本身也知道那個概念,如果有心想做,應該也能做到。咦?你要走啦?男人們悵然若失地看著拉蔻兒起身。不好意思,一直打擾大家工作而且,那個!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是嗎?謝謝你的茶。下次有空的話,再給咱們泡茶啊。是,那下次見了。拉蔻兒微笑說完,便舉步離開。希望隻是我胡思亂想平日慵懶的表情也變得有些沉重。※※※※※大功告成。貝爾肯斯將線鋸收回腰帶內側。幸虧瀆神花園的島民是外行人,貝爾肯斯如今雖是閒官,但線鋸和其他備用工具都是異教檢察官的標準裝備,而彆說是搜查腰帶內側,島民連貝爾肯斯的懷裡都沒仔細檢查。這些家夥又怎能跟瑪烏傑魯教為敵正因為貝爾肯斯是組織裡的一員,他更明白瑪烏傑魯教的實力直接戰力方麵當然遠遜於萊邦王國軍,但如果因此認為對方很好應付,那就太天真了。就貝爾肯斯的了解,瑪烏傑魯教教會的戰力包括一百多名的肅清使與一千數百名的異教檢察官。而贖罪者雖然不是教會的主要戰力,但多數成員也會使用攻擊性魔法。在數量上或許不及萊邦王國軍的百分之一。但相對地他們都是菁英中的菁英。尤其是為了提升戰鬥力而拋棄所有人性的肅清使,水準也遠遠超越王國軍隊的正規士兵。諸如瀆神花園這種規模的組織,隻要投入十個戰術單位(Unit)的肅清使,一天之內便能消滅殆儘。假如隻是分不清情勢的呆子集團也就算了。但貝爾肯斯並不覺得那個少女古鳳的自信隻是虛張聲勢。為了儘量壓低聲音。他花了不少時間才割斷鐵欄杆,現在差不多是行動的時侯了。貝爾肯斯放下一根割斷的鐵欄杆。躡足走近石廊上的看守人。他體格壯碩,但動作靈巧得像隻貓。彆說是腳步聲,就連衣服的摩擦聲都聽不見。那肯定不是普通人的走路方式,也不是戰士的走路方式。那是藏身暗處、狙擊目標對象的暗殺者特有的走路方式。(接下來,前往邪教小島探險嗎?)貝爾肯斯從背後凝視百般無聊的兩名看守人,賊頭賊腦地笑了。※※※※※根據雷納多的說法,住家和工廠等與生活有關的建築幾乎都在地上,而與瀆神花園活動相關的設施基本上都在地底。夏儂他們並不知道實際規模如何,但光從渡口和其他地底坑道看來。範圍應該相當廣大,據說那是由雷納多將天然洞窟改造而成。光是搬運材料、進行加工。應該就很辛苦才對。即使可以用魔天狼(Fenrir)這種崩解物質的魔法擴大洞窟,依舊無法進行更精密的作業。設計、建構洞內裝潢這些工作還是得靠人手完成,也需要一定的時間與勞力。光從這點來看,雷納多的指導能力和瀆神花園成員的努力就非同小可。不過,雷納多他們當然也沒有笨到讓夏儂這群外來者一窺洞窟全貌夏儂哥帕希菲卡的聲音聽來比平常膽怯,夏儂拉過她的手,讓她握住自己的衣角。周圍是一片黑暗,以及與它相反的異樣熱氣。夏儂他們此刻在一棟地底建築內,雷納多他們稱這個挖瑚岩石建成的大廳為集會所。雖說是大廳,也隻不過因為它比一般房間稍微寬敞。當作瀆神花園(這不但是集團名稱,好像也是島嶼名稱)八百多位島民的集會所,老實說略嫌狹窄。不過,假使扣除站崗的部分人員,應該還能容納大多數的島民。預定參與的人員到齊後,所有燈光隨即熄滅,因此現在無法看見大廳全景。但是,人潮擁擠的壓迫感仍在黑暗中不斷傳來,是足以感受到旁人體溫和呼吸的密度。如果這時舉起手,在伸直以前就會撞到彆人就是那種距離感。然而人類有將寬廣空間占為己有的習慣。簡單來說,就是自己旁邊、自己附近的概念。暫時不管家人、情人或親密的友人,倘若除此以外的其他人進入這個領域,人類就會感到強烈不安。事實上,帕希菲卡的呼吸也有些紊亂,或許她也感到了那種壓迫感。(這個狹窄空間應該是經過精心計算)夏儂蹙眉思索。稠密狀態。如果無法有效化解接踵而至的不安,人類就會展開某種逃避式思考。因為他人在身旁而感到恐慌,因為異存在而覺得緊張。既然如此,將對方同化就好了。把對方當作跟自己很親密、具有相同思想的同誌就好了。大家都一樣的話,就不用恐慌了,大家都是夥伴的話,就不必害怕了人類就是用這種想法來消除自己的不安。人們就這樣隨便地提升團結意識,再加上我等將彈劾。沉靜但肯定的語調宣告。那是愛爾菲緹娜。看不見她的身影,唯獨聲音在密閉空間中朗朗流傳。我等將彈劾瑪烏傑魯教的暴行。黑暗中,人們的意識完全集中於那個聲音。瀆神花園的使徒們,我等乃是正義催生的叛徒。對於極度傲慢卑劣的瑪烏傑魯教,以及愚昧世人所創造的扭曲世界,我等乃是勇敢與其對抗的叛逆之徒。抗敵之路險峻漫長,但使徒們啊,千萬不可裹足不前,千萬不可躊躇不進,千萬不可猶豫不決。正義才是我等目標,彈劾世俗暴行乃是我等義務黑暗,更加激起人們的不安。眼睛是人類這種生物最先依賴的器官,其次才是耳朵。跟觸覺與嗅覺相比,不,就連聽覺都遠遠不及視覺所帶來的情報量。如果完全遮蔽視覺,人類就會感到萬分恐懼。因此,人類才會怕黑。不知自己身處何處,無法確認周圍有什麼人、什麼東西,搞不好身旁就有一個大怪物,甚至無法確定自己的手腳是否還在原位。因此,人類就會依賴情報量稍次的聽覺。專注於耳朵聽到的聲音,仰仗對方的話語。於是,黑暗中苦悶難耐的意識,便毫無保留地接受那些話。透過與那個主張同化,卸下疏離感與警戒心,致力與在場的人們共享意識。強迫觀念的助長。誘導性思考。換句話說,這是能得見,我能得見,瑪烏傑魯教的走狗為自己的罪孽受罰、垂頭喪氣的模樣。我等的真實呼喊,將傳進被瑪烏傑魯教欺瞞的人們耳裡,我能得見他們覺醒的未來人群開始鼓噪。那是不具任何保證的言論,但人們心裡已不再懷疑。我等征討之日已近,彈劾之力即將滿盈。慘遭由瑪烏傑魯教支配的俗世所放逐與迫害的我等,屆時將以正義叛徒之姿匡正世界曆史!合一。如此合而為一。大家心靈合一,聲討罪惡。我等才是正義的彈劾者。真實與我等常在。我等與廢棄公主同行。放逐我等的瑪烏傑魯教,以及容許其惡行的萊邦王國!匡正其人之暴虐!彈劾其人之過錯!那才是曆經苦難的我等之使命,那才是世界追求之正道!讚同叫喊不絕於耳。位於集會所一隅的祭壇周圍,燈火倏地亮起,身穿藍色禮服的愛爾菲緹娜在火光中浮現。絕色少女慷慨陳詞的姿態讓眾人為之流淚、沸騰,並且頻頻跺腳。興奮如火燎原。化為一股強烈的羈絆將眾人心靈合為一體.堅定不移走吧,小聲點。夏儂說完,拉著帕希菲卡的手離開集會所。中途離開可能會被責難.但現在眾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愛爾非緹娜的舉手投足之間,沒有人留意夏儂他們的行動。輕輕開門,走到跟集會所截然不同、充滿清涼空氣的坑道後,帕希菲卡籲了一口氣。你還好吧?嗯沒事。不過,總覺得呼吸困難。我對你刮目相看囉。夏儂摸摸她的頭,很罕見地讚道。帕希菲卡一臉訝異地看著他。怎麼了?沒想到你的意誌強到沒被洗腦。洗洗腦?夏儂催促驚訝的帕希菲卡快走,一邊繼續說道:嗯,雖然程度很低,不過那是洗腦的手法。煽動人類的不安,促使他們跟周圍同化。裡頭好像也焚燒了某種藥物,但濃度不高就是了。是嗎?我想沒錯。雖然很淡。但有一股怪味。我察覺時就打算離開了可是如果太早走,我怕會被對方盯上。那是瀆神花園三天舉行一次的例行集會。接受雷納多的邀請但其實是懶得捏造拒絕的理由,夏儂和帕希菲卡一起出席集會,早知如此應該跟拉蔻兒一樣缺席才對。夏儂現在的思考.當然不可能天真脆弱到被這種輕微的洗腦手法改變。但仍然會感覺疲憊,尤其是對方還焚燒藥物。順道一提,拉蔻兒說想調查某件事,因此前往伊儂克絲號的停泊處。好像是要放在馬車上的魔法資料但所謂的資料也隻是母親的筆記。可是那個女孩也真辛苦。你是說愛爾菲緹娜?帕希菲卡低聲問道。夏儂回想著少女在祭壇上慷慨陳詞的模樣,一邊點頭。那個女孩大概就是為了扮演這種角色才被人豢養的。來凝聚眾人心靈的某種旗幟第一次見麵時就有這種感覺。撰寫劇本的人,十之八九就是那個麵具大叔。曾經跟私底下的她有過短暫交談的帕希菲卡也有這種感覺。愛爾菲緹娜的性格不會帶頭煽動他人,反而會抓著某人的衣服下擺,跟在後頭走。愛爾菲緹娜是被人強迫的嗎?可能吧。但最教人摸不透的還是那個雷納多甘法斯大叔。那個黑麵人究竟想乾什麼?乾什麼不就是彈劾嗎?我是說做那件事的理由。也許那個人也對瑪烏傑魯教有什麼怨恨吧?可是,那個大叔談論瑪烏傑魯教時,也感受不到任何怨念或是憎惡。聽他這麼一說,確實如此。帕希菲卡側頭陷入沉默。要不然,就是容不下罪惡的正義心那才更加令人懷疑。如果沒有在暗地打什麼壞主意就算了夏儂哥又在杞人憂天了。自己老愛疑神疑鬼,就以為彆人也是,這就是心靈貧乏啦。囉嗦!/>夏儂賞了妹妹頭頂一記爆栗。※※※※※這裡交給你了。雷納多輕聲囑咐愛爾菲緹娜的一名侍女,接著悄悄離開集會所。反手合上大門後,立刻隔絕了大廳的異樣熱氣,雷納多沐浴在沁涼的坑道空氣中。沒有急事必須馬上離開集會所,但他不知為何有種如坐針氈的感覺,因此不顧一切地離開。這種感覺是什麼?獨自走在微暗的坑道,雷納多捫心自問。大家的羈絆越強,這種不安就越嚴重不不對!不是不安,不是那種曖昧不清的感覺。那應該是罪惡感。然而,現在又為何感到罪惡?是因為欺騙大家愛爾菲緹娜是廢棄公主嗎?可是,那是經過徹底覺悟後的行為。那是必要的事。失去重要東西的人們、失去依賴的人們、被自己居住的世界放逐的人們給予他們生存目標是必要的事,為了達成那個目標戰勝瑪烏傑魯教這個強大無比的敵人,眾人必須團結。而為了凝聚、團結更多的夥伴,必須要有簡單明了的叛逆象征。因此才把愛爾菲緹娜當作招攬客人的人偶,欺騙相信她和自己的人們。那是必要的事,所以他才會執行。為了拯救他們落入無邊黑暗的靈魂。不是毀滅性的複仇,而是將他們的憎恨與憤怒升華成一種主義、一項主張。他對這一點也不後悔。但這種不斷擴大的全新罪惡感又是什麼?他不知道真正的理由,他無法掌握自己的內心。他不明白,記憶與感情無法契合。隻是因為成功就在眼前,所以才神經緊張嗎?或者是雷納多不覺摸了摸自己的麵具。又黑又硬的假臉。除了獨處的時間外,從來不曾取下。雷納多有種怪異的感覺。照理說,獨處的時候,取下麵具的時侯,他應該看過自己的臉孔。房間裡也有鏡子,水麵也可以反射。島民或許沒看過,但他自己想看隨時都有機會。然而他卻沒有印象。完全沒有取卜麵具後的記憶。為什麼?不記得自己的臉孔,沒有記憶。雖然記得脫下麵具時的感覺,但之後的一切他全無印象。我雷納多感到一股莫名的焦躁,將手放在麵具上。我是誰?不知道自己,不知道自己是誰。他以為沒有兒時記憶隻是單純的失憶。然而重新回想起來,自己的記憶有許多欠缺的部分,他想不起自己的長相。為什麼?自己究竟是誰?而最重要的,為什麼自己至今都不曾覺得那是一件奇怪的事?必須取下麵具雷納多沉吟。揭開麵具就真相大白了。他就可以知道自己是誰,知道麵具下的真實自我。顫抖的手揭開麵具。起初,他甚至有種毫無脈絡可循的恐懼,懷疑麵具可能早已跟瞼部肌膚黏結,沒想到輕而易舉地從臉上剝除。然後※※※※※夏儂他們的馬車停在渡口。馬匹也一直係在那裡。這兩天,拉蔻兒早晨和傍晚都會拿島民分配的葉子喂它們吃,因此馬匹一看見她就很興奮。它們原本被訓練成不會對主人做無謂的舉動!現在卻湊過來玩弄她的長發,或是用長長的馬臉磨蹭她。畢竟在地底洞窟悶了三天,馬兒也變得想跟主人撒嬌。切,不行喲,德拉克諾夫。拉蔻兒一邊輕叱湊過鼻尖的馬兒,一邊喂食晚餐的葉子。之前喂完馬匹後,她就會返回地麵,但今天則是將馬車載貨室裡拿出來的十幾本筆記堆在石地上,坐在旁邊開始翻閱。是在哪裡呢筆記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字,拉蔻兒以飛快的速度測覽。無法判斷她究竟有沒有仔細內文但至少翻頁的動作非常小心。那是母親的遺物,小心也是理所當然的。對拉蔻兒而言,這些筆記就是她的教科書。她母親凱洛兒不知有何打算,將原本不該外流的各種軍用攻擊性魔法、她所知道的一切魔導式以及所有相關知識,都記載在筆記裡。其中甚至記載了軍方和翡翠法陣放棄開發的未完成魔導式,還有凱洛兒獨自開發的魔導式。母親去世後,拉蔻兒便以這些筆記為基礎,獨立學習魔法。呃關於意識容量極限的各種實驗與結果考察拉蔻兒的視線停在用紅字寫著機密的部分。她想再仔細,於是將手伸向一旁的提燈。但是她的手卻撈了個空。在黑漆漆的地方看書,對眼睛不好喔。聽見聲音的拉蔻兒一抬頭,就看到貝爾肯斯站在旁邊的龐大身軀以及相隔不遠之處頹倒的男人。由於並未特彆注意,因此也不記得他的長相,不過昏厥的男人大概是在暗處監視拉蔻兒的島民。哎呀,丹何庫力歐先生,你沒事呀?然而,拉蔻兒不但不慌張,甚至也沒有驚訝的樣子。叫我貝爾肯斯就好。先彆管我的事.這座島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怎麼一回事是什麼意思?不光是這個渡口,到處都有坑道繞來繞去。而且島中央還何一個好大的洞穴,那裡好像在進行某種工程。這麼大規模的土木工程,光憑一個魔導士真的可以做到嗎?這其間的確大有問題。就算是利用天然洞窟,這種規模怎麼看都是以物質崩壞係魔法消除岩盤所造成。挖掘工程是可以利用魔天狼,隻不過那種魔法無法一個人啟動。以魔導士的平均意識容量而言,大約需要五名魔導土才能啟動魔天狼。即使雷納多是翡翠法陣級的魔導士,如果沒有平均值五倍的意識容量,也不可能達成。莫非島上還藏有其他魔導士?應該沒有隱藏的必要吧?島民們也都說隻有雷納多是魔導士,雷納多沒有理由欺騙他們。但也可能是已經去世,或是離開這裡了事實上,島民雖然隻有八百人,但據說瀆神花園的成員有近千人。根據雷納多的說法,其餘一百多人正在大陸各地尋找處境相同的夥伴,而雷納多本人有時也會到其他地方。可是,如果不是那樣的話不是那樣的話?母親筆記裡的記述。假如那是事實,假如拉蔻兒的預感成真找到啦!叫聲響徹洞窟。啐已經追來啦?貝爾肯斯皺眉說道。數名武裝男人走下通往渡口的階梯。莫非你是擅自逃出來的?不然呢?我以為你跟島民達成和解,所以被他們釋放那群人根本沒辦法溝通嘛。我先行一步,大姐拜啦。貝爾肯斯一蹬石板,然後躍入水中。水麵上激起大片的水花,龐大的身軀消失在水麵下。那麼人們趕到時,早已看不見貝爾肯斯的身影了。該死喂,你!一名手持長劍的年輕男子,伸手揪住慵懶地看著這一切的拉蔻兒的衣領,你們果然是一夥的,你是那個瑪烏傑魯的走狗!如果是那樣的話,我應該會跟他一起逃走。拉蔻兒一派悠閒地回答。撇開年長的島民不說,拉寇兒也有察覺到,血氣方剛的年輕島民們徹底地懷疑他們。人生曆練較少的人們,總是將事情看得太過單純。對他們來說,世界就隻有敵人和同伴之分。囉嗦!誰準你頂嘴了!年輕男人舉起右手,然後以那個狀態僵住。拉蔻兒抬起右臂,將手掌朝向他的臉孔。隻是這樣而已,但島民們知遣她是魔導士,因此忽然想起,那隻白皙玉手隻要隨便比個咒語,就可能令他們猝死。我沒有跟你們爭鬥的打算被年輕人揪著衣領的拉蔻兒仿佛很困擾以既非威脅亦非嘲諷的平淡語氣說道:但我實在不想挨打,所以出手不會猶豫喔。年輕男子似乎被拉蔻兒的氣勢打敗,鬆開了她的衣領。她跟那個叫做夏儂的青年相比,應該比較好對付男人們原本還有些輕視她,現在才醒悟那是天大的錯誤。不過,如果你們想追貝爾肯斯,最好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啐今天就先放你一馬。男人們邊說邊從樓梯魚貫離開。他們前腳剛走,夏儂和帕希菲卡就踏進地底渡口。雙方人馬在階梯擦身而過時,一個男人怒瞪夏儂,然後吐了口唾沫。他們怎麼了?夏儂皺眉。貝爾肯斯逃掉了。他們碰巧看到我跟他在這裡交談。所以.他們就認為我們果然是一夥的嗎?真是一群頭腦簡單的家夥。貝爾肯斯大叔沒事嗎?帕希菲卡鬆了一口氣。才查到一半。不過,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我們就不能一走了之了。拉蔻兒邊說邊抱著筆記站起。※※※※※例行集會結束後,古鳳獨自走在坑道內。大部分的島民已經返回地麵上的房舍。她故恿留在這裡,是因為雷納多特彆吩咐她留下。她大概猜得到為何被留下,應該是對異教檢祭的船上牛隻下藥那件事。她反而很詫異雷納多一直沒有提起。雷納多很厭惡個人的暴力行為。力量應當在嚴格的理想與主義下加以管理、使用,不應流於私人情感這就是他的主張。古鳳和未滿二十歲的年輕人有時也對他這種態廈感到不滿,但對他能夠以十年之期建立出對抗瑪烏傑魯教的組織及方法,眾人心裡還是感到極度敬畏。對!他們擁有能與瑪烏傑魯教抗衡的力量。耗費十年歲月所創造的王牌,它就位於所有坑適的終點瀆神花園的地底中心。而這些坑道與三個緩口,那是為了將建材搬運到那個中心才興建的。雷納多的房間就位於地底通道途中,他必須經常到現場指揮工程,因此特彆將辦公室設在這個地底回廊。古鳳抵達雷納多的房間,敲了敲門。我是古鳳史佩庫托雷。沒有人回應。甘法斯大人?她又稍微用力地敲了一次門,但還是沒有回應。猶豫數秒後。古鳳決定用手推門。房門並未上鎖。甘法斯大人。房間一片昏暗。古鳳試著用提燈照亮房間,但光線強度不夠看清楚整個房間。她不禁狐疑地環視周圍。雷納多還沒回來嗎?古鳳在微暗的房間裡站了一會背後湧起一股氣息。她猛然回頭,隻見房門砰咚一聲關起。咦?一道影子滑入古鳳和房門中間。看見那道影子一個麵露奸笑的中年男人手裡拿著的東西,古鳳便知道他是誰了。那是一個黑色的麵具。甘甘法斯大人?沒有自信是因為那個男人的臉孔,和雷納多平時給人的印象相差甚遠。顴骨高聳的瘦削臉頰、提燈微光下也很明顯的蒼白膚色,還有那雙詭異至極的眼睛。幽暗閃爍著極其幽暗的喜悅色彩。你古鳳輪流看著男人手裡的麵具和讓人背脊生寒的笑容,呻吟似的問:你是誰?嘻、嘻嘻、嘻哈哈哈哇哈哈哈哈!男人發出既像喘氣又像嘶吼的聲音撲向古鳳,兩人糾纏著倒向岩石地板。靈魂回歸虛無嘻嘻嘻擁有回歸初始的力量吧男人騎在古鳳身上,歌唱般地說道:在此舍棄喜怒哀樂追求全新的力量哈哈哈古鳳當然並不知道男人是在念誦咒語。由於驚嚇過度,她半反射性地掙紮大叫。可是,男人以手指猛力嵌住古鳳的臉孔繼續說道:來,消失吧嘻嘻嘻嘻全部消失吧哇哈哈哈哈古鳳不停掙紮,將右手用燈用力砸向男人的額頭。古鳳撞開畏懼的男人,快速爬離他的身旁。然而,驚慌失措的她無法掌握自己的行動,她並非往出口前進,反而一味地爬向房間深處。她伸手扶住身旁的東西,想要站起那個東西突然轟然震動。那是擴張器,是雷納多為了增加自身魔法所裝設的魔導機關。古鳳的手碰到環狀配置的一個金屬筒,又剛好卸下了它的活栓。金屬板喀啦一聲轉開。然後科特?科特?古鳳盯著開啟的金屬筒內部,全身翱硬。這、是什麼這是什麼?古鳳弟弟的眼睛凝視虛空。仔細一看,他還會眨眼,胸口也極度緩慢地上下起伏。他並未死亡,一息尚存。然而也隻不過如此。他的眼神一片空洞。雙眼看不見姐姐驚愕的表情,也沒有絲毫情感。仿佛看著無限黑暗,瞳孔猶如無法聚焦的玻璃珠,牢牢盯著虛空不放。如果具備精神與肉體兩者才算完整的人,那麼他已無法稱為人類。並不是死人,而是僅有生命反應的物體屍體。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雖然因為許多原因而遭到廢除,不過以前曾有一種叫做魔法工學的學問嘻嘻嘻。男人緩緩起身說:隻要好好運用那門學問,也可以作出這種事喔。那個東西這種事具體來說是指什麼是?古鳳當然無法理解。不過,她也知道那肯定不是令人愉快的事。你也來幫忙嘛差不多要更換補充用的活祭了,光靠你弟弟是不夠的喔嘻嘻嘻嘻。什麼她說到一半就啞然失色,意識開始急劇渙散。意識的輪廓消失,像是墜落水中的一滴血逐漸稀釋,意識無限地透明,最後化為空氣。嘻嘻、嘻嘻嘻嘻嘻、哈哈哈哈哈哈!男人站在一臉僵硬、猶如凍結般昏倒在地的少女前麵狂笑。一直不斷地狂笑。※※※※※愛爾菲緹娜獨自躺在房間床鋪,回想集會時的情景。無數充滿信賴和敬畏的眼神看著她。那是因為她有透視時間的能力。不,更正確地說,那是雷納多巧妙利用那種能力的結果。如果光靠那個能力,她不可能得到他們的信賴與敬畏。對,她的確可以透視跟現在不同的時空。然而.那也隻是旁觀而已。她什麼事也不能做,仿佛被人限製似的看著未來或過去的情景,既不能選擇,也無法控製時間和場景。就能力而言,是極不自由的被動力量。但即使如此.倘若隻是旁觀,或許也沒什麼損失。那是她才六歲的事。她第一次告訴彆人她所看見的景象。內容她早已遺忘,唯獨清楚記得父母和附近鄰居的驚訝表情。因為想看到大家驚奇的樣子,她便不斷地將自己看到的過去與未來景象告訴他人。她是出於一片好心,但暫時不管過去,未來的幻視大多描寫不幸的事。起初對她的能力感到吃驚或是覺得方便的人們,在不幸的事件一一實現後,慢慢地開始恐懼。非但如此,他們甚至認為那些不幸是她引起的。懷疑如雪球般越滾越大。最後,隻要有誰死了,就變成他的責任。如果有東西壞了,就是她在作怪。所有不幸都跟她脫不了關係。畏懼、憤怒與憎恨衝著她而來,不讓她有任何辯解的餘地。就這樣她在眾人撻伐下離開從小生長的城市。父親、母親、哥哥、姐姐,沒有一個人出麵庇護她。愛爾菲緹娜還記得,他們看著她赤腳離開時的眼神,仿佛看著可怕的怪物。但即使如此,她仍舊相信。瘟神!不幸宣告者!彆靠過來!一切都是你的錯!那不是我的錯。她看到的景象確實大多暗示著不幸。可是,她什麼都沒有做。她並沒有傷害大家,也沒有破壞任何東西,她並沒有希望他人不幸,也沒有招來不幸。一切都是偶然。她如此相信,她想要這麼相信。然而偶然一超過某個頻率,那就成為法則。若是允許例外存在,任何法則終究隻是經驗下的產物。如果事實的累積成為真理,他肯定就是招來不幸的人。她終於體會了那個道理。她決定看故鄉最後一眼,想要將那個風景烙印在眸中就在他轉身的刹那,故鄉小鎮毀滅了。是你造成的!那句話啃噬著她,她已沒有否認的理由。所以,她放棄生存。倘若自己真是不幸的召喚著,那她哪裡也不能去,什麼都不能做。她隻是凝視著故鄉的殘骸,希望自己就此腐朽。於是,她懷抱著甚至稱不上決心的空虛意識,就這麼坐在那裡。一直到與他相遇。不幸宣告者?哈哈哈。他的笑聲越過背脊傳來。他扶起倒在路旁即將餓死的她,背負她瘦骨嶙峋的身體,邊走邊說:那是偶然喔。隻要你不相信,就絕對不會發生。不幸這種東西,隻會想接近那些自認不幸的人。硬要說的話。應該是生物本能造成你看見的不幸比較多。為了回避危險,為了生存下去,才會下意識地促使你看到那些景象。既然如此,你反而該為自己的力量感到驕傲。改變愛爾菲緹娜的命運之人。為了讓我們倆認為今天的相遇是一件幸運的事我們一起努力吧。他就是雷納多。他將愛爾菲緹娜塑造成廢棄公主,讓她擔任瀆神花園的盟主。他善加利用愛爾菲緹娜的幻視能力。每件事情都有許多麵,他事先篩選愛爾菲緹娜看見的未來或過去的情景.再向島民宣告。過去的事情大多直接公開,藉此證實她的能力。至於未來的不幸預言,則在事件爆發前公開,並如此解說:看哪!我等遵循愛爾菲緹娜公主的預言,努力不懈,才能將破害減至最低。當然那是詭辯。未來無法改變.並非人類的力量所能控製。那是世界的既定行程,她隻不過擁有偷窺那個行程表的能力。基於十多年來的經驗,她對未來有了這種結論。然而,即使無法改變事實,隻須稍加欺瞞或改變說明的方式,人們對事實的印象就會改觀。結果,愛爾菲緹娜就化身為指示未來的女巫,倍受島民崇敬。出身高貴的設定,也相對增加她的可信度。對島民來說,她的話語就是絕對,變成與聖葛林德神諭匹敵的某種神諭。雷納多要她扮演廢棄公主,或許也是為了這個目的。徹底否定瑪烏傑魯教權威的道具,促使島民團結的棋子。她並不後悔。隻要能夠幫助他,她便心滿意足。然而我、究競在乾什麼?愛爾菲緹娜對瑪烏傑魯教並沒有特殊怨恨。對她而言。瀆神花園的思想沒有任何意義,她隻是想幫助雷納多,隻是希翻能夠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所以,她才依照他的吩咐演習。忠實地執行他的計劃,藉此肯定自己的價值,就這樣欺騙眾人。明知那絕不是一件好事,但由於不願離開自己的立足之地,她不斷地撒謊。然而,這裡真的是他的立足之地嗎?她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麼。他隻是想雷納多索求一切,一個自我存在的依靠,藉由依靠獲得內心的安寧。然而不可能,那個人不會最近每天晚上都看見同樣的夢。他揭下麵具後的臉孔,不知為何以殘酷至極的笑容嘲笑著她。那是不可能的事,那不過是一場夢幻,她如此認為。然而,與雷納多相遇迄今,愛爾菲緹娜未曾看過他的臉孔。正因如此,他隱隱發現自己無法否定那場夢境。一個對雷納多萌生的微小疑慮,迷惑由此不斷擴大。這件事讓愛爾菲緹娜羞愧不已。※※※※※第二天早上,帕希菲卡又來到池塘邊。昨夜集會後,島民發現貝爾肯斯潛逃,因此池塘附近也加派武裝警衛,但愛爾菲緹娜特彆囑咐他們不要阻攔帕希菲卡。島民們多少有點詫異,不過沒有人對廢棄公主的命令表示異議。愛爾菲緹娜覺得跟帕希菲卡邊聊天邊沐浴很愉快,這個跟她在各方麵都很不同的少女,知道許多她所不知道的世界,他們的旅行應該不止走馬看花而已。愛爾菲緹娜被雷納多收留後.也花了一年左右才抵達這座島,但當時的她總是躲在雷納多背後。完全沒有欣賞周圍景致的心情。不,即使現在也沒有相差多少。假使沒有雷納多,她隻不過是個膽小的少女。愛爾菲緹娜對此也有所自覺。那個,愛爾菲?帕希菲卡沐浴完(大部分時間都在戲水),用毛巾抹去身上的水氣,一邊問道。愛爾菲緹娜也擦拭著身體,側頭回答:嗯?什麼事?不知道該不該問愛爾菲真的是廢棄公主嗎?愛爾菲緹娜倏地心頭一緊。為為什麼這樣問?啊,對不起,我不是懷疑你喔。因為大家不是都說廢棄公主出生沒多久就被處死了嗎?既然如此,雖然不曉得是怎麼被救出來的。可是應該沒有在王宮裡的記憶吧?呃.是啊。換句話說,你是廢棄公主這件事是彆人後來告訴你的囉?對對呀。那個時候,你立刻就接受了嗎?那那個說什麼接受不接受,她根本就不是廢棄公主。她隻不過是個大騙子。為什麼這樣問?愛爾菲緹娜又問了同樣的問題。嗯其實啊,我從小就被父母遺棄了。帕希非卡漫不在乎地說。一咦?基本上,我跟夏儂哥、拉蔻兒姐一點也不像吧?好像是我父母說咱們不要這種小孩,就把我遺棄了。是他們自已要生的耶,真沒責任感。帕希菲卡仿佛述說著彆人的故事,愛爾菲緹娜不知該如何回應。然後啊,前一陣子爸爸去世時,遺書上就寫著我其實是被父母遺棄的小孩,真是一點真實感也沒有呢。真實感?對啊,因為我一直理所當然地跟夏儂哥和拉寇兒姐一起生活嗯,雖然也有我們可能不是一家人的預感或確信啦,可是一旦聽彆人親口這麼說,實在沒什麼真實感。而且,該怎麼說呢?就好像自己不該承認那件事。為什麼?總覺得我這個人從以前活到現在的時間,好像一下子都變成假的了。光憑一句話、一封遺書就徹底改變,一想到我度過的時間竟然如此一文不值,就非常不想承認。不過,有時也會覺得自已是不是太任性了。夏儂哥和拉蔻兒姐的妹妹或是被遺棄的小孩,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自己就這樣一個人在那裡胡思亂想的。愛爾菲緹娜茫然地看著眼前帶著一抹羞澀笑容的少女。真堅強。她心裡暗想。同時也感到自己悲慘至極。>真正的自己究竟在何方?為了雷納多,她殺了自己,舍棄了自己這個人。雖然她是受人之托,但雷納多並未選擇愛爾菲緹娜,而是央求她以廢棄公主的身分幫助他。我究竟在盼望什麼?莫非我沒有任何期盼?隻不過不願離開雷納多的背影,甚至不想靠自己的雙腳站立嗎?自己是不是連盼望這件事情都放棄了呢?真正的自己或許根本就不存在吧?因為她甚至從未想過要確認自己的存在。關於這件事,她最近甚至已經懶得去煩惱了。怎、怎麼了?帕希菲卡慌張地詢同突然紅了眼眶的愛爾菲緹哪。哎,我說了什麼過分的話嗎?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愛爾菲緹娜搖搖頭。是我自己沒用沒關係你繼續說帕希菲卡一時滿臉困惑,但還是依她的要求繼續說道:所以我才想知道愛爾菲接受自己的身份時。是什麼樣的心情?而旁人又是以什麼樣的態度看你當然,愛爾菲緹娜並不知道帕希菲卡是真正的廢棄公主,也不知道她是為了躲避追殺才四處飄泊,更不知道她將來必須接受廢棄公主的身份,向自己的命運挑戰。為了哥哥,為了姐姐,為了養育自己的父親玉馬和母親凱洛兒,更重要的,是為了她自己。帕希菲卡愛爾菲緹娜不知道,雖然不知道,但她明白眼前的少女拚命在尋找答案。因此,一想到自己沒有答案可以幫助她,愛爾菲緹娜就感到非常羞愧。因為因為我本來就不是普通人不是普通人?啊啊是指你可以解讀時間?嗯,可是沒有甘法斯大人說得那麼厲害我幾乎都是看見不好的、不幸的事例如有人去世、有誰受傷。雖然偶爾也會看到一普通的事但並非我想看什麼,就能看什麼愛爾菲緹娜說完,用眼角偷看帕希菲卡。她很害怕,愛爾菲緹娜非常害怕被這個隻有單獨交談過兩次的少女厭惡。說不定隻有這個少女見過沒有扮演任何人的自己,隻有這個同樣金發碧眼、同樣年齡,但是比自己堅強百倍的少女才認識真正的、懦弱的自己。萬一被她厭惡總覺得自己整個人將會因此煙消雲散,隻剩下一具扮演廢棄公主的人偶。啊啊,那個叫什麼我媽媽以前有說過,有這種能力的人叫什麼呃對對對,好像叫異能者之類的。愛爾菲緹娜愣住。帕希菲卡的態度裡沒有恐懼,也沒有畏縮或輕蔑,倒像懸看見某種珍奇異寶似的欽佩萬分。瑪烏傑魯教稱為惡魔的私生子儘管極為罕見但有些人無須藉助魔法,就能引起等同甚至超越魔法的特殊現象。他們力量的特色在於那是身體功能的一部分,而非技能換句話說,那種能力並非透過某種調練或修行習得,當然也無法經由訓練或修行提升。因此他們的力量無法傳授或模仿,是專屬於個人的特異功能。瑪烏傑魯教視這類異能者為流著惡魔血液的穢物。根據他們的教義,一切能力均是經由努力與信仰獲得。無需任何努力的突發能力,而且是他人無法模仿的能力,都不是主神瑪烏傑魯所賜予的。話說回來,從愛爾菲緹娜的例子也可得知,瑪烏傑魯教就是怕有人將那種異能者奉為教主或女巫,加以推廣異教,才想利用這種教義來防患未然。然而,軍方諜報部和特務部隊近年來開始采用少數量異能者,瑪烏傑魯教高層顧及自身與軍方及王室的關係,對異能者的攻擊言論也比較收斂。所以周圍的人都討厭我,大家都很怕我。好像我一開口,就會預言他人的死亡嗯。我本來的情況便是如此,因此當甘法斯大人告訴我你就是世人所說的廢棄公主,我也隻覺得啊啊,是嗎這座島上的成員也因為我是廢棄公主而接納我,所以所以,她就成了廢棄公主。可是帕希菲卡你不怕我嗎?嗯,我本來就不太相信預言這種事。假使她完全相信,現在就得當場自殺了。要是有人跟我說你明天會死,的確不太好受,不過至少可以利用剩餘的時間交代交代後事,搞不好很方便喔。是是嗎?_而且啊,要說怪異的話,我家夏儂哥跟拉蔻兒姐也是一樣的啦。力量強得驚人,簡單來說就是怪物!我向來都是跟那種人在一起所以就算現在跟我說我可能看得見未來,也嚇不死本姑娘的這個少女能夠了解,一定能了解的。因為可以了解,才會笨拙地拚命鼓勵她。並不是安慰她,而是鼓勵她。要她千萬不要厭惡自己的存在。這個少女一定也曾詛咒過自己的存在,最後從那裡從自我厭惡的泥沼裡生還。所以才會鼓勵她。沒有向她伸手,也沒有替她引路,隻是拚命聲援,希望她也能生還。謝謝。真堅強,世上竟有如此堅強的人。雖然有過跟她類似的經驗,卻能夠如此奮戰不懈。哇你看!你又哭了,好像變成我在欺負你耶。不是,不是這樣的愛爾菲緹娜口裡這麼說,淚珠卻仍撲簌簌地流了下來。她很高興認識帕希菲卡。能夠認識這麼堅強的少女,她感到很驕傲。她真的如此認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