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護(上)(1 / 1)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577 字 1個月前

我雖十分不樂意給秦王念文書,但他說得有道理,我在這宮中,除了每日給他把把脈,其實無聊得很,總須有些事做。秦王這病懨懨的樣子仍堅持處置事務,教我十分不解,不過謝浚頗為體貼,每日送來的不會超過三件。所以大部分的時間,我都在給秦王念閒書。不得不說,他收藏的那些閒書,相當不錯。比如他正在看的這定海伏魔錄,說的是神仙打架之事。在那東海之下的龍宮之中,老龍王將死,欲傳位太子,不料彌留之際,一個魔君將龍王身體侵蝕,取而代之。這魔君野心勃勃,不但要霸占龍宮,還想染指天庭,還企圖將天上的一種仙女都收為後宮。當其真身被龍王太子識破之後,便做局構陷太子弑父,派兵捉拿。太子自知無從辯解,隻得逃離龍宮,四處求助,竟無人相信。唯有那一心想要填海的神女精衛,本與龍宮世仇,卻頗為正直。她感動於太子的孝心,決心將私仇放在一邊,助太子複國。在精衛的幫助下,太子以真龍之身取得了定海之寶,收服了東海之外的一眾海獸方國,與魔君展開大戰。而因得魔君蠱惑,天庭派兵鎮壓,太子數起數落,又聯合了常年受天庭欺壓的黃泉鬼神對抗天庭,大戰從海裡蔓延開去,將三界攪得翻覆,天地變色,日月無光。此書寫得頗長,有五六冊之多,跌宕起伏,頗是引人入勝。我給秦王念著,總是忘了吃飯,也忘了讓他歇息,時常是侍從們提醒,或者念著念著發現秦王睡著了,才會想起來。秦王聽我念書的時候,有時睜著眼睛,有時閉著。這讓我很是困惑。有時,我以為他睡著了,想起身離開。不料,他忽而睜眼,淡淡道:“去何處?”那眼神,仿佛我要棄他逃跑。更為可惡的是,他吩咐侍從,他睡著之後,就要將我念的書收走。“你看過了便知道了後事,再念出來便乾巴巴的,全然不可與孤同心同情,無趣得很。”他說。誰要與你同心同情。我心道。可惜這是他的地盤,那兩個侍從對他的命令儘心儘責,我想違抗也無法。“殿下每日都要睡許久,”我說,“我若不看書,便隻好給殿下做藥了。不過這些藥定然又臭又苦,殿下切莫嫌棄。”秦王道:“做甚藥?”“多了。”我說,“殿下此番得病凶猛,怕要傷元氣,為防日後萬一,自當什麼藥都要做些。譬如防睡眠不安,防腸胃不佳,防肝腎不全,防半身不遂……”秦王看了看我,打斷道:“孤還帶了一箱子書,你去問馮旦要。”我笑道:“多謝殿下。”然後,心滿意足地去找馮旦。秦王是個得了重病的病人,與當年的公子一樣,吃喝拉撒都要人幫忙。我雖然不必親手做這些,但馮旦怕死至極,求我務必要在旁邊看著。我甚不樂意:“秦王除穢擦身,難免裸露肌膚,我乃清清白白的女子,人也不曾嫁,傳出去豈非毀我名聲?”馮旦苦著臉:“姊姊便行行好,治病救人分甚男女。姊姊放心好了,殿下身邊的人口風緊得似上了鎖,半點謠言也不會透露出去。姊姊,你救了大王便也救了小弟,小弟這輩子都記得姊姊大恩,來世便是結草銜環……”我打斷他:“不過是伺候他如廁擦身,這等事與治病無關,我不在旁邊看著又如何,不看。”馮旦見我堅持,隻得作罷。他歎口氣:“也好,反正大王也忌諱有人看著。”我愣了愣,道:“忌諱?為何?”馮旦道:“姊姊也知大王性情,最是要強。當初得風寒之時,謝長史曾勸他在王府中養一養,大王硬是不肯,執意去範陽巡視糧務。後來得了那疫病,他也不甚放在心上,直到愈發重了才歇下來。”說著,他歎口氣,“大王這般人,又怎肯讓人看著自己連如廁擦身都須人服侍。剛病倒的時候,謝長史想多找幾個得過疫病的人來伺候,大王都不肯,隻許留下那兩人。”我聽著這話,心中光亮閃過。“你是說,秦王如廁擦身時,有彆人在旁邊看著,他會甚不自在?”“何止不自在。”馮旦道,“若有氣力,還會惱怒。”我笑笑:“如此。”我對參觀任何人如廁都沒有興趣,不過擦身這樣無傷大雅的事,我還是樂意圍觀的。當日,侍從們給秦王擦身的時候,他抬眼看到我立在一旁,露出訝色。“你……”他一邊咳著一邊讓侍從停下,“你在此處做甚?”我說:“自是為殿下陪護。”“不須你陪護……”秦王道,“且出去。”“殿下此言差矣。”我一臉正色,“醫者治病,除了開藥診脈,還須觀察體色,以助研判。殿下切不可心存羞怯僥幸,諱疾忌醫。”秦王看著我,似乎沒有多餘氣力與我爭辯,讓侍從繼續。侍從為了防止他著涼,將幾個炭盆擺在榻前,烘暖些之後,將被褥翻開。我在一旁觀賞著,兩個侍從一人為秦王翻身,一人麻利地脫下他身上的單衣。然後,從熱水桶中取出巾子,擰乾,為秦王擦身。他們做的這些,與我當年一樣。不過我當年辛苦多了,隻有一人忙前忙後,每次給公子擦完都要出一身汗。說實話,秦王雖然常年混跡行伍,但畢竟也是金枝玉葉的出身,這從皮囊上便能看得出來。那身體雖因為生病而瘦削,但骨架仍在,肌膚瑩白,從肌肉的起伏上看,病前必是健壯。不過這健壯並非像從事力役或行伍之人身上常見的那般,壯而無形。從鎖骨往下,雙臂,胸口,腹部,線條流暢緊湊,可想見病前必是不錯。當然,比不上公子。不過也實屬難得……正當我的眼睛隨著侍從擦身的手移動,未幾,他給秦王擦完了上身。為防秦王著涼,二人先給他穿回衣服,用被子蓋住上身,再翻開下麵的被子。“你……轉過去……”我聽到秦王虛弱的的聲音。抬眼,他又盯著我。我轉了過去。不看就不看,誰稀罕。在給秦王治病的日子裡,我過上了許久未曾有的簡單生活。就像當年在祖父的田莊裡和在桓府裡一樣。每日有大片的時光坐在榻上,一邊喝茶一邊看書,悠閒度日。我給秦王調的藥方效用不錯,數日之後,他雖然仍咳嗽,但氣色已經漸好,也不再發熱了。眾人皆歡欣鼓舞。不過這對於我而言,其實不算好事。因為他每日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我給他念書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且他的精力還恢複的不錯,有時,他會點評書中的故事。“這一段的魔君寫得不好。”他說,“既是奪位篡權,自當愈加謹慎行事。那鬼伯掌握著黃泉,即便不受神仙禮遇,亦乃三界之一,怎可輕易得罪?”我說:“魔君還差一步就抓到了太子,被鬼伯擋住,如何不氣?前文也說了,黃泉雖為三界之一,地位卻連龍宮都不如,魔君既當了龍王,不將鬼伯放在眼裡也是自然。”秦王道:“這就更不對了。魔君能設計出替代龍王之計,可見是個縝密隱忍之人,就算鬼伯好欺負,他也不必親自動手。他已得天庭認可,若將此事上報天庭,稱鬼伯藏匿凶犯,天庭自會令鬼伯交人。鬼伯此時未反,自不會為了太子得罪天庭,權衡之下,便隻有交出太子。”我很是不耐煩:“殿下既不喜歡,不若換一本?”秦王繼續靠在隱枕上,閉起眼睛:“往下念。”跟給他念的這本書相比,我其實更關心的事□□來的奏報。秦王的身體好轉之後,每日送來的奏報並沒有變多,但皆精簡緊要。皇帝在揚州現身的事,果然掀起了軒然大波。趙王和濟北王正在中原殺得難解難分,得到這消息,反應卻是不約而同。他們皆堅稱皇帝和太後已經命喪東平王之手,公子、沈衝、秦王竟敢找人假冒皇帝,乃是謀反欺君的不赦之罪。而原本與雒陽互相攻訐,堅稱自家才是正統的淮陰侯沈延,回應卻正正相反。他突然變臉,宣稱揚州朝廷才是天命所歸,長安及三輔之地皆歸順揚州。同時,先前被大張旗鼓扶立為皇帝的廣陵王宣布退位,亦歸順揚州。而在豫州的大長公主和桓肅也同樣表態,並派公子的叔父桓鑒攜帶貢物,覲見皇帝。此舉無異是給趙王和濟北王的當頭棒喝,繼沈延和大長公主表態之後,一些遠離中原的諸侯國亦紛紛表示追隨揚州朝廷。依據最新的消息,皇帝已經作出了表示,將桓肅封為靖國公,將沈延封為安國公,將廣陵王加封為衛王,並號令天下諸侯勤王,討伐叛逆。秦王聽完之後,沉吟不語。“你如何想?”他問我。“雖如此,大多數人並未表態。”我說:“想來,他們都在猜測,遼東為何仍按兵不動。”“此事稍有不慎便是殺身之禍,謹慎行事情有可原。”秦王道。“不過有一事我不明白。”我說,“趙王和濟北王一向忌憚遼東插手,故爭鬥得再凶猛也不敢越界。當下竟公然指責殿下謀反不赦,頗是反常。”“並非反常,”秦王淡淡道,“乃有恃無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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