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5、授計(上)(1 / 1)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503 字 1個月前

隔日,天氣似乎又轉冷了些, 天空鉛雲密閉, 似乎將要下雪。動手的時機就在夜裡, 但一切是否按計議行事, 還須等宮中的消息。按我那日與謝太後商議的方法,她今日早晨會去董貴嬪宮中賞菊,若事情可順利,她便會裝病, 而董貴嬪則會派人將消息送出來。桓瓖和沈衝會在那彆院裡等候, 無論成不成, 我都須得去一趟告知他們。而在這之前,我什麼也不能做, 隻能在□□裡等著。其實我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這樣的時候, 明明有大事要做,卻隻能無所事事。一大早起來, 我慢吞吞地用了膳,又去那小樓裡看一會書, 到了巳時,還無消息。與我相比, 謝浚卻全無急躁之色。早晨與我照麵之後, 他如常到堂上去處理事務, 而我按捺不住去找他打聽消息的時候,他仍在與何達商議著該在王府的什麼地方再鑿一口井,仿佛全然忘了還有大事要做。待得何達離開之後, 謝浚才看向我。“找我何事?”他問。我說:“無事,久聞長史遇事穩若泰山,乃名士典範,特來觀賞。”“時機成不成皆是天意,何必強求。”他將手邊的文書放好,說,“殿下時常臨大戰前仍看書下棋,便是藉此保持清醒,不至於為焦慮所迷。”我不置可否。在謝浚看來,秦王什麼都是好的,我對他的褒獎之詞並沒有什麼興趣。“你來了正好。”這時,謝浚道,“今晨使者送來了些信函,也有你的。”說罷,他將案上的一隻木函拿起來。我眼睛一亮,忙上前接過。看上麵的封泥,確實是公子寄來的,不禁歡欣雀躍。“殿下甚為守約,這信函才送到上穀郡,便轉來了雒陽。”謝浚道。這話想來確實,算算日子,我的信送到涼州,公子回信,送到上穀郡又輾轉至此,堪堪夠用,至少沒有滯留。我點頭,頗有些不由衷地說:“如此,勞長史替我謝過秦王。”謝浚笑了笑,目光在我手中的木函上瞥了瞥。“你與元初分彆許久,想來也頗為思念。”“自是如此。”我頗為得意地說,心裡打算著趕緊告辭,回房裡好好看看公子的信。但謝浚卻並沒有結束話頭的意思。“霓生,”他說,“有一事,我一直想問你。”“你做這麼許多,隻是為了快些完事,好與元初團聚麼?”我訝然。“長史何意?”我問。“不過好奇。”謝浚道,“據我所知,殿下早已答應不約束你行動,你大可隻為殿下出謀劃策,自己早早回涼州去見元初。如此,既不耽誤你與元初團聚,亦不耽誤你為殿下踐諾。”“言之有理。”我笑了笑,“長史好計策,我竟未想到。”謝浚沒有理會我的揶揄,道:“你有比與元初團聚更要緊的事,是麼?”我歎口氣,道:“不想竟被長史看了出來。實不相瞞,我本是存了這般心思,但到了秦王麾下之後,見秦王胸懷天下,睿智無雙,營中幕僚將士皆德才兼備,忠義兩全。後來我多番問卜,秦王乃受命於天,有帝王之相。天意如此,而秦王有托於我,我自當順天道而行,廣濟蒼生,積福修德,豈可止步於兒女情長,無所建樹?我雖女子,亦知大義當前,於情於理,皆當拋卻雜念,為秦王全力驅馳,鞠躬儘瘁。”謝浚看著我,似笑非笑。“如此說來,”他說,“你終是想通了?”我說:“多虧謝長史前番儘心教導,我茅塞頓開。”謝浚不置可否,少頃,道:“你不是要看元初的信?”我說:“正是。”“去吧。”他說,“有消息我便告知你。”我大方應下,起身而去。公子這信有好幾頁紙,我細細看了,隻覺心頭的焦躁在他那漂亮的字跡裡消散無蹤。如他上一封信那般,這信中說的也是些瑣事,他在涼州做了什麼,思索什麼,還有……每天多麼想我。說實話,彆看公子才名卓著,平日作作賦吟吟詩,隨手便可傾倒一片,但那些不是抒懷就是寫景,要麼就是探究玄理的長篇大論。若說寫情書,他當真無能得很,甚至比不上桓瓖。從前有一次,桓瓖到桓府裡來的時候,袖中漏出一封他不知寫給哪家閨秀貴婦的花箋。我好奇打開來看,隻見裡麵都是什麼卿卿什麼膠漆什麼思念芳澤之類的,看得我起了一身雞皮。與公子定情之後,我曾無比期待,覺得以他的文采,必可將情書寫得超脫惡俗,豔壓群芳。但過了這麼久,我收過他不少信,然而都稱不上情書。最接近情書二字的,還是他抄的那首蒹葭。他每每給我寫信,總是會先一本正經地問我近來過得如何,然後開始事無巨細地敘述他那邊的事,最肉麻的字眼也不過是思念甚篤之類的。但神奇的事,這樣的寫法總會讓我覺得很舒服。因為他有時說到一件事的時候,會提起他記得從前與我在一起時經曆的相似之事,我那時說了什麼,做了什麼。有些事,連我都不太記得了,但看完之後,我心底總是甜甜的,隻覺被喜歡的人牽掛的滋味,原來是這般溫暖,仿佛吃了蜜糖。此番亦是如此,公子寫了些事之後,告訴我,他總夢到我。跟我一起乘著馬車周遊天下,或者如果所願回淮南去,天天帶著我去河裡烤魚吃。我趴在榻上看著,手裡抱著褥子,美滋滋的滾了兩滾。無意間照了照扔在榻上的鏡子,隻見滿臉傻笑。正當我沉浸在公子來信之中的時候,馮旦在外頭敲門。“霓生姊,”他說,“宮中來消息了,長史讓我來喚你去。”我隻得將信收起來,找個地方放好,整了整衣服,往外麵快步走去。“方才貴嬪宮中的內官來告知,說貴嬪腰疼又犯了。”堂上,謝浚正色對我道。這便是可動手的暗號。我放下心來,笑笑:“如此,長史須準備些物什,入宮探望貴嬪才是。”時辰還未到正午,我趕著一輛馬車離開了□□,穿過街道,來到桓瓖那彆院前。如先前約定,沈衝和桓瓖都已經到了,仍在沙盤前討論著細節。聽我說了宮中的消息,二人有些釋然,嚴肅之色卻未減半分。動手的各步驟,上回我們碰麵時已經詳細商討過,眾人皆是熟稔。我不多言,讓他們二人到堂上坐下,每人臉上貼了一圈胡子。惠風在旁邊看著,睜大眼睛。“霓生,”她說,“早知你有這般本事,便給公子裝扮裝扮,他可光明正大出城去了。”桓瓖照著鏡子,一邊捋著唇邊的長須一邊說:“莫胡說,如今雒陽到長安的路途亂得很,逸之無人護送,便是出了雒陽也不安穩。淮陰侯既然說了會派人來接,便定然會來,等著便是,莫亂想。我等今日要做的事,家中無人知曉,今夜行事之後,逸之仍須得回到這宅中來。”惠風應一聲。沈衝沒搭話,也拿著一麵鏡子照著,片刻,忽而道:“霓生,你可用過了午膳?”我愣了愣,看向他,見他在鏡子裡也看著我。“還不曾。”我說,“得了消息我便來了。”“今日要做許多事,不可餓著。”沈衝說罷,轉向惠風:“惠風,你帶霓生去用些早膳,快去快回。”惠風應一聲,引著我往堂後而去。午膳我自然是吃過了,且吃了不少。不過方才看沈衝眼色,我知道必有玄機,於是跟著惠風走了出來。果然,到了庖廚中,惠風望了望外頭,把門關上。“霓生,”她低聲道,“公子願從你所言,離開雒陽。”這是意料之中,我知道沈衝不會拒絕。“如此。”我頷首。“你打算如何讓他離開?”惠風神色不定,“他雖練過武,可畢竟無人護衛,難道要隻身一人離去?”我看著她:“此事我自有辦法。不過你如何打算?”惠風一愣:“我?”“表公子隻是讓你告知我他要離開雒陽之事?”惠風:“……”“霓生,”她歎口氣,“什麼亦瞞不過你,公子還讓我問你我怎麼辦。”我說:“這須得看你,你如何打算?”“自是想跟公子一起走,留在雒陽我也無處可去。”惠風嘟噥道,“可你們又不帶我一道行事,我如何跟著?”我笑了笑,從懷中拿出一隻小紙包來,打開。“這是假須。”我說,“你雖是個婢子,不似表公子那樣有許多人認得,但光天化日,也須得謹慎。方才我給他二人裝扮時你也看到了,在這假須背麵蘸上水,貼在唇邊,而後穿上男裝。記得衣裳穿得粗鄙些,越不招人矚目越好。出了城之後,你便到大夏門外的邙陽鄉去,打聽一家賣萊陽梨的。你說你是要買十斤梨,一斤兩錢,是早說好的價錢。他們聽得這話,自會接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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