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3、嘉禮(上)(1 / 1)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562 字 1個月前

“是麼。”我聽著這話,不由得有些心虛。當年我給大長公主出謀劃策的事, 公子雖不知細節, 但大體是知道我在後麵搞了些鬼, 因為大長公主告訴過他, 我從她那裡訛了金子。不過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我覺得沒什麼好說的,能不提就不提,當然, 公子也沒有問過。“不過今日之事乃非比尋常, 大長公主和桓公並非愚鈍之人, 你辭官的緣由,他們應當想得到。”我說。“想得到是一回事, 如何做又是另一回事。”公子不以為然, 說罷,長歎一口氣, 苦笑,“霓生, 你說得對。朝廷之所以為朝廷,乃是反反複複爭鬥無終。不過我父母手足和那些親戚, 與其說深陷其中, 不如說樂在其中。”這倒是。我說:“他們身為貴胄, 立足於朝堂之上,便如水中行舟不進則退,亦由不得自己。”公子道:“然而進至何時?古往今來, 做權臣自然最是風光,也最是危險。從無哪家可在君前昌盛長久,凡權高壓主之人,最終不是竊國便是死無葬身之地。”我頷首“你父母亦知曉此理,故而每逢朝中生事,皆首先退避自保。”公子歎口氣:“雖退避自保,但最終都是為再進一步,我怕他們這般往複,隻怕總有失手之時。”我抿了抿唇角,沒說話。這是我覺得公子還不能離開雒陽的原因。他雖然對大長公主和桓肅做事的行徑不予苟同,但我知道,若他們真遇到事,他不會放手不管。“你今日早晨不是有話要對我說?”我岔開話頭,道,“想說何事?”公子聞言,眉間的神色頓時開解了些,道:“我那時想說,待喪禮過後,我打算去北海郡一趟。”“去北海郡?”我訝然,想起來,公子如今的爵號正是北海郡公,以北海郡為國,食邑萬戶。心中不由地一動,我忙問:“去做甚?”“去看一看。”公子道,“我受封之後,一直不曾就國,諸事都讓丞相魏晁代為處置。上個月,他還來書勸我,說國中僚屬多不曾見過我,長久下去非治國之道。我去年得封此爵,食邑中的收成都存在了國庫之中,今年朝廷向各國所收貢賦重了不少,且秋貢在即,我也須得將貢物過目,以免紕漏。先前我事務纏身,抽不出一點空隙,如今無了官職,此事便不可再拖。”我了然,想到萬戶食邑的收成,心不由地蕩了蕩。“賬務之事,我可幫你。”我即刻道,“你放心好了,有我在,必無紕漏。”公子笑了笑,似全無意外。皇帝駕崩過於突然,人人皆措手不及。治喪和新帝登基都是大事,禮儀繁複,準備起來須得耗費時日。從前準備這些事,都是從皇帝病重開始,待到駕崩時,已是萬事俱備,可在當日發喪之後,即刻召集百官和宗室為新帝行繼位大典。而此番,宮中準備得匆忙,隻得先行發喪,新帝登基的嘉禮則要到明日。大長公主和桓肅走了之後,我和公子回到他的院子裡。院門關著,在公子的嚴令之下,除了青玄,無人敢進來。於是,我儘可放心大膽的和公子一道待在書房裡。日子似乎又回到了從前,他在案前看書寫字,我在旁邊陪著。當然,也有不一樣。比如,我可以搗亂。在海鹽的時候,我和公子剛剛定情,各自都羞澀得很。雖然那時候差點做出了傷風敗俗之舉,但更多的時候,我緊張得像個將被處刑的犯人,全然做不到自然發揮。而到了鄴城之後,我雖然與公子共處一室,但一來他忙得時常不見人,二來我有事要做,三來閒雜人等不斷,四來我還易容成了一臉絡腮胡的漢子。無論我還是他,都實在無法做些什麼出來。而現在,我終於大有可為。如我無數次夢想中的一般,在公子看書寫字的時候,我走過去,將身體跟他靠著;或者,把頭靠在他的肩上;或者,乾脆從他身後環抱著他的腰,看他寫字。這自然對公子造成了很大妨礙。因為我動這動那,過了午後,他的書仍停留在前麵幾頁,寫的字也成不了一幅,總有那麼兩三個字是歪的,像模仿拙劣的贗品。當然,這其實不能算是我的原因。因為當我靠著他的時候,他也沒有閒著。比如伸手過來,撫撫我的頭發,捏捏我的臉,甚至突然將我攬過來,在我的頰上親一下。等我沒出息地紅了臉,他卻笑笑,將我送開。我心底雖然覺得受用無比,但還是有些鬱悶。在我的想象中,公子看書寫字時總是認真冷靜,那端正而一本正經的樣子,才讓我心旌蕩漾。所以,這般時候,我就是那個企圖犯罪的妖精,儘情享受調戲他的情趣。但真正實行之時,全然不是如此。公子寫著寫著,突然指著紙上說:“這個字如何?”我正在研墨,聞言湊過去看。就在我靠近之時,公子突然貼過來,在我的唇上吻了一下。我啼笑皆非,他卻一臉得誌,繼續提筆寫字。我這才發覺,妖精是公子,那個被調戲的傻瓜,是我。正當我立誌拿出雲氏後人的宏圖大略來扳回一城的時候,青玄來稟報,說沈衝來了。我和公子都有些意外。看看窗外天色,已經快到黃昏了。不過這般非常之時,沈衝和公子一同再度丟了官,他上門來並沒什麼好奇怪的。公子道:“請逸之在前堂等候,我自去見他。”青玄應下,正要出去,我將他叫住。“表公子平日來時,你也是在前堂見他?”我向公子問道。公子道:“不是,就在書房。”我說:“如此,表公子平日前來,你都是在書房見他,今日破例,反倒惹人生疑。你不若照舊在此見表公子,我回避便是。”公子思索片刻,頷首:“有理。”於是吩咐青玄去請沈衝入內,我則離開書房,往院子後麵而去。不過我知道公子從書房裡無法看到那假山後的梯子,所以我裝模作樣地走開之後,並沒有乖乖回到那院子,而是繞到書房後的窗台下。不出意料的,沒多久,我就聽到了沈衝和公子在裡麵說話的聲音。沈衝的確是來跟公子說辭官和朝中之事的。沈延昨天晚上就知道了沈衝辭官的消息,頗是惱怒。可沒多久之後,大長公主和桓肅請他去了一趟桓府,再回來時,沈延突然對沈衝的行徑大加讚賞。“聽說早晨之時,大長公主與桓公都來過?”沈衝問。“正是。”公子道。“想來他們與我父親說通了。”沈衝苦笑,“你可知大長公主和桓公來見過你之後,去了何處,”公子問:“不知。”“去了宮中。”沈衝道,“你猜他們去做甚?”公子問:“去探望沈太後?”“不是,去見皇後。”沈衝道,“他們以我二人之事,向皇後告罪,乞求寬恕。”公子並不驚訝,道:“皇後如何說?”“皇後言語頗為寬和,不但沒有斥責,還出言撫慰。”沈衝道,“我今日還聽到了另一事,周氏要廢除先帝從各國增貢之舉,各國進貢,仍是原來之數。“哦?”公子的聲音詫異。我也訝了一下。“當是東平王的主意。”沈衝道。“不止。”公子冷冷道,“這是所有宗室的主意。”這話確實。新帝雖還未登基,但不會有人懷疑,日後的朝廷將是周氏主事。然而周氏本身卻根基甚淺,周後要站穩腳跟,必定要向外尋求倚恃。從此事上看,她選擇的,無疑是宗室。當朝最盛的勢力,無非三種,豪族、宗室和外戚。高祖立國,乃是憑借諸豪強世家之力,為求平衡,又大封宗室諸侯。諸侯壓過世家之後,為了對付諸侯,又任用外戚。雖當朝國史不過數十年,但細看之下,無非這三方爭鬥,皇帝則在龍座之上玩弄平衡之術,免得他們一方獨大。當今的外戚,無非就是周氏和沈氏。同行是死敵,故而周氏會將沈氏視為障礙。不過周氏門第不高,也並非豪強,這是幾年前,文皇帝選擇周氏做親家的原因。除了前太子與謝氏聯姻,文皇帝幾個成年的皇子所娶的王妃,家世都不顯赫。這樣,一來可避免豪族以外戚之身鼓動諸皇子爭位,二來,萬一哪個皇子將來做了皇帝,可以不用擔心過於強勢的外戚乾政。對於周氏而言,當初的大利,如今成了大弊。一個弱小的外戚,自然難撐局麵。天下豪強,大多互相聯姻,拉幫結派,以確保哪家得勢可一同升天。而周氏出身普通,則意味著與各家都交往不深,且豪強之間,各派係也爭鬥不斷,若要拉攏,一來太匆忙,二來不知該選誰。相較之下,宗室則大不一樣。宗室們更團結,且自先帝下令各諸侯國增加貢賦,並將各路諸侯王們關在雒陽不許走,更是讓他們摒棄前嫌,親密無間。先帝大概也知道宗室需要安撫,故而對宗室之首的東平王頗為敬重,東平王也借機活動開來,不但在先帝麵前說得上話,還對周氏大加籠絡。故而周氏得勢之後,視東平王和宗室為依靠,乃是順理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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