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破局(下)(1 / 1)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809 字 1個月前

在上次的那亭子裡,我見到了秦王。隻不過如今將近年節, 園景蕭瑟。而秦王卻仍是那副裝模作樣的風雅之態, 身披厚實而油亮的黑色狐裘, 正在案前奮筆疾書。案旁燒著暖爐, 一隻銅壺在上麵咕咕冒著白色的熱氣。這般悠閒,仿佛那個囂張地領著數萬兵馬來逼宮的人,並不是他。我心底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站著做甚。”秦王不緊不慢地說,片刻, 抬起眼睛看了看我, “忙碌了一夜, 不想歇歇?”雖然我十分想口出惡言,但現下還不是撕破臉的時候。他麵前已經擺好了一張榻, 我沒出聲, 走過去,不客氣地在上麵坐下來。那榻上鋪了裘皮, 底下大約還有絲綿的褥子,很是溫暖柔軟。不過我仍然麵無表情, 看著他,不說話。好一會, 秦王終於停下, 將那紙看了看, 將筆放到一旁。他搓了搓手,看向我。我與他對視,毫不相讓。“怎不說話?”他說著, 拿起案上的茶杯,抿一口。我說:“自是等殿下說話。”“哦?”秦王繼續喝茶,不置可否。“聖上如何了?”片刻,他問道。“聖上安好。”我說著,語帶譏誚,“今日聖上臨朝,殿下當是聽說了。”“是聽說了。”秦王道,“不過孤忙著對付亂黨,無暇觀看。”這話果真是不要臉。我不理會,冷冷道:“殿下不去堂上?”秦王問:“去堂上做甚?”“豫章王還在等候殿下。”“便讓他等著好了。”秦王道,“不必理會。”我看著秦王,有些疑惑。“秦王不想見豫章王,為何還將他請來?”我忍不住問道。“自是為了掩人耳目。”秦王道,“孤若單獨請你,怕是彆人要說閒話。”我:“……”“不想殿下如此顧忌清白。”“非也。”秦王不緊不慢,“孤是顧忌你的清白。”我知道此人在鬥嘴上麵頗有建樹,不與他爭執,道:“如今聖上安康,殿下卻仍不撤兵,莫非真要謀反?”秦王看了看我,不答反問:“誰說聖上安康?”我的心提了一下,卻仍神色自若,冷笑:“殿下方才還說知曉了聖上臨朝之事。”秦王亦是一笑。“雲霓生。”他說目光深遠,“孤常想一件事。”“何事?”“璿璣先生將雲氏家學傳授與你,究竟是為何?就是為了讓你將遊戲人間,將世人都當傻子來耍麼?”我愣住。“孤一向求賢若渴,亦早與你說過,你隻要到孤帳下來,無論你要什麼,孤皆可予你。”秦王看著我,“而你,隻想留在那桓府中做個奴仆。”說實話,秦王前一句,頗是戳到了我的心底,而聽到後一句,我則立即清醒了過來。我不禁笑了笑。此人究竟是自視甚高,以為我要的東西,他果真給得了。“緣由我早已說過了。”我舊話重提,“我生是公子的人,死是公子的死人。”“哦?”秦王道,“如此說來,孤若有了元初,你便會來麼?”我的笑容旋即凝在唇邊。“我是我,與公子無乾。”我盯著他,“殿下若對公子動手,隻會適得其反。”秦王看著我,竟是露出了欣賞之色。他沒有言語,卻忽而看了看亭外,道:“現下,可是快到巳時了?”這話頭轉得太快,我不解其意,沒說話,看著他。秦王再度搓了搓手,長身而起,意味深長地看向我:“元初先前回了一趟桓府,如今有回宮中去了,是麼?”我警覺起來:“你要做甚?”“聖上不是召孤入見麼?”秦王神色輕鬆,道,“自然是入宮去,向聖山請安。”秦王果真是把豫章王丟在了王府裡,自出府而去。當然,還帶上了我。他走出門的時候,儀仗已經擺好,輦車看上去不算十分華貴,但身形健碩的衛士列隊前後,威風凜凜,就算未曾僭越,也能在氣勢上將其他皇子貴胄的豪華儀仗壓下去。出乎我的意料,在我走出王府時,那個叫玉鳶的侍婢走過來。她沒有把尺素還我,也沒有理會我,隻望著秦王:“殿下要入宮?”秦王道:“正是。”玉鳶道:“奴婢隨殿下一道去。”“不必。”秦王聲音和緩,“你隨子懷留在府中,孤不在,一應事務皆由子懷節製。”玉鳶答應下來。秦王不多言,登上了輦車,待得坐好,卻轉頭看我。“雲霓生。”他說,“你隨孤一道乘車。”我訝然,隨即道:“我在車下隨行便是。”秦王沒有說話,旁邊的兩個侍衛卻已經一人一邊捉住我的手臂,不待我罵出來,已經將我架了上去。秦王卻是神色如常,待得被放入車子,一手壓著我的肩頭讓我坐下,吩咐啟程。“你不樂意?”見我仍怒目而視,他問道。我怒極反笑,氣衝衝道:“殿下就是這般待客?”“客?”秦王道,“你不是奴婢麼?”我:“……”“雲霓生。”秦王的神色頗有興致,“你說我等此去,可否見得聖麵?”“聖上臨朝之後,頗為疲憊,隻怕仍在歇息。”我說。“那有何妨。”秦王道,“孤在殿中等候便是。”說罷,他目光深深:“你這般不願意讓孤入宮,該不會是因為,那宮中有不可教孤知曉之事?”我目光閃了閃,隨即一臉鎮定:“自然不是。”秦王微笑:“甚好。”秦王的人馬雖不曾擾民,但當秦王儀仗路過街市的時候,還是引起了不小的騷動。許多路人紛紛跑來觀看秦王,一度造成道路擁堵,車駕前行不得。周圍的侍衛個個神色緊張,一麵朝著四周警戒,一麵儘力開道,忙得不亦樂乎。輦車無遮擋,秦王端坐在車中,接受四麵八方的注目,端正嚴肅,寶相莊嚴。我板著臉坐在秦王身邊,聽到那些高高低低的稱讚之聲,忍著翻白眼的衝動。心想,幸好我是男仆打扮,否則當真是沒有了清白。好不容易通過擁擠的街道到了宮門前,秦王的軍士見到他駕到,皆往兩邊撤開,行動利落而齊整。而值守宮門的內衛則將車駕攔住,將官在城上警惕地詢問何人來此。秦王的侍衛朗聲通報了秦王來路,又拿出先前宮中召他入朝的詔令,說是奉旨入宮覲見皇帝。我看著那詔令遞入了宮門內,將官說還須查驗,未幾,縮了回去。秦王一行等候在原地,頗有耐心。我偷眼瞥向四周,隻見不知何時,城門前兵馬已經排列作了陣形,在車駕旁團團圍繞之勢,可攻可守,蓄勢待發。而後麵整條街上,亦跟著列隊齊整的軍士,延綿望不到頭,而秦王的車駕,如同龍首在前,唯其是瞻。“你說,那將官可會開門?”秦王忽而低聲問道。我瞥向他,道:“殿下大軍在前,就算他不開門,隻怕也抵擋不住幾時。”秦王看著我,似乎對我的回答頗為意外。“哦?”他說,“你對孤的兵馬倒是頗看得起。”我麵無表情:“我向來實話實說,從不任性偏頗。”嘴上這麼說著,心中則計較起來。這宮城靠豫章王守衛,如今豫章王不再,自是寧壽縣主在用事。開不開門,自然也是有她決定。如果皇帝還未醒,當然是將秦王攔住為好,但如我所言,秦王如果執意要入城,那點兵馬根本攔不住。而公子那般純良之人,不擅撒謊也不擅話術,我離開時匆匆將皇帝交給了他,除了告訴他皇帝醒來後要做的事,也不曾像從前那樣將細致的對策一一交代,不知他能否應對……時辰一點一點地過去,約摸過了半個時辰之後,那宮門仍無動靜。我雖然麵上鎮定,心底卻愈加忐忑起來。我甚至尋思著,如今雖然我算是又到了秦王手裡,但好處在於,這孽障就在我旁邊。如果稍後事情變得最壞,我就把他劫了,退入宮中,逼迫他手下兵馬就範。至於劫持的方法,我首先想到了迷藥。隻須蒙在他鼻子上,可保他頃刻倒地。但此人定然沉得似死豬,我要在這重重守衛之中將他扛在實在有些難。那麼便隻有放棄迷藥,像劫持趙綰那樣用兵器架在他的脖子上。但這方法也不好用,因為尺素被收走了,我手無寸鐵……“可是又在打著甚主意?”秦王的聲音忽而在耳畔響起。我回神,瞥向他,隻見他也看著我,像一隻時刻不忘逮住時機撲咬一口獵物的狼。心底再度翻起白眼,我正要說話,忽而聞得前方有些動靜。一名車前的將官走過來,向秦王一禮,稟道:“殿下,這宮中隻怕有變,我等為護衛聖上而來,不可為去去宮門受阻!”這言語出來,周圍也響起了附和之聲。秦王沒有答話,麵沉如水。就在這時,突然,宮門上有了響動。隻聽門閂開啟的聲音傳來,未幾,厚重的宮門緩緩向兩邊打開去。我愣住。秦王亦露出了些微的訝色。隻見宮門後麵,石板地麵上映著冬日陽光清冷的光,能望見遠處重重疊疊的殿宇,巍峨而壯觀。但在那遠景之前,卻正行來一片儀仗,莊嚴而盛大,教人望之一驚。高高的華蓋和旌旗,在朝陽的光輝下鮮豔奪目,正是皇帝的儀仗。秦王的車駕的人馬皆站在原地,我瞥了他一眼,隻見他看著前方,目光變得銳利而遲疑。皇帝的儀仗與往日所見不同,數百衛士身著全副鎧甲,鋥亮而威武,騎在馬上,列陣簇擁著皇帝的鑾駕。雖不如秦王人多勢眾,卻不輸氣勢。而當先一匹白馬之上,一人未著鎧甲,卻是身姿昂藏,疾馳間,兩袖鼓風,教人移不開眼睛。那是公子。我望著他,心跳幾乎停住。“前方何人。”他出了宮門,在距秦王車駕前的數丈之地勒馬停住,神色清冷肅正,聲音明朗而沉厚,“見了聖駕,緣何不下馬!”周圍的聲音似乎瞬間靜止,眾人看著他,似一時不知所措。秦王未答話,驚詫之色在麵上一閃而過。未幾,鑾駕在衛士的簇擁之下,亦出了宮門。六駿牽引在前,一人高高倚坐在車上,正是皇帝。他沒有穿龍袍,身上隻披著厚重裘衣,顯得麵色消瘦而蒼白,目光卻是矍鑠。冷冽的風中,雖寂靜無聲,刹那間,仍可感覺到二人的對視。秦王即刻從車上下來,走到鑾駕之前,伏拜在地:“拜見聖上!”皇帝看著他,臉上的神色似笑非笑。“子啟。”他聲音緩緩,不高不低,“聽聞卿不遠千裡護駕而來,朕甚感欣慰。”作者有話要說:今晚平安夜,雖然鵝不過這個節,但也圖個口彩,祝大家平平安安,心想事成!(不要吃燒鵝慶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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