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曹叔(下)(1 / 1)

檀郎 海青拿天鵝 1377 字 1個月前

那個叫伏姬的女子,正是那幾個家人們嘴裡說的, 荀尚新納的妾侍。各府中的八卦, 自是各府中的仆婢最了解。我給一個荀府的廚婦算命的時候, 她繪聲繪色地跟我說了此事。與那夜見聞不差, 她真的是在藏書閣裡住了下來。並且,似乎還要住上一段日子。荀尚的夫人鄧氏出身將門,一向不太好惹。伏姬荀尚一個舊部送來的,據說荀尚一見就甚是喜歡, 爽快地收下了。鄧氏雖不高興, 但太子監國以來, 荀尚日日忙碌政務,甚少回家, 倒也相安無事。但就在那日, 荀尚突然讓人來府中,要把伏姬接到宮裡去伺候。鄧氏勃然大怒, 將來人罵了一頓,趕打出去。又遷怒伏姬, 要將她拿到人市上賣了。荀尚一向懼內,被鄧氏鬨了之後, 沒有再派人來, 卻吩咐兩個妾安撫鄧氏, 將伏姬留住。二人夾在中間,沒有辦法,隻得一邊勸鄧氏, 一邊將伏姬安置到遠離鄧氏院子的藏書閣裡,以待事情好轉。我聽著這話,心中糾結萬般,隻歎前途曲折。伏姬在那藏書閣中住下,便相當於這藏書閣夜裡也有了看守,接下來,我下手便又要費一番功夫了。無名書中有藥部,乃是祖父最愛,翻閱最多。而我帶出來的那幾本,正有藥部。我拿出來翻了翻,未幾,翻到了一劑迷煙的配方。此藥祖父也配過,乃是為了遇到危險時防身,效用確實不錯,能讓吸入者昏睡到第二日午時。我如果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去繼續偷書,便也隻好用上此法了。幸而當日午後,公子受太學博士崔珙之邀,去太學觀看新修繕的石經。我打定主意,中途借口為書齋治秋蟲買藥,到藥店裡把迷煙的藥方配齊。天氣甚好,雖有陽光,卻乾爽不熱。車夫在門前備好了車,我隨公子出門,坐到車上。馬車轔轔走起,離開桓府。這附近都是宗室貴胄所居,無甚閒人,行人也少,街道甚為安靜。所以,當我聽到有人叫賣桃子,甚覺突兀。“脆桃一斤三錢,包甜包脆!郎君,來買些吧郎君!”我聽到這聲音,一愣。車外,隨行的家人不耐煩地驅趕:“走開走開!誰要桃子?到大市去賣!”我忙撩開車幃一角,朝外麵張望。隻見一人手裡挎著籃子,一邊賠著笑一邊走開,嘴裡繼續喊著:“槐樹裡曹三娘家脆桃,包甜包脆!”“何事?”公子問道。我放下車幃,坐回來,道:“無事。”雖神色平靜,心中卻如有風浪在翻滾。那是曹麟。不想過了兩個月,他又回來了。*****我沒有去配藥,馬車又走了一會,我對公子說我腹痛,要回府去。公子訝然,道:“如何痛法?要請醫麼?”我皺著眉說:“無妨,隻是有些不適,我自回去歇息便是。”公子道:“我讓車夫轉頭,且送你回府。”我忙道:“不必勞煩,此處不遠,我走回去便是,崔博士還在等候公子,去遲了失禮。”公子不以為然:“不過區區路途,有甚耽誤。”說罷,吩咐車夫轉頭。曹麟已經不見了蹤影。我下了車,與公子彆過,回到府中。待公子的車馬走遠,我見無人注意,從一處偏門走了出去。槐樹裡在西明門附近。我到了之後,四處打聽賣桃的曹三娘,皆是無果。“那位郎君。”忽然,路邊樹蔭下一個乘涼的閒人看著我,說,“你找賣桃的曹三娘?”我說:“正是。”他將我上下打量,片刻,起身道:“我知曉,隨我來。”此人容貌全然陌生,我雖跟在後麵,將信將疑。心想這人也不知什麼來路,曹麟不知又鼓搗些什麼名堂。不過他此番的落腳之處倒是比上次的看著舒服多了,四周屋舍整潔,看著都是良家。那人帶著我走進一處巷子,在一間小院前停下,敲了敲門。沒多久,門打開,而開門的人,正是曹麟。那引路的人對他點了點頭,轉身走了。曹麟將我讓進去,關上門之後,露出笑容:“我方才還與父親說,你何時會來。我說須得明日,父親卻說你今日便會來,果然被他言中。”父親?我訝然,朝堂上看去,一人正好踱步出來。看到那熟悉的麵容,我一愣,正是曹叔。*****七年未見,曹叔的模樣比分彆時蒼老了幾分。不過他看著我的時候,仍如往昔,笑了笑,文質彬彬的臉上滿是慈愛之色。“霓生,”他端詳著我,感歎道,“你都長這麼高了。”這樣的話語,我也許久沒有聽到過。多年積攢的委屈和焦慮,突然翻湧而出。我鼻子酸了酸,走上前去,像上次分彆的時候一樣,把頭埋在他的懷裡,哭起來。“哭甚,莫哭了。”曹叔撫撫我的頭發,溫聲安慰道。聽著他的話,我更是難過,哭得更凶。自從祖父去世以來,我唯一能稱得上親人的,大概就是曹叔和曹麟。如果沒有後來族叔的事,我想我應該會不顧祖父的叮囑,去蜀中找他們。而進了桓府之後,我一度以為,我們大概再也不會見麵了。直到現在。“你的事,阿麟都與我說了。”曹叔和聲道,“霓生,我此番來,就是要帶你回去。我訝然,抬起頭來,擦了擦眼淚。曹叔看著我,神色認真。我心中一暖,道:“可我仍是奴婢。”曹叔說:“此事不難,我帶了錢財來,足以為你贖身。”我搖頭:“隻怕他們不會放人。”曹叔詫異:“為何?”我將桓府當初買我的緣由說了一遍,道:“公子的母親是大長公主,篤信我可為公子擋災,當不會輕易放我離去。”曹叔皺眉:“如此。可你總不能一直在桓府做奴婢。”我說:“曹叔放心,此事我自有主張。公子待我甚好,暫且留在桓府無妨。將來就算桓府不放人,我要走,他們也攔不住。”這話上次我跟曹麟也說過,曹叔看著我,沒有再多言。“站著做甚,坐下喝茶。”這時,曹麟領著一個仆人,端了茶水和小食走上來,在案上擺得滿滿。曹叔笑笑,招呼我在榻上坐下。“這時你從前最愛的鹽水毛豆和醬肉。”他將兩隻盤子推到我麵前,“我等從蜀中出來時,特地為你帶的。”我高興不已,各嘗了些,果然美味如昔。與曹叔父子寒暄著,我四下裡看了看,隻見這屋舍雖簡樸,卻整潔大方,確是曹叔慣來的模樣。曹叔給我添了些茶水,對我道:“聽阿麟說,你服侍的那位公子,便是桓皙桓公子?”我說:“正是。曹叔也聽說過他?”曹叔淡笑:“雒陽聲色犬馬之地,凡有人提起,怎會少得了他。”我聽著,莫名的,心裡有些驕傲。曹麟問:“霓生,我上次打聽了先生那些書的下落之後,便托人給你傳了信,你收到不曾?”我說:“收到了。我去荀府打探過,確在其中。”曹麟問:“而後呢?你有何打算?”我說:“自是要取回。”曹麟了然,道:“可有了主意?”“有是有,隻是有些麻煩。”說到正事,我也沒了吃東西的心思,端坐起來,將我去荀府偷書的事一五一十告知了他們。曹叔聽完,沉吟片刻,道:“那些書乃雲氏家傳,先生視為珍寶,是該取回。不過這偷書之法過於繁瑣,一次取走方為上策。”我說:“我也是此想,但苦於無人幫手。”曹麟笑道:“霓生,如今你可不愁幫手。父親聽我說起此事時,就說我等定要來雒陽。”我也笑笑,心中寬慰。從看到曹麟的時候起,我就有預感他會幫上大忙。而看到曹叔也在,我心中猶如巨石落地,已是全然踏實。“可那些箱子加起來有千斤之重,我等三人,恐怕還是不夠。”我說。曹麟道:“誰說我等隻有三人?”曹叔擺了擺手:“人手之事,你不必操心。隻是荀尚乃太傅,荀府高牆深院,若要大動乾戈去取,隻怕仍是艱難。”我莞爾,道:“曹叔亦不必操心,此事不難,若論時機,已是現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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