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府中,江逸塵製造出來的混亂很快被平息,但是很快又激起另一波混亂。眾人就看到那個戴著麵具的男人劫持走了連城,但是現在,將軍府幾乎都被翻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連城的下落。不過恒泰倒是心中有數,那臉上戴麵具的,正是佟毓秀弄進府來的,看來這件事情,不說是佟家主謀,但絕對脫不了乾係。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出連城的下落。恒泰急得滿頭大汗,然而就在這時候有人來報,說是連城回來了。恒泰愣住了,在連城走到麵前時,放下之前的關切和緊張,故意擺上冷冷的表情問道:“你去了哪裡?”“我不過覺得悶了,出去轉了轉,這就回來了。”連城眼神躲閃了一下,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不希望恒泰知道她是和江逸塵出去了。“連城!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在瞞著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大家都瞧見了,你是被一個麵具人劫持走了,他是誰,為什麼肯放你回來?”恒泰抓住她的手臂,沉聲問她。連城一直在搖頭,她使勁掙開恒泰的雙手:“我沒騙你!也沒瞞你!什麼麵具人,我不知道,他們看錯了,我現在很累,要回去睡了。”連城生出一股蠻力,竟然真的掙脫開來,頓時就跑出了恒泰的視線,恒泰心煩沒有去追,他喊了郭孝來,要他留意那個麵具人,四處打探一下那個人是誰。郭孝很是不能理解:“少將軍,現在府裡忙得不可開交的,一個用人而已,少將軍管他做什麼?”恒泰煩心道:“這個人和佟毓秀如果有關的話,或許事情還不簡單——現在我還理不出個頭緒來,你隻管先去查找詢問就是!”郭孝連忙應聲:“是!少將軍!”恒泰心中亂如麻,這些事情,一件接著一件,亂七八糟地堆在他腦子裡,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真的快要無從下手了。再說連城,她此時其實心中也很亂。一邊是和恒泰之間的那些事情,一邊是和江逸塵的三天之約。短短的三天時間,她要查清楚十八年前的真相,這要她從何查起。不過她不能妥協,不想放棄,她是宋連城,無往不利的宋連城!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連城重新理了理事情的始末,她覺得她應該找一個切入點,福晉身邊的郭嬤嬤,是福晉的陪嫁嬤嬤,那麼早就跟著福晉,應該知道不少事情。就從她下手!是夜,連城在房中備下了一桌酒席,約了郭嬤嬤來房裡喝酒。連城招呼郭嬤嬤道:“郭嬤嬤千萬彆見外,連城若不是托福晉福,又有嬤嬤從中撮合,哪能進得了府?連城心裡一直感激嬤嬤,卻沒有機會答謝,嬤嬤,我敬您一杯。”郭嬤嬤笑了笑:“這還是連姨娘和福晉極是投緣,老奴呢,隻是幫襯而已。”連城連忙道:“嬤嬤這幫襯,也不是一般人能幫襯的——嬤嬤跟了福晉很久很久吧?”郭嬤嬤頓時露出自豪的笑容來:“是啊!打福晉出生,就是我在照顧,當年伺候福晉的人啊,老的老,走的走,嫁的嫁。混到今日,就剩下我一個了。好在福晉也不把我當外人,也沒什麼辛苦的事情讓我做,隻是陪陪福晉說話便是。”連城點點頭,歎道:“福晉是極和善的,府中上下都說福晉是菩薩一般。對了,昨天我還在府外遇見了一個婢女,說從前也是蒙福晉照顧的,還叫我代向福晉請安呢!”郭嬤嬤不以為意道:“我們福晉,是最愛廣結善緣的,這婢女隻怕是服侍過福晉的。”連城想了想,忽然說:“嗯,她說她叫杏雨,原來是不是伺候福晉的呢?”郭嬤嬤臉色瞬間變了一變,又賠笑道:“這名字聽著陌生……哎呀,你看,人一老,腦子就糊塗,啥都想不起來了——來來,喝酒喝酒。”連城微微一笑,看郭嬤嬤的這個反應,她猜得已經八九不離十了,而且郭嬤嬤聽她這麼說了,必定會亂了陣腳和福晉商量,她隻要耐心地等她們露出馬腳就行了。第二天一大早,郭嬤嬤果然去跟福晉彙報了昨夜連城跟她說的那件事情。福晉尤其緊張:“她真是這樣說的?”郭嬤嬤點頭道:“連城真是這樣說的。”福晉臉色隱隱發白:“怎麼又是杏雨?而且又是連城攪和進來的。”郭嬤嬤應道:“老奴也覺得有些奇怪。”福晉有些坐立不安,她不停地冒著虛汗:“上次那事,我本就懷疑過連城,結果最後是老爺做的。但我總覺得有兩點擔心。其一是,我擔心杏雨是不是沒有死掉?其二,我擔心會不會是老爺派連城來查我的?”郭嬤嬤想了想,搖了搖頭:“老爺和大爺這兩日都忙得暈頭轉向,哪還有閒工夫去管這檔子陳年舊事?但福晉剛才說杏雨沒死,我倒覺得真有點擔心,得想辦法再去查證一下。”福晉點了點頭:“你去見見之前做這件事情的李甲,再詢問一遍,再囑咐他要守住誓言,管好自己的嘴巴,否則我自有辦法對付他!”郭嬤嬤忙道:“是,老奴這就去辦!”郭嬤嬤出了將軍府,沿著街道一直往前走,她完全沒有發現,連城一直悄悄跟著她。郭嬤嬤這一走直接走了大半個時辰,一直走到一個雜耍攤子前才停下腳步,她和耍雜耍的人湊在一起說了半天話,那人表情越來越凝重。最後郭嬤嬤說:“你嘴巴給我閉緊了,要是泄露一個字,必定叫你死無葬身之地。”原來這耍雜耍的就是那李甲,此時隻連聲應是。郭嬤嬤並沒有久留,很快就離開了。那李甲也收拾了攤子,準備撤攤子回家,連城本來想上去問話,想了想還是按捺不動比較好。他這麼急著走,一定是想去見什麼人。連城這一路跟著李甲,看著他走進了一家繡花鋪,連城抬頭看了看匾額,上麵寫著李記繡花鋪五個大字。連城見時機成熟,便直接走了進去,直接喊:“老板娘!”老板娘連忙走了上前:“夫人想要點什麼?”“我想要一批極精致的刺繡布料,底要用絹,繡要湘繡,鋪滿的那種,至於花樣可以繡百草,可有?”連城隨口扯了一句。老板娘表情有些為難:“百草?現下可沒有,但如夫人要,我可以立馬去調貨。”連城掏出一錠銀子道:“這是定錢,我要一百份。”老板娘見這是個大主顧,頓時眉開眼笑地接了定金。然而第二天,連城再上門來的時候,卻又換了說辭:“哎呀,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我們福晉要我在你們李記繡花鋪定了一百份繡花布,可是今天又說隻要是他們家的,就不要了,而且以後府裡的人,也不許再來。”李甲正從裡屋走了出來,聽連城這麼說就有些惱火:“這是哪家的福晉啊!”連城笑道:“說出來嚇死你,富察將軍府的福晉啊!”李甲臉色頓時就白了,他怒道:“這不是斬儘殺絕嗎!”老板娘趕緊製止他:“哎呀,你這說的都是什麼啊!”李甲憤憤不平道:“我難道說錯了嗎?給她做事,到老能有什麼好?做點小生意,她都不要我們活!”連城趁機搭話:“你認識我們福晉?”老板娘連忙說:“不認識的,不認識的!夫人,我們也是小本經營,您訂了貨,今天又說不要,我們這十匹布,卻又賣給誰去?這些布原也是極貴的貨色,您不要,我們也收不起啊,所以我家當家的就發了通火。”連城有些猶豫。“其實我出來的時候,已經在賬房支出了銀子,但福晉這樣一說,我又不敢買了,怕福晉回去罵我!”李甲大聲說:“沒事!你儘管買,買完了帶回去,她要是敢罵你,你就把責任推到我身上,她怎麼敢動我!你想不想聽故事?我給你說幾個有關你們福晉年輕時的故事吧!你就知道你們福晉是什麼樣的人了。”老板娘見李甲要說漏嘴了,連忙捂住他的嘴不讓他說話:“你啊!怎麼一喝酒就胡言亂語?”李甲一把推開老板娘,他此時正在火頭上,哪裡顧得了許多:“我還就是不怕了!你給我前麵看櫃台去!來,這位夫人,和我去後院坐著,我給你講故事。聽了這個故事,她不敢動你的!”連城連忙點了點頭,她要等的就是這一刻!連城跟著李甲走入內院,李甲找了條凳子給她坐下,連城隻盼望聽到真相,但又不敢催得太緊,讓李甲看出什麼來。“你們家的福晉啊,表麵上溫柔賢良,其實骨子裡卻是另外一個人,她從小就是個特倔強的女人,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她還沒有出嫁,她阿瑪納蘭爵爺正在寵愛一個小妾……”李甲絮絮叨叨地,將他認識福晉的始末一點點地,事無巨細地都說給連城聽。原來福晉還沒出嫁之前,就見識過了正室被冷落,發誓以後絕對不讓相公納妾!不過那時候,李甲是福晉身邊的下人,替福晉乾過不少欺負恐嚇那個小妾的事情,而那個小妾,也就是這麼一點點,一天天地磨死了。再後來,福晉嫁人了,那時候納蘭爵爺的忠勇伯府逐漸沒落。最起初,夫唱婦隨,什麼都還好,她的丈夫成了將軍,屢立戰功,整個富察府也就起來了,一時也是顯赫無比。剛開始的時候,富察將軍對福晉還好,但過不多時,富察將軍卻提出來要和一個女人好,要娶一個女人做妾,還要進府。這個女人,當然就是杏雨了。富察將軍跟福晉辯駁道:“夫人!這杏雨說到底,也是我未過門的妻子,你又何況要為難她呢?再說,男子漢大丈夫,納個妾,也不算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你接納了她,兩個人和顏悅色,一家和美,豈不是好事?”福晉的經曆讓她懼怕納小妾,她總覺得有了小妾她一輩子就完了,所以她拚命地反對。“我不!憑什麼我要答應?謊言有兩種,一是將黑說成白,一是把黑色隱瞞起來。將軍,她既是你未過門的妻子,你我成親之前,你怎麼之前從未和我說過?當年你上京來,走投無路,投靠我阿瑪!故意接近我,想要利用我,為此不惜撒謊,如今要讓我為你的謊言善後?”富察將軍很是無奈:“我豈是這樣的人!你莫把我看輕了!”福晉得理不饒人。“我看輕了你?想當年我阿瑪是怎麼幫你的?你的一身前程,又是誰給的?現在他不在了,你就這樣對我!我阿瑪在的時候,你敢提什麼納妾的事情嗎?你有這個膽量嗎?現在要來欺負我!”富察將軍也火了,也不顧及福晉了:“你真是不可理喻!男人娶妻納妾,天經地義,何況你始終是夫人,壓她何止一頭,杏雨不過是想尋個安身之所,你怎麼就這樣不能相容!哼!你再想一想吧!”富察將軍拂袖而去。福晉氣不過,便讓李甲進來,要他不論用什麼法子,隻要讓那對母子活不過明天,一切就好說。李甲不過是個下人,而且替福晉乾過不少這樣的齷齪事,也沒有猶豫就去做了。李甲如今回憶起來,隻有滿心的憤怒。“唉——自我把這件事情辦妥,知道將軍必然要追查,於是福晉這才讓我出府隱居起來。由於我隻有一身武功,又不能輕易外露,隻好每日沿街雜耍討個生活,而後娶了雲兒,開了這家繡花鋪子,做點小本買賣——哪裡知道福晉這樣心狠,我為她做了那麼多事情,竟然一點活路也不給我!連幾匹布都不行!這叫什麼事!”連城想了想:“你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既然福晉已經不能相容,你的處境也很危險。我倒有個主意,可以保你的平安。”李甲愣了愣:“哪還有什麼主意能成的?”連城忙道:“我可以秘密請將軍出來見你,你把往昔的事情統統說給將軍知道,再乞求將軍的原諒。你隻是按福晉的意思行事,將軍想來不會太過責怪於你!”李甲斷然搖頭道:“這將軍的脾氣我是知道的,火暴嚴厲,否則我何至於從他府裡逃了出來?”連城適時說了個謊:“將軍心中也是惦念著杏雨這個事情,都二十多年了,你說出真相就是立功,我自當保你平安就是!”李甲想了想,他實在不想再這麼窩囊了。“哎,兩害相權,還是你的這個法子好些。”得到李甲的答複,連城心中就是一鬆,說服了李甲,一切就都好辦了。連城回到將軍府,正想去找富察將軍,將軍卻不在書房之中,整個富察府的女眷們竟然都不在府中,這一問才知道,皇後娘娘約了大臣們的女眷進宮賞花了。此時已經進了五月份,禦花園中姹紫嫣紅很是美麗,皇後坐在軟墊上,醒黛站在皇後身邊,皇後麵前,朝中幾位大員的夫人都恭恭敬敬地站在一邊。皇後笑得很是和顏悅色:“今兒把大家叫進宮裡來,不為彆的,隻為賞花看景,你們也都不必拘束,隻隨意便好。”眾夫人齊道:“是!”滿院花色嬌豔欲滴,皇後感歎道:“這花兒啊,其實同女人也一樣,看著好看,但凋謝得也快,而且啊,亂花迷人眼,花多了,可是要爭寵的。”醒黛愣了愣:“爭寵?”皇後點頭道:“咱們身為女子的,無論是嫁到皇宮王府,還是院落村屋,百千的寵愛總是虛的,有子才是萬事足。本宮若沒給皇上生一個阿哥,豈能得到皇上今日這般寵信?”她說著,拍了拍醒黛的手背。“所以啊,你也快些生個孩子才是正事。”醒黛點了點頭,而那邊眾夫人已經開始七嘴八舌扯起了家事。其中一員夫人道:“對!可得有個兒子,不然家裡的老爺可就又得找小妾了。何大人家裡最近不又納了第四房嗎?家裡鬨得一團糟。”“你怎麼可以在皇後娘娘麵前說這些話?”有人出聲提醒道。皇後笑笑:“無妨的,整日裡在宮中悶得慌,這些消息我原也是聽過不少。皇上何其聖明,對這些事情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今日隻當是說笑,大夥兒暢所欲言吧!”另一夫人憤憤然道:“他們男人哪個不是花的?咱們若不生個兒子,他們準在你嘴邊念叨什麼‘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道理,然後順理成章地去出找女人!”站在靠外的如眉側福晉想要說話,福晉悄悄擺手攔住,低聲對她說:“謹言慎行。”如眉趕緊回答:“放心放心,我也是見過大世麵的,不會誤事的。”“我家那位倒是安分,自從我嫁了過去,這許多年,女孩兒也不曾生得一個,更彆提兒子,但我手裡拿著藤條,他還不是照樣把我哄得舒舒服服?”一個夫人很是不能讚同她們的話。最先說話的那個夫人哼道:“可彆在皇後娘娘麵前說這種大話了,你家那位每日裡下了朝堂,可是按時回府?他的銀子可是全都交給你了?他有沒有在外麵偷偷置個外宅?”那夫人有些猶豫:“這個……”“所以啊!你怎麼知道他外麵沒有女人給他生了一個兒子?他對你是怕多過愛,所以啊,你的處境危險了哦!這些老爺們哪個是省油的燈?朝中這些重臣,誰外頭沒有個把女人?我可聽說了,李大人外麵不光金屋藏嬌,連兒子都有了哦!”正說到這裡,忽然有人插話道:“你們這樣一說我倒也想起來了,鄭大人和孫將軍外麵也有兒子了。對了,聽說佟大人在外麵也有一個兒子了……”佟夫人趕緊走上前來:“佟大人?你說誰也有兒子了?”那人說漏了嘴,趕緊找補道:“沒沒……我那是說錯了——是董大人,對!董大人外麵也有個兒子。”佟夫人一臉狐疑,完全不相信那個什麼董大人,而且朝中根本沒有董大人。眾夫人們仍在繼續閒扯,隻有佟夫人顯得站立不安。她簡直太不安了,她如今沒有了兒子,到她這個年紀,還怎麼給佟大人生一個,佟家麟被富察家害死了,這要是佟大人再金屋藏嬌,那她可真是不想活了。出了皇宮,佟夫人思緒萬千,坐在轎中沉默不語。突然轎外伺候的嬤嬤咦了一聲:“夫人,您看,前麵那不是老爺嗎?”佟夫人撩開簾子瞧,果然是佟大人走在不遠處的街上,身邊有一個抱嬰兒的女人,佟夫人臉色一白,低聲吩咐道:“趕緊給我悄悄跟上去!”嬤嬤點頭:“是!夫人!”轎子一路跟著佟大人往前走,一直到一處小院前,佟夫人瞧見,佟大人和那個女子一前一後進了屋,半天沒出來。她心中大驚,難道他真的在外麵有了孩子,那她以後的日子還怎麼活!佟夫人才失了兒子,如今又遭遇這樣的打擊,眼淚不停地往下落。“嬤嬤,去富察府。”佟夫人用力扯下轎簾子,吩咐了一聲。轎子到了富察府,嬤嬤和轎夫站在一旁,佟夫人在富察將軍府門口徘徊,又想進去,又怕進去。早有管事的報進了府內,此時府門突然大開,卻是側福晉走了出來。側福晉見了佟夫人,頓時扯著嗓子招呼:“哎喲!這不是親家母嗎?我就說我們府上這些下人沒眼色,也不把您給迎進來!來來,咱們府裡說話去!”佟夫人一時不好搭話:“我……我是來找毓秀的。”側福晉一皺眉:“哎!你瞧,這可不巧了,毓秀這孩子,昨兒染了些風寒,已經用了幾劑藥,早早地歇下了。”佟夫人愣了一下:“啊?毓秀染了風寒?現在怎麼樣了?我得去看看。”側福晉自然是攔著不讓她去找佟毓秀,隻一個勁兒地說:“哎,病來得突然,但幸而大夫手段頗高,藥下得也對症,所以不礙的。但親家母今天卻是瞧不得,一來是這病症極易染給旁人,二來是毓秀要歇養,不好打擾。等過得三五日,親家母再來看時,這病也就好了。”佟夫人見不到佟毓秀,也不再堅持。“哦——沒有大礙就好。既是這樣,那我改日再來也好。”佟夫人轉身想走,側福晉急急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親家母,今兒您過來,不是有什麼事情吧?”佟夫人慌忙道:“沒有……也沒有什麼事情……”側福晉四處望了望,低聲說:“哎喲,說起來咱們也是親家,有什麼事情彆瞞著我呀!今兒在宮裡,我可是看著真真的,您怕是為了佟大人外麵的……那個來的吧?”佟夫人默不作聲,隻歎了口氣。側福晉繼續往下說:“男人啊!都是一樣的。又愛美色,又要兒子。親家母啊!有句話你聽了可彆生氣,您那兒子……不是沒了嗎?您彆生氣啊!這要怪,也是怪這府裡的大房,我們家明軒可是您女婿,您兒子也是他大舅子啊!我們是挺難過的,可是有一樣,您沒了兒子,佟大人還能把您放在心上?萬一有天來了個女人給他生了兒子,那時候他對您還不是棄如敝屣?至於傳言嘛,是不是真的其實已經無所謂了,這是遲早的事情啊!”佟夫人急道:“若是這樣,那我該怎麼辦啊?”側福晉一笑,貼在佟夫人耳邊道:“您知道為什麼我做一個妾,都可以做得這樣囂張嗎?老爺順著我,大房福晉也不敢把我怎樣?上回明軒和毓秀犯了那麼大的事情,不還是一下子就平了嗎?您知道這是為什麼?”佟夫人茫然不解:“因為你給富察將軍生了一個兒子?”側福晉撇嘴道:“我這兒子和恒泰比,還是略有不及的,告訴你吧!我也不完全靠我這個兒子,我呀!早早地就抓住了一樣東西,有了它,男人就得服服帖帖。”佟夫人好奇:“那是什麼呀?”側福晉得意道:“是把柄!我掌握著我們家老爺的一些不太光彩的……那些個證據。您知道的,但凡在朝廷裡做個官,哪有一個是乾淨的?既然不乾淨,就總要藏著掖著。如果這個東西在我手上,我還怕什麼?這可是庇佑的神佛,平安的符籙,靈驗得很啊!”佟夫人此時已經完全信了側福晉的話,她現在是六神無主,誰給她出主意她都能信:“若是這樣的證據,我倒也能找到,什麼囤積居奇啊!賣爵鬻官啊!都有賬目明細的,要拿到不難,可若是全指著這個,萬一哪天被收走了,那還不是鏡花水月?”側福晉看時機成熟,便道:“親家母這話在點子上,所以啊,這個東西我雖然掌握著,卻不在我的手上,我放到了更可靠的人手中收著,這才叫萬無一失呢!比如親家母要是想收佟大人的把柄,可不能直接放在身上,你可以放在毓秀這兒,那才叫可進可退呢……哎呀!外麵多冷啊!走走,我們屋裡聊去!”佟夫人若有所得:“哦,不坐了,不坐了,我這可就告辭了。”佟夫人坐上轎子,急急回府走了。佟夫人回到佟府之後,就開始翻動臥室裡的小箱子和匣子。她手中拿著兩本厚厚的賬冊,坐在床頭發愣。難道真的要用它們,才能綁住自己的幸福嗎?佟夫人失神地將賬冊翻了一遍,頗為感慨萬千。此時佟大人忽然從外麵走了進來,佟夫人連忙將賬冊塞進了懷裡。“晦氣晦氣!今天遇到了一個女人,帶著家麟生前的荷包以及一個小嬰孩前來找我,我滿心歡喜以為這是家麟留下來的骨肉,哪知道……”佟大人一邊埋怨一邊往裡走。佟夫人愣住了:“啊?這……這是怎麼回事?”佟大人當下將事情始末細細說來。原來幾個時辰前,有個年輕女人自稱是小翠,她帶了佟家麟的荷包和一個嬰兒去找佟大人,隻是哭著要他做主,彆的又不說。佟大人以為那孩子是佟家麟的,便一路跟她回了一處胡同。哪知道進屋之後,這一問之下,這孩子根本不是佟家麟,而是另外一個恩客的。鬨了半天,原來是出鬨劇。佟大人憤憤然:“就是這樣,夫人,你說荒謬不荒謬?唉!空歡喜。”佟大人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坐在一旁再不言語。佟夫人摸了摸懷中的賬冊,又看了看沉默的佟大人。她心中又猶豫了起來,佟大人說的到底是真還是假?她想起側福晉的話,他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這就是命,誰讓她已經不能生兒子,不能給佟家延續香火?想到這裡,佟夫人臉上表情又堅定起來。而此時的富察將軍府可是熱鬨極了,側福晉一個勁兒地跟富察將軍邀功:“今天的事情若是成了,我可得記一等功啊!起承轉合,都是我搭橋出力!”富察將軍心煩:“哎,八字都還沒一撇呢,虧你就能得意成這樣。恒泰,你覺得這個事情有幾成把握?”恒泰想了想說:“五成。”正說著話,前麵家丁來報,說是佟府佟夫人來了。全家大喜,急忙對家丁道:“快快有請。”原來,這不過是一出離間計,從皇後邀請眾位夫人去賞花,再到一個夫人說漏嘴,然後佟夫人撞見的那個嬰兒,這一切的一切,都隻是一出離間計。此時網撒下去,是時候收網了。佟夫人很快就過來了,此時見到大廳上齊刷刷的一群人,心下暗自戒備,趕緊將賬冊又揣入懷中,開口隻問佟毓秀在哪裡。側福晉連忙道:“哎呀,親家母,來來,彆急,我帶你去!”側福晉帶著佟夫人走到外麵的回廊上,佟夫人心事重重的樣子,一看就是有事情的。“親家母,怎麼樣,你這回已經是翻箱倒櫃,捏住了佟大人的把柄?”佟夫人點了點頭:“也不算是什麼把柄,隻是一些往來賬目罷了。”側福晉嗬嗬地笑了笑:“那可就恭喜了,有了這個,何愁佟大人不聽你的。還有這東西你可要收好啊,不能掉,關係重大啊!”佟夫人深有同感:“是啊!所以我這火急火燎地趕了過來,把東西交給毓秀就放心了。”如眉眼珠子一轉,想著怎麼快把賬本拿過來:“毓秀可還病著呢,你這樣進去可有妨礙,乾脆先交給我,我幫你進去給毓秀就是!”佟夫人捂了捂胸口的賬冊:“不成不成,事關重大,這賬冊我得親自交到毓秀的手上才行!”側福晉見她始終不肯拿出賬本,頓時也急了,當下不管不顧,直接奪過佟夫人胸前的賬冊,爭搶的時候過於猛急,竟將佟夫人掀翻在地。側福晉拿到了賬冊,在手中掂了掂,得意地冷笑道:“哼哼!就憑你還想對付我們家?少做夢啦!現在賬冊在我手中,趕緊回家準備錢去吧!二十萬兩哦!”佟夫人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你!你竟然敢騙我?”如眉哈哈大笑起來:“騙你又怎麼了?有誰說不騙你了?佟大人對我們下手的時候,我們有沒有責怪你們敢不敢的?禮尚往來嘛!要怪隻能怪你自己太容易上當啦!來人啊!恭送佟夫人出府!”“你不得好死!”佟夫人尖著嗓子罵著,無奈被兩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架著往外走,由不得她掙紮,側福晉拿著賬本,表情甚是得意。佟夫人被下人架出大門,卻正巧碰見了佟大人,佟大人此時正跟看門的家丁發火:“快讓我進去,我要見翁哈岱!”佟夫人趕忙甩開架住自己的下人,跑了過去:“老爺!”佟大人瞧了瞧佟夫人:“怎麼樣了?”佟夫人低聲道:“他們……竟然動手,賬目也被搶走了。”佟大人哼了一聲:“沒用!走!跟我進府去找他們一家算賬!”佟大人一馬當先,佟夫人緊隨其後。原來昨夜佟夫人輾轉反側還是將自己拿到賬冊的事情告訴了佟大人,佟大人氣怒不已,不過確實想到了將計就計。佟夫人帶著賬冊來富察府,便是佟大人的計謀。佟大人帶著夫人一路走到了大廳,隻是奇怪的是大廳裡空無一人。佟大人喝道:“翁哈岱!你快給我出來!”恒泰從帷幕後緩緩走了出來,手裡還托著剛才側福晉搶過來的賬冊。“佟大人,少安毋躁啊!我還正要找你呢!你瞧瞧我手上這是什麼?這可都是你近年來的收入明細啊!若是我麵呈皇上,且不說裡麵有什麼不應該有的銀子,就是你為官經商這一條大罪,你都躲不過!”佟大人不怒反笑:“躲不過又怎麼樣?”恒泰沉聲道:“既然有了這個,咱們還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舉薦我父子前去運送賑災銀子,根本就是沒安好心,現如今二十萬兩銀子不翼而飛,所以,小侄也隻好出此下策,要用這個賬簿和佟大人做筆交易,借二十萬兩銀子應急。”佟大人哈哈大笑:“恒泰!你這個如意算盤打得可狡猾啊!可惜你雖然有些智謀,到底還是嫩了些,不大精細。我要是你,在威脅彆人之前,先得仔細檢查檢查手裡的東西,看看是不是能夠威脅得了!”恒泰一愣,趕緊將賬冊翻開。隻見前兩頁還密密麻麻寫滿了賬目,但後麵的多半本竟然全都是白紙!側福晉急急忙忙從帷幕後跑了出來,搶過賬目一看,傻了眼。佟大人十分得意地笑了:“沒想到吧,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偷雞不成蝕把米。”眾人臉色都很難堪,整個大廳裡,隻有佟大人猖狂的笑聲十分刺耳。“你就拿著這本仿製拙劣的賬冊去皇上那裡揭發老夫吧!哈哈哈哈!現在你們已經沒有時間了,期限就要到了,皇上一旦知道,雷霆震怒,你們父子就等死吧!”恒泰怒道:“佟大人,你也落不到一個好!我大不了跟你拚個魚死網破——這次二十萬兩賑災銀,分明就是你一手策劃來陷害我們的毒計!”佟大人瞪著恒泰:“是!沒錯!是我陷害的你們!我還不妨就告訴你,自從你和宋連城害死我兒子,我無時無刻不想著要報仇!我故意在皇上麵前舉薦你們,然後再派各路人馬前去劫銀,能殺了你們最好,不能的話,丟了銀子,我要在皇上麵前參你們一本,叫整個富察府家破人亡!”富察將軍歎了一口氣,從帷幕後走了出來。“佟阿桂,好說歹說,我們也是親家,這冤仇易解不宜結,這又是何必呢?”佟大人怒道:“翁哈岱,虧你還有臉出來說什麼親家,你兒子逼我手刃家麟的時候想沒想到我們是親家?你們家眼看就要大禍臨頭,這個親家不做正好——快把毓秀給我叫出來,我知道你們現在肯定將她給控製住了,你們若是不放,金鑾殿上參章奏本,你又多一條罪狀!”富察將軍氣得臉都白了:“佟阿桂!你做得也太絕了!”恒泰補充道:“阿瑪,他做得絕的事情還多著呢!他在各處都有私營的生意,又勾結私鹽販子、收受賄賂、貪贓枉法、賣官鬻爵……這些誤國害民的事情你做了那麼多,彆以為我不知道!”佟大人無所畏懼,十分猖狂:“哼!沒錯!全是我做的!我做了那麼多的壞事,你們隻要有證據,就上來抓我啊!哎呀!好可惜,你沒有證據!哈哈哈哈!你們就等死吧!”恒泰和富察將軍相視一眼,沉默不語,一副無話可說的樣子。佟大人看著他們這個樣子,心情出乎意料地好,這種報仇之後的感覺,誰都不會懂。“今兒過來,我就是要看看你們的醜樣子,怕過了明天,就得到刑場上去看了,那多不吉利?夫人,走吧!戲也唱完了,回府!”佟大人和佟夫人轉身要走,可這時候恒泰上前攔住了他們。“佟大人請留步。”佟大人冷冷地看著他:“怎麼?想求我?”恒泰笑了笑:“小侄得多謝佟大人為我家解除了這次天大的危機!”佟大人愣住,很是不可思議地看著恒泰:“你你……你這怕是死到臨頭瘋了吧!”“他沒有瘋,倒是你已經被仇恨逼瘋了頭腦!”一道充滿威嚴和怒氣的聲音,忽然從帷幕後麵傳了過來。恒泰和富察將軍趕緊跪倒在地。“恭迎皇上聖駕!”大廳的帷幕直接被人扯掉了,帷幕後麵,醒黛攙著皇上,後麵跟著明軒、福晉、郭嬤嬤、郭孝等人,還有隨行的宮女和侍衛們。佟大人徹底愣住了,他一見皇上也在富察家,嚇得麵如土色,趕緊和佟夫人一起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佟大人此時除了這句話之外,完全想不出任何話語來,剛剛還十分囂張的氣焰,此時已經全部熄滅了。皇上龍顏大怒道:“佟阿桂!你好大的膽子,身為吏部侍郎,你不思為朝廷出力,竟做些賣官鬻爵、貪贓枉法的勾當!我大清的江山,豈能壞在你這等小人的手裡?前幾日我見你親自斬子,當真相信你廉潔奉公、剛正不阿,哪裡知道你為報一己私仇,竟不惜毀掉賑災修堤的銀款!你這是在毀朝廷的名聲!在毀祖宗的基業!來啊!給我將這二人都押出去,再給我派人,去佟府查抄!佟家上下,一個不能缺漏,統統交由刑部大堂詳審嚴供!”侍衛押著佟大人和佟夫人從大廳退下。皇上看著富察將軍和恒泰,此時是十分唏噓和後怕。“俗語說得好,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若不是醒黛上下活動,先說動皇後做局,又請得朕親自出宮來這兒,你們一家的不白之冤哪裡就能洗得這樣乾淨?若是朕今日不來,你們又當如何?豈不儘如佟阿桂所計劃,全家株連?那你們不就又將醒黛公主置於危機之中嗎?”醒黛笑道:“有罪的皇阿瑪都沒罵這樣多,怎麼沒罪的反而遭了數落?”皇上笑道:“我這不過也就是告誡一番,也有勉勵之意——唉,真是女生外向,嫁了額駙,在朕麵前就護得這樣嚴實。”醒黛目光融融投向恒泰,眼神之中的情意,濃得像是化不開的梅子酒。她對他的心,他到底要何時才能看明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