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知故人知不知(1 / 1)

宮鎖連城 於正 5499 字 1個月前

連城心中焦躁萬分,她眼睜睜地看著那群人刨開了一個坑。“我說姑娘,坑已經刨好了,我看你還是招了吧,我看你長得如花似玉的,這麼被活埋了豈不是可惜了?”一個守衛流裡流氣地要拿手碰連城的臉。“我呸!”連城狠狠地吐了他一口吐沫,“姑娘我什麼都沒做,憑什麼要我招?我告訴你們,你們這麼做是犯法的,讓衙門知道了是要吃牢飯的!”“哎喲,嘴還硬。”另一個家丁訕笑道,“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和她廢話什麼?把她推下去!”那守衛喝道。連城掙紮著卻無可奈何,被他們一把推進了大坑之中。再說江逸塵,他終於決定來救連城,一口氣跑回染坊,逮住一個管事便威脅他說出連城的下落。管事被江逸塵一嚇,頓時什麼都招了,隻說連城被拉去了亂葬岡。江逸塵一聽頓時無比後悔,他不再耽擱,直奔亂葬岡,正巧看到連城被守衛推下大坑的那一幕。“你們放開我,讓我上去!”連城怒喝著,試圖爬上去,然而才爬了一步就被人又推了下去,上麵的人頓時發出一聲哄笑,表情都是嘲諷的。“夥計們,填土!”那守衛招呼了一聲,家丁便拿起鐵鍬往連城頭上埋土。江逸塵一看頓時怒火中燒,飛身上前踹飛了兩人,伸手就要去拉連城上來。“怎麼是你!”連城看到江逸塵,驚訝的同時卻也鬆了一口氣,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你是來救我的嗎?”江逸塵正要說話,忽地聽到遠處傳來一聲呼喊聲。“連城,連城你在哪裡!”江逸塵臉色一沉。連城已經高興地笑了起來。“是恒泰!恒泰,我在這裡!”江逸塵咬了咬牙,站直了腰,他不能讓恒泰看到,他現在可還是逃犯呢。隻是為什麼同樣是來救她的,他來的時候,她沒有笑得這樣高興,明明是他救了她,她卻沒有那麼高興。而這個人,隻是傳來一聲呼喚,她就已經高興得像是獲得了世界上最美麗的珍寶似的。“算了,我還是成人之美吧,再見,我們後會無期吧!”江逸塵低聲道,轉身就走入了後麵的山林之中。連城還陷在恒泰來救她的喜悅之中,根本就沒有注意江逸塵的離開。這個世上總有一個人,他的出現會讓你徹底忽略整個世界,恒泰對於連城來講,便是這樣的存在吧,可以忽略全世界的存在。“恒泰!”連城扯著嗓子喊,邊喊邊往地麵爬,她站起來的瞬間,正巧看到恒泰朝她飛奔而來,而跟在他後麵的不是佟毓秀又是誰?“哎呀,我怎麼知道連城是我們恒大爺心尖兒上的人啊。”佟毓秀的聲音十分張揚地傳來,“這事給鬨的,說起來都是一家人,我也是辛苦賺錢,銀子丟了心疼,萬請你不要怪罪我呀。”連城完全無視了佟毓秀,在她眼中佟毓秀是誰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恒泰在這裡,就在她的眼前。恒泰上前來,輕輕擦了擦她臉上的塵土,眼神中滿滿都是心疼。“對不起,我來晚了。”好像他總是來晚,之前連城被佟家麟陷害如此,如今被佟毓秀陷害又是如此。連城抿唇搖搖頭:“還好有人救我,不然你就真來晚了。”恒泰愣了愣:“是誰救了你?”“是他啊。”連城回頭去看,這才注意到江逸塵已經不在這裡了,“咦,奇怪,他剛剛還在的啊。”“算了,改天遇到了,再謝謝他吧。”恒泰此時不關心其他,隻關心連城,“我送你回家去吧。”他說完,想起佟毓秀還在邊上,便扭頭朝佟毓秀說:“今天這件事情,我就不跟你追究了。弟妹,你這娘家也回得夠久了,趕明兒,還是回府吧!再怎麼說,到底也都是一家人,這樣折騰何必呢?”“我知道了。”佟毓秀咬牙應了一聲,她站在邊上看著恒泰對連城關心的樣子就覺得妒火中燒,想當初她送上門他都不要,卻偏偏對這個窮酸野丫頭情有獨鐘。恒泰交代完了,再也不理會佟毓秀,帶著連城就走了。而山林裡,江逸塵悄然縮回腦袋,滿麵無奈,為什麼在他和要對付的人之間,要隔了一個宋連城。而宋連城的心中,又偏偏住著一個富察恒泰。恒泰一路護著連城回了小院,一回去他就關上了院門,他擰了毛巾替連城仔細地擦著臉。“你呀,我才一兩天沒看到你,又把自己陷入了亂七八糟的事情裡去了。”連城傻笑幾聲,忽然想起一個問題。“你怎麼知道我在那裡的,你不是在宮中當差嗎?”恒泰邊替她擦臉邊跟她講事情的經過。原來恒泰從宮中出來之後,一口氣直奔染坊尋連城,卻意外發現染坊的負責人竟然是佟毓秀。佟毓秀一開始是不承認連城在她那裡的,恒泰忙找來幾個做工的人當麵對質,佟毓秀隻好說她昨晚抓了個賊,並不知道那是連城。恒泰不理會她的胡攪蠻纏,隻要她交出連城來,佟毓秀卻不答應,一口咬定連城就是偷金銀的賊。恒泰相信連城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被佟毓秀說得沒有辦法,便答應找出真正的賊人,到時候佟毓秀就得乖乖放了連城。事情緊急,恒泰直接從自己帳中牽來兩條獵犬,這狗頗通人性,見過的人聞過氣味就不會忘記,恒泰牽著兩條狗來,目的便是讓狗聞了那偷東西的人的氣息,然後循著氣息去追拿賊人。佟毓秀甚是不屑地看著恒泰牽來的兩條狗:“單憑兩條狗,就能抓賊取贓嗎?”“這是西域進來的金鼻神犬,嗅覺之敏銳,無可匹敵。更何況你們家放金銀的櫃子還不是普通的樟木榆木,而是金絲楠木,有一種淡香味道,裡麵的金銀擱久了,也會沾染這種氣味——除了皇家,哪裡還有人敢用金絲楠木?一會兒將狗放出去,必然能夠尋到賊人的所在,那麼賊贓自然唾手可得。”恒泰看著眼前的櫃子,視線不由得嚴厲了幾分。佟毓秀心中一虛,連忙道:“恒大爺少給我們佟家增添罪名,你這話不就是說我們佟家私用金絲楠逾越禮製嘛!告訴你,這是皇上當年賜給我爹爹的!這個罪,你還挑不著!”恒泰實在不想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跟她廢話,加上他知道這個女人有多胡攪蠻纏。“弟媳你多心了,事不宜遲,咱們這就去拿賊!”恒泰牽著兩條狗,快步走在前麵。佟毓秀也跟了上去,她倒是要看看這恒泰到底在搞什麼鬼,又要用什麼辦法找出賊人來。恒泰牽著狗一路越跑越遠,越跑越偏僻。佟毓秀心生狐疑,難不成她真冤枉了那宋連城?但她是親眼看到她偷包袱的,這又怎麼會假呢?恒泰牽狗出來的時候,是帶了十幾個手下一起來的,此時那群手下早就朝著狗跑的方向去了,佟毓秀和恒泰要稍微慢一點。又走了一陣,恒泰便看到山頭上有匪寨林立,兩條狗頓時撒了腿狂奔而去,恒泰撒手讓狗往前跑,而他自己也加速往前,佟毓秀咬牙跟著,這麼一跑她也是滿頭大汗。山上土匪此時正在吃著烤肉喝著酒,冷不丁跑出來兩條狗紛紛嚇了一大跳。山頭上頓時大亂,先來的十幾個手下和山上土匪打成一片,而那些匪徒見無法抗住這群士兵的攻擊,竟然點燃了炸藥包,直接和這群士兵來了個同歸於儘。恒泰趕到的時候,山上已經炸開了花,僥幸沒死的士兵跑來跟恒泰彙報:“報告將軍,匪賊的屍首與賊贓已經找到,但最先殺入的兄弟們,也已經陣亡了。”恒泰心中一沉,這些兄弟都是和他幾番出生入死的手下,如今全都折損在這裡,恒泰隻覺得心情沉痛無比。佟毓秀見包袱就在眼前,已經知道連城確實是被冤枉的。江逸塵是怎麼也想不到,他昨夜順手將包袱帶出染坊送到這山頭上來,會害死這麼一群兄弟。等他再次回來,隻能麵對染滿鮮血的山頭和被炸藥炸得七零八落的匪寨了。“弟媳,如今人贓俱獲,你肯放人了嗎?”恒泰沉聲問佟毓秀,若非她執意如此,他又何必帶一乾兄弟來這裡找她失竊的金銀?佟毓秀連忙賠著笑道:“放,當然是要放啊!既然真賊都被一網打儘了,哪還有扣押著連城姑娘的道理?還是大哥你厲害!哎——我說呢,原來大哥你早就有了紅顏知己了,怪不得什麼女人也都看不上。我那時還自不量力,現在想來還真是羞愧——隻是這連城姑娘的事,阿瑪和額娘知道不知道……”“弟媳,我要是你就把嘴閉好。我今天既然能來救連城,就不在乎他人指責。倒是你,官宦背景,私營買賣。事情說出去,咱們看看誰的麻煩大。你說呢?”恒泰直接打斷了佟毓秀的話,所謂打蛇打七寸,要堵住一個人的嘴就一定要掐住這個人的死穴。果然佟毓秀變了臉色:“哎喲!大哥這說的是哪裡話?大水衝了龍王廟,咱說白了到底也是一家人——來來來,我叫人帶你去找連城姑娘,晚了可就來不及了!”如此這般,佟毓秀終於肯帶著恒泰去救連城了。連城聽恒泰說完,暗自覺得心驚,她抓緊了恒泰的手,像是害怕他會從眼前消失一樣。“對不起,我總是讓你這麼擔心。”恒泰刮刮她的鼻子,溫柔道:“說的是什麼話,我不關心你,誰關心你呢?”連城心中一甜,這兩天受的委屈也在此時煙消雲散了,她偎依在恒泰懷裡,隻覺得足夠了,就這樣靠著他,隻是這麼靜靜地依靠著,就已經足夠了。“連城,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恒泰想了很久,終於開了口。連城眯起眼睛,柔著聲音道:“你說。”“我想把你接到府裡去,隻有在那裡我才能安心。”恒泰說,“我不想你再陷入危險,我不怕一次一次救你,我隻是害怕一次一次來晚了。”連城心中微微動容。“可是……我們現在這樣不好嗎?頂多我以後不出去了,我就在這裡待著,我不會再扯進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裡去,這樣……不好嗎?”“不行,我擔心。你要是隻蟈蟈,我就把你拴到竹葉上,裝到籠子裡,塞到袖口裡,恒大爺上哪兒你去哪兒,我就沒彆的擔憂了。偏偏你是個闖禍精,我可真不放心。我要跟額娘說,要把你接到府裡去。”恒泰說得極其認真,沒有半點玩笑的意思,“你知道嗎?我無時無刻不在擔心你,巡邏的時候,操練的時候,殺敵的時候,滿腦子都是你,那種想找你卻找不到的感覺,真是太糟糕了。”連城怔怔地望著恒泰,她從不知道,在恒泰的心中,她原來是這麼重要,這麼重要的存在。好久好久,她笑了,輕聲說:“好,我全聽你的。上窮黃泉下碧落,隻要你讓我去,我便去。”“那我、那我這就安排。我也出來大半天了,皇宮裡還告著假呢!我這就走了,你在這兒好好的,等著我。”恒泰不放心地交代她,“好好的。”連城推了他一把。“你就放心吧,快去快回。”這邊其樂融融雨過天晴,江逸塵卻是墜入地獄一般。到處都是屍體、血和燃燒的匪寨。江逸塵看著一個個熟悉的兄弟橫屍遍野,心中的憤怒之火就越發炙熱。“怎麼會這樣……”他喃喃著,一個一個查看屍體,他不過才離開了一天而已,為什麼一切變成了這個樣子?忽地有個屍體動了一下,還沒有死透,江逸塵連忙走過去扶起他。“告訴我,怎麼會這樣?”“是……是富察恒泰。”那人說了這句便側頭斷了氣。江逸塵眼睛通紅,他整個人都迸發出一股肅殺的怒氣,富察恒泰,又是富察恒泰!“我錯了,我錯了。我沒想到是這個樣子,我一定要報仇,報仇。對,姓富察的,咱們舊仇不儘添新仇,我要讓你們一家血債血償。”他仰頭長嘯,山野之中,他的聲音徘徊著久久不散,就像他心中的恨意一樣。他恨,他為什麼要去救宋連城,他救了富察恒泰的女人,付出的代價卻是這滿山的兄弟啊!江逸塵徹底被激怒了,埋在骨子裡的舊仇加上如今的新仇,徹底灼燒了他的理智,他要報仇,要向整個富察家複仇!恒泰前腳才回宮,後腳就有人給他道喜來了,恒泰有些茫然,不知道這喜從何來。“富察大人,看您這樣子,還不知道吧?皇上已經賜婚,把醒黛格格許配給富察大人,您啊!現在已經是額駙了!”有手下快言快語道。“傳旨的公公早就奔你府上去了,看樣子您是沒碰上。剛才上頭已經交代下來了,您已經成了額駙,尊貴無比,這總領侍衛的差事,自然就取消了。來啊!大夥兒再給額駙道喜!”守衛都圍了上來,紛紛給恒泰道喜。恒泰卻是愣在了原地,耳邊的道喜聲也漸漸遠去了,賜婚?為什麼在這個時候,皇上要給他賜婚?可是皇上賜婚了,連城要怎麼辦?他才許諾將她接回將軍府,他要如何麵對連城?對,他是說起過他的婚事是由旁人做主,連城也表示她不在意什麼名分,但是這不代表他就可以讓她受到委屈啊。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她隻有他,如果他都沒有辦法護她周全,那麼這個世上,她要對誰說滿腹委屈與辛酸呢?恒泰失魂落魄地往外走,醒黛公主拿著西洋鏡趴在城樓上偷看恒泰的反應,見他一瞬間失了神隻當他是太高興了,根本不知道恒泰此時心裡已經冷如冰爽了。恒泰一路走回將軍府,府中張燈結彩好不熱鬨,聖旨下來了,將軍府自然是一片喜慶的。恒泰跨進家門,這滿目的喜慶熱鬨,恒泰隻覺得煩躁難安。富察將軍倒是一直在等他回來,見恒泰走進來,大笑著走上前去:“天子賜婚,乃是我們做臣子的最大的榮耀,也是我們富察家最大的喜事。恒泰,你當了額駙,皇上自然會格外器重你,將來的前途,那真是不可限量啊!映月啊!這回的婚禮操辦,得按照‘和碩公主禧降事宜’來辦理,有些應用物事,宮中很快就會送來……哈哈哈——”側福晉此時酸溜溜地道:“哎!我說怎麼把佟家大小姐給了我們明軒了,原來恒泰這是真正攀上了高枝啊!”富察將軍本是極為高興的,聽側福晉這麼說就有些不悅:“你少在這兒說酸話!毓秀回娘家也有一陣子了,這回皇上賜婚,家裡人都得到齊,否則皇上怪罪下來,誰也擔待不起,你們母子倆求也好,拜也好,趕緊把毓秀給接回家來。”側福晉見將軍動怒,連忙拉了明軒應了聲是。恒泰冷眼看著他們鬨騰,隻說了聲身體有些不舒服便回了房間。福晉一直看著恒泰的表情,她直覺恒泰應該有什麼事情瞞著大家,此時站起來不動聲色地跟了過去。郭孝猜到恒泰此時心裡定然不好受,早早等在恒泰房前,隻希望能安慰下自家主子。“真是好巧不巧,偏偏在這個時候皇上賜婚了,我本來今天還想和額娘說說把連城接進府的事情,這橫著一道聖旨,真是為難。”恒泰這些話,也隻有對郭孝說一說。郭孝知道恒泰心煩,隻好勸慰他。“皇上賜婚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連城姑娘再好,那也繞不過聖旨不是?”“這我知道,但是我心裡隻有一個連城,這要我怎麼同公主完婚?”恒泰心煩得不行,語氣也是急躁得很。郭孝正要說什麼,郭嬤嬤忽然扶著福晉走了進來。“什麼連城?恒泰,你今兒是怎麼了?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額娘?”恒泰吃了一驚,他完全沒料到福晉會跟著過來,他不想在這種情況下讓福晉知道連城的存在,他想要找一個適合的機會讓福晉見一見連城,可是現在一切都泡湯了。“額娘……”恒泰忖度著該如何開口,“是這樣的,我喜歡上了一個姑娘。”“郭孝,可有此事!”福晉扭頭便問郭孝。郭孝隻好全招了,當下把前些日子,恒泰和佟家麟打架那件事情,和上次搜查佟家這件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福晉未料到事情會是這樣,一時間也蒙了。“你可知道,你如今已經被皇上賜婚了,再有什麼姑娘,這都是要掉腦袋的!況且你怎麼知道,那姑娘不是為了你的錢財跟你的?”恒泰走到福晉身邊,輕聲問她:“額娘,你覺得你兒子真的是個草包嗎?除了勢力、錢財和名聲,就一無所長?不會有一個心地善良、不貪圖富貴的好姑娘愛上我?”福晉被恒泰問住了,她看著眼前眉目英挺的兒子,自然是不願意相信這樣的恒泰,是不能吸引到女孩子喜歡的,隻是就算那姑娘出淤泥而不染,但是青樓就是青樓,那樣的出身如何配得上恒泰?郭孝一直在幫著那姑娘說話,福晉聽在耳朵裡越發為難起來,怎麼看那姑娘似乎都是個好姑娘,若是放在以往,讓恒泰娶回來當個妾也不是不可以。可是如今恒泰要娶的是皇上的公主,這要如何是好呢?“兒子,回頭我跟郭嬤嬤親自去見一見這個姑娘,但是接她進府這事可暫時不能再提了。皇上將醒黛格格賜婚給你,榮耀門庭先不去說——你要是一意孤行,咱們富察家可就要大禍臨頭了。”福晉歎了口氣道,“無論同意與否,都會給你一個答複——郭孝一會兒帶路。恒泰,你不許去,你得在家好好準備準備大婚的事情。”恒泰心中一喜,福晉肯去見連城這已經是很大的讓步了,而且恒泰有信心,隻要福晉見了連城,也一定會喜歡她的。“謝謝額娘!”恒泰連忙道。話已至此,福晉也不耽擱,直接就讓郭孝帶路去見連城。連城聽見敲門聲,隻以為是恒泰回來了,正高興,開門卻發現是兩個婦人。郭孝連忙介紹道:“連城姑娘,這是我們福晉。恒大爺的額娘。”連城嚇了一跳,哪裡能想到站在麵前的竟然是恒泰的額娘,頓時就跪下行了個禮。“連城給福晉請安。”福晉瞥了她一眼,也未說話,隻是徑自走進了院子裡,最後踏進廳堂,在軟榻上坐下了。連城也不在乎,站起來就連忙去給福晉倒水。福晉終於開口道:“你放下吧,彆忙了,我來,是有幾句話想問你。”連城便在一邊的圈椅上坐下了,順手拿起給恒泰做的衣衫,一針一針地縫。“福晉你問吧。”“聽恒泰說,你們倆已經私訂終身了?”福晉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就問了。連城素來是個直來直去的人,福晉既然這麼問了,她也沒什麼好掩飾的,大大方方地承認了一聲是。福晉沉默半晌,才道:“咱們開門見山,不管你們之間至今為止發生了什麼,請到此結束,彼此放手。”意料之外的,連城並沒有驚慌失措,反而像是早有準備聽到福晉這麼說,此時很是鎮定地笑了笑:“福晉來這裡就是同連城說這句話的嗎?我也跟福晉開門見山,恒泰要怎樣,要他自己跟我說。至於我,我不放手。”福晉愣住了,她看著連城的臉,心中也有些不忍:“連城姑娘,你這又是何必?你可知道,皇上已經給恒泰賜婚,到如今,他的婚事就是我們做父母的都不能左右了,你跟著他什麼都沒有,‘名分’這兩個字你現在也許會嗤之以鼻,到了以後就會發現,男女之情終究會被歲月衝淡,能夠給你保障的還是‘名分’。姑娘,我謝謝你厚愛我的兒子,我也希望你能夠厚愛自己,選一條聰明的路,選一個合適的人,走了吧。”福晉說著,示意郭嬤嬤給連城留下了三張銀票,她不忍心再看連城的樣子,的確如恒泰所說,這是個好姑娘,有些人你見一眼便能明白,連城就是這樣的人吧。這樣的一個姑娘,真真可惜了。連城坐在原地很久,她其實都快哭出來了,但是她一直強忍著,直到福晉走出去,她才猛然回過神來。她抓起桌上的銀票跟了出去,大聲說:“福晉,我知道你們是高門大戶,我高攀不起。可我也是個人,有感情,有尊嚴,您這錢給我,是買我呢,還是買我心裡的恒泰呢?你又覺得我能把哪個賣給你呢?錢您拿回去。我還是那句話,恒泰想怎樣,要他自己跟我說。連城絕不放手!”福晉越發為難,她好說歹說,這姑娘就是倔強得很,根本聽不進話。“隨你怎樣吧,總之你好自為之。”郭嬤嬤扶了福晉出了院子,福晉也不知怎麼的,心中卻越來越難受,她喃喃道:“倒是個好姑娘,模樣好,就是這個脾氣倔了點。”“福晉,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姑娘有點像一個人?”郭嬤嬤一直在觀察連城,第一眼見就暗自心驚,隻覺得真是太像了。“誰?”福晉反問了一聲。“老奴是覺得,這個相貌,這個身量,這個性子脾氣,倒是很像福晉你年輕的時候。”郭嬤嬤和福晉都是幾十年的主仆了,說話間也不會刻意顧忌什麼。福晉心中一震,事實上她也有這樣的感覺,總覺得這姑娘模樣氣度總有些熟悉,此時郭嬤嬤一說,她才反應過來,之所以覺得熟悉,是因為太像她的緣故。“我也真是為難。”福晉歎息道。郭嬤嬤想了想道:“老奴倒是有個主意,若是這姑娘對大少爺是真心,那日後慢慢想辦法再說,總有解決的法子。若不是真心,怕是過段時間自己也放棄了。眼下之計,是要穩住大少爺。”福晉點了點頭:“這樣倒也可行。”打定了主意,二人便回了將軍府。再說江逸塵,一夕之間死了那麼多兄弟,他心情鬱悶便跑去了春風樓尋他的老相識百樂喝酒去了。說起來百樂跟了他也有些日子了,對他也算得上是情深義重。“喲,你怎麼有空到我這兒來了?”百樂提著酒壺過來給他倒上,“怎麼了這是,悶悶不樂的?”“寨子沒有了,兄弟們也不在了,除了你這兒,我不知道該去哪兒。”江逸塵仰頭喝掉了一杯酒,抓住百樂的手吻了吻。百樂抽回手來,嗔道:“我總是最後被你想起來的一個。當初在寨子裡,你要我來京城做內應,我領命來了,以為能跟你多一點相處的時間,可是你每次都行色匆匆。你說怕彆人心存懷疑,我就認命了。我等啊等,盼啊盼,就等你來京那麼一刻,可是結果呢,寨子沒有了,我這個假老板娘也變成真掌櫃,你倒是來了,卻隻看這窗外,沒有眼前人。”若擺在以前,聽百樂這麼說,江逸塵就該不耐煩了,可是也不知是因為寨子沒了兄弟死了傷心,還是認識了宋連城之後自己稍微有些改變了,此時聽百樂這樣講,他心中就隱隱有些難過。他抱住百樂,低頭想吻她,百樂卻推開了他。“你當我貪圖和你這一夕之歡?”“那你要什麼?”江逸塵問道。百樂伸手撫上他的胸膛,感受到他強有力的心跳,溫柔道:“你一直都知道的,我要的,是你的心。”“可惜我的心早就沒有了。”江逸塵諷刺一笑。這話百樂也不是第一次聽了,她隻是笑笑也不以為意。她走到窗戶口,正巧瞧見大街上人潮湧動,皇宮內許多內侍和宮女走在街道上,或手捧各式皇宮嫁妝,或兩人抬著描金大箱,看上去十分熱鬨。“什麼事那麼熱鬨?”百樂好奇問道,“這宮裡的人,怎麼會跑出來啊?”“哦?”江逸塵若有所思地走過去,“這是要抬去哪裡?”百樂站著看了一陣,忽地想起一件事來。“估計是將軍府吧,我聽說皇上把公主許配給了你的死對頭,富察恒泰,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大概這是在張羅著辦喜事吧。”江逸塵麵上一動,心中已經計較起來:“這麼說,將軍府近日走動的人應該會很多。”“是這樣沒錯,你想做什麼?”百樂認識江逸塵不是一兩天,自然知道他話裡有話,“你不會是想趁機……”“沒有,我隻是隨便問問而已。”江逸塵淡淡道,他將空酒杯遞過去,“再陪我喝一杯吧。”百樂到嘴邊的話就咽了下去,江逸塵不喜歡彆人乾涉他的事情,也不喜歡彆人過問他的想法,他不說,她便不再問。“好啊,莫說一杯,陪你喝一輩子都沒問題。”江逸塵笑笑,心中已經有了主意,喝完一壺酒,江逸塵丟下酒杯離開了春風樓。其實百樂猜得沒錯,他的確是打算趁機混入將軍府。平常將軍府守衛甚嚴,他要進去自然也要花費一些工夫,如今這麼好的機會,他可不想白白錯失了。他輕巧地混入了籌備婚禮的隊伍,跟著進入了富察將軍府。此時將軍府中,將軍正和恒泰說話:“恒泰啊!馬上你就要當額駙了,雖然是榮耀,但這娶了和碩公主,與尋常權貴之家相互婚配極是不一樣的。畢竟她是君命,你是臣子,這夫妻二人是以君臣名分為前提而成的。按我大清禮儀之製,做額駙的要與公主見麵,先得屈膝行禮;若是公主有什麼賞賜,你還是得要叩首謝恩。民間有一句俗語,叫‘娶妻得公主,平地起官府’,意思就是這樣,嚴格得很,一點也不能亂——莫說是你,就是她賞賜了阿瑪我,我也得謝恩。”恒泰心中不願娶公主,但將軍如此細心叮囑,恒泰還是恭敬地應了一聲:“知道了,阿瑪。”這時側福晉帶著明軒還有佟毓秀正巧走了過來,那天恒泰在亂葬岡讓佟毓秀回來,佟毓秀也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竟然真的乖乖回了將軍府。此時佟毓秀見到將軍,麵色就有些難堪,畢竟她之前走得可一點都不光彩。側福晉拉了拉佟毓秀示意她開口,佟毓秀隻好笑道:“阿瑪,我回來了!之前是我不懂事,您千萬彆見怪。”富察將軍笑著點頭道:“嗯,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恒泰已經被賜婚,要做額駙了!現在家裡最要緊的,就是把這場大婚給辦好!”側福晉稍稍有些不高興,但她不敢表現出來,隻是將佟毓秀拉回了身邊。佟毓秀嘀咕了一聲:“憑什麼好處都讓他得了去?”她想起在亂葬岡的時候,恒泰緊張連城的那副樣子就覺得心中堵得慌。側福晉聽到佟毓秀的話,隻好酸溜溜地安慰道:“唉!你是不知道啊!人家又是長子,這回又踩著龍尾巴上了天,當了額駙。以後的日子不好過了,看來我和你們小兩口,還是夾著尾巴做人吧!咱哪惹得起他這尊貴的額駙?”將軍聽到側福晉的話,眉頭一皺甚是不悅:“還在那兒嘀咕什麼呢?趕緊進去歇著吧。恒泰,你也去,三天後公主進門有得忙了,趁現在有時間多休息,把精神養足。”恒泰很想離開這裡,此時聽將軍這麼說,連忙應了聲是便走開了。側福晉拉著佟毓秀跟著朝內院走。此時江逸塵混在人群裡,眼見著庭院中隻剩下了富察將軍一個人,忽然將手中圓盤一丟,飛身朝將軍撲來,他混進將軍府要下手的對象竟然是富察將軍!富察將軍連忙閃過,二人頓時就是一陣激鬥,纏鬥之中,富察將軍扯下了江逸塵的一截衣袖,就見江逸塵的手臂上露出一塊形狀極為奇怪的傷疤。將軍一愣神,手下動作就遲疑起來。恰此時恒泰聽到院中動靜折回來,剛剛走開的人也都回到了院中。江逸塵心中憤恨卻隻能暫時離開,恒泰抬腳便要去追,卻叫富察將軍攔住了去路,恒泰急道:“阿瑪,現在追還來得及!”富察將軍麵色有些古怪,他說:“不過是個小毛賊而已,不要追了。”恒泰心中訝然,富察將軍向來疾惡如仇,怎麼今天忽然轉了性子?富察將軍轉身朝大廳走,他腦中不停地閃現江逸塵手臂上的那塊傷疤,被封沉的那些往事,終於掙破枷鎖浮上了心頭。他步子一踉蹌險些跌倒,還是福晉手疾眼快地扶住了他。“這是怎麼了?老爺你怎麼看上去心神不寧的?”富察將軍揮了揮手,對福晉笑了笑:“我沒事,大概這幾天太過高興,沒有休息好,所以有些頭暈。你去忙吧,這幾天家裡的事就拜托你了。”“說的哪裡的話。”福晉嗔怪一聲,給富察將軍倒了杯水便下去了。富察將軍端著參茶卻沒有喝,他站起來緩緩走入內庭,最後推開書房的門,從暗閣中取出了一幅畫。畫像打開,上麵繪著一位形容美麗的女子。女子妙目流轉栩栩如生,富察將軍眼底漸漸浮上一層水汽來,他喃喃道:“小樓一夜聽春雨,明朝深巷買杏花。”“杏雨,我好像看到他了。”富察將軍將畫像掛到牆壁上,“怎麼會這麼巧呢?那樣的傷疤……是他嗎?”富察將軍就想起來,那真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那時候他還沒有娶現在的福晉,杏雨是他心愛的姑娘。陽春三月杏花如雪,杏雨就坐在杏花樹下替他縫衣裳,杏雨收的乾兒子奶聲奶氣地要跟他學練劍,他拿竹竿當長劍,舞著舞著,便是二十多年時光如劍。再回首,杏雨不在了,當初跟著他學劍的乾兒子江逸塵也不知道去了何方。“會是他嗎?”富察將軍失神地喃喃。那時候五歲的江逸塵手臂上,便有那樣一個燙傷,是不小心燙在賣燒餅的火爐子上而來的。而今天在院子裡,和他纏鬥的那個人,他手臂上同樣有那樣一個疤痕。福晉這時候推開書房的門走進來,見他正盯著杏雨的畫像看得入神,心中不禁有些淒然:“老爺,怎麼把它拿出來了?”“沒什麼,隻是恰好碰到了,便取出來清清灰塵罷了。”富察將軍輕聲道。也許在他心中,年少時的那段感情,是最不能觸碰的傷口,碰著了便會隱隱約約地疼。“死者已矣,請老爺莫要傷懷。還是想一些愉快的事吧,很快就是恒泰的大婚了,您早些休息!”福晉走過去將畫像仔細地卷好又放了回去。富察將軍沒有說話也沒有阻止,隻是眼神恍恍惚惚的,怕是又想起了過去的那些時光吧。江逸塵其實並未離開將軍府,隻是趁亂躲入了假山之後。此時風聲過去,他便想走出來。然而未走幾步就聽到假山那邊傳來一串急促的腳步聲,跟著有人急道:“這麼重要的事情,你為何不告訴我?”說話的人是富察恒泰,跟在他後麵的正是郭孝。郭孝此時很是後悔,他沒忍住將福晉和連城說的話告訴了恒泰。那天福晉進了院子並沒有讓郭孝跟進去,不過他還是聽到一些的。福晉讓連城離開恒泰,他聽得還是很清楚的。恒泰一聽這還得了,當下有些急了:“不成,我心裡難受。什麼額駙,我才不稀罕,我要去見連城。”福晉後來回府,同他可不是那樣說的,她滿口答應恒泰以後會接連城進將軍府,但這完全和郭孝說的是兩回事。“少將軍,福晉都已經讓步了,你又何必再起波瀾呢?萬一要是把事情給鬨大了,到手的好事不說,還要連累府上這麼多人,就連那連城姑娘,也有乾係啊!你就聽我一次,乖乖地在房裡躺著吧,挺過這一陣就好了。福晉不是答應你把連城姑娘接進府嗎?你這是又想著讓我挨揍啊!”郭孝心裡也急,他真是不想主子這個時候去見連城。恒泰站住想了想,郭孝說得倒也不是沒有道理,他隻是心中掛念連城,加上聽了郭孝的話就急了,不過福晉也不是那種兩麵三刀之人,她和連城那麼說,許是為了考驗連城對他的心意呢。想到這裡,恒泰努力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轉身走回房去。江逸塵一直在假山後麵,將郭孝和恒泰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他一計不成,心中已然有了其他的想法。富察恒泰既然已經被賜婚做了額駙,而他又對連城如此用情,要是娶親當日,他不出現,這不是欺君之罪?江逸塵想到這裡,驀地冷笑起來,這真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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