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不高興?”連城看著恒泰的臉,他雖然什麼都沒說,但連城像是能聽到他心裡的聲音似的,就是覺得他有心事。恒泰本在幫她搬櫃子,聽她這麼問了一聲,手下的動作頓時就頓住了。“沒什麼,我沒有不高興。”“你騙人!”連城稍微抬高了聲音道,“你明明就有心事。”恒泰心中一軟,忽然覺得若是有個人,能看穿你一切的偽裝,輕而易舉看破你心中所想,這也沒有什麼不好的,而讓他欣喜的,是看透他的這個人,是連城。他將櫃子放下,拉著連城走出院子,他摸著馬兒的鬢毛,忽然說:“陪我騎會兒馬吧。”不等連城回答,他長臂一伸,直接扣住連城的腰將她撈了起來扔上馬背,而他也跟著翻身上馬,連城坐在他懷中,這樣近的距離,可以聽得見他怦怦怦的心跳,還有略微紊亂的呼吸聲。連城的心中,一絲絲地滲出甜意,她縮在他懷裡,看著無數因為馬蹄而起舞的荻花,誰都沒有說話,連城回頭看著恒泰的臉,同一時間,像是有所感應一般,恒泰低頭看了連城一眼。然後便再也挪不開視線。他在她的眼中,讀出了同他一樣的心情。這種默契讓他高興又害怕,他想起春喜的那口棺材,他慢慢地勒住了韁繩,馬兒停下來,四處靜得隻能聽見彼此的心跳聲與喘息聲。“哪,恒泰……”連城輕聲開口,“恒泰你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呢?”恒泰心口顫了顫,他一時間不知道,他對她的好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他隻是覺得無力和彷徨,他說:“連城,如果有一天,我沒有辦法再照顧你,你會傷心嗎?”連城怔住了。“為什麼忽然這麼說?”“總有一天我要娶妻,到那時候我就不能再這樣照顧你了。”恒泰聲音裡滿滿都是失落沮喪,“我是府中的嫡長子,婚配之事,必然由父母製定或是皇上恩典……”恒泰說到這裡卻說不下去了。連城本就是極聰明的姑娘,聽恒泰說到這裡,哪裡還不明白?她從馬背上滑下來,飛快地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她回頭,稍稍仰頭看著恒泰,她的眼神有些氣惱。“富察恒泰,你現在跟我說這個是什麼意思呢?”“我……”恒泰慌了手腳,想解釋,卻又不知從何解釋起。害怕自己自作多情,又怕自己並非自作多情。“你這樣比那佟家麟還要可惡你知道嗎?”連城眼底漸漸浮上一絲水汽,“他不過是想搶我的身,可是你呢,你搶了我的心,搶到了就想丟掉。”“我沒有!”恒泰急道,“連城,我不希望你難過,我隻是不想你難過。”“大騙子!”連城衝他喊道,“是誰說,就算全世界都不要我,他也會在我身邊不會不要我,會一直陪著我的。明明說得那樣認真,認真到我不小心當了真,可是現在你卻告訴我,你有一天會沒有辦法照顧我,你是大騙子!”她說到這裡,眼底的水汽已經凝滿了,像是下一秒就要滑落眼眶。“你怎麼能在我已經喜歡你的時候,跟我說這樣的話啊。”她嘴角撇了撇。她一無所有的時候,他出現在她麵前,讓她有種錯覺,有種這輩子他都會在的錯覺。可是這果然隻能是錯覺吧,連城想。恒泰心中激動不已,他為她牽腸掛肚,為她緊張為她心疼,他一度以為這隻是自己的單相思,可是原來她也是一樣的心情,在悸動著的,不是一顆心啊。他從馬背上跳下來,快步走向她,在她眼淚奪眶而出的瞬間,將她擁進懷中,他說:“連城,我對你的心意,不比你對我的少。”“那為什麼……”連城下意識地問。“你若是跟了我,最好也不過隻是做妾,一輩子未必能有什麼名分。或者隻能像現在這樣置個外宅……所以我常常想,若是能給你找個好人家……”他說到這裡,卻不忍往下說。因為單單隻是說,他就已經覺得心痛無比,他甚至沒有辦法想象,有一天,連城穿上嫁衣嫁給其他人。“你以為我會在意什麼名分?”連城頓時有些哭笑不得,“你覺得我會像那些大戶人家的姑娘一樣,在意那些東西嗎?我出身青樓,最不在乎的就是名分了。如果那個人是你,又有什麼關係?”“連城。”恒泰的一顆心,因為春喜而漾起的那份難受,此時被她三言兩語就抹去了,他想要抓住這個人,想要永遠地將她留在身邊,“我絕不辜負你。”“我信你。”她隻是簡簡單單的三個字,便將自己的心,完完整整地雙手奉上。是夜,連城蹲在麗娘的牌位前傻笑,她說:“娘,連城也不知道這麼做到底對還是不對,但是我知道,如果我不這麼選擇,一定會後悔,我不想後悔,所以我想用儘全力去喜歡他。”“嗬嗬。”她抱著麗娘的牌位,將臉貼在牌位上,“娘知道了,一定會罵我沒出息吧。”恒泰回了將軍府,才坐下喝了一口茶,郭孝就來傳話,說是富察將軍在書房,讓恒泰過去一下。恒泰心生疑惑,今天是明軒和佟毓秀的大喜日子,這賓客才散完,富察將軍找他是有什麼事情呢?帶著困惑,恒泰踏進了書房,富察將軍正背著手在書房來來回回走動,見恒泰來了,這才停止兜圈子。“回來啦?”“是的阿瑪。”恒泰向富察將軍行了個禮站定了,“不知阿瑪深夜找兒子,可是有要事相商?”“的確是件要事。”富察將軍道,“今天皇上召我進宮,言語中的意思,是想提拔你進宮當差,我找你來便是問問你,這事你怎麼看?”恒泰沒料到竟然是這事,一時間也有些蒙了,去哪裡當差都沒有區彆,但如今他和連城已經互贈真心,若是他進宮當差,必定不能天天去見她,想到這樣的分彆,恒泰就有些猶豫起來。“若是皇上的意思,兒子定當遵從。”恒泰卻隻能這樣說。皇上器重他,這是整個富察家的榮耀,他不能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不顧富察家。富察將軍點點頭:“我還要同你說一件事。”“阿瑪你說便是。”恒泰道。富察將軍盯著恒泰看了一陣,他是怎麼看怎麼滿意這個兒子,相貌人品沒有話說,難得的是有一顆赤誠之心。“皇上這幾次召見我,多次跟我提起醒黛公主。醒黛公主是皇上最寵愛的公主,我想皇上的意思,你應該明白吧。”恒泰愣住了,他想起之前被皇上召見,醒黛公主出來刁難他的那件事情,隻不過他從未往深處去想過,如今想起來才覺得那件事情極為不尋常。醒黛公主無緣無故,的確是不會來捉弄他的。他也是極聰慧之人,哪裡猜不出富察將軍話中的意思,這皇上大概是想讓他成為醒黛公主的額駙,這也就能解釋,為什麼皇上要招他入宮當差了。雖然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但恒泰未料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快到讓他覺得措手不及。“你去休息吧,明早還要巡邏。這件事情,我們改天再說。”富察將軍見恒泰一臉黯然的樣子,隻當他是太累了,揮手讓他去歇著了。恒泰有些失魂地回了房間,連城說她不在乎什麼名分,隻要他在身邊就足夠了,但是他還是不想她受委屈啊。她隻說了三個字:我信你。可他知道,那是怎樣決絕的心意。半夜,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成眠,腦子裡滿是連城的臉,或笑或哭,或嬌或嗔,每一種表情都讓他欣喜不已,原來喜歡一個人的感覺,是想和她一直在一起。在百裡之外的連城,此時也同樣睡不著覺,為什麼,明明之前不會覺得一個人的院子這麼寂寥,卻在認定了那個人之後,方寸之地都覺空曠。今夜,大概注定是個無眠之夜,除去恒泰連城之外,將軍府中還有人未眠。這未眠的人,卻是本該洞房花燭夜的一對新人。新房內不見旖旎,倒是一片狼藉。明軒跌坐在地上,看著刁蠻任性的佟毓秀手中抽出一把匕首,眼見著就要朝他刺來,明軒一邊後退一邊驚慌失措地問:“你要做什麼?”“當然是比武啊,我告訴你,打不過我,休想我當你老婆!”佟毓秀想嫁的人是恒泰,哪裡是明軒,不得不嫁給他,哪裡能夠稱心如意?她拿著匕首追著明軒砍,明軒連馬都不會騎,怎麼可能打得過佟毓秀?佟毓秀看他這副狼狽的樣子,越發氣怒,下手也就越發狠起來。這一夜折騰,旁人隻當新婚夫妻精神好,哪裡想得到明軒完全是活在水深火熱中。第二天一大早,明軒就跑去側福晉那兒哭去了,他狠狠告了佟毓秀一狀,哪想到素來疼他的額娘竟然沒站在他這邊,反而要他忍耐,說什麼佟毓秀的爹是吏部侍郎,要和佟毓秀好好過日子,指不定以後這嶽父大人提拔他呢。明軒心裡直犯嘀咕,自己親爹官位可是比吏部侍郎要高的,自己爹都不提拔他,更何況一個外人?不過他也沒說出來,他娘沒有害他的道理,她這麼一勸,明軒也稍微消了點兒火氣,不再對佟毓秀的野蠻耿耿於懷。但明軒不計較,這不等於佟毓秀不計較,尤其是她一考驗才發現,這明軒不但是手無縛雞之力,其他更是一塌糊塗,竟然沒有一樣拿得出手的本事。這叫佟毓秀這樣心高氣傲的如何接受得了?但是嫁已經嫁了,自己肚子裡可還有這人的種,這發生了的沒法改,沒發生的總還有改的機會吧。佟毓秀眼下能做的,就是讓明軒有出息,要有出息,就必須嚴厲地訓練他。這下可就苦了明軒了,每天天還不亮就被佟毓秀拽起來習武讀書,他們這一折騰,將軍府裡天天是雞飛狗跳的。而恒泰那邊,皇上也正式和富察將軍提了,要恒泰不日去宮裡當差上任。恒泰這幾天一直有空就往連城那裡跑,想要趁著還能脫身多多陪著連城。他也沒有瞞著連城關於他要去宮裡當差的事,連城也不是柔弱沒主見的姑娘,對恒泰去宮裡當差是沒有任何異議的,除了心底那份不舍之外。正式來下聖旨的,還是李公公,他握著聖旨,尖細的嗓音,聲音壓得平平的,宣讀完聖旨就走了。聖旨內容說的卻是皇宮近日來連遭刺客,要富察家派出一個人入宮去乾清門做總領侍衛,三日後便要去上任。這事本來妥妥當當的是讓恒泰進宮,這也是皇上本來的意思,哪想側福晉一房聽了聖旨卻興奮起來,一個個跳上跳下地跟富察將軍說讓明軒去上任。“老爺你可彆偏心,恒泰已經夠榮耀的了,這差事就賞給明軒吧。”側福晉拉著富察將軍一直念叨,“都是你的兒子,老爺你這心,可是偏到天上去了!”富察將軍怒中帶著無奈。“宮裡的差事,萬萬不能辦砸了。他的武功那麼差,如何去得?”側福晉自然是不滿意富察將軍的說法的。“宮中差事能有多危險?大內侍衛武功一個比一個厲害,這份值夜的差事無非是個恩典,真要有事,哪輪得到明軒動手?”富察將軍被吵得頭疼,直有種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的感覺。“幾時輪到你在我跟前胡說八道?我說了恒泰去,就是恒泰去!”富察將軍這一錘定音,側福晉心中憋屈,明軒自是不必說了。側福晉攔住怒氣衝衝走出將軍府的明軒安慰他:“這次不成,不是還有下次嗎,說不準下次的差事更好呢?”“哼!再好的差事也抵不住阿瑪偏心!”明軒憤憤不平道,“這都是一個爹生的,憑什麼我就處處比不上大哥?”“你當然比不上他,你這個廢物!”佟毓秀沉著臉走過來,她聽說了富察將軍讓恒泰去宮裡當差的消息,心中也是氣惱不平,“不過,誰讓我現在嫁了你,你等著,這份差事看我給你搶回來。”“哎,佟毓秀你要乾什麼?你是有身孕的人,可不能胡來。”側福晉急道。佟毓秀冷哼了一聲:“我不胡來,跟著這個廢物能有什麼出息?”她說完,直接不再理會明軒和側福晉。要讓富察將軍改變主意怕是不可能了,為今之計隻有讓恒泰主動放棄這個差事,到時候這好事不就落到明軒頭上了嗎?佟毓秀是打的妥妥的主意,抬腳便朝恒泰的院子走。恒泰此時正和郭孝說話,郭孝遞給恒泰一盒上好的胭脂,笑道:“少將軍,這可是上好的貨色。”恒泰接過來,打開胭脂盒卻不小心沾到了手上,郭孝連忙道:“少將軍可小心,這賣胭脂的說,這胭脂沾上衣服很難洗掉的。”“不錯,顏色豔麗,氣味芬芳。”恒泰就這手上的胭脂撚了撚,“郭孝你這差事辦得不錯。”恒泰買胭脂,自然是要送給連城的,他之前雖然和連城提過要進宮的事,但真正要分彆了還是極為不舍,遂決定今天抽空去見她一麵,便讓郭孝去買了一盒上好的胭脂,打算帶過去給連城。“那少將軍,我先下去了。”郭孝被誇獎了,也是極為高興。“去吧。”恒泰應了一聲。郭孝走後沒多久,佟毓秀就來了。她毫不避諱地推開恒泰的房門,恒泰臉上就是一沉。“弟妹,你這樣成何體統?”“哎呀,何必這麼見外,都是一家人了。”佟毓秀像是沒看到恒泰一臉不悅,徑自走了進來,恒泰將胭脂盒放下來,冷聲問道:“你來做什麼?”“我聽說,宮中有個好差事,阿瑪是讓你去的。”佟毓秀邊說邊仔細看著恒泰的臉色,“但是恒泰你哪裡會在乎那樣的差事?不如讓給明軒如何?”恒泰雖然隱約猜到佟毓秀來做什麼,但此時聽她說得這麼放肆,心裡十分不愉快。“不成。”“怎麼就不成了?”佟毓秀見他一副拒人千裡之外的樣子,心中氣惱,“怎麼就不成了?哪裡不成?你怎麼永遠這樣彆扭?就是因為你,我才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是,你是大少爺,是少將軍,我配不上你,所以我嫁給明軒我認了。可如今明軒好不容易有個機會,你何必搶他的?今天你讓也得讓,不讓也得讓!”“簡直不可理喻!”恒泰瞥了佟毓秀一眼,轉身就要走。哪知道佟毓秀這個時候忽然詭異一笑:“今天這個差事,你不讓也得讓!”恒泰皺眉:“你要做什麼?”他很快便知道佟毓秀要做什麼了,隻見她猛然扯開自己的衣襟,用力撕開自己的衣衫,邊撕邊喊:“來人哪,非禮啊!恒大爺非禮弟媳啊!”恒泰被她氣得哭笑不得,他也沒上前阻止她,隻是站在一邊冷眼看著。佟毓秀這麼一喊,將軍府裡就熱鬨了起來,將軍和兩位福晉聞言而來,明軒更是握著棍子氣勢洶洶而來,看樣子像是要找恒泰拚命。“怎麼回事?”富察將軍上前一步,一把揪住了明軒摔過來的棍子,橫眉怒目道,“恒泰,你告訴我,你有沒有做?”恒泰淡淡道:“沒有。”富察將軍點點頭:“我相信你。”“阿瑪!你這樣未免太偏心了吧,你為什麼信他不信毓秀?”明軒當場就不乾了,“你處處偏心大哥,有好差事不給我也就算了,就連我媳婦受了這樣的委屈你都要站在他那一邊!”“明軒這一定有什麼誤會,你大哥不會做這種事情的。”福晉皺眉解釋。“怎麼不會!”側福晉激憤道,“衣服都扯成了這樣,還能有什麼誤會!”“就是啊阿瑪!”佟毓秀哭哭啼啼道,“我嫁進你們家,才一個月而已,就處處欺負我,我如今受了委屈你們就這麼對我,阿瑪啊,你怎麼能隻聽恒泰一麵之詞?”恒泰自始至終都站在原地看著,沒有爭辯什麼,眼見著他們越吵越凶,恒泰也覺得心煩氣躁,他沒料到佟毓秀竟然是這樣的人,他給她留臉麵,她卻蹬鼻子上臉。他走上前,攤開手來,就見他滿手的胭脂,正是之前打開胭脂盒不小心撒出來的。恒泰冷聲道:“我顧忌你臉麵,不願多說什麼,但是你這樣步步相逼,我便不能再忍了。”眾人都停止吵鬨,紛紛看向恒泰,恒泰緩緩道:“我剛剛無意間,染了一手的胭……顏色,若是我碰了弟媳,她衣服上定會染上顏色,可你們看她的衣服上,哪裡有一點顏色?”所有人都愣住了,看向佟毓秀的眼神就帶了點複雜的意味。佟毓秀臉色瞬間紅透了,心中羞怒萬分,她見事情已經沒辦法圓回去,便猛然跺腳道:“你、你們都欺負我!我要回家去,我再也不要待在這裡了!”“毓秀!”明軒追著佟毓秀跑了出去,這場鬨劇終於草草收場,富察將軍歎了一聲家門不幸,轉身也走了。恒泰轉身走回房間,抓起桌上的胭脂盒,決定去見連城。他一路策馬到了連城的院子,然而四處尋遍了卻不見連城的身影。連城此時的確不在小院中,她正在平安街的一處裁縫店裡,恒泰要進宮當差,她想親手給他縫一件披風,但是她自小調皮搗蛋,哪裡肯好好學裁剪繡紅,沒有辦法,隻好現學現賣。在裁縫鋪子裡一待就是大半天,連城收了披風走出裁縫店,正打算回小院去,走到半路上卻瞧見有家染坊在招工。她湊上前去看了看,招工的是佟家的染坊,連城想了想,覺得自己日日待在院中著實無聊得緊,她之前可是市井中橫行的人物,就算後來生了那許多變故,她還是閒不住的性子。“讓一讓讓一讓。”連城湊上前,擠出一條道走到招工的人麵前,硬是插隊讓人家記上了她的名字,這隻是報名,會不會錄用,那還得三天後染坊的負責人來定。報完名,連城興致變得極好,抱著披風在人群裡走著,可這時候有個不長眼的家夥迎麵急匆匆撞上了她,連城抱在手中的披風就被撞掉了,她慌忙去撿,撞她的人也彎下腰來。“怎麼走路的啊。”連城嘀咕著將衣服撿起來。那人微微愣了愣,隻覺連城聲音十分耳熟,連忙抬頭看了一眼。“咦?”連城看到那人抬頭,頓時就覺得眼熟。那人眼神閃爍了一下,扭頭就走,步伐很快,眨眼就沒入人群中去了。“哎,你等等!”剛剛驚鴻一瞥,她可是認出來了,這人不是當時順天府死囚牢裡的那位獄友嗎!她可記得呢,這人當時忽悠她接受佟家麟的提親,卻在最後一步的時候擺了她一道。她本來還以為這輩子沒機會找他算賬,沒料到竟然會在這集市上碰見了。連城連忙跟了上去,一路尾隨江逸塵,隻是他腳步越來越快,走的地方也越來越偏。連城一咬牙,從地上撿起一塊板磚,留著防身用。前麵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發現了她的跟蹤,不時地回頭看,連城這一路跟得可謂是有驚無險。終於走到一處荒僻地郊外破屋處,連城快步繞過去,然後在那人驚得回頭的時候,板磚呼嘯而至,猛然被磚頭拍中,那人頓時就暈了過去。“哼,今天非得報仇不可。”連城丟掉板磚,尋了根繩子將江逸塵五花大綁了。江逸塵倒沒暈多久,醒來發現自己被人捆了也不急,他看了連城一眼,眼神驀地一亮:“喲,是你啊。”“你這個大騙子!”連城叉腰怒道,“你上次騙了我,我今天要跟你算總賬!”“嗬。姑娘我不叫大騙子,我叫李大。”江逸塵輕笑道,隨口胡謅了一個名字,“連根繩子都捆不緊,你還要跟我算總賬?”說著,他兩三下便將繩子解開了,連城看得目瞪口呆。“怎麼可能!我明明用力捆緊了的!”江逸塵看著她抓狂的表情,心情不知怎麼的就格外好。“姑娘,你混江湖,還缺點經驗。我這樣的人,你看著我就得跑啊,怎麼還上來尋仇了?我可不怕你尋仇。我日子過得有今天沒明天的,人頭彆在腰帶上,什麼時候不是一個死呢?隻是我不願意彆人誤會我。”“誤會你什麼?你關在死囚牢,就是壞人!”連城怒目瞪他。江逸塵搖搖頭。“要真這麼算,姑娘豈不是也是壞人?你也是死囚牢裡關過的啊。”“我、我那是被那狗官冤枉的。”連城連忙道。江逸塵笑道:“我也是被冤枉的啊。那天我抹了一個大官的脖子,從他袍子裡麵翻到百官行書。我朝當政的一百零八位官員之間的姻親聯係,黃白交易,彼此間的官司庇護,都寫在上麵。我要把它交給皇上,要明君重整朝綱,誰知道剛到順天府,就遭人陷害,投入死牢!你的仇人是一個,我的仇人是一百零八個,你說,咱們誰跑了比較值?”“你胡說八道!”連城不相信他的話,這人之前就騙了她,她怎麼知道他現在說的是真是假。“姑娘,你愛信不信,我現在就要潛進皇宮去見皇上。”江逸塵說著,轉身就要走。“不準走!”連城喝住他,“你、你怎麼證明你說的是真的,沒有忽悠我?”“你信和不信,這不重要。”江逸塵聳肩道。連城有些猶豫,看他說得義正詞嚴又不像是假的,她想起在死囚牢裡的日子,這人雖然最後算計了她,但在她要撞牆的時候,也是他說服她活下去的啊。“你等等。”連城咬了咬唇,輕聲道,“皇宮裡大內高手如雲,你這麼去豈不是送死?”她想起恒泰不日就要進宮當差的事,若是這人說的是真的,那麼讓恒泰幫忙把罪證遞上去,豈不是一舉兩得嗎?連城立馬就和江逸塵說讓他暫時不要衝動,她有個朋友也許能幫忙。江逸塵自然甚是高興,和連城約好了明天在野竹林等她和她那位朋友,到時候他會帶著罪證去和他們細說。目送連城離開的背影,江逸塵眼神驀地一冷,跟著又歎了口氣。“真是可惜了這麼好的姑娘,竟然跟了富察恒泰。”連城看看日頭已經不早了,不再耽擱直接回了小院,才走到門口,就看到恒泰衝了出來,他用力把她抱進懷裡,聲音有一絲急躁:“你去了哪裡,怎麼一句話不說,一整天都不回來?”“對不起,我……”連城正想跟他解釋,恒泰又說:“你知不知道我會擔心,萬一那佟家麟又找你麻煩怎麼辦,找不到你,我到處都找不到你,我擔心得要命!”連城從他懷抱之中掙脫開來,一把將抱在手中的披風丟給他,恒泰接在手上有些不解,連城嘟著嘴道:“你隻說你擔心我,你又不問我這一整天都去了哪裡。”“這是?”恒泰看著手中披風問道。“我親手做的,你不喜歡可以丟掉啊。”連城說著,錯開他走進院子裡,她本來無比期待恒泰看到這件披風的表情,可是哪裡知道一回來就要麵對恒泰的責怪。恒泰心中一陣感動。“怎麼會不喜歡,你親手做的,我很喜歡。”“哼。”聽恒泰這麼說,連城心情稍稍有了緩和,不過麵上還有些不悅。恒泰探手入懷,拿出那盒胭脂來,拉著連城的手在榻上坐下。“是我不好,不問青紅皂白就怪你,來,這個給你。”“這是什麼?”他認了錯,連城也不是那小心眼的人,氣也消得差不多了。恒泰打開胭脂蓋子,輕輕用指腹給她抹上胭脂。燭花搖曳,她的臉嬌俏可愛,恒泰抹著抹著便彎下了腰,他輕輕吻了吻她的唇,胭脂盒滾了下去,胭脂撒了一地,誰都沒有去管。第二天,連城和恒泰說起江逸塵的事情,恒泰聽完不置可否,到了約好的時間,連城就拉著恒泰去了野竹林,隻是等了一陣還是不見人來,連城心念莫非他已經擅自闖進皇宮去了嗎?就在這時候,連城聞到一股奇怪的味道,還在想這是什麼,隻覺得腰間一緊,整個人被恒泰抱起來,朝半空躍去,同時,她站著的地方,轟然炸開一道火光。“啊!”連城驚呼一聲,將臉埋進恒泰懷中。恒泰麵上一沉,抱著連城朝邊上躍去,爆炸還在繼續,他點足落過的地方,都炸開一串火花來。連城驚叫著緊閉著眼睛不敢睜開,直到她雙腳落在地上,她才驚得回頭去看,就見他們剛剛站著的地方,已經被炸出了一個深坑。“怎麼回事?”“看來,我們是被人算計了呢。”恒泰沉聲道,“你說的那個李大,看來想要的是我的命啊。”“怎麼會這樣……”連城猶在心驚,她此時已經驚出了一身冷汗,“我……我是不是給你捅了婁子,惹了麻煩?”恒泰抱住她拍了拍她後背。“你要是不善良衝動,那就不是你。你要是不闖禍找麻煩,那也不是你。不過沒有關係,一切由我來擺平。”連城心中感動,她反手抱住恒泰,安心地窩在他懷中,隻是想到那個坑爹獄友的臉,她的心情就沉重起來。為什麼他會算計到她頭上來了呢?今天若非恒泰機警,恐怕後果不堪設想吧。江逸塵一直躲在暗處看著,他的確是故意找上連城,目的嘛,自然是為了將恒泰引出來除掉,隻是沒想到這計謀竟然會失敗。他本想出去和恒泰拚了,但是不知道為什麼,看著連城也在這裡,他就遲疑了,最終隻是憤憤然甩袖走了。恒泰將連城送回小院,便要回府去準備進宮事宜。恒泰才走到大廳,明軒就朝他衝過來,那表情像是還想找恒泰拚命,恒泰連忙讓開一步,明軒憤憤不平道:“全都是你,你自小就比我受寵,武功也比我好,也比我聰明!什麼都高過我一頭。阿瑪每次誇你,就一定要罵我。你就是大娘生的,我隻可惜是個妾生的,總之是比不過你,我認了,可你為什麼不斷地要挑起事端?連毓秀也被你氣得回娘家了。”“弟弟,我沒有……”恒泰心情變得煩躁起來,看著明軒,恒泰隻覺得心煩意亂。他這個弟弟,從小被側福晉慣壞了,處處護著,到如今慣出了一身驕橫,但是不管怎麼說,他都是他的弟弟啊,恒泰的心驀地一軟,的確,平日裡阿瑪是忽略了明軒了。“算了,乾清門的差事我不去了,你去吧。”恒泰放柔了聲音道,“好好做,過幾天去佟府把弟媳接回來吧,再怎麼說,你也是我的弟弟。差事給了你,去曆練曆練也好。隻是乾清門守衛職責重大,千萬馬虎不得,否則又會連累咱家。”明軒未料到恒泰會這麼說,一時間倒也迷糊了。恒泰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好了,早點去歇著吧,明天我會親自去同阿瑪說,不要覺得委屈了,都是成了親的人,再過幾個月就要當爹了,也該有個當爹的樣子。”恒泰交代完了,便回了房,留下明軒站在原地,眼神恍惚,也不知在想些什麼。第二天,恒泰果然去找了富察將軍,將他把差事讓給明軒的事情同富察將軍說了。富察將軍的心也不是石頭做的,明軒也是他的兒子,況且恒泰都開了這個口,再不讓明軒去,這就說不過去了。明軒意外地接過了這個差事,自然是滿麵春風地去上任了。上任第一天精神氣就十足,把手下的侍衛差遣得團團轉,大內侍衛憤憤不平,上頭竟然調了這麼個草包來當侍衛總領,但是看在他是富察將軍的兒子的麵子上,倒也沒有和他計較。醒黛公主本打算來好好會會恒泰,看看他夠不夠資格當自己的額駙,哪裡料到來當差的壓根不是恒泰,而是這麼個草包,頓時就鬱悶得不行。“這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倒是來了。”皇上會下旨讓富察家派人來宮裡當值,其實說白了就是想讓醒黛公主近距離地接觸恒泰,但又不好明說,所以下旨的時候便沒有指名道姓,但是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如今弄成這樣略顯荒謬。不過醒黛公主是什麼人,整個皇宮裡皇上最寵愛的公主,平日裡能把宮裡鬨騰得雞飛狗跳的,她怎麼可能容忍明軒在這裡,自然是往死裡整他。可憐明軒根本不知道這裡麵的緣由,隻以為自己不知道那裡得罪了醒黛公主,才當值了三天,就已經被醒黛公主折騰得快崩潰了。他得意揚揚地去宮裡當差,可不是為了受折磨的,於是第四天他就打死不肯進宮了。恒泰無奈,將軍無奈,所有人都無可奈何,沒有辦法,恒泰隻得替明軒去當差。佟毓秀回了佟家,本來聽說明軒去當差了還一高興差點回將軍府,哪想到才三天就聽到明軒縮在家裡不肯進宮的消息,當下氣得是再也不肯回將軍府,正巧佟家染坊最近生意火爆,人手忙不過來,佟毓秀便主動去染坊管事去了。恒泰穿戴整齊跨上馬背去宮裡當值,而這天,也正巧就是佟家染坊正式選人做工的日子,連城收拾妥當,也跨出家門朝染坊走,心裡隻念叨一定要被選上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