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中正死了,死於輕狂,死於愚蠢!沒有人知道他臨死時在想些什麼,是懊悔,是遺憾,還是頑固不化?或許還在編造著推脫責任的說辭。可惜他再也沒有機會思考,再也沒有機會自欺欺人,索九思手起刀落,血濺三尺,留下一具冷彬彬的屍體。王中正的眼睛依舊瞪得大大的,驚恐、不甘、憤怒……一瞬間,有太多複雜的神色,隻是漸漸的雙眼黯淡無光,徹底沒了神采。“拖進樹林喂狼!”索九思吩咐一聲,轉身前去向梁國相複命。說實話,按照本來的想法,梁乙埋其實並不想讓王中正就這麼死了,甚至還打算放他回去。有這麼一個不安分的草包鬨騰,宋軍的戰鬥力會打折扣的,對他而言有利無害。即便最終還是死路一條,也最好是趙昭忍無可忍,直接動手乾掉他。王中正可是宋朝皇帝的親信,如此一來,宋帝趙頊與秦王趙昭之間必定會生出嫌隙,更加不和,這對西夏而言是大有好處的。然而此刻索九思心裡不暢快,好多的西夏將士都對王中正恨之入骨,多次要求斬殺此人泄憤。大敵當前,怎麼著也得安慰一下將士們的心情,梁乙埋也是無可奈何,隻得同意殺掉他。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反正宋帝和秦王之間的矛盾非一日兩日,這事指不定趙頊會怎麼想,該有的矛盾和衝突依舊不會少。拭目以待吧!梁乙埋道:“九思啊。解決了王中正。接下來可要應付種諤了,他可比種詠更不好對付,你可要小心!”“是,國相放心!”索九思心情大好,自信滿滿,當即點齊兵馬,準備迎戰種諤所部。事情按照梁乙埋的期望在發展,種諤得知哥哥在神堆驛之後。立即前來救援。索九思立即布置,與之激戰。種諤連續幾次衝擊,都未能找到解救種詠所部的機會,而且還受到創傷。種諤無可奈何,率軍退守夏州。索九思立即發兵進攻,將夏州城圍的水泄不通。種諤所部緊緊隻有三萬人,慘重傷亡之後,如今不過才兩萬人。雖然勉力堅守夏州城,但實際上是很吃力的。可是身在銀州的折克行不僅不救援,甚至連糧草都不運送。完全袖手旁觀。府州折家與青澗城種家徹底決裂。梁乙埋得到消息之後,覺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宋朝東路軍級彆最高的兩位將軍失和。相互之間沒了配合,甚至彼此落井下石,理智與感性的衝突,無可救藥。梁乙埋哪裡肯放過?故而立即對夏州加強了攻勢,並且開始謀劃對銀州的戰事。吃掉了種諤,打垮了折克行,在東線成功反擊,宋軍的三路討伐,也必然將會以失敗告終。~~~~~~~~~~~~~~~~~~~~~~~~~~~~東線戰況,趙昭雖然並不了解細節,但大概的趨勢還是可以猜到的。自從王中正狂妄自大,連續“攻克”石州和夏州之後,趙昭就預料到後麵可能會出現的情況。鹽州城下是必然是失敗,王中正死不足惜。西夏用鹽州作為誘餌引他上鉤,然後再用他作為誘餌,吸引種家和折克行上鉤。趙昭相信,以折克行與種諤的經驗和才智,肯定能夠做出正確的判斷。可有時候,你明知道前麵是陷阱,卻依舊還得往裡麵鑽。是否救援王中正不是一個單純的軍事問題,而是涉及到感情、政治和陰謀的複雜問題。折克行與種諤,肯定少不得要做出一些犧牲。無論如何,都要讓王中正死在西夏人手中。不能留下任何口實,讓趙頊來問罪折家和種家,更不能讓他來找自己的麻煩。趙昭心裡也希望他們最起碼擺出一個救援的姿態,對汴京也好有個說辭。不過,他是不願意拿折家或者種家人的性命來冒險的。不過,趙昭也知道,折克行與種諤很可能已經這麼做了,他們會主動為自己分憂的!有此臣子,也算是心滿意足!也罷!既然如此,那就索性將計就計,既然大家都在拋誘餌,那就給梁乙埋拋出一個大的,難以抗拒的誘餌!誘餌在東邊拋出去了,卻得去西邊收網,還得自己親自去!東路軍在夏州與銀州激戰的時候,秦王的儀仗依舊留在韋州城下,但趙昭本人卻已經消失不見蹤影。數日之後,兩萬宋軍精銳騎兵通過蕭關,迅速北上。領頭的赫然是秦王趙昭本人,他的目標正是——靈州,唯有此地才能稱之為大魚。出了蕭關,宋軍沿著葫蘆河穀快速北上,然後從沙漠瀚海之中通過,繞開了韋州大軍,以及附近城池的探馬,迅速北上。路上即便是發現了小股西夏軍隊,便直接剿滅。兩萬騎兵配的全都是上好的河曲馬,奔跑速度絕對是一流的。不過數日時間,便衝到了靈州城下,在此過程中,西夏人竟然毫無察覺,或者說根本反應不過來。靈州就在黃河東岸邊,又稱西平府,戰略位置十分重要。西夏十二軍司之一的翔慶軍司便駐紮在這裡。原本梁乙埋準備采用堅壁清野的策略,除了幾座大城池之外,幾乎將所有的兵力集中到了靈州。原本,這裡聚集了至少十五萬大軍,準備迎戰鏖戰許久,千裡奔襲,已經是強弩之末的宋軍。可王中正的突然出現,讓梁乙埋在東線看到了可趁之機,加之西夏國內黨項貴族們的不滿,以及強大的壓力。促使梁乙埋做出了一個決定,調動了十萬大軍前去鹽州。從東線反擊宋軍。王中正是個草包。很好料理。可種詠與種諤兄弟就不同了,即便有索九思這樣的猛將出馬,想要輕鬆獲勝也並非容易事情。隨後種諤和折克行之間的不和,更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加快東線反攻的步伐。梁乙埋又從靈州調動了兩萬人增援,如此一來,靈州隻不過剩下三萬守軍。對於靈州這樣的戰略要地而言。三萬守軍著實有些太少!不過,梁乙埋覺得,靈州外圍的幾個屏障全都是重兵把守。宋朝東路軍過不了鹽州,中路軍依舊被羈絆在韋州,至於西路軍的種師道所部目前還在應理(地名)城下,不得前行半步。梁乙埋最擔心的就是秦王趙昭,目前得到的消息是,他人在韋州城下督戰。顯然,趙昭是將希望全都壓在中路軍身上了。殊不知,韋州的兵力充足。駐守將領和士兵也都是西夏精銳。自己給了他們死命令,一定要堅守韋州。所以那邊不會輕易狀況的。靈州暫時是安全的!正是基於這樣的考慮,梁乙埋才大膽地將兵力調動到東線。隻要東線反攻取得勝利,宋軍必然會全新潰退,到時候靈州的風險必然會解除的。雖說很冒險,但還是值得一試的,梁乙埋決定賭一把!餘下兩萬守軍,梁乙埋將城池交給親信野力呼來負責守衛。野力呼雖然是黨項貴族出身,但家道中落,從一個部族少頭領淪為階下囚,是梁乙埋救了他,並且幫助他複仇的。野力呼對梁乙埋感激不已,成為忠心耿耿的心腹。此人勇武善戰,頗有謀略,是一員猛將。忠心耿耿,有勇有謀,有這樣一個人為自己看著後院,梁乙埋自然一百個放心。可是他忘記了一點,野力呼有個最大的缺點——嗜酒!此人嗜酒如命,當年若非因為醉酒誤事,也不至於被暗害,部落一敗塗地。經曆了如此大難之後,野力呼有所改觀。可是隨著他受到梁乙埋的器重,陳年舊事逐漸淡然,嗜酒的老毛病就又犯了。梁乙埋在的時候,他還有所克製。梁乙埋一走,沒有能管束他,便又時常喝幾杯!即便是身為一城的主將,依舊如此。有親信勸慰,野力呼卻不以為然,聲稱是靈州安全,絕對不會有問題,不需要擔心。不過,野力呼最起碼的理智還是有的。倒也儘量克製,很少喝醉,隻是偶爾略微起的晚點。十多日下來,倒也相安無事。雖然飲酒,但野力呼也沒有誤事,將整個城防的相關事情安排的十分妥當,故而其他人也就不好再說什麼。這日,手下有一員羌人老部將伍黑獻上了兩壇酒,奉承道:“將軍,這是末將從一個商人那裡買來的兩壇好酒,據說來自於宋朝汴京,格外醇香……”說話間,順手打開了酒壇子。野力呼聞到四溢的酒香,立即興致勃勃,問道:“你買來的?”“嘿嘿,不瞞將軍,是末將搶來的,那商人是宋人,所以……”伍黑聲音很低,有些不好意思,言辭和表情之間卻沒有一絲悔意!隨即又諂媚道:“如此好久,自然該孝敬將軍!”“說吧,有什麼事情,平白無故你們會孝敬本將軍!”野力呼終究有些無法抵擋美酒的誘惑,隻是他也知道,無功不受祿,其中必然是有緣故的。伍黑這才誠懇道:“將軍,我族的牧場在橫山一帶,結果被黨項悉羅部強占了不少,如今族人已經無處可以放牧牛羊了……末將本想求國相開恩,幫忙調停的……可末將人微言輕,國相又日理萬機……思來想去,將軍位高權重,又深得國相器重,若是說句話,定然能幫我部走出困境……”“這樣啊!”野力呼倒也不奇怪,強占牧場的事情常有發生。在西夏國內,黨項族自然要比羌人高出一等。悉羅部又是黨項貴族中比較強大的一個部落,平日裡行事也頗為蠻橫,他們強占了羌人的牧場,一點都不奇怪!伍黑立即痛心疾首懂啊:“聽聞將軍和悉落部的首領有交情,懇請將軍幫忙。你的麵子。他們必然要給。我族必定感恩戴德!”“這件事,本將軍出麵倒也無不可,隻是想要擺平悉羅部,怕是……”野力呼沒有說下去,言下之意卻已經十分明白。伍黑立即道:“將軍放心,這兩壇子美景隻是與將軍的見麵禮,事後我族願意以百匹良馬,五千頭羊。此種佳釀百壇感謝將軍隆恩!”牛馬羊倒無所謂,倒是美酒的吸引力很大。野力呼遲疑片刻,點頭道:“你放心吧,雖然有些棘手,不過在本將軍眼裡,也就是一句話的事。”“那就多謝將軍了!”伍黑告辭離去了,出門的時候,餘光瞧見野力呼伸手去拿酒壇子,嘴角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野力呼也是個謹慎之人,手下拿銀器測試了酒水。保證無毒。隨後便倒酒品嘗,一口下肚。從口腔到沿著食道,再到腹中驟然間火辣辣的,當真烈酒。雖然火辣辣的,感覺卻很不錯,尤其是酒水的醇香,以及入口後的綿柔,以及似清涼又似熱情的口味,更是不錯。頃刻間,野力呼便愛上了這個美酒。還彆說,伍黑來找自己辦事,還真是費了公司,果真是好酒啊!一碗又一碗下肚,野力呼比往常喝的時間長,好酒是需要慢慢品嘗的。待五碗酒水下肚之後,野力呼放下了酒壇子。好酒豈能一日喝完?再者,每日五碗的量不能破,否則真就要醉酒了。雖然嗜酒如命,但昔年的前車之鑒,以及軍中的責任感共同作用下,野力呼還是有自製力的。眼見天色漸晚,天空中飄起了雪花,今年的冬天顯然來的比以往更早。按理說,這樣的天氣下,城內外不會有人外出的,城池應該安然無恙。可野力呼還是決定外出巡視,儘職儘責!抓起彎刀,站起身來的時候,野力呼猛地發覺,腦袋有些暈暈乎乎的,頭有些痛,整個人似乎有些站不穩。怎麼了?醉了?五碗酒水對野力呼而言並不算多,往日喝十碗也不見得醉酒啊,今日怎麼會這樣?驀地,他想起來,今日的酒水更醇香,更烈。竟然忘了這一點……唉!野力呼越發覺得暈暈乎乎,看來出去巡視是不能了,還是暫時休息片刻吧!在他的經驗裡,往日醉酒之後,休息片刻就安然無恙了!於是乎,野力呼摸到了榻邊,一頭倒了下去!隨即呼嚕聲響起,野力呼沉沉睡去,什麼也聽不見!~~~~~~~~~~~~~~~~~~~~~~~~~~~~~~~~雪花在飄,驟然而起的馬蹄聲打破了夜晚的寧靜!城頭的西夏士兵發現了異常,立即警示。有親兵匆匆來報,可是主將野力呼卻伶仃大醉,兀自在榻上打著呼嚕,人事不醒!如此一來,局麵難免有些慌亂。隻是守衛靈州的都是訓練有素的將士,倒也還算鎮定,立即準備勘察敵情,迎戰禦敵。隻是不等他們準備好滾木礌石,弓箭長矛,靈州城的南門竟然開了!沒錯,真的開了!開門之人正是伍黑,一個羌人將領,出身橫山的羌人!秦王趙昭的那幾條命令在西北傳開了,但凡西夏國內的將領、臣民、部族,隻要幫助宋軍作戰,都有封賞。橫山羌更是其中的重點拉攏對象,無論是西軍密探,還是明月宗,都暗中下了不少功夫!伍黑就是那個時候心動,並且投效秦王的。他的部族在橫山的牧場確實被悉落部強占了,他是想要奪回來,但並非是通過梁乙埋或者野力呼,而是大宋秦王趙昭。河湟羌人投效大宋之後,待遇不錯,尤其是那個曲紮,一躍成為頭領,在羌人之中已經傳開了。羨慕歸羨慕,行動才是最重要的。伍黑是一個善於抓住機會的人,第一個行動之人,很可能就是未來橫山諸羌的首領,這個機會可不能錯過。於是乎,兩壇子烈酒送到了野力呼麵前,一個理由充分的借口,不會引起懷疑。野力呼嗜酒如命,遇到如此好酒,必然會品嘗的。此酒甚烈,相信他會中招的!沒了主將,守軍必然群龍無首!伍黑立即行動,打開了城門,放宋軍入城!趙昭費這麼大的功夫乾什麼?為的就是順勢將梁乙埋吸引到東線去,然後從蕭關出發,突襲靈州。這是此戰的終極目標,至於以什麼方式來完成,並不重要,隻要有這個結果便是了。梁乙埋上當了,他太過自信自己的防禦體係,以至於處於核心靈州的防禦十分薄弱。有伍黑這個內應,主將醉酒不省人事,城門大開,西夏還如何抵禦?宋軍衝入城中,在伍黑的協助下,很快就控製了靈州南門。西夏人不明所以,有將領帶兵前來抵抗,但更多人則是處在驚恐和不知所措。主將野力呼一直不見蹤影,西夏人處在群龍無首的狀態下,難以組織起有序的抵抗,是以一片慌亂。同時,更多的則是驚恐。城門驟然間被打開了,顯然是有內應。慌亂之中不知內應是誰,也不知有多少。然後看到宋軍騎兵不斷衝入城中,飄雪的黑夜之中,隻瞧見魚貫而入的騎兵,人數有多少卻無法判定。如此陣勢,人數能少嗎?驚慌的西夏將士已經先入為主,哪裡還有心思抵抗,頓時四散奔逃。野力呼在睡夢被驚醒,隻是依舊暈暈乎乎,頭痛欲裂。隻見到四處火光,喊殺聲與呼救聲從四麵八放傳來。尚未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刀鋒劃過後頸,一顆人頭已經握在了伍黑手中。這是他上位的墊腳石!(……)PS:對不住,有事耽誤了,更晚了。實在對不住,見諒啊!明日多更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