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江南,本來正是秋高氣爽,風景宜人的時候。今年卻因為秋雨變得格外陰冷潮濕,空氣中始終有一股發黴的味道,讓人很不爽快。清晨,拂曉才暫停的秋雨又開始下的淅淅瀝瀝,窗外的屋簷下,一道雨簾已經懸掛了許多。美則美矣,看客們卻無心欣賞,甚至有些厭惡,唉聲歎氣。起床之後,沐思虹便連聲咳嗽,捂著胸口皺起了眉頭。林昭不由有些憂心,刀傷的後遺症終於顯露出來,肺葉受損,一遇到陰雨天就咳嗽,眼下杭州的氣候更讓病情雪上加霜。“思虹,要不你先去汴京住一段時間?”林昭覺得,讓沐思虹暫時離開杭州,去相對乾燥的汴京養病,情況可能相對會好一些。沐思虹輕輕搖頭:“不,奴家要留在杭州陪著夫君!”林昭也是無奈一聲歎息,提議好幾次,奈何沐思虹根本不以為意。夜裡還很細心周到地服侍,讓他甚為歉疚。“那好,我已吩咐了玉童去請大夫,給你好好調養……還有,棉被已經做好了,溫暖一些對你大有好處!”“嗯,夫君放心,我不要緊的!”新婚燕爾,沐思虹怎麼舍得離開夫君。最主要的是,她想趁著這段時間專房之寵,早些為夫郎生下個孩子。一來這是一個女人的夢想,二來也有助將來穩固地位。奈何身體很不爭氣,要想夙願得償也不知要何年何月?“嗯,我有事去一趟衙門。乖乖留在家中。好好養身體!”林昭囑咐一番便出門去了。心裡卻惦記著。一定要儘快尋個名醫,為沐思虹診治,肺病要儘快除根才行。杭州連綿的秋雨讓人很煩惱,不僅是沐思虹的身體狀況,錢塘百姓的生活也讓人憂心忡忡。再這樣下去,怕是要出大事。縣衙裡,於玄向他稟報了關於災害的最新消息,情況非常不樂觀。“公子。錢塘縣秋收完成不過僅僅三成,大量的糧食都留在了田地中,連日陰雨……已經腐爛了!”“三成……那錢塘縣今年的賦稅……”於玄搖頭到:“賦稅怕是指望不上了,不隻今年,因為秋季的播種被延誤,明年的減產或者絕收情況同樣嚴重……而且,可能還會出現饑荒,需要開倉賑災!”於玄子啊縣衙扮演的角色相當於師爺,就目前看,還是相當稱職的。而且專業素質也不錯。上任不久,已經將大小事務處理的井井有條。“開倉賑災?錢塘縣有多存儲的糧食?”林昭越發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於玄搖頭道:“我已經去探查過了。沒有多少……而且有些因為保存不善,已經潮濕黴變了……”“那可如何是好?”於玄沉吟許久,說道:“而今大雨,江河洪水難以行船,調運糧食已經來不及……何況不隻是杭州,整個江南都在下大雨,無糧可運……唯一能指望的就隻有——常平倉了!”“常平倉?”林昭心臟一動,這玩意可不是能隨便輕動的。“公子……這也是無可奈何的辦法,可若是不早做準備,隻怕會饑荒成災的……”於玄建議道:“公子可以先去谘詢一下知州大人的意思?然後再做打算!”林昭也覺得,有必要先與趙抃溝通一番。來到州衙時候,林昭才發現,趙知州正站在窗邊,看著天空密布的鉛雲,絲毫沒有停歇意思的雨勢,同樣的憂心忡忡。“知州大人,林縣令求見!”趙抃這才回過神來,轉身見到林昭頗有些狼狽,額頭與肩膀上濕漉漉的。即便是有蓑衣與鬥笠在身,依舊擋不住寒風秋雨撲麵而來。“快些拿乾布來,上熱茶,好讓東陽暖暖身子!”趙抃對林昭一直比較客氣。“老大人客氣了!”說話間便有侍從送來乾布,讓林昭擦拭雨水。林昭接過乾布,擦去額上與頸部的雨水,低頭一看肩膀與胸前已經全濕了,想要擦拭就少不得衣衫不整,頗為失禮,尤其是在趙抃這等比較嚴肅的人物麵前,更是如此。趙抃見林昭略有遲疑,麵帶尷尬便心中了然,笑道:“不必拘禮,擦乾了,喝杯熱茶,千萬彆著涼了!”林昭也就不客氣,解開上衣將脖頸與胸口一點的水漬擦去。解開衣衫的瞬間,胸口一抹碧色閃過,那一枚旭日祥雲玉佩閃現在外。陰雨天光線不好,玉佩落入視野中時,趙抃眼中頓時閃現過一絲驚訝玉疑惑。這便是永叔所言之物?趙抃心中一震,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林昭,再想要看清楚的時,林昭已經擦拭完水漬,將玉佩收了進去。畢竟是母親遺留之物,分外彌足珍貴,平日裡林昭都是貼身收藏的,很少示人。林昭擦拭完身上的水漬,一抬頭,發現趙抃注視著他,眼神中還透露出些許古怪的神情。這……林昭頓時有些不自然了,訕訕道:“老大人……”“哦?”趙抃這次是真有些失神了,醒過神來之後還是有意無意地看著林昭,心裡思緒萬千,疑惑,莫名,好奇,震驚……許許多多的心情浮現在腦海中……難不成我臉上有花嗎?還是這位老大人有什麼特殊的癖好?林昭的表情很不自然,不由地乾咳幾聲。趙抃這次是徹底清醒了,恢複以往的嚴肅,說道:“東陽啊,喝茶,暖暖身子!”“嗯,好!”林昭這次收攝心神,端起茶杯一飲而儘。趙抃問道:“東陽,過來有什麼事情?”林昭這才道:“老大人,是這樣的,近些秋雨連綿。秋收嚴重受到影響。播種也因此延遲了。如此情況發展下去。等到了來年……”話說未說完,趙抃便已經明白,點頭道:“東陽所言甚是,老夫也有同樣的擔心,正為此感到擔憂!”“我已經調查了,錢塘縣正經收割的糧食才不過三成……”林昭憂心忡忡道:“雨還在下,秋季的播種已經延誤了,等到了來年春天。夏天……錢塘,乃至杭州可能會發生饑荒!”這同樣是趙抃極為擔心的事情,他知道林昭絕非危言聳聽。即便杭州自古以來就是個魚米之鄉,十分富饒,卻也經不住連續兩季幾乎絕收。大戶人家或者富裕家庭,可能有些存糧,情況可能還好些。苦的將會是普通的貧苦人家,到時候生活必將苦不堪言。最擔心的就是出現的賣田賣地,外出逃荒就食的情況。這也正是王安石變法要解決的問題,突然之間。杭州似乎出現了一個絕好機會,很適合推行青苗法。不過有個前提。必須要穩定局麵,青苗錢借出去,百姓無法償還,又會出現問題。林昭暫時也未想這麼多,首先安定百姓生活才是最重要的。趙抃道:“你所看到的還隻是錢塘一縣,整個杭州的情況更惡劣,到時候不隻是杭州,整個兩浙路怕是都會出現饑荒,情況怕是會很困難!”林昭回答道:“在下十分憂心,所以前來向知州大人請教,如此情況怕是早做準備才行!”“東陽能過來找老夫,想必心中已經有想法了吧?”趙抃雖說是以鐵麵正直著稱,但是畢竟是人老成精,林昭一開口他就心中有數了。林昭知道瞞不過趙知州,索性直接道:“怕是得做好開倉放糧,賑濟災民的準備。”“可是杭州各個官倉存糧並不多,怕是……”趙抃正是因此也感到特彆棘手。“老大人,常平倉有糧,不知可輕動否?”“東陽果真這麼想?”趙抃心裡還有些小激動,他雖然也有這樣的想法。但杭州官倉內的存儲本就不多,現在賑災需求完全說不定,到時候唯有動用常平倉的儲存糧食。要知道常平倉可是設在錢塘縣和餘杭縣,要是放在平時,他這個知州完全可以調動,隻要知會司農寺即可,隨後再補充就是了。可眼下的情況卻非比尋常,皇帝恰好下詔書將錢塘縣和餘杭縣推行青苗法,如此一來常平倉的糧食可就不敢輕易使用了。趙抃本來還在糾結到底該怎麼辦,是否要上書汴京,向皇帝請旨?對此他本並不抱太大希望的。本來常平倉的地方管轄權在他這個知州這裡,但是眼下,他反而得征求手下兩個縣令的意見。本來有些為難,現在好了,這話可是林昭自己說出來的,那麼事情可就好辦多了。尤其是難得的是林昭能有這份心思,為了救助百姓,不惜將皇帝命令放在一邊。而且做法更為理智,並不盲目!相比之下,餘杭縣令蔡京就年輕氣盛,從一開始就匆匆忙忙著手推行青苗法。結果在開始階段被遭遇這種事情,後麵結果如何還不知曉。林昭點頭道:“是的,推行新法也是為了富國強兵,讓百姓安居樂業,眼下發生如此嚴重災害,輕重緩急在下還是懂的,稍後我會向官家上書解釋的。”“很好!”趙抃看著林昭連連點他,對這位年輕縣令大為讚賞。一個能隨時將百姓放在心上,並不隻鑽營向上,單純以前程為意,在他這個年紀是非常難得的。優良品質值得讚揚,彆說蔡京是堂堂狀元,如今兩人相比,頓時高下立判!難得這個年輕的下屬有這份心,趙抃覺得出於一顆公心,必須表示支持。加之一些其他緣故,趙知州是下定決心,這次會不遺餘力去支持林昭。“東陽放心,老夫乃是杭州知州,該有的責任絕對義不容辭!”趙知州說得慷慨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