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西湖宴會仍在繼續。即便很多官員士紳已經有離開的想法,奈何餘杭郡王似乎興致仍高,根本沒有散場的意思。正在此時,州府衙門的一位差役從側門進來,附在蘇軾耳邊說了幾句話。“子瞻,有什麼事情嗎?”趙宗詠心中有鬼,故而對一舉一動都十分在意。蘇軾客氣微笑道:“回稟王爺,在下可能要先告辭了!”“哦?子瞻何必著急呢?今日還未儘興啊!”趙宗詠看似挽留,實際上心中已經有種不好的預感,言語多加試探。蘇軾道:“多謝王爺盛情,不過……差役發現有人偷運私鹽,茲事體大,本官必須儘快前往處理。”“哦?”趙宗詠父子心裡頓時炸開了鍋,如果是這樣,豈不是意味著陳琦那邊暴露了?怎麼會這樣呢?趙宗詠努力地裝作若無其事,但表情終究沒有那麼自然,對一個財迷而言,這可是巨大的損失。趙仲曄也是震驚不已,耗費心神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趙仲山的境界低了許多,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根本難以掩飾。其實趙宗詠的辦法很愚蠢,他以為一個宴會就能困住所有官員,繼而減少外圍的關注,好給私鹽起運創造機會。可真正能成功嗎?如此必須有一個前提,那就是起運的地點與時間不能泄露,要絕對保密。然而看今日的架勢,八成已經走漏風聲,可惜他們竟然一點察覺都沒有……蘇軾正是看準了這一點。直接表明我不是駁你餘杭郡王的麵子。而是有重大案件發生。而且明明白白告訴你。是私鹽。他們自身若是有參與,必然慌慌張張,慌亂之中容易出錯,某種程度上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看起來趙宗詠父子是有份參與,或者還是幕後黑手,但到目前為止並未有任何直接證據。蘇軾如此做法,也算是略微使些小手段,反正私鹽裝船之處已經被他們監視起來。並不擔心有人通風報訊。“王爺見諒,本官身負皇命,朝廷信任,不敢有負君恩,先行告辭!”雖說蘇軾今日也算是半個主角,但是人家抬出皇恩,加之又有要是,誰能阻攔呢?有什麼理由能留下他呢?趙宗詠心中忐忑不安,強顏歡笑道:“子瞻忠君報國,很好。國事為重,你且去吧!”“多謝王爺!”蘇軾當即告辭離去。臨走時與林昭交換一個眼神,一切儘在掌握中。鄭獬的表情則略微有些凝滯,真有私鹽起運?難不成昨日他們說的是真的?那會不會真有人謀反呢?沒關係,已經和駐軍將領打過招呼,他們會有防備的,不會有事。鄭知州自我安慰的時候,神武將軍趙世琚的畫作總算是完成了,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蘇軾,嘴角浮現出一絲得意笑容。“皇兄,畫作完成了!”隨即有人上前,將畫作提起來,眾人看到一副精美的西湖歡宴圖躍然紙上。西湖湖光山色之秀麗,宴會眾人之歡樂,一切都畫的栩栩如生。趙宗詠笑道:“世琚畫藝果然出眾。”堂堂餘杭郡王,這會心情低落,連稱讚之語都突然變少。林昭一直盯著趙世琚,今日他們分工明確,蘇軾負責解決私鹽問題,而他負責防備趙世琚。但是到目前為止,這廝並沒有什麼異常舉,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啊?這會趙宗詠父子可謂是心亂如麻,一刻也不想再等下去,與之前判若兩人。趙宗詠道:“今日也算是儘興了,就到這裡吧,諸位早些回去休息……”可很多時候,想走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有些人千方百計不願意他現在離開。趙世琚眼中浮現出一絲寒芒,冷哼一聲,笑而不語。就在官員們紛紛告辭,準備離去的時候,情況風雲突變,不知道從何處突然竄出來許多黑衣殺手。目標則是針對趙宗詠父子、鄭獬、沈括、林昭等一眾杭州官員。好好的宴會突然發生這種狀況,是很多人始料未及的,現場頓時無比混亂。“護駕!趙仲曄沒想到會出現這樣的情況,急忙大喊,急忙護在父親身前,趙仲山也是慌慌張張的。總而言之,事出突然,到處都是驚慌失措,呼喊聲不斷。餘杭郡王與杭州衙門都有護衛在此,都第一時間跳出來保護,林昭見勢不對,急忙避開到湖邊的廊柱之下。幕後主使者是什麼人?林昭正在疑惑,兩名殺手已經衝到近前,正是衝著他而來。林昭大驚,情急之下,急忙抓起麵前的案幾當做武器,擋格刀劍,避開危險。不過很顯然對方是想要自己的命,可謂是痛下手,一張木質的案幾驟然被砍的七零八落。林昭頓時有些狼狽,同時眼觀六路,耳聽八方,考慮著從什麼地方逃生。也就在此時,幾個州府差役閃到身前,迅速將林昭護衛在其中。殺手一時間根本難以近身,林昭算是站在了安全之地。知州鄭獬情況更加狼狽,好不容易看到幾個手下的差役,不斷大聲呼喊求助。奈何這些差役就像沒聽見一樣,一直護衛在林昭身前,哪怕是殺手暫時知難而退之後。鄭獬情急之下,鑽進了案幾之下,有如縮頭烏龜一般,根本不敢探身出來。林昭也是在此時才注意到,身前這幾個差役比較特彆,正是昨晚在雷峰之上的那幾位。看來是蘇岸比較有心,安排了幾位得力高手護衛。湖邊的場麵雖然混亂,但總算是在可控製的範圍內,雖然有傷亡,但比較重要的幾位主角都安然無恙。殺手的目的也就顯得有些可疑了!沒過一會。黑夜中的杭州城裡頓時火光衝天。殺手們遠遠瞧見。就如同是信號一般,瞬間撤退的無影無蹤。待殺手撤離之後,趙宗詠與鄭獬等人從躲藏之處出來,一個個全都狼狽不堪,彼此詢問關切詢問。“鄭知州,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州府衙門是怎麼做防衛的?竟然有人行刺!”富水侯趙仲山上前來就是劈頭蓋臉的咒罵,鄭獬頓時有些懵了。奈何人家是皇親國戚,受驚之下有此反應你又有什麼辦法呢?鄭獬唯唯諾諾道:“抱歉。讓王爺與兩位侯爺受驚了,隻是在下也不知道……”鄭知州說話的同時,瞧見林昭在人群中來回奔走,不斷撥弄,似乎很著急地在尋找什麼人。林昭確實很著急,因為他發現趙世琚不見了。意欲謀反的跡象,突然出現的刺殺,杭州城裡衝天的火光,這些事實綜合在一起,將會產生什麼樣的後果?林昭頓時後背驚出一身冷汗。大為擔心……“鄭知州,你可否讓駐軍做好防備?”林昭急忙走上前去。詢問鄭獬。“呃……林昭你……”林昭忙道:“鄭知州,很可能有謀反發生了,你快些回城調動兵馬!”“難道……”鄭獬也有同樣的感覺,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不過事前已經有了安排,不必太擔心……“父王,你看起火的方向好像是我們王府!”趙仲曄抬頭看著杭州城裡那衝天的火光位置,不由震驚不已。趙宗詠也是一驚,不過更讓他震驚的是今晚發生的事情。陳琦那裡已經暴露了行蹤,私鹽事情算是翻船了,幾十萬貫的錢財付之東流也就罷了,現在最要緊的是如何善後,堅決不能讓此事牽連到自己。林昭的話也讓他更為震驚,謀反?這個消息太過震驚,杭州地麵上竟然有人謀反?甚至發生了叛亂,為什麼自己事前一點都沒有察覺呢?反而是林昭……難怪陳琦那邊起運貨物暴露,看來這個林昭的能力,以及了解到的線索著實很多。看來真是自己大意了,有些低估了這個小子。現在已經管不了那麼多了,叛亂未必是壞事,可以趁著這個機會,銷毀一切不利的罪證,推脫出責任去。隻是到底是什麼人謀反呢?他現在非常好奇這個事實!不管怎麼說他都是皇家人,雖然對做皇帝的兄弟與侄子的一些做法頗有不滿,但並不希望有人動搖自家江山……趙仲曄在這一點上比其父頭腦更靈活一些,謀反是驚天大案,之前雖然沒有線索,但並非沒有蛛絲馬跡。一直困擾他的方家村血案似乎有線索了,加之今晚自家王府火光衝天,很多事情串聯起來似乎可以解釋清楚了……可到底是什麼人呢?為什麼要針對自己家呢?趙仲曄再次陷入困然,同時更加暗自心驚。這件事對自己家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還不好說?眼下到底該做些什麼?挽回並降低自家損失,安全過渡!可是一切都一頭亂麻,根本無從著實。尤其是眼下局勢如此混亂,王府是會不起了,在這西湖邊能做什麼?這些多人的眼皮底下,某種程度上是被人限製看管起來,行動必然受到很大限製。趙宗詠不由十分後悔,太過自以為是了,以至於現在偷雞不成蝕把米,結果如何幾乎要聽天由命了。正準備離開,打探消息,做出安排的時候。鄭獬上前道:“王爺,城內很可能發生了叛亂,我已經調動兵馬,情況尚不明朗,外麵很可能不安全。王爺就先行待在此處,我會著人保護,待確定安全之後在護送回府!”鄭獬一片好心好意,趙宗詠根本無從拒絕,尚未回答之前,沈括見狀已經派人前來保護趙宗詠父子。當然了,名義上是保護,也完全可以理解是監視。蘇軾已經派人去捉賊抓臟了,趙宗詠父子是否有牽連,是否能找到證據治罪都還是未知數。但是眼下這個時候,不能給他們竄供、銷毀罪證的機會……趙仲曄奇怪道:“鄭知州,到底是什麼人謀反?”鄭獬猶豫片刻道:“餘杭縣令李逢。神武將軍趙世琚可能也牽連其中……”趙世琚?溫文爾雅的趙世琚?實在是難以置信。趙宗詠目瞪口呆。下意識在人群中四處搜索。剛才那個筆墨丹青高手的趙世琚已經不見了蹤影。難道真是這廝,剛才的殺手也是他所派遣的?林昭著急道:“鄭知州,快些派人了解城內情況,穩住局麵,派人追捕趙世琚等人……”鄭獬心中老大不樂意,我堂堂知州,難道還用你來指揮嗎?也不看看自己何官何品?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哼,這次的功勞我誌在必得。其他人休想染指。鄭知州正在為自己的英明神武得意的時候,杭州城門守將王愷跌跌撞撞跑來,渾身是血,狼狽不堪,看著便讓人有種不好的預感。“知州大人,不好了……”王愷尚未走進,便帶著哭腔連聲呼喊,淒慘不已。“王將軍,發生何事?情況如何?”鄭獬見狀心中頓時大為不安,急忙上前詢問。王愷道:“城內有人發生謀反。有叛軍已經攻占了城門,火燒了餘杭郡王府。情況相當危急……”果真是郡王府,趙仲曄心中一驚,一座王府倒不至於多心疼,可叛軍這麼做目的何在?難道隻是為了表達對皇室的不滿?表明一下造反的決心嗎?想必事情不會這麼簡單,自家王府到底有什麼特彆之處呢?鄭獬問道:“是什麼人謀反?情況如何?”“卑職看到了餘杭縣令李逢,還有軍中一些將校也有參加,我們猝不及防,東門與南門已經失守了,北門與西門情況危急……”王愷的回答讓所有人大驚失色,杭州城門要是被人所控製,意味著整座城池失守……一旦叛軍占領了杭州,影響會有多麼惡劣不言而喻……林昭怒道:“爾等為什麼不做好防備?鄭知州調動兵馬,提醒要讓你們多加注意,提高警惕都當做耳旁風嗎?”“知州提醒?調動兵馬?警惕?”王愷一臉茫然,先看看林昭,再看看鄭獬,輕輕搖頭。林昭訝然盯著鄭獬問道:“鄭知州,難道你真一意孤行,對謀反消息置若罔聞?”對此林昭很生氣,鄭獬難道真的無動於衷,所謂事後悔改並非事實?此時此刻,情況危急,林昭也不在乎鄭獬所謂的知州身份,以及上下尊卑關係。“本官的信函你沒有收到嗎?”鄭獬也有些著急了,急切道:“本官不是讓你們加強城門處的防守,調動兵馬,加強巡邏和防守嗎?難道你們根本沒收到消息?”王愷滿心疑惑,搖頭道:“什麼信函,末將確實並未見到!”“什麼?”鄭獬頹然後退一步,幾乎一屁股坐倒在地,後背頓時冷汗直流。他現在還不清楚到底是那個環節出個問題,但如果王凱沒有受到信函,在程序上就是自己沒有提醒,沒有調動……那麼一旦出了事情,這個責任的問題。加之昨晚對林昭等人強硬態度,這小子隻怕早就對我心生不滿,多有怨恨,時候必然會在皇帝麵前彈劾,到時候可能就真的難辭其咎了。鄭知州如何能不著急呢?到底該怎麼辦?慌亂之下,堂堂一州最高軍政長官,竟然六神無主,一臉茫然!林昭見狀,怒道:“還等什麼?眼下必須儘快平息叛亂,如果不能……我們也至少要控製一座城門,奏報朝廷,等待援軍到來……杭州一旦失陷,後果不堪設想,對我大宋朝可能會是一場災難……”鄭獬也反應過來,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唯唯點頭道:“沒錯,應當如此……”“可是該怎麼辦呢?”鄭獬是個文官,對軍事幾乎一竅不通,慌亂之下根本沒有辦法,不知如何是好!“還猶豫什麼?再等下,杭州城就失陷了!”林昭不由大怒!沈括的兩浙路訪察使的身份在這個時候發揮了巨大作用,當即道:“鄭知州,情況危急,稍微猶豫,後果不堪設想,身為牧守一方的大員,必須當斷則斷,不可辜負官家恩澤……”“可該怎麼辦呢?”鄭獬一來是不知軍事,另外一方麵則是因為缺乏勇氣。唉!林昭實在看不下去,怒道:“王將軍,我們走,奪回西門……”這……王愷猶豫了,鄭獬也看著林昭,眼神十分怪異!可林昭根本不在乎,留下一個厚重的背影,踏著沉穩的步伐,已經遠去……“鄭知州,還是讓東陽去吧,興許他會帶來驚喜……”聽到沈括的話,鄭獬已經到嘴邊的喝止生生咽了回去。說得對,讓林昭去吧,成功了自然是好,自己的罪責就對大大降低,說不定還會算上一份功勞。要是失敗了,也有人負主要責任。總之,不虧,到了這個危急的時刻,鄭知州心裡的如意小算盤還是在劈啪作響。“那好,你們且聽林昭調動,儘快奪回城門,平息叛亂!”林昭聽到,遠遠喊道:“沈大人,保護好王爺和諸位大人!”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林昭昂首闊步上前,將要麵臨的責任相當重大。(。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