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西陵還未出聲,從沙發那頭傳來打招呼的聲音:“嗨!生日快樂!”
他這才注意到,湯希月也來了,正陪著陸奶奶聊天。
陸奶奶這時候也自沙發靠背旁探過身,“快進來快進來,今天下雨,外頭怪冷的吧。”
“還好。”陸西陵換著鞋,一邊又似不經意補充一句,“周潛今天下班了沒事,我把人一塊兒帶過來了。”
此刻已走到門口的周潛,趕緊走進來,恭敬而不流於諂諛地跟陸爺爺和陸奶奶打了聲招呼。
陸奶奶毫不覺得有什麼,也隻讓他快快請進。
陸爺爺則明顯臉色不豫,但畢竟陸西陵是今日主角,他不好說什麼。
走進客廳,陸西陵往餐廳那兒瞥了一眼,按捺立即過去跟夏鬱青說話的衝動,與爺爺奶奶聊了幾句,說要先去洗個手。
他從餐廳經過,自夏鬱青背後擦過去,從滿屋子甜餅的香氣中,捕捉到她身上的氣息。
目光自她肩頭越過,看見餐桌上擺著烤盤,她和陸笙在往盤子裡擺弄一些字母形狀的餅乾。
去了趟洗手間,陸西陵回來,再度經過餐廳,往陸笙身旁一站,假作好奇地問:“自己烤的?”
“青青、希月姐和我一起烤的。”
陸西陵往夏鬱青麵前看去,她正在一個長形的盤子裡,拿字母餅乾拚寫“HAPPYBIRTHDAY”,剛剛拚完了“BIRTH”,細長漂亮的手指,在烤盤的字母堆裡,扒拉“D”字。
陸西陵一眼看到了,伸手拈起來,遞給她。
“謝謝。”
她伸手來拿,他卻倏忽往後一縮,讓她拿個空。
她抬眼看他。
他這才把餅乾遞給她,“什麼時候會烤餅乾了?”
夏鬱青幾分慌亂地接過,擺進盤子裡,“去年我跟室友去一個烘焙教室上過團購的體驗課,做過曲奇餅和牛軋糖。”
陸西陵想起來了,是去年臨近過年那會兒,夏鬱青上門拜訪,送了曲奇餅乾和牛軋糖做伴手禮。
那時候奶奶讓他嘗,他沒嘗。
陸笙此時輕咳一聲,“哥你到旁邊去,彆搗亂。”
她兄長此刻過分旁若無人了,那麼多雙眼睛看著呢。
陸奶奶也在客廳說,“西陵,快過來。”
陸西陵收回目光,這才往客廳走去。
陸奶奶將熱茶遞給陸西陵,笑說:“希月說她聖誕打算去東京迪士尼玩兒,笙笙也打算去。西陵你那時候有沒有假啊?要不你也休息幾天,跟著一塊兒去。”
陸西陵說:“陸笙去吧,我沒空。”
“你這個當老板的,倒是比員工還忙。有些擔子不要一個人扛著嘛,你凡事親力親為,那手底下養那麼多人做什麼。”
陸西陵淡笑,並不與奶奶爭辯。
陸奶奶又轉向湯希月,“希月,你回國三個月了吧?都習慣沒有?要有什麼不適應,儘管吩咐陸西陵,叫他招待你玩。”
湯希月笑說:“奶奶,我跟陸西陵真玩不到一塊兒去。”
“你們一個高中的,還能沒有共同語言哦?兩人都住一個小區,俗話說遠親不如近鄰,平常多來往嘛……”
夏鬱青正在拿烤盤裡的“Y”,兩下才拿起來。
此刻她十分想轉身去看一眼陸西陵是什麼表情,但忍住了。
今天下午一下課,她便坐地鐵趕往陸宅。
她到的時候,湯希月已經到了,正在廚房裡跟陸笙一塊兒打蛋。
她不認識這位漂亮的姐姐,陸奶奶介紹說是陸西陵的“青梅竹馬”,八月份剛剛回國的。
她便想起來,上次去一芥書屋找人,周潛說陸西陵在裡麵吃飯,為書屋主人的...
孫女接風洗塵。
想來,就是這位姐姐了。
一塊兒往字母模具裡灌注混了蛋液的麵粉時,她忍不住偷偷打量湯希月。
湯希月生得明豔大氣,舉手投足之間都有種叫人自慚形穢的韻味,她跟陸笙一個圈子的,講起什麼八卦,隻需提一句,陸笙便心領神會。
黑話加上外號,夏鬱青隻聽得一頭霧水。
當然,湯希月人也超好,留意到她一個人在話題之外,就馬上換了話題,問起她的大學生活,並引發開去。
陸奶奶時不時地會參與進來,對湯希月尤其關照。
夏鬱青察覺到,陸奶奶對湯希月的態度明顯很不一般。
而此刻,她才知道,原來湯希月和陸西陵住在一個小區。
她從來沒有聽陸西陵主動提起過這個人,這件事……
不對不對不對。
她又不是陸西陵的什麼人,他為什麼要跟她聊起自己的私事。
她意識到,除了陸家,她對陸西陵一無所知。
也難怪陸西陵說她沒有秘密,關於自己的事,隻要他問,她全都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氣交代了。
夏鬱青晃了一會兒神,回神的時候,陸奶奶已經招呼廚房準備上菜。
陸笙將擺好的餅乾放到了一邊去,說吃完飯再吃。
客廳裡的人起身到了餐廳。
這一回不用夏鬱青糾結怎麼坐,陸奶奶已經在張羅著安排了,大家一個蘿卜一個坑,指到哪兒坐哪兒。
陸奶奶先叫幾位客人坐下了,最後才安排陸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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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鬱青右手邊是陸奶奶,左手邊是周潛,對麵坐著湯希月。
陸奶奶這時候指了指湯希月左手旁的位置,“西陵你坐那兒。”
陸西陵此刻瞥了一眼,發現大家都已經落座了,就湯希月身旁還有個空位。
他拉開椅子坐了下來,湯希月與他交換了一個無奈的笑容,她稍稍湊近,壓低聲音說道:“我已經跟奶奶說過了我正在追南城大學的一個教授,她好像沒聽進去,覺得還沒成就是另說。要不你自己跟她說說吧,彆做無用功了。”
陸西陵說:“嗯。回頭我跟她聊聊這事兒。”
夏鬱青趕在對麵的湯希月跟陸西陵耳語完,坐直身體前收回了目光,若無其事地拿起了筷子。
叫夏鬱青很是煎熬的一頓飯。
她想,應當沒有人會不喜歡湯希月吧,那麼嚴肅的陸爺爺,都能被湯希月排揎她爺爺的幾句話逗笑。
陸奶奶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滿心滿眼的歡喜。
為了不叫人掃興,夏鬱青也全程帶笑。
但她胸口發悶,從來沒有體會過這種感受,發酵的酸楚,絮雲一樣堆積,是想哭都師出無名的委屈。
終於吃完飯。
大家都說太飽,暫時吃不下蛋糕,回到客廳裡,陸奶奶喚人斟茶,陸笙拉著夏鬱青,把餅乾端了上來。
陸西陵瞥一眼,第一時間從長形的盤子裡把方才那個“D”拈了出來,送進嘴裡。
“喂!還沒拍照!”陸笙踢他一下,從其他盤子挪了一個“D”補齊。
茶是荒野銀針,陸笙不喜歡白茶,嫌苦,喝了兩口就皺眉放下了杯子。
她吃了一會兒餅乾,覺得渴,起身準備去廚房冰箱裡找點飲料。
“青青你要麼?”
夏鬱青沒有猶豫地站起身,“我跟你一起去吧。”
陸西陵正與陸爺爺講話,不由地抬頭瞥了一眼。
她臉上一直掛著微笑,可他細想,她今晚話少得反常。
陸笙拉開對開門的冰箱,問夏鬱青想喝什麼,冷...
凍室裡還有冰淇淋,也可以試試。
夏鬱青指了指椰子水,“我喝這個吧。”
陸笙將其拿出來,又開櫥櫃門找玻璃杯。
這時候門口傳來湯希月的笑聲:“有什麼喝的嗎?”
陸笙又將冰箱門拉開,“希月姐你自己看。”
湯希月看見了流理台上的大瓶裝椰子水,說:“我也喝這個吧。”
她走到夏鬱青身邊去,接過陸笙遞來的玻璃杯,拿起椰子水瓶,給自己倒了一杯。
放下時,她笑了聲,抬眼看向站立一旁的夏鬱青,“你在看我嗎?”
夏鬱青回神,耳朵頓時紅了,“……因為你好漂亮。”
“你也好漂亮。”湯希月笑說。
重回到客廳,坐了沒一會兒,陸奶奶說把蛋糕切了吧,再晚吃她一個老年人就要不消化了。
蛋糕是陸笙定的,自然也是她興衝衝地從冰箱裡取了出來。
低糖的慕斯蛋糕,拆開以後,她數了九支蠟燭,“一支代表三歲。”
陸西陵對這些儀式感的東西興趣缺缺,但通常他都會配合。
包括蠟燭點燃以後,熄了餐廳的燈,叫他許願。
以往他都是什麼也不想地閉眼幾秒鐘,就這麼敷衍過去,奶奶追問,他就說願望說出來不靈。
今天閉眼之前,他目光略過了夏鬱青的臉,她正望著蛋糕,燭光搖曳著投映在她臉上,他無端想到了藍色水族箱裡,緩慢遊過的,橘紅色的熱帶魚。
他閉上眼,在父母去世之後,許了這麼多年來的第一個願望。
蠟燭吹滅,燈打開,陸笙積極給大家分蛋糕。
夏鬱青端著的那一牙,有漂亮的青玉色裱花,她小心地刮下了那朵花吃掉,除此之外,就再無一點胃口了。
她被“不要浪費糧食”的原則折磨,最終還是咬牙,幾下勉強將其吃完。
陸笙說這是低糖的,可她依然覺得甜得發苦。
蛋糕吃完,收拾乾淨,大家複又回到客廳裡,喝茶聊天。
陸奶奶趁機催婚:“西陵,你這都二十七歲了,多少也得開始考慮個人問題了吧。”
陸西陵一貫不與家人正麵起衝突,尤其奶奶,一個年逾古稀的老人,又經曆過白發人送黑發人的傷痛。
他抬眼,目光如輕煙一般略過坐在對麵的夏鬱青,說道:“正在考慮。”
以往他的回答總是“忙過這一陣再說”的敷衍,今天這態度明顯不同,陸奶奶笑說:“這才對嘛。像你這回受傷,身邊就得有個知冷知熱的人照顧才好。你瞞著家裡,固然是不希望我們操心,但總得有個人,替我們為你操心,你說是不是?——還有,專門替你請的那沉香手鏈,你怎麼還是不肯戴著?這年還沒翻過去,要再應了大師說的話,又出點什麼事兒……”
夏鬱青聽到這裡卻是一驚,急忙瞥了陸西陵一眼。
他倒仍然是一副漫懶姿態,“今年也不剩多久了。”
陸奶奶很不認同:“照陰曆算還有好幾個月呢!”
陸西陵就又哄著:“我回去就戴。”
晚上又落了一場雨,雨停的時候,已是十點過了。
今日聚會便告一段落。
陸奶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