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有些暗。
層層疊疊的紗幔布了滿房,燭火搖曳,照耀在推門而入的兩個人身上,平白添了點曖昧的光。
白桁已經漸漸冷靜下來。
他是被妒火衝昏了頭腦,才會以為奚陵會因為一時想不開,就跑去逛窯子,還一次性叫上好幾個。
明明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不可能。
況且,奚陵又做錯了什麼?
從前最難過的時候,他也沒見奚陵跑出去喝酒,隻會失魂落魄地坐在他身邊,抱著他默默流淚。
什麼樣的情況,會讓一個滴酒不沾的人主動跑去買醉?
他明明這麼不喜歡酒味。
不過是難過到了極致,回首一顧,卻發現茫茫人海間,已經沒有一個人可以安慰自己。
於是所有的難過都隻能無可奈何地憋在心裡,並在終於承受不住以後,寄希望於難喝的酒水可以麻痹自己。
不言不語地將奚陵領到房內,白桁幫他脫掉了沾滿酒氣的外袍以及鞋襪,便略一彎腰,抬手橫抱著放到床上。
奚陵全程聽話地任他動作。
他明明醉得眼睛都直了,卻還十分配合地抬腳抬胳膊,像個過分懂事的孩子,乖巧到近乎溫順。
“頭疼不疼?”被子蓋好以後,白桁摸了摸他的額頭,放輕了聲音問他。
奚陵下意識點點頭,隨後停頓了一下,又輕輕搖了搖。
看來是徹底醉糊塗了。
白桁歎了口氣,低聲道:“在這裡等我,我去給你買醒酒湯。”
他說著,轉身欲走,奚陵卻猛地坐了起來,連忙抓住了白桁的衣袖。
“不疼,不要醒酒湯。”
他聲音有種醉酒之人特有的沉悶,但說出來的話卻是清晰的,慌張、急切、帶著驚惶:“不要醒酒湯,要大師兄。”
白桁一愣,垂眸看去,看到奚陵的手緊張地繃緊,卻根本不敢抓住他的手臂,隻懸而又懸地抓緊一點小小的衣角,似乎輕輕一掙,就能輕鬆將他甩掉。
睫毛不安地顫動著,奚陵從頭到腳,都泛著小心翼翼的味道。
他……在害怕。
意識到了這一點,白桁離去的腳步瞬間停滯,挺直的背脊一片僵硬。
“你不要走,好不好?”
奚陵聲音很輕,生怕被拒絕的樣子。
可他的手卻很誠實,悄悄又拿了一隻出來,膽怯卻堅定的,將白桁的另一邊衣袖也抓緊:“我好久沒見到你了。”
奚陵緊緊地拽著白桁,像拽著一個求而不得的珍寶。
因為太想得到,所以連呼吸都戰戰兢兢的,不敢驚擾。
“我好想你啊,大師兄。”小心攀附著白桁的手臂,奚陵呢喃著,第三次重複道,“我不喝醒酒湯,你不要走,好不好?”
他說完,忐忑地看著眼前一言不發的身影。
好在須臾的沉默之後,身影拍了拍奚陵的手,輕聲道:“
我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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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光這一個要求又好像有點虧,於是奚陵觀察著白桁的眼神,忍不住悄悄地得寸進尺:“那……我不伏魔了,你也不伏魔了,好不好。”
白桁:“……好。”
這個大師兄好像真的什麼都會答應。
迷迷糊糊地笑了,奚陵漂亮的眼睛彎成了一條弧線。
大概是把白桁當做什麼都能實現的天神了吧,他又靠近了一點,近乎虔誠地許願:“那我不纏著你喜歡我了,你可以活過來嗎?”
白桁忽然就繃不住了。
他猛然轉身,一把捂住了奚陵的嘴,目光近乎凶狠:“我什麼時候說過不喜歡你了!”
“我們——”淩厲的話語驟然一停,向來遊刃有餘的臉上難得被空白占據。
“我們不是……兩情相悅的嗎?”
他們明明是兩情相悅的。
怎麼最後就成了這樣?
忽然,白桁的手被溫熱打濕了。
觸電般顫了一下,白桁連忙收手,無措看著奚陵臉上晶瑩的淚珠。
他哭起來是無聲無息的,不抽噎,也沒什麼表情,卻比任何神色都要讓人揪心,淚水無聲無息地下落。
“你不喜歡我。”
他緊緊抿著唇,眼角染上了嫣紅:“師姐說了,你成親了。”
“你成親了……”喃喃著又重複了一遍,奚陵蜷縮著抱緊了腿,淚水更加洶湧,順著蒼白消瘦的下巴,一路潤濕了棉被。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沒人關心的時候,天大的痛苦也能一個人默默消化,麻木著麻木著,也就沒覺得有多難受。
可當真正親密的人出現,哪怕隻是輕輕的一個拍肩,都能讓人瞬間情緒失控,所有委屈全都噴湧而出。
這些眼淚早在徐雁竹告訴他“大師兄”轉世成家之時就憋在心裡,此刻借著酒意,才終於徹徹底底宣泄出去。
忽然,他被一個溫暖的懷抱籠罩了。
“我沒有成婚。”說話的人語氣堅定,輕輕抹掉了他的淚水,“哪一世都沒有。”
淡淡的沉木香包裹了他,這味道很熟悉,小時候白修亦抱著他睡覺,被窩裡也都是這樣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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