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雨下過之後,氣溫驟然下降了不少。
兩隻大貓狩獵歸來,大方分給了猞猁一部分,三隻在帳篷外各自劃拉了地盤開始乾飯。
期間小老虎多次想叼著獵物進去帳篷,都被黑豹或是猞猁伸爪攔住,隻好委委屈屈地趴在帳篷外麵乾飯,圓溜溜的小眼睛巴巴盯著帳篷門簾看。
帳篷裡,陸應淮盤膝坐在原地,手裡拿著一本攤開的書,但他的注意力顯然不在文字上。
他的右手被少年握在手中,精神力小觸手也圈著他的手腕,小觸手看上去很努力在蛄蛹,夏柚的表情也非常的認真專注。
陸應淮在注射|精神力封閉藥劑之後,第一次有些遺憾。
他忽然很想感知到夏柚的精神力在探入他體內後都看見了什麼,遇見了什麼,又遭遇了什麼。
陸應淮隨手翻了兩頁剛才夏柚塞進他手裡,讓他打發時間用的書,但眼神還是落在身邊的少年身上。
不過也好在是注射了精神力封閉藥劑,暫時隔斷了大部分陸應淮和精神體黑豹之間的共感聯係。
不然就照進入森林之後,夏柚當著他的麵每天對共感的精神體貼貼抱抱搓來揉去的樣子,陸應淮真的很懷疑自己會不會出醜。
如果真的……就太……不得體了。
陸應淮在想什麼夏柚並不知道,夏柚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精神力細絲上。
事實上之前夏柚還有過一絲懷疑,懷疑所謂的精神力紊亂症,會不會和大貓體內的那種類似喪屍病毒的能量有關。
但是當夏柚的精神力細絲探入陸應淮體內時,夏柚卻瞬間推翻了這個猜測。
和猞猁不同,陸應淮的身體裡非常的“乾淨”。
沒有一絲一毫灰色能量團的存在,雖然的確存在許多的暗傷,但能看得出來,那些都是在從前的精神力訓練亦或者戰鬥中留下的痕跡。
夏柚的精神力撫過陸應淮體內的暗傷,雖然暫時做不到治愈,但溫和無害的力量撫過曾經因為包容鋒銳精神力而傷痕累累的身體,還是會很大程度上減輕陸應淮的痛楚。
當精神力來到陸應淮的腿部時,夏柚幾乎是瞬間紅了眼眶。
陸應淮腿部的經脈和血肉遍布精神力肆虐的痕跡,每一寸,每一處都充斥著被利刃劃開又愈合的傷口,一條又一條,層層疊疊,深淺不一。
就連腿骨,也沒能在長年累月的精神力淩遲中幸免。
夏柚沒發出一點聲音,用力閉眼將眼淚憋回去,而後調動自己全部的精神力湧進陸應淮的雙|腿中。
陸應淮似有所感,緊接著,雙腿處傳來的酥麻感令他的瞳孔驟然緊縮。
在吞噬蟲族女王之後,陸應淮知道自己的精神力攻擊性太強,就沒有再接受過任何治愈師的安撫。
因為隻要是其他人的精神力靠近,他都會下意識有攻擊的傾向,如果隻是靠近陸應淮尚且能夠克製,但如果是替他做安撫與治療,陸應淮知道他根本無法接納他人
的精神力。
但……夏柚的精神力實在是太溫和了。
陸應淮能感覺到一股溫和的暖流,帶著春日的和煦與溫柔,宛如花房裡沒有絲毫攻擊性目的性的午後陽光,一點點掠過他的身體,盤旋著,依偎著。
夏柚深呼吸了一下,屏住呼吸,攥著陸應淮的手指像是在告知陸應淮自己的身體情況,讓他不要擔心。
眩暈的感覺追上了精神力不斷加大輸出的夏柚,但夏柚安撫鎮定的精神力卻還在陸應淮的腿部盤旋,霸道又乾脆的掃蕩向每一條傷口。
陸應淮雖然調動不了精神力,但他時時刻刻都在觀察夏柚。
當夏柚唇上的血色開始減淡,額角也滲出細碎的汗珠時,陸應淮反手握住夏柚的手,沉聲道:“小柚。”
夏柚並沒有逞強,他很聽話地開始收回自己的精神力,隻不過在回來的途中,還在用精神力特意蹭過那一處處看上去無比猙獰的勳章。
在睜開眼睛的那一瞬間,夏柚的腦袋一暈,身體晃動著往前一栽,被陸應淮伸出手臂穩穩接住。
兩人之間第一次的治療,夏柚的確如同他承諾的一樣,以自己為重,甚至並沒有試圖去靠近陸應淮腦部的精神海,隻是試圖幫陸應淮鎮定身體上的痛楚。
夏柚裹著自己的小毯子躺在柔軟厚實的長毛地毯上,腦袋枕著陸應淮的腿。
陸應淮抬手碰了碰夏柚的額頭,確定少年沒有發燒,然後默默塞了兩顆能量石在夏柚手裡,自己的另一隻手裡也拿了兩顆。
而兩人方才為了方便精神力探入而交握的手,卻一直沒有鬆開。
夏柚的精神力小觸手有點蔫蔫的,但在乾飯上還是相當積極。
從夏柚的手心一直吃到陸應淮的手心,最後不知是吃累了還是吃撐了,啪嘰一下癱在夏柚的腦袋旁邊不動了。
“感覺怎麼樣?”過了一會兒,陸應淮還是有些不放心,低聲問,“有哪裡難受嗎?”
陸應淮伸手碰了碰夏柚的額頭,又碰了碰腿上癱著的精神力小觸手,眼中流露出擔憂。
夏柚的聲音迷迷糊糊的:“……好困。”
陸應淮:“嗯?”
夏柚不想動。
他感覺整個身體就像是被抽走了骨頭一樣,又像是泡熱水泡過了頭,軟綿綿的使不上勁。
陸應淮大|腿麵上躺著的精神力小觸手努力挪動,將小觸手姑且算是腦袋的地方,搭在了陸應淮的膝蓋上。
以示自己的狀態良好。
夏柚轉頭,臉頰貼著陸應淮的腿,聲音裡帶著困倦:“殿下……還想要能量石。”
陸應淮於是從空間紐裡取出能量石,喂到小觸手的旁邊。
小觸手肉眼可見地有點吃不動了,但還是不甘心地將能量石卷起來,一點一點地努力啃。
夏柚蜷著身體,呼吸逐漸有些急促。
陸應淮的反應很快,從空間紐裡拿出體溫槍對著夏柚的額頭。
果然,夏柚的體溫
在升高。
夏柚被帳篷頂部的燈光晃了下眼睛,
側著身體往陸應淮的懷裡挪。
“彆動。”陸應淮先是抬手遮住夏柚的眼睛,
而後輕聲道,“讓我看看。”
陸應淮調暗了帳篷的燈光,拿出一個新的精神力監測儀連接在夏柚的手腕上,開始觀察光腦上顯示的數據。
夏柚的體溫在升高到某個數值之後就停止了,並沒有高燒,但他的精神力波動卻很奇怪。
有一種活躍又不活躍的矛盾。
陸應淮想著,視線落在掛在他膝蓋上的精神力小觸手上。
嗯……就和小朋友精神力觸手的感覺很相似。
明明很努力在吃,卻又透著一股擺爛的鹹魚氣息。
夏柚覺得自己很困,但就是莫名的亢奮。
亢奮到有種想衝出帳篷跑兩圈的衝動,但現實是他的胳膊腿和腦袋都隻能軟趴趴地癱著,動不了一點。
就好像一個人明明清醒,卻半身不遂癱瘓在床那種,類似植物人的錯位感。
難受極了。
夏柚向來很直白,開心就是開心,難受就是難受。
更何況是對著陸應淮。
他很自然的,帶著一絲委屈地同大家長訴苦,故意眨眼睛,讓眼睫毛在陸應淮的手心裡刷來刷去。
陸應淮也不希望夏柚睡,這個時候夏柚保持清醒才是最安全的選擇。
他開始和夏柚說話。
“小柚?”
“嗯……”
陸應淮並不擅長主動聊天,更彆說是閒聊。
他頓了一下,才道:“你是怎麼發現我失眠的?”
他因為精神力紊亂症失眠的事情,隻有孟文軒這個主治醫療師知道,並且還是陸應淮主動告知的,就連周叔都沒有起疑過。
夏柚似乎是笑了,語調上揚,頗有些小得意:“我問過衛少將啦,您的軍務雖然多,但是也沒到日以繼夜片刻不停的程度,再說了……哪有人那麼喜歡工作的?我才不信呢。”
正是因為在意,所以夏柚才會起疑,正是因為心裡犯了嘀咕,夏柚才會在進入森林之後偷偷觀察。
陸應淮啞然,胸膛像是被一隻直白又可愛的小鹿頂了一下,酸酸軟軟的。
看著又閉著眼睛昏昏欲睡,但眉頭卻因為不舒服而蹙起的夏柚,陸應淮心神微動。
帳篷外,才吃了飯沒多久,黑豹正趕著吃花了臉的小老虎去溪邊洗臉,忽然低吼了一聲,將在溪流裡玩得正歡的小老虎叫過來,叼著往回走。
路過正在石頭上凹造型的猞猁,黑豹帶著小老虎徑直鑽進了帳篷。
猞猁睜開眼偷看了一下,思考了兩秒,也跟著鑽了進去。
小老虎看見夏柚可高興了,不管夏柚是不是在和另一個兩腳獸抱抱,從黑豹嘴裡掙脫開來,三兩下就爬到夏柚的身上,窩在夏柚的頸間對著夏柚的臉頰就是一通膩歪蹭蹭。
貓貓總能感覺到人類的不舒服,並且用貓貓的方
式來安慰和確認。
黑豹端坐在夏柚的腿邊,黑亮的長尾巴搭在夏柚的腿上,攏了攏。
隻有猞猁站在帳篷門簾旁邊,有種不知道當進不當進的猶豫遲疑。
“進來吧,外麵冷。”陸應淮看出猞猁的局促,抬眸道。
猞猁於是往前走了兩步,但還是沒太靠近麵前溫馨的一家人。
客貓就要有客貓自覺保持的距離,他懂。
夏柚被小老虎膩歪得唇角忍不住上揚,即使沒力氣也要用下巴和虎崽互動。
暈暈乎乎了好一陣,夏柚緩過來了一點,身體也稍稍恢複了些力氣,但剛才的那點困意是徹底沒了。
夏柚本想著坐起來,但一抬眼,就看到陸應淮表情很認真地在觀察光腦上監控的精神力數據。
嗯……
少年心安理得地放鬆身體,腦袋朝向陸應淮的方向一邊歪了歪,小小深呼吸了一口氣。
也不知道殿下用的是什麼香水,這種味道真的有一種可靠又溫柔的安全感。
陸應淮注意到夏柚偷偷摸摸的舉動,眼神微動,眸中掠過一絲複雜。
或許是今天夏柚的表現,讓陸應淮不由生出一種難言的期待感。
就好像……或許,他能對麵前的少年有著更高的期許。
以及,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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