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大牛還沒搞懂，李耀已經明白了紅極星的意思。

的確，過猶不及，倘若將生活在輪回獄中的六十億地球人——六十億充滿不屈意誌和反抗精神的英靈們當成“能源”的話，這也是一種極度不穩定，異常危險的能源，想要用這種能源充當燃料，必須小心翼翼，萬分謹慎。

二十世紀末到二十一世紀中葉，是穩定高效利用這種能源的黃金時期，再往後發展的話，隨著信息大爆炸以及航天技術的日趨成熟，人類很有可能開拓地球之外的宇宙，至少大規模開發月球和火星是有希望的。

李耀想起一個笑話，說地球實際上是上帝創造的一個虛擬世界，而天使們則負責為上帝維護這片絢爛多彩的幻象，很遺憾，天使們的能力有限，既不可能也沒必要營造一個廣袤無垠，栩栩如生的宇宙，隻需要完善人類觀測範圍內的一切細節就可以了。

而觀測範圍之外的一切，比方說熠熠生輝的璀璨繁星，都是簡單的背景，一些毫無意義的光點而已。

於是，隨著人類的觀測和探索能力不斷提升，天使們就不得不創造出更多的場景和細節，來欺騙人類——當人類處於黑暗蒙昧的中世紀時，天使們隻需要完善地球上分子級數的細節，隨便塗抹一下太陽和月亮的光輝就可以了。

可是當人類研究出了天文望遠鏡和電子顯微鏡，天使們就不得不精心渲染那些模模糊糊的天體，並且為每一顆原子，原子核，電子和質子都安排他們的運行軌道。

即便對天使而言，這樣的實時演算和圖形渲染工作也實在太辛苦，太繁雜了，天使們一邊哀嚎著人類的進化速度之快，一邊手忙腳亂地計算和渲染，就這樣還時不時出錯，留下了一個個BUG，令不少人類都對自己生存的世界，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雖然笑話隻是笑話，但對於地球意誌而言，它遭遇的問題也和天使們一樣吧？隨著“引擎”輸出功率的不斷提升，這台“引擎”漸漸要覺醒自我意誌，不再受到它的控製了。

所以，它必須在引擎失控之前，也就是二十一世紀中葉之前，就停止運轉，冷卻一段時間之後，回歸到二十世紀七八十年代的狀態，進行重啟。

當然，結合紅極星和灰霧女士的話，還可以推演出另一種可能性——人類文明發展到二十一世紀中葉，注定要碰撞到單一星球文明的極限，人口和資源的矛盾在這時候激化到了無以複加，倘若無法衝出母星，踏上無儘星海的征途，就必然會在最殘酷的炮火和硝煙中自我毀滅。

這是文明的必然，即便地球意誌在無數次輪回中，都無法改變。

無論哪種可能，至少證明一件事。

即便地球意誌真是某種淩駕於三維宇宙之上的四維生命，它也絕不可能完全控製三維生命的一切——至少，它不能徹底控製三維生命的夢想、驕傲和希望。

生命總會找到出路，即便生活在堅不可摧的虛擬輪回之中。

犯錯，失控，創造和毀滅，這就是生命的真義。

李耀沉思到這裡，張大牛也恍然大悟，重重一擊掌道：“我明白了，所以說，現在很多大城市裡的居民看上去都垂頭喪氣，渾渾噩噩，失去了激情和夢想，好像行屍走肉和曬乾的鹹魚——並非他們自己願意如此，而是他們的情感、夢想、野心和想象力，統統都被收割了，被榨乾了！”

“是的，真正的我們，遠遠不止現在這樣，而是一個可以在浩瀚星辰之間創造無限可能，億萬奇跡的種族！”

紅極星道，“但是，在無數次輪回，無數循環的壓榨和收割中，人們的夢想凋零，野心崩潰，個性磨滅，想象力和創造奇跡的勇氣漸漸枯萎，才變成你今天看到的樣子，好似黑暗鐵屋中炙烤的鹹魚。

“但是，我們還有機會，我們還可以改變，還可以找回昔日的光榮和夢想，驕傲和野心的——隻要戰勝地球意誌！”

“原來如此！”

張大牛興奮道，“那就是說，無數次輪回之前真正的我，很可能也不是這幾次輪回的樣子，不是碌碌無為、渾渾噩噩、單身幾十年的三流寫手和小報記者嘍？真正的我，肯定是一個有理想，有情操，有氣節，講道義，高大英俊，富有人格魅力，瘋魔萬千少女的大英雄，隻是我的高尚情操和人格魅力都被可惡的地球意誌吸走了，才身不由己地變成了一條鹹魚——按照你的理論，是這樣沒錯吧？”

“理論上……呃……”

紅極星遲疑了一會兒，點頭道，“從理論上來說，我尚未找到否定這種可能性的證據。”

“啥意思？”

張大牛問，“我書讀得少，你彆和我扯理論，你就說有沒有這種可能性吧，有還是沒有？”

“你知道，我們已經陷入輪回獄，經曆了不知道多少次時間循環，假設是無數次好了，也就是說，我們經曆的時間是無限的。”

紅極星道，“在無限的時間中，任何奇跡都有可能發生，即便一隻猴子無意義地敲擊鍵盤，也有可能在重複無數次之後，敲出‘白日依山儘，黃河入海流，欲窮千裡目，更上一層樓’這二十個字。

“從這一層麵來看待問題的話，是，你所說的可能性是存在的，如果連一隻猴子都可以敲出《登鸛雀樓》，為什麼你就不能是一個叱吒星海的大英雄呢？

“記住，重點不是我們過去和現在究竟是什麼人，而是明天，是未來，除了我們自己的卑微、膽怯和懦弱，沒有任何力量能阻止我們釋放出真正的自我，燃燒最璀璨的夢想，成為超級無敵的英雄！”

“那還等什麼！”

張大牛重重揮舞著拳頭，熱血爬滿了整張閃閃發亮的麵孔，吼叫道，“讓我們趕快把地球意誌狠狠打爆，讓真正的我徹底釋放吧，我的十指已經饑渴難耐了，吼吼吼吼！”

“不急，‘霹靂無敵超級腦電波放大係統’還要三天才能完成準備，而且牛老師這幾天舟車勞頓，應該非常疲憊了，你現在的狀態，也不適合充當‘大宇宙戰場’和‘地球戰場’之間的信息節點。”

紅極星道，“這三天裡，就請牛老師好好休息，我會為您準備最周到的放鬆和恢複服務，保證您能以精力最充沛，心情最舒暢的狀態，麵對最後的信息流。

“不過今天，不知道牛老師有沒有時間，能賞臉參加一場讀者見麵會呢？”

“讀者見麵會？”

張大牛的眼珠子一下子鼓了出來，瞳孔深處爍爍放光，聲音都結巴起來，“都，都是《修真四萬年》的忠實讀者，是，是什麼人？”

“什麼人都有，男女老少，各行各業。”

紅極星攤手道，“就是我剛才說的，那些腦域深處蘊藏著‘李耀神魂碎片’，或者曾經被碎片影響過，曆經無數次輪回，依舊保持著‘熱血’，‘夢想’和‘靈魂’的英靈們，你不希望能見到他們嗎？”

“當然，當然！”

張大牛摩拳擦掌，“我這個人最平易近人，最喜歡和讀者交流了！”

“你呢？”

紅極星又問，“李耀同學，要一起去嗎？”

“我……就算了吧。”

李耀微微皺眉，不太確定自己的心情，“我總覺得大家都是‘李耀’，聚在一起的感覺怪怪的，就像是一個人掉進了詭譎叵測的鏡子迷宮，看到一萬個自己的扭曲倒影一樣。”

“你又錯了，李耀同學，我剛才已經說過，絕大部分的‘李耀神魂碎片’都被撕裂到了微乎其微，如同細菌甚至病毒的程度，而那些英靈都是獨立的個體，已經在輪回獄中經曆了千萬次循環，就算‘李耀病毒’滲透到他們的神魂中，最多對他們造成一定程度的影響，激活他們神魂中原本就有的‘熱血’和‘魂’，並非將他們徹底改造成另一個李耀啊！”

紅極星微笑道，“就好像你親眼見到的張嘉樹老師，他雖然被‘李耀病毒’感染，但他的自我意識很清晰，隻是多了一點無關痛癢的壞毛病而已，對不對？

“你身邊的牛老師，是另一個絕好的例子，很顯然，牛老師也感染了‘李耀病毒’，否則不可能成為‘二型觀察者’或者‘信息節點’，但他的感染程度很輕微，他所呈現出來的絕大部分……呃……性格特征，主要還是他自己的本色，並非被‘李耀病毒’影響。

“我的意思是，隻有億萬神魂碎片中比較大的，保留了絕大部分記憶和性格特征的碎片，才有可能憑空創造出一個輪回獄中沒有的‘新人’，一個理論上不應該存在的英靈，也隻有這樣全新的英靈，才有可能凝聚全部的共鳴之力，成就‘100%的李耀’。”

“那麼——”

李耀盯著紅極星，“誰是‘比較大的碎片’呢？”

“我。”

紅極星指了指自己的胸膛，又把手指向了李耀，“還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