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色暴雨中，幾十頭鋼鐵凶獸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依靠微弱的燈光互相追逐。

這時候的大地已經被雨水和泥漿分割成了縱橫交錯的棋盤狀，在能見度極低的黑暗中，根本分不清哪裡是積水較淺的平地，哪裡是深達數米的溝壑和沼澤，全靠直覺乃至一絲運氣來分辨。

饒是以李耀的駕馭技巧和驚人的感知，在暴雨、雷霆和沼澤中左突右衝時，還是有好幾次險些栽進溝壑、陷入沼澤，越野車一次又一次發出呻吟，聽得車上兩名乘客都頭皮發麻，膽戰心驚。

而後麵的追兵並沒有他這麼驚人的駕駛技巧，有人開著開著就一頭栽進路邊看似不起眼的“小水窪”，大半輛車都豎直陷了進去，有人則被泥漿裹挾的樹枝、雜草等等亂七八糟的東西纏住了輪胎，無論怎麼發動，除了車底冒出滾滾黑煙之外，速度就是提不起來，更有人偏離了方向，一頭歪到原本不存在的暴雨河流當中，瞬間就被洪水衝得無影無蹤。

即便如此，依舊有十幾輛越野車距離李耀三人越來越近。

“嗖！嗖！”

這些越野車的車頂都安裝著發射器，從黑洞洞的炮口中發射出來的，不是用來纏繞輪胎的特種纖維網，就是帶著鋒利倒鉤的鎖鏈，想要狠狠刺入李耀的越野車，把彼此牢牢鎖在一起。

甚至有幾名悍不畏死的覺醒者，已經爬到了自己的車頂，準備趁雙方距離接近時，直接跳蕩過來。

李耀再怎麼藝高人膽大，遇到這樣瘋狂的追逐，額頭亦滲出一層白毛汗。

為了躲避對方射來的兩枚鋼鉤，他不得不猛打方向，越野車有些失控，說時遲那時快，一名追擊者就朝他的越野車跳了過來。

再改變方向已經來不及了，李耀咬緊牙關，右側輪胎朝前方一塊大石撞了過去，整輛車被大石撞得淩空飛起，車頂傾斜四十五度，正好完美閃過那名跳蕩過來的覺醒者——這家夥的一隻腳已經碰到了李耀的車頂，卻是腳下一滑，直接滑了下去，發出一聲悶哼，沒入黑暗中，再也沒了聲息。

“呼——”

李耀稍稍鬆了一口氣，但緊繃的神經卻絲毫不敢放鬆，他已經聽到前方傳來濁浪滔天，怒流翻湧的聲音，正是方圓百裡之內最大的河流“靈溪”！

既然名為“溪”，原本也算不上多麼凶猛險惡，但是在百年不遇的暴雨侵襲之下，靈溪早就變成一條張牙舞爪的蛟龍，上遊崩塌的山體帶來了大量岩石和泥漿，讓河水不複往日的清澈和寧靜，就像是沒有溫度卻增加了速度和力度的岩漿，叫人望而生畏。

而沿著靈溪修築的村道，更是一段凶險至極的死亡之路，一邊是驚濤駭浪的靈溪，另一邊則是直上直下的陡峭山壁，朦朧之間看不清楚山上的情況，但不斷有腦袋大小的巨石從上方砸落，或是直接落入靈溪，濺起一團團猙獰的泥漿，或是狠狠砸在村道上，險些把村道砸得徹底崩塌。

即便平日裡，這條寬度最多三五米的村道，都沒人願意走，在如此惡劣的天氣裡，就算是喝醉了酒的瘋子來到這裡，酒恐怕都要醒過來一大半。

但李耀既不是瘋子，也沒有喝醉酒。

他隻是比喝醉酒的瘋子，更加瘋狂一點點而已。

看著電閃雷鳴的天穹之下，狂風驟雨的裹挾之中，這條夾在懸崖和洪水之間的村道，不知怎麼，李耀的腦域深處忽然閃出了宇宙深處，碎石星帶，無數隕石和星際塵埃被閃電裹挾，朝他猛撲過來的場景。

無論眼前的環境有多麼險惡，和碎石星帶中的生死競速相比，那還差得遠呢！

李耀猛踩油門，越野車如離弦之箭般衝上村道，在怒浪、落石和不斷崩塌的村道之間，劈風斬浪，一往無前！

後方追擊者的車燈明顯停滯了一下。

他們似乎沒料到李耀會瘋狂到這種程度。

沒有猶豫太久，這些同樣瘋狂的覺醒者還是跟了上來。

但是在這樣的死亡之路上狂飆突進，並非僅僅依靠“瘋狂”兩個字就夠的。

不但村道兩旁充滿了危險，前方還彎彎曲曲，經常出現突兀的急轉彎，稍有不慎，車輛就會直接衝出道路，衝下靈溪之中——那就相當於直接死亡，根本沒有逃生的可能。

而放慢速度，小心翼翼前進的話，先不說會不會跟丟目標，光是峭壁上不斷崩落的巨石，就足以砸塌他們的車頂，甚至把他們直接砸到洪水之中。

短短十幾分鐘，已經有四輛追擊者的越野車消失在洪水裡。

李耀的情況也沒好多少，好幾次險些被巨石砸中，越野車的外殼已經被刮擦得傷痕累累，連引擎都受到了猛烈撞擊，發出“哢哢”的異響。

但他絕不能在這裡停下。

一定要衝過去。

“啊！”

張大牛和幽靈貓同時發出尖叫。

在蒼白的燈光映照下，前方的峭壁之上赫然出現了一連串縱橫交錯的裂紋，大塊山體正在全麵崩塌，無數拳頭大小、腦袋大小乃至更大的巨石不斷滾落，如冰雹般打在村道上。

看樣子，再過三五秒鐘，村道就會被巨石完全打斷，或者被崩塌的山體徹底堵死。

李耀連眼皮都不眨一下，再度加速，朝崩塌的山體衝了過去。

張大牛和幽靈貓的尖叫聲更加刺耳，但哪怕他們叫得再響亮，李耀亦是充耳不聞，這時候的天地之間仿佛變得一片死寂，隻有三種聲音格外響亮，第一是巨石砸落，轟擊村道和車頂的聲音，第二是越野車嚎叫的引擎聲，第三則是李耀自己的心跳！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他分不清這究竟是心跳聲，還是巨石狠狠轟擊著引擎蓋、車頂和車窗的聲音。

“嘩啦！”

車窗被一塊飛濺的碎石砸出了窟窿，碎石擦著李耀的臉頰飛了出去，在他臉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溝壑，鮮血流淌出來，和汗水混雜到了一起，恰似一道殷紅的刺青。

李耀的雙眼亦變得一片猩紅。

彆說前方僅僅是冰雹般的落石，就算是銅牆鐵壁，他都要衝過去！

“呼！”

車速越來越快，前輪再次撞到了一塊落石，越野車騰空而起，在峭壁上摩擦出了一連串耀眼的火星，三人都生出騰雲駕霧之感，隻聽後方傳來“嘩啦嘩啦，嘩啦嘩啦”的聲音，當越野車重重落地時，通過後視鏡望出去，後方的村道已經消失不見，被落石徹底打斷了！

兩輛追擊者的越野車來不及刹車，直接從村道的斷裂處栽了下去，混雜在泥漿和碎石中，被混濁的洪水衝走。

李耀甚至看到三五名身手矯健的覺醒者從車廂裡跳了出來，試圖遊上河岸，但此刻的靈溪裡充斥著泥漿和亂石，前者如膠水般牢牢黏在他們身上，後者卻像是絞肉機裡的利刃一樣狠狠撞擊著他們的腦袋和軀乾，不一時，這幾名覺醒者就消失在洪水的漩渦中，再也沒冒出頭來。

剩下的追擊者險之又險停在了村道的斷裂處。

但這並不能保障他們的安全。

村道原本就被暴雨打得相當酥鬆，剛剛遭到落石的侵襲，這會兒又加上這麼多越野車的重量，哪裡還支撐得住，不一時就傳來“哢嚓哢嚓”的聲音，繼續崩塌。

追擊者急忙倒車，但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倒車何止比正常行駛困難百倍，不等他們完全撤出這段危險路段，村道又崩塌了上百米，三輛越野車先後栽進靈溪——幸好車上的覺醒者見勢不妙，早就逃出來，跳到了彆的車上。

但村道斷裂的距離超過百米，意味著任何手段都不可能把他們送到這邊來了。

李耀看到這裡，才重新踩下油門，繼續向前。

所有的危險似乎都在這一段釋放掉了，就連暴風雨都平息了不少，他們有驚無險地駛出了村道，終於看到一段平整的鋪裝道路，張大牛和幽靈貓這才忍不住，“哇”一聲都吐了出來，一口氣吐了半分鐘，連酸水和苦膽都要吐掉了。

“這裡距離邊境不遠，前方應該沒有太過崎嶇不平的地形了吧？”

李耀神色如常，一手握住方向盤，一手點擊電腦，查閱衛星地圖，“接下來應該沒有追兵了，我們應該怎麼——”

話音未落，一道銳不可當的白色流光忽然從車頂鑽了進來，擊碎電腦，鑽進了越野車的儀表盤裡。

直到此刻，眾人耳邊才響起“嗖”一聲。

是一羽箭！

張大牛和幽靈貓目瞪口呆，連反應都來不及做出。

李耀暗罵一聲，順著羽箭射穿的窟窿朝車頂上方望去，正好在半空中發現了剛才射爆他光劍的那名弓箭手。

這家夥裝備著飛行背包，銀輝色的翅膀仿佛被閃電加持，穩穩懸停在半空中，周身湧動著一道幽藍色的力場，狂風暴雨對他無法造成絲毫乾擾，再次拉開獵弓，這一次，直接搭上了三支利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