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著聲嘶力竭的呐喊，李耀腳下仿佛真的出現了一條金光璀璨的大道，而這條朝著無儘遠方延伸的道路，又像是一柄寒光閃閃的戰刀，直劈女艦長和所有元始族幽靈的心靈。

女艦長和元始族的幽靈們，都被李耀的決意震懾，就像是炎炎烈日之下的煙絮，被陽光照耀得模糊不清，飄搖不定。

“真沒想到，億萬年後的今天，還會出現嶄新的人類文明，而這個人類文明中竟然有你這樣的人存在。”

女艦長笑得無比落寞也無比悔恨，她像是自言自語，也像是在說給所有同胞們的亡靈聽，“如果當初……當初的當初，地球紀元末期，也有你這樣的人存在就好了，如果當時的地球文明領袖‘萬藏海’身邊，有你這樣的人存在，和他達成正邪善惡、光明黑暗的平衡，或許，或許我們的文明就會朝著截然不同的方向發展，或許洪潮就不會誕生，或許整片宇宙海都會變得比今天更加繁榮，熱鬨和美好……美好一萬倍。”

“當初隻是當初，今天也即將過去，但未來仍舊存在億萬種可能性，等待著我們去創造，包括‘更美好一萬倍’的可能性。”

李耀攥緊拳頭，高高揚起，“我們一定會創造屬於自己的未來的！”

“也是。”

女艦長微微一笑，回首環視她的同胞。

所有元始族的幽靈都如釋重負地笑了起來，周身溢散出一縷縷淡金色的煙靄，仿佛在煎熬和等待了億萬年之後，終於等來了最終的解脫，迫不及待要進入永恒的長眠了。

“你的表現比程序預設的所有可能性都要出色。”

女艦長的幻影漸漸變得稀薄，像是冰塊在溫水中漸漸消融，臉上的笑意卻是越來越濃烈，“在程序預設的‘通關條件’中，我們主要考驗三點第一，測試者是否擁有絕對自由和無比頑強的意誌，能將自己的理念堅持到底。

“你說的沒錯，正邪善惡，光明黑暗這些概念，並非我們在乎的東西，誰說常規意義上的邪惡和黑暗一定不是出路呢，關鍵是平衡和堅持。

“如果測試者本身傾向於光明和善良，那我們就給他比較黑暗和邪惡的選項，如果測試者本身就來自弱肉強食，殘酷廝殺的修羅世界，那我們就給他光明和善良的選項，怎麼選都無所謂，關鍵是要堅持自己，不被我們任何人左右。

“第二，在堅持己見的基礎上，測試者還必須擁有犧牲精神既是為自己的同胞、家園和文明犧牲，也是為自己的理念犧牲，那些為了一己私欲，打著冠冕堂皇的旗號，卻男盜女娼、惡貫滿盈的家夥，不可能領導一個文明走向輝煌，唯有真正的殉道者，即便是邪惡和黑暗的殉道者，才能成為一個強大文明的領袖。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就是絕對清醒的頭腦，知道取舍和忍耐，即便神級文明的傳承誘惑都無法動搖他的道心，才有可能避免文明發展之路上，驟然膨脹導致的種種問題，避免‘旋起旋滅’的悲劇，甚至能抵禦住洪潮的侵襲。

“原本，按照程序的衡量標準，隻要有勇氣拒絕元始文明的‘金鑰匙’就算成功，但當初設計終極測試的我們，可沒想到會有‘一百個先驅者文明的屍骸’這種東西存在，我們原本的規劃，隻要測試者拒絕‘金鑰匙’，他的文明就能保留，而我們也將通過‘通天塔’，將元始文明的一切都一點一滴，循序漸進，慢慢傳授給他們，當然不會乾揠苗助長，用海量科技和修煉體係一下子把他們撐死的蠢事。

“不過，現在想想，我們的設定還是太草率了，隻會培養出另一個弱化、劣化版本的小小元始文明，而不是新的未來，還是你的想法有道理。

“那麼，測試者李耀，希望新一代人類文明真能如你所言，吸收一百個先驅者文明的精華，繼承這些‘哥哥姐姐’的遺誌，按照你們自己的方式，在這片蒼茫星海中勇往直前，頭也不回地走下去吧！

“億萬年的等待，我們實在太累了，終於可以好好休息一下，希望一覺醒來之時，整片宇宙海真的變成了美好一萬倍的明天，而你們也找到了解決洪潮的方法。

“我代表元始文明最後的意誌，衷心祝福你們能夠成功，人類……文明啊……”

女艦長和所有元始族的幽靈，一起含笑向李耀施禮，既是衷心的祝願，也是向他表達謝意，謝謝他帶給了他們一個更棒的答案，讓他們得到了永恒的解脫。

“等等！”

李耀覺得女艦長話裡有話，卻是在精神世界裡急出了滿頭大汗，“您彆急著走啊，我還有很多困惑沒解開，很多問題沒問呢！

“你們剛才說，根據測試者的天性和道德觀念不同，終極測試呈現的場景也千變萬化，那我很想知道，那些天性黑暗和邪惡的測試者看到的所謂‘元始文明征服史’究竟是什麼樣子的，究竟地球紀元末期的悲劇，《大滅絕令》包括‘太陽防線計劃’……這些事情，在真實的曆史上有沒有出現過，那個聲音的話究竟哪句真，哪句假，真實曆史究竟是怎麼樣的啊！

“還有，整整一百個先驅者的文明，真是被你們毀滅的嗎，還是另有隱情？

“還有，我老婆他們怎麼樣了，有沒有事，既然我已經通過了測試，可以把他們都放出來了吧？

“還有還有，凶獸暴潮，正在衝擊通天塔的凶獸暴潮怎麼樣了？我覺得這陣凶獸暴潮來得實在太蹊蹺，該不會，該不會洪潮的觸手，已經伸到盤古宇宙來了吧？”

“曆史由人創造，也被人渲染、塗抹和篡改著，即便短短百年前的曆史，都是眾說紛紜，莫衷一是，正邪善惡，是非黑白，誰能評說？”

女艦長已經化作一道看不清楚五官麵目的金色光團，從光團中傳來淡淡的聲音，“即便對億萬年前的我們而言，地球紀元，大滅絕令和太陽防線計劃，也屬於‘古老的曆史’範疇，誰知道真相究竟如何？

“而且，你不是也說了嗎，當初隻是當初，過去早已過去，重要的是今天和未來，每一個人都是過去，今天和未來的凝聚體，今天的你是什麼樣子，曆史和未來就是什麼樣子，何必糾結太多。

“一百代先驅者的文明究竟如何毀滅，剛才我們已經回答過了，當然還有無數細節，無數曲折離奇，蕩氣回腸，驚心動魄的故事，嗬嗬，這些有趣的信息，都記載在他們的遺骸當中，想要知道的話，不如自己去探索？

“至於還在進行中的終極測試……

“既然你已經成功破關，自然沒有再進行下去的必要，不過我還是希望所有的人類測試者都能堅持到底，堅持到他們失敗或者成功的那一刻，隻不過就算失敗，也不會接受任何懲罰除了心靈上的拷問，我覺得，這樣更能給他們留下深刻的記憶，讓他們領悟到‘任何力量都有代價’這個道理，最終，由你親自去向他們揭曉真相，這是最好的安排。”

“你的意思是……”

李耀想了很久，“比方說，假設啊，有一名測試者成功通過了前麵所有的考驗，來到‘金鑰匙’環節，看到了那麼多毀天滅地的法寶，神乎其技的神通，超乎想象的科技，他自然是心花怒放，一把抓過金鑰匙，卻發現自己做了黃粱一夢，然後我就出現在他的麵前，笑嘻嘻對他說，這一切都是假的，並沒有什麼太古傳承，傳承被我拒絕了這樣？”

“是。”

女艦長道，“你覺得如何？”

“我覺得”

李耀道，“我會被他們打死的。”

金色光團中傳來了輕輕的笑聲。

“還有獸潮呢？”

李耀急道，“難道你們不覺得外麵的凶獸暴潮來得太蹊蹺了一些嗎？”

“我們隻是一段小小的程序，是經過億萬年時間侵蝕，變得斑斑駁駁的遺言而已。”

女艦長道，“我們不知道什麼凶獸暴潮，即便那真是洪潮軍團的前鋒，我們也束手無策在我們的能力範圍之內，倒是可以瞬間將通天塔和太古遺跡毀滅，包括此刻滯留在這裡所有的碳基生命和能量生命，統統卷入時空湍流的深淵，永遠化為虛無。

“但我相信，這並非你想要的解決方案，不是嗎？

“億萬年啊，即便洪潮真的來到這裡，也沒什麼奇怪，我們已經做出了最大的努力，接下來就看你們的了，去吧，繼承者李耀，去證明你們並非誇誇其談，眼高手低的家夥，用你們的方式去戰鬥吧！”

“你真的隻是程序？”

李耀追問，又自己給出答案，“我才不信，哪有程序如此活靈活現，對答如流，甚至連超出設置的問題都能回答出來的？就算普通的人工智能都辦不到吧！

“就連盤古文明都能進化成‘伏羲’這樣的超級人工智能，沒理由億萬年前的元始文明辦不到，你究竟是什麼，是某種類似伏羲的超級人工智能，還是，還是字麵意義上的‘元始族的幽靈’？你剛才說，‘有朝一日再度蘇醒’是什麼意思？喂喂喂，彆和我耍花樣，該不會還有什麼陰謀詭計，這是一個局中局中局，我的所有反應其實都在你們的預設之中，你這會兒說的話也都是半真不假，在很久很久以後，我們還要和你們鬥智鬥勇，二度交鋒吧？”

融合到一起的金色光波中傳來了重重疊疊的笑聲，像是有無數男女老少在一起發笑。

在金色光波徹底消散之前，無數幽靈們的笑聲彙聚成了兩個字：

“你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