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瞬息洞悉了呂輕塵視死如歸的決意，這決意就像是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令他的神魂也沸騰起來，他用儘了神魂之力試圖拽住呂輕塵，卻隻能眼睜睜看著呂輕塵的光絲，從自己的“思觸”中滑落。

“彆這麼做，再想想辦法，我們一起好好想想！”

李耀發自肺腑地叫道，“一定有辦法的，呂輕塵，不要放棄，我發誓要把你帶回聯邦，我們會一起保持神魂完整，回到你朝思暮想的家鄉！”

“嗬嗬，算了，彆說這麼肉麻的話，好像我們兩個有多熟一樣。”

呂輕塵苦笑，“沒辦法了，所有的計策和可能性我都想過，隻要有一線生機，可以陷害你來換取我的生機，我都會毫不猶豫去嘗試的。

“但是，真的沒辦法了。

“前幾天在‘永恒光明號’，我就消耗了大量神魂，偽造出神魂自爆的假象，再加上這幾天的囚禁和折磨，我是真的……油井燈枯了。

“而伏羲的力量又深深侵入我的神魂之中，像是鋒利的倒鉤，勾住了我的五臟六腑和每一條血管經絡。

“逃不了，縱然你可以逃，我也絕對逃不了的。

“所以，彆再擺出這副婦人之仁的姿態，讓人瞧著心生厭煩，拿出點兒當日對付我的膽魄和威勢來，把這個自稱‘伏羲’的畸形怪胎砸個稀爛吧！

“雖然，雖然不想這麼說，但，但是……聯邦靠你了，李耀！”

呂輕塵的光絲收了回去，神魂凝聚而成的小光點被伏羲的力量擠壓更甚，真像是一顆微不足道的塵埃，在龍卷風暴中掙紮，掙紮著放出最耀眼的光芒。

“呂輕塵……”

李耀五味雜陳，神魂劇震，不知該說什麼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

從這枚閃光的塵埃中，卻爆發出比龍卷風暴和驚濤駭浪更加強烈的笑聲，“伏羲，你不是千方百計都想要吞噬我麼，那就看看，你有沒有這麼好的胃口吧！這是我——星耀聯邦，呂輕塵的全部記憶，情感和意誌，你這麼想要，就來拿吧，哈哈哈哈！”

在呂輕塵的狂笑聲中，塵埃的閃耀愈發刺眼，就連伏羲的光團都被奪去了色彩，仿佛受到不小的震撼。

伏羲的光團疾速收縮，似乎也感知到了呂輕塵玉石俱焚的決意，飛快構造著防線。

但是，來不及了。

刹那之間，壓縮到極限，如塵埃被渺小和卑微的小光點，狠狠爆炸開來。

轟！哢！

呂輕塵短短百餘年人生的全部數據，都以最猛烈，最狂暴，最熱忱，最精彩的姿態，彙聚成洶湧澎湃的洪流，橫掃一切的風暴，粉碎星辰的浪潮，席卷“終極拯救號”的主控晶腦。

數據，大量數據，無比瘋狂的大量數據，組成漩渦，飛濺出億萬記憶碎片，令李耀都在短短瞬間，身臨其境“看到”了呂輕塵的一生。

首先，是童年時代。

李耀恍惚看到，虎頭虎腦的小小呂輕塵和不少同齡孩子一起，乖乖坐在一個大院裡，聽著他們的爺爺呂醉以及周橫刀之類的軍中悍將，為他們講述各種驚險刺激和熱血沸騰的戰鬥故事，在潛移默化中，塑造他們對聯邦最初的熱愛。

當年的聯邦秘劍局長，愛國者組織首領呂醉，曾經收養過上百個義子，這些義子都是戰爭孤兒和烈士的後代，包括呂輕塵的父親在內。

和尋常因血脈聯係起來的家庭不同，他們這個特殊的大家庭，原本就是以“對祖國的熱愛”為紐帶，才緊密聯係在一起的，聯邦就是他們的家，真正意義上的家。

所以，童年時代的呂輕塵，對呂醉和周橫刀這樣奮鬥在各條戰線上的英雄們，有著天然的信任和崇拜，絕不懷疑，爺爺和周橫刀就是正義的化身，就是聯邦的第一道也是最後一道防線。

如有需要，呂輕塵可以毫不猶豫為聯邦而死——他的所有兄弟姐妹和小夥伴，以及一百多個叔叔伯伯們，都是這麼想的。

可想而知，當呂醉的陰謀暴露，命喪黃泉之後，自以為絕對正義的呂輕塵，那小小的心靈，究竟承受了多大的打擊，陷入崩潰的邊緣。

整個世界都在他烏黑發亮的雙眸前麵扭曲和分裂，直到，他看到了一封呂醉留給他的信。

——他原本就是數百個孩子中，最聰明，最敏感，也是呂醉最喜歡，最不放心的一個。

“小塵，如果你能看到這封信的話，說明爺爺已經死了，還是死於一種……很不名譽的結局。

“而你也正被懷疑，怨恨，憤怒和迷惑所糾纏，根本搞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

“嗬嗬，不用懷疑爺爺曾經說過的話，更不要去怨恨那些阻止爺爺的人，或許大家都是愛國者，隻是，隻是……

“現在你不懂，沒關係，長大之後你就慢慢懂了，大人的世界，原本就是很複雜的，從來沒有非黑即白的空間，一切的一切，都是灰色的。

“爺爺，爺爺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勸你，隻希望你能多看，多讀，多想，無論如何，生活總要繼續，而聯邦也仍舊存在——隻要聯邦存在一天，我們就要為它戰鬥一天，無論我們是什麼身份，變成什麼樣子，甚至被外界如何曲解，都無損我們對聯邦的熱愛，和我們肩膀上的責任，對嗎？

“或許，或許在未來幾年，背負著‘呂醉後裔’的身份，你的日子會過得非常艱難，但這何嘗不是一種考驗？爺爺會在冥冥中看著你，看你通過考驗，成為一名真正的愛國者，爺爺相信你，無論身處何種逆境，一定能拯救聯邦，能幫爺爺……贖罪的。”

呂醉的信到此為止。

然後是呂輕塵少年時代的記憶。

出乎李耀的意料，少年呂輕塵記憶中，印象最深刻的人竟然是——禿鷲李耀！

而且李耀還從呂輕塵的記憶碎片和情感波瀾中，感知到了幾縷十分特殊的漣漪，那是，那是……怨恨和崇拜交錯的情緒。

“什麼情況，原來呂輕塵少年時代，真的崇拜過我啊！”

李耀喃喃道。

沒錯，作為呂醉隕落的“元凶”，李耀當然會遭到少年呂輕塵的怨恨。

但是經過好幾年的思考，特彆是天元界和血妖界真的融合，迎來和平和發展之後，少年呂輕塵也不得不承認，李耀的做法並沒有錯，錯的，的確是他的爺爺呂醉。

更何況，李耀還是所有“大人”裡，對他態度最好，最沒有芥蒂的一個。

——身為呂醉這個“大魔頭”的孫子，無數叔伯和兄弟都受到“愛國者事件”的牽連而鋃鐺入獄，彆人看呂輕塵時自然戴上有色眼鏡，即便表麵不說，暗地裡的態度可想而知。

生性敏感的呂輕塵，幾乎天天都生活在若有若無的歧視和警惕中。

再加上他長相醜陋，性格孤僻，更是被人有意無意地排擠。

直到他遇上李耀。

李耀對他的身份是真的無所謂，就把他當成一個普普通通的聯邦少年來看待——李耀連血妖統帥金屠異都可以容納，更彆說小小一個呂輕塵了。

這種平等隨和的態度，再加上李耀頂著“三界至尊，聯邦英雄”的光環，無怪當時的呂輕塵，會把李耀當成心目中最大，呃，第二大的英雄，心不甘情不願，用李耀的形象，填補自己內心在呂醉崩塌之後的空白了。

“哎呀！”

李耀看得百感交集，真想猛拍大腿。

呂輕塵的人生原本有一個非常良好的開端，如果百年前李耀沒有參與“探索古聖界”行動，而是一直留在聯邦，時不時給予呂輕塵一些指點，或許這個少年的未來就會徹底不同。

隻可惜，李耀離開了聯邦整整百年，在這百年間，先後指點呂輕塵的，是修仙者蘇長發和墮入魔道的莫玄教授。

接下來，李耀看到了青年呂輕塵，接受蘇長發和莫玄教授指點的記憶碎片。

“很多時候，正邪和黑白都是人類想象出來的定義，修真和修仙，並非互相對立的關係，而是彼此依存，互相扶持，轉化和融合。”

修仙者蘇長發對青年呂輕塵道，“修真者和修仙者，都要儘到自己的職責，就像是一塊拚圖的不同碎片，緊密拚湊到一起，才組成了人類文明的恢弘畫卷。”

“進化總有犧牲，總需要先驅者的鮮血。”

天魔莫玄對青年呂輕塵道，“或許，第一條跳上岸去的魚兒是會活活渴死和曬死，甚至第一百萬條魚兒依舊如此，直到第一百萬零一條魚兒，才能獲得陸地生存的能力，才能看清楚進化的方向。

“但這並不意味著，前麵所有魚兒的錯誤和犧牲都是沒意義的——沒有第一條魚兒的死，哪來第一百萬零一條魚兒的生，以及之後千千萬萬生靈，大爆炸般的進化呢？

“所以，就讓我們做第一條，第二條……直到第一百萬條跳上岸的魚兒吧！或許現在發動‘虛靈計劃’的條件是不夠成熟，但我們不犯錯，不犧牲，不去死的話，條件怎麼可能自動成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