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耀明白血色心魔的意思。

對聖約同盟這樣的“準蜂群文明”而言，斬斷它外部的一條肢體，摧毀它一支規模龐大的艦隊，甚至占領它的幾十個大千世界，都是不傷根本的，它的士氣和抵抗意誌不會受到半點損害，是真正能“戰至一兵一卒”。

然而，蜂群文明最大的要害，就是其“蜂後”或者說“主腦”，在聖盟而言，目前看來就是五位神秘莫測而又無所不在的至善上師。

絕大部分聖盟人都無法獨立思考，隻是機械執行至善上師的命令，那麼，倘若有人能篡改至善上師的命令甚至侵蝕和殺死至善上師，看似龐大的蜂群，就有可能頃刻間瓦解，灰飛煙滅，蕩然無存。

李耀侵入聖盟內部，就是為了這個目的。

那些聖盟內部滋生出來的“異端”，其威脅性也就體現在這裡。

為了防止“主腦”和主腦蔓延出來的心靈網絡受到攻擊，異端審問局就成為聖盟最重要的機關之一，其地位甚至還淩駕於聖盟的正規軍，和帝國軍糾纏了上千年的“神佑軍”之上。

李耀仔細檢索著血色心魔傳輸過來的資料。

“你說，這座‘神罰要塞’是淨化者和清掃者的老巢，淨化者我已經知道，清掃者又是什麼？”

李耀問道。

“淨化者和清掃者，都是異端審問局麾下的主要戰鬥單位之一，隻是針對的目標有所不同。”

血色心魔解釋道，“淨化者主要是針對‘物品’的，就像咱們在黑堡星的新樂城看到一樣，針對來自帝國，蘊含著人類強烈情感和欲望的各種商品和藝術品，將這些東西分門彆類，淨化、銷毀或者回收利用。

“清掃者的目標卻不是‘物品’，而是‘人’，也就是那些被魔物侵蝕，淪為‘魔人’甚至‘異端’的家夥，統統是清掃者要處理的對象。

“而從程度以及手段上來說，清掃者也比淨化者更加嚴重和狠辣，光是聽這兩者的名字就能想到，‘淨化者’的話，說明還有挽救的餘地，隻需要淨化一下，就可以回收利用；而‘清掃者’，則說明入魔已深，無可救藥，隻能徹底滅絕，燒成灰燼之後，像垃圾一樣‘清掃’掉。

“所以，清掃者是比淨化者更可怕百倍的特殊職業，他們的日常工作就是抓捕和消滅魔人、異端和帝國方麵流竄過來的家夥，和淨化者那種相當於垃圾回收工的角色絕不可同日而語，清掃者是真正的精英部隊，非但是異端審問局，簡直是整個聖盟戰鬥力最強的單兵作戰單位，而且最擅長快速反應、小隊突襲、反滲透和反刺殺作業，總之……就像是血液中的白血球，無情吞噬病菌，差不多這個意思吧！

“不過，你也不用太過擔心，現在清掃者的精力都被死灰複燃而且聲勢愈發浩大的異端結社吸引，再說，他們也沒想到我們會變成這樣一種詭異的生命形態，繼續膽大包天地潛伏在聖盟內部——他們還以為我們早就逃之夭夭了呢，所以，短期之內，清掃者並沒有以我們為目標的抓捕計劃，我們還可以在他們眼皮底下，神不知鬼不覺，小小活動一下。”

“有意思。”

李耀的神魂伸出觸手，如八爪章魚般貪婪地吸吮著異端審問局和清掃者的情報。

雖然血色心魔不想輕舉妄動，沒有對“神罰要塞”的核心數據進行深度挖掘，但光是流動於靈網中的表麵數據，也足夠李耀對聖盟內部最精銳的調查和銷毀組織，進行初步的了解。

“清掃者是關鍵。”

李耀想了想，道，“既然這個組織是異端審問局麾下最強力的戰鬥單位，又是負責抓捕異端這麼敏感的工作，一定有機會接觸到至善上師的，如果我們能滲透到清掃者組織內部，豈不是就能順藤摸瓜，鎖定至善上師，甚至搞清楚隱藏在聖盟幕後的秘密？

“對了，我隱隱有種預感，那個‘死灰複燃，魔焰日盛’的異端結社，很有研究的價值，你找到相關的資料了嗎？啊，‘神心會’，是這個麼？”

李耀的運氣很好。

他蟄伏的主控晶腦殘骸，來自“魔童項目”的大型移動實驗室。

而最初實施“魔童項目”的目的，就是為了研究周秀雲和楚之雲的基因提供者，也就是百年前那名“最邪惡的異端”，“神心會”的創始人“楚之靈”。

所以，這台支離破碎的晶腦殘骸中，就存儲著大量關於“神心會”以及其他異端結社的資料，李耀甚至不用冒險滲透到附近的靈網和晶腦中，隻要讀取殘骸中的信息，就對異端的起源，以及神心會的崛起、毀滅和再度崛起，有了大致了解。

過去千年，自從黑星大帝武英奇激活了星海邊陲塵封幾十萬年的“造人工廠”之後，聖約同盟這個畸形國家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增殖和爆發，很快占領了邊陲星域荒蕪貧瘠的上百個大千世界。

對一般人類而言，難以忍受的荒涼、艱苦和枯燥環境，對聖盟人來說，卻是如魚得水。

因為他們根本不在乎環境，也沒有任何享樂，生活簡單到了極限，每一滴資源都被高效吸收。

可居住星球對他們而言，並沒有太大的意義，絕大多數聖盟人都生活，不，是生存在星艦上，其星艦化和網絡化的程度，比聯邦和帝國更深。

典型聖盟人的生存方式非常簡單，他們在可居住星球上大規模建設合成農場，因為無需考慮食物的口感，又可以肆無忌憚使用大量激素的緣故，農場的單位產量很高，即便環境惡劣的貧瘠星球，也可以供養大量人口。

而這些人口又紛紛投入到星球的深處，去挖掘金屬礦脈和晶石原料，並發掘幾十萬年前的洪荒遺跡。

挖掘出來的所有金屬和晶石原料，都以洪荒遺跡中的技術，煉製成新的星艦，當一艘艘星艦組成新的艦隊之後，就投放到新的大千世界去，重複這一過程。

沒有娛樂，無需藝術，沒有欲望也就沒有內耗，當有需要時，他們可以麵無表情地連續工作十天十夜，往幾乎乾涸的血管內注射一支支的激素和興奮藥劑，直到榨乾最後一滴生命，歪歪扭扭地栽倒在礦坑裡，絕不會像帝國的同行們那樣，發出哪怕一聲抱怨。

而在無需工作時，他們又會規規矩矩坐在自己比棺材大不了多少的休息室中，將心跳、呼吸和脈搏都降至最低，減少能量的消耗。

有時候，當一顆資源星球被徹底挖空，而轉移當地工人需要消耗的資源太多，比不上他們日後能創造的價值，這些“工蜂”就會被冷酷無情地拋棄，而直到資源星球的人造天穹之下，最後一絲氧氣耗儘之時，他們也不會對即將淹沒自己的死亡，產生半分恐懼。

聖約同盟就是依靠這樣冷酷而高效的社會組織體係，以及無怨無悔、任勞任怨的“工蜂”和“兵蜂”，才能以星海一隅的貧瘠世界，和霸占星海中央，資源充裕，強者層出不窮的真人類帝國分庭抗禮，甚至隱隱占據上風。

然而，以小國伐大國，倘若不能速戰速勝的話，無論最初的勝利多麼華麗，始終都要麵臨失敗的陰影。

真人類帝國的“戰神”雷成虎曾經分析過，聖約同盟最致命的兩個問題，第一是他們的基本盤實在太小太弱，必然不能持久；而更重要的是，身為“準蜂群文明”，缺乏足夠的創造力，絕大多數聖盟人根本沒有主觀能動性和創造性，隻知道循規蹈矩服從至善上師的指令，談何新技術的誕生呢？

他們隻能不斷發掘幾十萬年前的洪荒文明遺跡，來彌補技術進步的不足。

但遺跡的發掘總有極限，倘若靠洪荒遺跡就能解決一切問題，那也是身處星海中央的真人類帝國境內，能挖掘到更多遺跡啊！

曆經千年對抗，今天的聖約同盟就走到了發展的儘頭，一方麵，星海邊陲的全部資源都被他們搜刮一空，用來打造一支強橫無匹的無敵艦隊，達到戰鬥力的巔峰；另一方麵，幾乎所有可居住星球和資源星球的持續開發能力都降至零，必須休養生息幾百年時間，才能進行下一次資源收割。

換言之，聖盟人將所有籌碼都擺上了賭桌，要孤注一擲了。

而“帝國反擊戰”中聖盟人的戰略收縮，正是為了這個目的——和帝國進行戰略決戰。

這是“戰神”雷成虎在幾年前的判斷，和李耀今天獲取的情報不謀而合，令李耀不由嘖嘖驚歎於雷成虎的戰略眼光。

李耀搜集到的信息，當然沒有聖盟主力艦隊動向的情報，但是光看一百多年前突然爆發，層出不窮的大規模異端活動，就能想象，當時的聖盟高層，將底下這些“兵蜂”和“工蜂”壓迫到了何種程度，以至於連這些血肉機械都受不了，覺醒和反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