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成虎臉上那種掌控一切，威懾一切的自信，如風沙中斑斑駁駁的牆壁般，片片剝落。

“你瘋了？”

他滿臉震驚，不敢相信地看著李耀，“你竟然……要把這種足以毀滅帝都的終極武器，交給兩個晶腦虛擬出來的怪物！”

“注意你的言辭，雷將軍。”

李耀也沉下臉來，“他們是我的孩子，是某種真實存在的生命形態，既非虛擬，更不是怪物！恰恰相反，在麵對錯綜複雜，左右為難的糾結局麵時，他們可以表現得比我們更加理智，更加冷靜，短短一瞬，利用大數據進行綜合處理之後，做出最正確的決策。

“人貴有自知之明，你說我婦人之仁，不配當一個合格的‘威懾者’，這我承認，我從一開始就在思考究竟應該將金晶塔的控製權移交給誰——龍揚君和白老大都是比我更加適合的人選，但更合適的，自然是他們了！”

“你怎麼可以相信他們？”

雷成虎幾乎要撲出光幕，吼聲如雷，“無論他們是什麼，我絕不相信他們，絕不會讓金晶塔落到他們手上！”

“他們是我的孩子，更是基於無數星耀聯邦的基礎數據才誕生的，難道我不相信他們，反倒要相信你？”

李耀微笑，不慌不忙道，“總之，現在金晶塔的控製權還在我手上，但我知道自己難當重任，就和小明還有文文訂立了一份協議，你也可以理解為，我在他們的邏輯回路中，寫入了一個觸發條件。

“他們會全天候二十四小時監控我的腦電波、心跳、呼吸、脈搏和腎上腺素分泌等等一係列生理參數變化情況，一旦他們判斷我承受不住身為‘威懾者’的壓力，即將精神崩潰，就會自動接管金晶塔的最高權限。

“還有，一旦我意外死亡，比方說在和雷將軍您的登陸部隊激戰中不幸喪生，他們也會立刻接管金晶塔的最高權限，成為新的‘金晶塔主人’。

“我並沒有特彆設定他們用金晶塔去乾什麼，隻是讓他們用金晶塔來最大程度捍衛全人類的利益，至於他們怎麼理解‘全人類的利益’麼，很抱歉，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

雷成虎的雙眼就像是化作兩張血盆大口，要一口把李耀吞下去，“你不知道他們得到金晶塔之後，到底會乾什麼？”

“是的，雖然我相信小明和文文是兩個天真善良的孩子，但我們畢竟是兩種完全不同的生命形態，用我們的思維方式來猜度他們的思維方式，就好像……就好像一頭恐龍去推敲一頭裸猿的戰鬥方式一樣，根本不可能。”

李耀攤手道，“我不知道他們究竟會怎麼去理解‘捍衛全人類的利益’這句話，也無法預測他們得到金晶塔之後的任何舉動，但有一件事卻可以確定——要說冷酷的話，您比我冷酷一百倍，但他們或許比您還要冷酷一百倍，因為彼此對生命的理解是不同的，或許在我們眼中，帝都的數百億生靈，在他們看來，隻不過是幾百億個數字，幾百億串指令而已。

“如果您一意孤行，非要強行登陸天極星地表，乃至侵入金晶塔附近的非軍事區，那麼您的部隊和小明還有文文的傀儡軍團就將發生激烈衝突，呃，我真的不知道您會給他們留下什麼樣的印象，更不知道他們為了守住金晶塔，會做出何等決策，會不會把您判定為‘人類之敵’，畢竟——他們兩個還是孩子啊！”

雷成虎一屁股跌坐在自己的指揮椅上，氣喘如牛，狠狠瞪著李耀。

“你不能這麼做，不能將全人類的命運，都交給這樣兩個……截然不同的生命存在！”

他的聲音沙啞，在無比強硬中隱隱透露出一絲虛弱。

“那您就最好彆刺激我。”

李耀指了指自己的腦子，“我有病，經不起刺激的，現在我也在左右為難，應不應該將金晶塔交給小明和文文，您一刺激我，說不定我就要下定決心了。”

這次，換成雷成虎沉默不語。

“看，‘以極天界數百億人的生命為賭注’，這的確不是我的風格，也不是我的威懾。”

李耀道，“我真正的威懾，就是要把‘威懾者’的位置讓給彆人——我太心慈手軟，不是一個合格的威懾者，這正是各方勢力都能接受我成為威懾者的最大原因，否則，難道您希望白老大、龍揚君或者小明和文文來成為威懾者嗎？”

雷成虎垂下眼皮，想了很久。

“如果——”

他艱難道，“你在彆的戰場，諸如對抗聖盟的戰場上發生意外，金晶塔也會落到兩個信息生命的手裡嗎？”

“短期之內，我還沒有出去冒險的打算，我也不是銅澆鐵鑄的啊，好不容易才乾掉了武英奇，拯救了這麼大一個帝國，總要放放假，休息一段時間，享受一下嘛！”

李耀道，“我想，老老實實待在天極星上，應該沒什麼能威脅到我性命的存在吧，更何況雷將軍你不是也承諾，要全力保護我這個‘黑風之王’的安全麼？

“至於以後，就像我剛才說的，我們可以在非軍事區裡成立一個委員會，大家一起研究金晶塔的秘密，由委員會來控製它。

“但這一切的基礎，就是我們必須真誠合作，而想要真誠合作，我隻能先保持最低限度的威懾——同意嗎？”

雷成虎又思考了很久，深深吸了一口氣。

“同意。”

這頭吼聲如雷的猛虎，第一次用細弱蚊呐的聲音道。

聽到雷成虎的回答，李耀長舒一口氣，終於流露出會心地笑容。

“您不會再強行要求金晶塔的控製權了吧？”

他又問。

“是的。”

雷成虎咬牙道，“但除了金晶塔之外的一切，都必須立刻移交給我方！”

“這個當然，那麼，帝都之戰算是徹底結束了吧？”

李耀朝光幕中的雷成虎伸出手去，“我們勝利了！”

“暫時，隻是暫時的勝利而已。”

雷成虎心不甘情不願地伸手，兩人虛擬的手掌握在一起。

“暫時的勝利，總好過永遠的失敗。”

李耀眨了眨眼，道，“心不甘情不願的同盟，也可以帶來寶貴的和平，不是嗎？”

……

不管未來還將麵臨多少波折，但是在李耀、龍揚君、厲嘉陵、雷成虎、白老大等人的不懈努力下，至少這一刻，勝利的光芒以及和平的希望，真的降臨到了這片險些被恒星之怒吞噬的星海之中。

接下來整整一個月，革新派修仙者都在爭分奪秒、夜以繼日整合著自己的力量，包括雷成虎的遠征軍係統，七海星域的萬界商盟係統，以及原本隸屬於武英奇——厲靈海的禦林軍和深海艦隊係統，三股不同的力量糅合到了一起，成為革新帝國的主力，也是人類文明規模最龐大的戰力。

當然，縱火者聯合艦隊以及修真者的其餘力量，也紛紛以“黑風軍團”的名義，加入到帝都的重建中。

對於修真者的存在，以及他們在此戰中發揮的作用，不少修仙者諱莫如深，不少修仙者憂心忡忡，不少修仙者略顯尷尬，更有修仙者夜不能寐，完全無法接受。

但李耀畢竟擁有“黑風之王”的合法名義，以及淩駕於化神之上的絕強實力，很多高層都知道是他徹底打爆了黑星大帝武英奇的殘魂，在信奉“強者為王”的修仙者中，這種絕強的衝擊，足以抵消一切立場上的分歧。

再加上雷成虎心不甘情不願的支持，絕大多數修仙者聽到的版本就是——新一代的黑風之王禿鷲李耀，統帥黑風艦隊征服了星海邊陲的修真者國度星耀聯邦之後，收編了星耀聯邦的大部分軍力，又回到星海中央，參與到革新帝國的大業中。

真人類帝國原本就是脫胎於星海共和國，第一批修仙者根本就是修真者蛻變而來，所以，黑風艦隊裡擁有大量‘正在蛻變中的修真者’，這種說法，倒不是那麼無法接受。

而針對四大家族皇牌艦隊的轉化和收編，進展也相當順利。

絕大多數皇牌艦隊的官兵，都在“明日計劃”中被摧垮了道心，即便神魂漸漸恢複，但抵抗意誌也蕩然無存，當他們意識到自家艦隊已經土崩瓦解，而深海艦隊、驚雷艦隊、縱火者聯合艦隊以及禦林軍徹底聯合起來，再生不出半點為家族效忠的鬥誌。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當他們知道在帝都之戰中一錘定音的是“黑風之王，禿鷲李耀”之後，竟然有不少人都強烈要求，要投靠李耀的鞍前馬後，加入黑風軍團效力呢！

當然，並非所有人都願意投降。

四大家族侵入帝都的力量，仍舊有不少在太陽風暴侵襲之前，就倉皇逃回了老家，特彆是那些原本就部署在極天界邊緣的部隊。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皇牌艦隊損失殆儘，並不意味著四大家族就會放棄負隅頑抗，大貴族們仍舊蟄伏在他們的老巢，準備做最後的掙紮——帝都的慘敗反而刺激他們空前團結，甚至放棄了對皇權的爭奪，以雷厲風行的速度，選出了新一任的所謂“帝國皇帝”。

針對這一局麵，革新派當然不會無動於衷，四大家族方麵的“登基大典”即將舉行，革新派也要馬上擁立自己的“陛下”來振奮軍心，安定人心，未來一段時間內，真人類帝國勢必會出現“一天二日，兩個皇帝”的奇觀，究竟誰真誰假，還要在戰場上見真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