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大說完，四下一片寂靜。

除了李耀之外，其餘所有人都相當震驚。

借屍還魂和奪舍重生並不稀奇，但神魂先分裂成五百乃至一千份，依附在老鼠體內，再經過上百年的不斷吞噬和殘殺，最終又僥幸逃生——這實在太不可思議了！

龍揚君忍不住掃了李耀一眼，終於明白他所謂“不正常人士”究竟是什麼意思。

“接下來，輪到我了。”

拳王道，“雷宗烈並不是我的本名，我並沒有名字，我……不是人類，隻是一具機械。”

拳王以平淡如水的語氣，靜靜地描繪出了它數百年來在孽土上的掙紮，生存和學習，包括它藏匿在一間人類的廢棄圖書館裡很久，慢慢覺醒了第一縷智慧的事情。

它說了很多很多，幾乎將一輩子都沒說過的話，統統說了出來，最後，它總結道：“我曾以為‘機械’就是我的全部，沒想到白老大帶來的魔法晶片卻開啟了全新的可能，我越是研究這枚魔法晶片，越是感知到我的底層數據中有什麼東西在蠢蠢欲動，即將噴薄而出——那就像是寒冬過去之後，大地皸裂，小草又重新發芽一樣。

“過去我不理解自己真正的使命究竟是什麼，所謂‘成為宇宙最強’之後，又要乾什麼，但現在我已經覺悟，如果我的本源真的來自魔法文明，那我肯定要去尋找魔法文明的遺跡和遺民，或許要麵對洪潮，或許，要和李耀一起去他夢中的那個神秘世界——地球。”

“我們也是一樣。”

拳王還沒說完，和它生命形態相似的小明和文文就叫了起來，“我們的誕生，也和地球有關，那我們當然也要去尋找地球，尋找我們的生命本源，完善我們的生命形態——或許所有地球人，都是我們這個樣子呢？能一下子找到六十億小夥伴，就實在太好啦！”

所有人都說出了自己的身份，卻是將目光凝聚到了龍揚君身上。

龍揚君的臉色變幻不定，低頭沉思了很久，無意間抬頭時，看到的卻是小明和文文鼓勵的目光。

龍揚君微微一怔，嘴角往上一翹，像是在嘲笑自己的膽怯，深吸一口氣，緩緩道：“我叫龍揚君，我是一個……古人。”

“這我們知道。”

白老大笑道，“你來自被黑暗星雲籠罩的古聖界，自然算是‘古人’了，在我們這麼多‘不正常人士’中間，實在算不上有多稀奇，龍道友，你又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不是。”

龍揚君麵無表情道，“我說自己是一個‘古人’，並不是來自古聖界的意思，而是來自更早以前，幾十萬年前洪荒時代的意思。”

在白老大目瞪口呆和拳王火花直冒的雙重凝視下，龍揚君不徐不疾說出了自己的故事。

當然，還包括她對洪荒戰爭乃至洪潮威脅的推測，所有一切。

儘管在座這些強者，都可以通過比語言更快數十倍的方式來交流，龍揚君還是滔滔不絕地闡述了足足十分鐘，才將自己的過去、記憶和推測，大致交待清楚。

她的話就像是一場猛烈的星海風暴，把白老大和拳王都刮得暈頭轉向，久久回不過神來。

等到回過神來之後，白老大先是盯著龍揚君看了一分鐘，又盯著李耀看了足足一分鐘，這才苦笑道：“李耀啊李耀，好一個禿鷲李耀，我真是想破了腦袋都想不通，為什麼在你身邊竟然能聚集這麼多……不可思議的怪物了！”

李耀咧嘴一笑，張開雙手，做出和眾人擁抱的姿勢，爽朗道：“看，大家都說出了心底的秘密，是不是覺得心裡痛快多了，像是背負了一萬年的重擔都被放下，說不出的輕鬆？而且天並沒有塌下來，什麼亂子都沒有，我們也不用再小心翼翼互相提防，或者明知道對方有秘密還要裝作不知道，同時明知道對方知道了我的秘密還要裝作對方不知道……這麼尷尬？”

“好像，還真是這樣。”

白老大摩挲著胡茬，綠豆小眼中卻放出猛虎般的光芒，掃視一圈之後，緩緩道，“我們這些不同來曆的‘不正常人士’，或許按照狹義的概念，的確算不上‘正常人類’，但是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我們都在苦苦追尋終極的真相，並想藉由真相來塑造真我，那麼，我們都算是廣義上的‘修真者’咯？

“各位道友，你們好，很高興認識大家，也很高興能和大家在……修真之路上，並肩作戰，血戰到底啊！”

白老大一句話，說得眾人心裡都舒展開來。

李耀、龍揚君、拳王、小明和文文異口同聲道：“各位道友，你們好。”

一聲問候，說得大家都笑起來。

“那麼——”

白老大周身凝聚著強烈的氣勢，仿佛他一個人就是一片呼嘯的星雲，“既然各位道友都已經開誠布公，就讓我們聚焦到更具體的議題上來吧！我發現在座所有道友的終極目標——無論是尋找地球、尋找魔法世界，還是尋找洪荒戰爭的真相，都是糾纏在一起，密不可分的，你幫我，我幫你，才能找到真相，才能修成真我。

“這是我們並肩作戰的基礎，但我們也麵臨一個共同的問題，這也是昔日的盤古族和女媧族極有可能麵對過的，生死攸關的問題——那就是，究竟要不要衝出‘盤古宇宙’？

“衝出去，有可能會被洪潮發現，不但我們自己死於非命，還會連累整個盤古宇宙毀於一旦；不衝出去，則會活活憋死在這裡，重演昔日盤古文明毀滅的悲劇。

“這是一個兩難的抉擇，怎麼選都有道理，但怎麼選亦有極高的風險，我先說說我的答案——衝！當然要不顧一切衝出去！

“生命原本就是一場極小概率的賭博，魚兒孤注一擲衝上海岸時，何嘗畏懼過陸地上的危險？任何文明的輝煌，都要靠百分百的勇氣去搏那百分之一的幸運，昔日盤古文明選擇了退縮，我們已經看到了他們的結局，難道還選擇步他們的後塵？當然要衝出去搏一搏了！文明固有一死，就看是轟轟烈烈，還是無聲無息！”

白老大聲若洪鐘，擲地有聲。

“我同意白老大的觀點，風險肯定是有的，關鍵看風險發生的概率和收益的大小。”

拳王冷靜道，“龍道友推測，當時盤古文明領袖的想法是在盤古宇宙裡躲藏幾十萬年，等洪潮退去之後，再恢複情感、欲念和意誌，再想辦法衝出去，這個推測是極有道理的。

“那麼，我們現在所處的時代，豈非正是‘幾十萬年之後’了？在這個時間點上，洪潮已經退去的可能性極大，而探索外域的收益應該也是最大的，沒有比此時此刻更好的機會了。”

李耀想了想，問道：“洪潮的確有可能已經退去，但‘收益最大’是什麼意思，請解釋？”

“遺骸和生存空間。”

拳王道，“在自然界，任何洪水帶來的毀滅中都蘊藏著新生命的希望，洪水衝刷大地，摧毀森林的同時也翻起肥沃的淤泥，吞噬舊的猛獸，卻也帶來彆處的生命種子，孕育新的生靈——我想，宇宙中的洪潮也是一樣吧？

“洪潮吞噬了無數文明，留下無數遺跡可以給幸存者探索，一旦我們能發現魔法文明的遺跡，就有希望在短期內掌握魔法文明的全部技術和智慧，或許還能找到新的生命體加入我們的行列，效仿昔日的‘盤古文明聯盟’，建立一個全新的碳基生命，哦，是多形態生命大聯盟。

“找到一個文明的遺跡，大聯盟就增強一分實力，而且此刻的宇宙應該沒有多少敵對的、惡意的文明存在了——他們都被洪潮吞噬，短短幾十萬年，很難誕生新一代的強大文明。

“換言之，盤古宇宙裡的人類文明，極有可能是上一次洪潮爆發的最大受益者，隻要有勇氣冒險衝出去，就有可能收獲——整個宇宙。”

“說得好！”

白老大忍不住拍桌，“外麵是洪潮退散之後留下的無儘寶藏和生存空間，是一片百廢待興的蒼茫大地，誰有勇氣去探索和征服，誰就能成為大宇宙的新主人，甚至，凝聚萬千文明的力量，有朝一日，再和洪潮決一死戰！

“拳王，雖然你我不是同一族類，但我不得不說，我真他媽喜歡你！”

小明和文文的思維方式和拳王相似，拳王這麼一說，他們兩個立刻飛快計算起來，片刻之後，同時點頭：“拳王大人說得沒錯，最近一千年內如果有機會衝出盤古宇宙的話，的確是風險最低，收益最大的好時候。”

“我沒有意見。”

龍揚君閉上眼睛道，“盤古文明毀滅的悲劇依舊在我腦中閃爍，錯誤的道路沒必要走兩次。”

眾人達成一致，都將目光轉向李耀。

李耀沉吟片刻，笑了笑道：“我想，大家沒必要糾結這個問題，因為在不久之前，就有人先我們一步，衝出盤古宇宙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