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無疾伸出腳尖，仔細找了左天鷹身上比較乾淨的一塊部位，輕輕一扒拉，辨認清楚此人的麵目，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旁邊立刻有貼身侍衛上前，恭恭敬敬跪在地上，掏出一張巨大的手絹，一絲不苟擦拭著厲無疾的腳尖。
仿佛他精致的繡花鏤空小尖皮靴，被左天鷹的衣衫玷汙了一樣。
厲無疾坦然接受著侍衛的服侍，掃了仍舊單膝跪在地上，貌似忠心耿耿，老老實實的白老大一眼，淡淡道：“起來吧，這次你做得不錯。”
“謝侯爺！”
白老大有些猥瑣地站起來，小眼睛滴溜溜亂轉，雙手直搓，一副賊眉鼠眼，眉開眼笑的模樣，和剛才坐在左天鷹辦公室裡叉開雙腿吸果汁的江洋大盜，判若兩人。
“在萬界商盟的諸多反賊中，這個左天鷹算不上什麼至關重要的大賊頭，但多少也是號人物，平時要抓他，並不容易。”
厲無疾麵無表情，聲音尖利道，“這次靠你混入藍天市場，才能及時將這個賊頭抓住，若是能趕在新皇登基之前把他綁了回去，也算一件不大不小的禮物，白司令，你立功不小啊！”
“屬下不敢！”
白老大的肩膀一聳一聳，“全靠侯爺運籌帷幄，您的艦隊又神兵天降，才能鎮壓這些宵小，屬下哪有什麼功勞？
“即便，嘿嘿，即便屬下真有一點小小的功勞，也不敢居功自傲，隻巴望著以前那些事情能夠，能夠一筆勾銷，這個這個……”
白老大繼續搓手，似乎不知該怎麼說，很怕四大選帝侯家族翻他的舊賬。
厲無疾啞然失笑，目光掃到了白老大的肩頭。
旁邊的侍衛立刻明白，將剛才擦拭他腳尖的絲絹丟掉，又取出一塊嶄新的，又大又軟又香氣撲鼻的絲絹，輕輕蓋在白老大的肩膀上。
厲無疾隔著絲絹，不輕不重地拍著白老大的肩膀，和顏悅色道：“有句話不知道你聽過沒有——年輕人犯錯誤，諸天神佛都會原諒的。
“本侯最喜歡年輕人，特彆是既聰明又忠誠的年輕人，你已經通過這次藍天市場的攻略，展現了自己的忠誠，過去年輕氣盛時乾過那些荒唐事，又算什麼呢？
“當然嘍，家族內部的確有很多雜音，對你們這些星盜說三道四，特彆是你以前劫掠四大家族聯合拍賣會那件事，動靜搞得實在不小，把四大家族好多人都得罪啦。
“這又如何，有本事的人才能搞出大動靜，倘若你是個默默無聞的庸碌之輩，又憑什麼當上幾十家星盜團的盟主，‘忠義救國軍’的司令，對不對？
“所以啊，本侯早就對那些人說過了——你白老大、白司令，是本侯親自招攬過來的，那就是本侯的人！本侯拍胸脯為你做保，你早已經洗心革麵，痛改前非了，誰和你過不去，就是不給本侯的麵子，你說說看，還有什麼可顧慮的呢？”
“多謝侯爺！”
白老大感激涕零，再次跪了下去，“屬下，屬下自然對侯爺忠心耿耿，從今以後唯侯爺馬首是瞻，隻要侯爺一句話，前麵便是刀山火海、龍潭虎穴，屬下都閉著眼睛往前闖，但凡皺半下眉頭，便叫‘白老大’這號人物在整個帝國再無半點立錐之地，徹底地煙消雲散啦！”
“哈哈，哈哈哈哈！”
厲無疾大笑，“放心，放心，前來招攬你的時候，本侯就答應過你，是要送你一份遠大前程的，如何會讓你去闖什麼龍潭虎穴呢？
“隻不過，喏，現在這麼多星盜團都齊聚在這裡歸你統一指揮，還有我的艦隊這次強攻藍天市場，損失也不算小，有將近一半星艦都必須留在這裡維修，等維修好了，也歸你調度！
“這麼多最先進的星艦和最勇猛的戰士，統統交到了你手裡，想必你也知道本侯要的是什麼——隻希望你在萬界商盟的老巢，七海大市場的攻略戰中，能夠先聲奪人，大放異彩乃至一錘定音了。
“倘若能做到的話，自然還有天大的富貴和榮耀等著你，第二象限是‘戰神’雷成虎的老家，當年他也是從這裡一刀一槍殺出去的，隻不過現在他老了，是時候讓新一代的艦隊指揮官冒出頭來了，從星盜到將軍，從將軍到王侯——帝國千年曆史上，這樣的例子並不少，焉知你不是下一個？”
“侯爺，侯爺放心！”
白老大的鼻孔裡噴出熱流，麵孔燒得通紅，額頭上青筋一根根暴突出來，“屬下粉身碎骨，都要報答侯爺的知遇之恩！”
“嗯！”
厲無疾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正欲再去拍白老大的肩膀，手忽然懸在半空。
他微微皺眉，掃了貼身侍衛一眼。
貼身侍衛如同被電磁戰鞭狠狠抽了一記，嚇得要跳起來，急忙抽掉第二塊白絹，換了第三塊乾淨、嶄新的絲絹墊上。
厲無疾仔細看清楚這塊白絹上沒有灰塵和汗漬，這才拍了拍白老大的肩膀，“浪子回頭金不換，年輕人，好好做事，記住你現在已經是一名光榮的正規軍中將了，隻要你儘心儘力為國效力，其餘一切問題，本侯自然會幫你統統解決，放心，放心。
“好啦，藍天市場這邊的殘局就交給你來收拾，本侯另有要務，現在就要走，咱們就在‘七海之戰’中再見吧。”
“侯爺……”
白老大遲疑片刻，掃了厲無疾身後體積碩大，裝備精良，火力凶猛的獨角巨鯨戰艦一眼，猶猶豫豫道，“屬下還有一個不情之請，不知侯爺能否多留半日？”
“哦？”
厲無疾踏出去的腳又收了回來，“為何？”
“藍天市場已經被星盜，不對，是‘忠義救國軍’占領，接下來屬下準備舉行一場盛大的慶功宴，名為慶功宴，實際上卻是要敲打和收服那些桀驁不馴的星盜頭子，讓他們徹底臣服於屬下。”
白老大一五一十道，“侯爺也該知道，這些星盜都是腦後有反骨、凶焰滔天的家夥，即便表麵上都讚同屬下當這個‘忠義救國軍’司令，骨子裡不服屬下，甚至想取而代之的，大有人在。
“屬下過去幾年，雖然是在星海間闖出一點小小名氣，但畢竟根基太淺，未必能和凶名赫赫幾十年的那些老前輩抗衡，倘若不能將他們狠狠鎮壓的話，日後指揮起來亦不方便。
“所以，趁著侯爺還在這裡，一同參加我們的慶功宴，為屬下撐撐腰，助助威，殺殺那些積年老賊的威風，也方便屬下將來調動和指揮他們啊！”
厲無疾微微皺眉：“唔……”
“侯爺——”
白老大繼續道，“七海之戰，迫在眉睫，屬下的忠義救國軍都算一支奇兵，而出奇製勝最講究指揮和統禦，如果不能將所有星盜團徹底擰成一股繩，隻怕奇兵的作用都要大大削弱，縱然屬下真的粉身碎骨，倘若調動不了那些積年老賊的話，也沒辦法報答侯爺的大恩大德啊！”
這句話打動了厲無疾。
“好。”
這位忠於四大選帝侯家族的三等侯微微點頭，沉吟道，“本侯就多留半日，幫你撐腰！”
……
半日之後，藍天市場的大廣場上，肉香撲鼻，酒氣衝天，幾十支肆虐帝國外圍已久的星盜團，各路青麵獠牙、獐頭鼠目、滿臉刀疤、奇形怪狀的絕世凶人濟濟一堂，身上披著剛剛從倉庫裡搶來的綾羅綢緞，左擁右抱著花枝招展的婊子，大碗喝酒，大快吃肉，狂吼亂叫，好不痛快。
當然，理論上來說，這些惡形惡狀，醜態畢露的家夥已經不再是臭名昭著的星盜，而是“忠義救國軍”，是被元老院認可，擁有編製的帝國正規軍了。
“哈哈哈哈，這一仗打得痛快，搶得也痛快！萬界商盟真是富得流油，連排名前五的藍天市場都如此闊綽，真不知排名第一的‘七海大市場’又是何等模樣。”
“嘿嘿嘿嘿，想知道七海大市場是什麼模樣，過些日子就有機會了，到時候，就像今天一樣，搶搶搶，搶他娘！”
“去你的，什麼‘搶搶搶’，記住，咱們現在都是政府軍，都是官兵了，哈哈哈哈，咱們可不是星盜搶劫，而是官兵平叛，平叛之後，自然要征繳‘逆產’，抄叛黨的家了！”
“喂喂喂，臭婊子，聽清楚沒有，坐在你麵前的可不是昔日的星盜，而是政府軍！老子可是政府軍的上校，來來來，給上校敬個禮吧，哈哈哈哈！”
眾多星盜已經喝得酩酊大醉。
白老大依舊扛著合金打造的大酒缸，一桌桌敬過去。
星盜都是修為深厚，經驗豐富，清醒時警惕性極強的修仙者，尋常烈酒自然千杯不醉，而他們往往也不會允許自己喝醉，每一秒鐘都要保持十二萬分的清醒。
但今天不同，今天白老大給他們喝的是摻雜了各種強效興奮藥劑和天材地寶的“神仙醉”，“萬年迷”，“猛虎倒”，連高階修士的神經乃至神魂都可以麻痹。
這一點，在場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甚至得到了厲無疾的默許。
場麵上的喝酒乃至醉酒，並非真的貪杯，而是權力的展示和鎮壓。
我是忠義救國軍的司令，我是星盜聯盟的盟主，我敬你酒，就是要看你喝醉之後醜態百出的模樣，你喝不喝，醉不醉？
不喝，不醉，就是不給我麵子，就是不聽我的指揮，就是不想認我這個司令，這個老大了？
連一杯酒都不喝，連酩酊大醉都不敢的話，我怎麼相信日後在戰場上，你會完全服從我的指揮，不打折扣執行我的命令？